此时走在妇产科楼道里的灭绝,如同在太阳下晒了很久的火药,沾上一丝火星,就可以爆炸。

灭绝走过护士台的时候,本来并没有去注意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韩小昭,然而这时候,她听见一个男生的声音在问,“请问杨不悔在妇科还是产科还是门诊,在哪个病区能找到啊?”
灭绝倏地停住,刷地回头,看见刚才从门口进来的一个穿着白大衣的男学生,站在护士台前,问韩小昭。
韩小昭抬起头,不自主地看向突然停住脚步的主任,张开嘴,结巴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被漂亮小护士的奇怪反映搞得有点奇怪的假大夫杨康,心里想着难不成真是美色和智商成反比,这个绝顶漂亮的姑娘,竟然蠢到连句话都说不利落,而且还一幅见了鬼的表情;他顺着漂亮傻姑娘的目光看去,正撞上灭绝俩道犀利的目光,差点打了个趔趄。
“你哪科的,找杨不悔干什么?”此时的灭绝,提起杨不悔这个伴随着无穷的麻烦,然后在所有人被麻烦所纠缠的时候又突然消失的名字的时候,是要咬牙切齿了。
如果说面对狂怒的灭绝而能不忐忑,那---估计只能是心底永远坦荡的郭靖了;然而杨康毕竟是杨康,一秒钟之内压制下穿着杀兔子的白大衣假装大夫混进妇产科的心虚,冲着灭绝微微躬身,礼貌大方地说,“老师您好,我是杨不悔同班同学,在外科实习,过来找她借点东西。”
韦一笑和殷梨亭同时停下脚步朝杨康看过去,又有点怀疑地对看一眼。
灭绝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杨康,揉搓得皱巴巴的,衣角带着血迹的白大衣,典型的外科不修边幅的风格,倒是和韦一笑同出一辙。这时候到妇产科找杨不悔!灭绝狠狠地想,我还想找她呢!借东西,什么借东西,找借口上班时间过来谈情说爱是真吧?现在这些恬不知耻的年轻人!
如同找到了一个卸火的出口,灭绝嘴角轻轻抽动,回头斜着眼睛问韦一笑,“你手底下的吧?”还没等韦一笑回答,眯着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杨康,“你帽子呢?口罩呢?胸牌呢?进科主任没有讲实习生规章制度么?”杨康张口结舌,压在心底的心虚,冒上来,挣扎在喉咙之间颤抖。
灭绝不屑地又回头打量韦一笑,“你们科不知道管学生么?规章制度在你们那儿就是白纸么?”
韦一笑被她瞪得心头火起,心说你们科出了个自杀的病人,我倒霉催的那天被你叫来会诊,今儿就得跟这儿被问话仨小时,我招谁惹谁了?你怒,我还怒呢!他嘿嘿一笑,“这位同学来妇产科找同学,又不是过来会诊,设备带得那么周全干嘛?医管科要求生产实习的学生在工作期间帽子口罩胸牌佩戴齐全,没说在任何时间地点佩戴齐全吧?”没等灭绝再说话,他转开脸去,皱着眉头打量杨康,“哪个病区的,带教老师是谁?进科时候没嘱咐你,妇产科可不是随便能进的地方么?”
杨康的心虚在听到灭绝冲着韦一笑说“你们外科”的时候,已经钻出了喉咙,快要飘到脸上了,此时,听见韦一笑问起了“带教老师是谁”,不得不做最后的挣扎。是死是活赌一把了,他想。
“第二分区。。。。。。”他记得杨不悔经常提到第二分区,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努力琢磨着杨不悔那时候的带教老师叫张什么。
韦一笑回头看殷梨亭,殷梨亭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他扫了杨康一眼,察觉出他的窘迫,再往灭绝那边看过去,看到的是深恶痛绝,不依不饶的脸色。
他沉吟了一下,温声对杨康说,“回去把帽子胸牌戴上,上班时间不要串科找同学。”转头对灭绝说,“前天我才从浙江开会回来,还在整会议记录,没顾上管学生的事,疏忽了。”
灭绝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迈开大步磴磴磴地往出走,韦一笑愤愤地从牙缝里蹦了一句“简直不可理喻”。殷梨亭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杨康,没有说什么,缓步往外走,杨康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刚出了妇产科的门,韦一笑的呼机就拼命地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呼机,老婆的名字;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买个电锅也要老子陪着一起去。他妈的不结婚的变态,结婚的唧唧歪歪,难看的恶心,好看的难缠。”他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殷梨亭的肩膀,“我是已经没辙了,小殷,我要是重活一次,保管离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漂亮丑陋的女人,都八丈远!”说罢迈着大步出去了,殷梨亭微微一笑,知道他义愤填膺的脸,在见到医院门口,那个说话永远细声细气的,生长在江南水乡的漂亮太太的时候,一定立刻挂满了笑容。

第十二章 不心虚的贼 2

杨康看了看殷梨亭,挠挠脑袋,嘿嘿一笑。“嗯,大夫。。。。。。啊不,老师。。。。。。”
殷梨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在第二分区实习,居然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杨康很难得地觉得不好意思,正琢磨着说些什么,看见令狐冲从旁边跑过来,边跑边叫他,“杨康杨康,你找着杨不悔了么。。。。。咦,殷大夫?”
殷梨亭看看令狐冲,又看看杨康,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杨康眼熟,原来是半年前自己去会诊过,因为胃出血住进北城医院消化科的病人。杨不悔后来跟自己提起过这个她在消化科管床的病人---后来又混在一起成了朋友的杨康,说他是个“馊主意特多的小子。”她说的果然不错,殷梨亭看看在灭绝眼皮子底下临危不惧地假冒实习生的杨康想,记起不悔说话时候比比划划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禁扬起了嘴角。
“你们一起来找杨不悔,有什么要紧事么?”他发觉令狐冲似乎有挺重的心事。
“我。。。。。。”令狐冲犹豫着,想起当时杨不悔带着他找殷梨亭的时候,自己的满怀忧国忧民的热情,豪情万丈的言语,觉得如今这件事说出来相当的尴尬,他低声说,“您能帮我找到杨不悔么?我真的有点急事。”
殷梨亭皱皱眉头,“杨不悔。。。。。。”他想起杨逍横抱着杨不悔如风般掠过的身影,和他脸上不容侵犯的倨傲,“这一阵子,恐怕找不到她。”
令狐冲脸色有点发白,失神地瞪视着前方,喃喃地说,那怎么办呢?忽然拧拧眉毛,咬了咬牙说,“我看这也是天意,不如就这样了,那稿子不拿回来了。我心里本来坦坦荡荡的。没准是朱老师多心了。。。。。。”
“歇吧你!”杨康恶狠狠地打断他,“又想什么呢?你们系里早注意到你跟向问天他们来往了,那天我爹还问我令狐冲不是大法信徒吧?肯定是开会时候方证提过,朱聪给你顶着呢!你那篇稿子简直就是火药包…”他抬头问殷梨亭,“殷大夫,真找不到杨不悔么?”
殷梨亭摇摇头,被他们俩的话搞得有点糊涂,想了想问令狐冲,“你上次找我问了好多急性传染病治疗和在贫困地区的发生情况以及大宋医疗体系的问题,好像就是说要写什么稿子?我以为是你们的什么自选课题。。。。。。”
令狐冲盯着地面,想起当时的意气风发,和现在的惶惶然,喉头仿佛有一股又苦又涩,又辛辣又酸楚的东西梗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杨康的脑子转了一下,知道想找杨不悔是找不到了,事情很急,听这个意思,这位殷大夫,还跟令狐冲讨论过他那个见鬼的稿子的事情。杨康狠了狠心,“殷大夫,就是那篇稿子。他给投到了大宋医学杂志。杨不悔说有个很好的朋友在那里当编辑,说也是汴大医学院毕业的,不知道您认不认识?”
杨不悔曾经跟令狐冲说过自己在大宋医学有个特要好的师姐,本来想替令狐冲走个捷径,可是当时令狐冲满腔的热血沸腾,觉得这种偏门的关系,有辱自己慷慨激昂的报国热情,于是乎要走更费时间的正门。没有想到,到了今天,还是想起了这个偏门,却不是递上去,而是撤回来。
“撤出来?”殷梨亭不解地看着令狐冲,“你不是下了很多功夫?现在要拿回来?”
令狐冲痛苦地摇摇头,半晌,轻轻地说,“我。。。。。。我联系了好多大法的东西进去,我们辅导员说,这个是要捅大娄子的,让我赶快撤出来。”
殷梨亭“啊”了一声,悚然心惊。大法,居然是大法。他虽然从来对朝廷的政策没有太多的兴趣,但毕竟不再是二十几岁的孩子,还是明白在这个时候,往朝廷最主要的医学杂志投稿联系大法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他记起令狐冲跟他讨论边远地区医疗问题时候,脸上的恻然和那些虽然幼稚,但是热情的建议,甚至想起了数个月前,杨不悔偏着头,说“令胡冲是个有温暖的心的男孩子”的时候,认真的表情。他不再犹豫,一拍令狐冲的肩膀,“我同班同学在那里做副主编,我带你去把稿子拿回来。正好中午休息,现在就去。”说罢,疾步地往外走去。

灭绝才拉开休息室的门,刚准备坐下喘口气,喝口茶清清火,没想到暖壶盖子还没拿下来,就听见敲门声。她把暖壶往桌子上一顿,几乎震碎了瓶胆,喝了一声,“谁?!”
门轻轻地被推开,书记阳顶天满脸笑容地走进来,“老方,是我是我。”
灭绝翻了翻眼睛,坐在椅子上,“找我什么事?”
阳顶天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灭绝对面,顺手摸着头顶从两边往中间梳拢的,寥寥无几的白头发,沉吟了一下,小心地看了灭绝一眼,赔笑地说,“这次妇产科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个意外,咱们院方是明白的。不过刑部也要例行公事嘛!要问就让他们问,不要躁不要躁,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灭绝不耐烦地瞪着杨顶天,“他们问了我答了,还要怎么样?”
阳顶天沉吟一下,又捋了几下头顶的几根白毛,呵呵一笑,“我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吗,是件没有料到的惨案,谁都不想发生。。。。。。呃,杨不悔,一个实习生,还年轻,为了朋友有点冲动,没有遵照医院的规章制度,填写了假的联系地址。。。。。。但是,完全是出于善良的动机,年轻人太热情单纯!而且,这样的事其实经常发生,这不过这回不幸出了事。。。。。。。”
灭绝身子前探,眼睛几乎眯成了一道缝,“你到底要说什么?”
阳顶天搓搓手,“我的意思是说,杨不悔检查也写了好几遍了,警告处分也通报全院了,我看,就这样吧,这事情,到此为止,孩子嘛,心灵比较脆弱,太严厉了也不好。”
灭绝缓缓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阳顶天,“我问你,杨不悔要不是杨逍的女儿,你也说孩子心灵比较脆弱,太严厉了不好?”
阳顶天一愣,还没说出话来,灭绝已经踏上一步,目光咄咄逼人,“杨逍来过了是不是,现在在哪儿?”
阳顶天张了张嘴,“老方,你。。。。。。”
“杨逍到底在哪儿?”
阳顶天想了想,干脆,你们两个横的,自己掐去吧。他伸出手想拍拍灭绝肩膀,说一句消消气,看着灭绝的眼色,终于缩了回去,“我和老杨下楼时候正好碰见医检司的人,原来有一个是老杨以前的学生。现在他们叫上范遥,到对面白驮山狗肉城,吃饭去了。”
最后一点火星,终于轻轻地落在了灭绝心中已经被烤透的炸药上,灭绝只觉得心里轰的一声响,所有的克制忍耐,彻底崩溃,她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现在就去找杨逍说个明白!”

第十三章 往事不堪回首 1

杨逍范遥跟医检司的西华子和马行空坐在白驮山狗肉城靠里的一桌。桌上的狗肉锅子已经
烧得滚开,热腾腾的蒸汽弥漫着。西华子摘下了眼镜放在桌边,拿纸巾抹了一把鼻翼蒸出
来的汗,咕嘟咽下一口汤,对杨逍说,“这事儿其实就是让您女儿跟刑部的人一起,从头
到尾说说事情发生的经过,毕竟人最早是她带去的。”
杨逍颀长的手指微动,转着手里的酒钟,眼神似乎飘在空中,并不看西华子,淡淡地说,
“现在不行,我女儿病了,现在肺有杂音,心电图也有点异常,要卧床休息两周,什么事
,也不能理。”
西华子刚要说话,马行空冲他使了个眼色,把筷子轻轻放下,对杨逍笑着说,“当然当然
,孩子病了,缓几天也不妨。”
“可是,”西华子忍不住说,“您女儿不来,这件事就没法结----不现在把记录做全了,
以后会留下隐患,万一病人家属过了一阵子忽然要指摘医疗不当呢?要否认病人自行服药
呢?那麻烦就更多了,妇产科那个主任,现在已经不耐烦得像要吃人。。。。。。”
杨逍靠在椅背上,叉着双手,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笑,“那是你们的事。我说了
,我女儿现在身体很差,死的又是她好朋友,我不能让她再受一次这样的刺激。”他顿了
顿,看了一眼马行空,“咱们是做父母的人,总得为孩子考虑的多些,是吧?”
马行空连连点头,“对,对。不能苦了孩子。妇产科那个主任不是东西,她手里出了事,她烦什么?还不是她管理不善?我们现在已经对她够迁就了。”马行空的女儿也是学医的,在杨逍他们医院实习,保研的名额是拿下来了,导师还没定,虽然没敢奢望做杨逍的学
生,然而无论意向是谁,如果副院长兼脑外科震山之宝的杨逍说一句话,可是举足轻重。
对于杨逍这句“为孩子考虑”,赶忙地赞同。
西华子又嘟囔了一句,“那什么时候能来呢。。。。。。”
杨逍却不理他,自顾自地喝着酒;范遥一边拿小刀剃着骨头上的肉,一边皱着眉头刚要说
话,一抬头间,半张着嘴巴看着门口愣住,杨逍看了他一眼,有点奇怪,顺着他的眼光看
过去,门口,灭绝身上还穿着白大衣,脖子上挂着口罩,正在向四周张望;终于,发现了
他们,大步地,冲了过来。
看着灭绝衣襟带风地冲到了面前,杨逍微微一笑,身子略仰,靠在椅背上。
灭绝一拳捶在桌子上,盘盘碗碗晃动起来,狗肉汤溅在了西华子的手背上,烫得他嘶溜嘶
溜地吸着气,想骂一句,抬头看见灭绝乌云压顶的脸色,又咽了回去,使劲甩着烫红的手
指,余光打量着灭绝。
“杨逍,你说,你究竟想干什么?”灭绝伸出两指,指着杨逍的鼻子。
“我?”杨逍抬抬眉毛,“吃饭喝酒,会会老朋友,怎么了?”
“你。。。。。。”灭绝声音发颤,“我是说,你不声不响地把杨不悔带走,这算是怎么
回事?她既然是实习生,当然要遵守实习生的制度,凭什么特殊?”
“她去内科输液,是跟代教老师请过假的。”杨逍慢悠悠地说,“我听说女儿病了来看女
儿,看你们内科观察室床位也挺紧的,不少病人住不进去。我家里既然有这个条件,便把
女儿接回家休养了。今天就是过来,给她跟代教老师,以及你们北城医院负责教学的主任
,请两个星期的假。”
“两个星期?!”灭绝惊怒地重复,“她惹来的麻烦一箩筐,她想一躲躲两个星期?刑部
那边怎么办?她不出来怎么结?”
马行空看了眼杨逍,觉得自己怎么也得说点什么,轻轻咳嗽了一声,“没法结,就先拖着
,等孩子病好了,再说。”
“先拖着!”灭绝不能致信地瞪着马行空,“你们今天早上不是说,事情急,手头的事情
都得放下么?已经准备推去手术室的病人,麻醉科都准备好了,台子已经开了,不是也停
下来了么?又说可以拖着?!”
马行空支吾着说,“那时候,不知道杨不悔病了。。。。。。”
“你是不知道她是杨逍的女儿吧?”灭绝又一掌击在桌面,临近的酒盅跳起来,滚落在地
上,摔得粉碎。她跨前一步,逼到杨逍面前,身子前倾,瞪视着杨逍,“好,我要亲自看
看你女儿,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要休息两个星期!”
杨逍眼皮微抬,伸手轻轻推了一下灭绝的肩膀,把她格开尺许,缓缓地站起来,低头玩味
地看着灭绝,半晌,才说,“我女儿得得什么病,要休息多长时间,我已经找内科的专家
给她看过了,检查证明诊断证明假条,我给了你们医院管教学的副院长和她代教老师贝锦
仪一人一份,你要是要,我也给你一份拷贝;至于亲自看,就不劳动你了。我女儿上呼吸
道感染,心脏也有点杂音,不过跟你妇产科没什么关系,你就是再学术精湛德高望重,也
看不了我女儿的病。还有,”他拿过一摞餐巾纸,低着头轻轻地擦桌子上狼藉的汤汁酒水
,不再看她,低声说,“一个人年纪就算比别人大了几岁,就算还作了点成绩出来,也犯
不上变成火爆筒子,到处跟人放炮。在医院对面,一个吃饭喝酒聊天的地方,周围恐怕还
有你病人的家属,你穿着白大衣四处乱窜,大呼小叫,让人家把病人交在你手里的,晚上
不做恶梦么?”

第十三章 往事不堪回首

灭绝浑身颤抖起来,哆嗦着指着杨逍,眯着双眼,视线中全是他可恶之极的,讽刺的笑容
。眼前的杨逍头发已经花白,右侧嘴角下面,也有了一道深深的皱纹,脸颊益发地消瘦,
线条如同刀刻的一般,比二十年前,脸上多了一份阴骘,少了一点散漫。但是那种让她深
恶痛绝的玩世不恭的眼光,倨傲得不可一世的神色,一如从前,让那些往事,一幕一幕地
从眼前掠过。
汴梁大学总医院,那时候她和杨逍都还在汴总,她是严谨严厉得出名的妇产科专家,杨逍
是崭露头角的外科副主任医师。那时候的汴总,还没有把妇产科和儿科分出去,而是像现
在的北城医院一样,外科和妇产科的手术室,从同一个大门进去,做完手术,两科的大夫
,经常擦肩而过。杨逍是外科无数自命风流的无赖中的一个,不一样的是比其他的人,有
更俊朗的外表,他身边经常跟着不同的年轻大夫护士,仰视着他;他经常漫不经心地逗得
一群疯疯癫癫的小姑娘叽叽咯咯地笑;然而他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纪晓芙,她
手下最得意的博士生,端庄秀丽,沉稳干练,刀子利落,文章锦绣,最得她的喜欢。她相
信自己的得意弟子不会跟其他浅薄的女人一样,看上浮躁的目空一切的杨逍,而事实上,
她也从来不是围着他的狂蜂浪蝶中的一个。况且,那时候,她已经是灭绝最钟爱的侄儿的
女朋友了,灭绝和哥哥,乐等着那个早就对她着了迷的侄子,把她迎娶进方家的门的。
那天晚上,两辆轿车在府东街对撞,9名重伤者,有5个送到了汴总;外科所有值班的大夫
几乎都进了手术室,他们打电话过来,说,人手不够,临时叫人赶不过来,妇产科有没有
人可以支援一下。她哼了一声,还没说话,本来应该已经下班才跟她打了招呼准备回家的
纪晓芙,在门口停了下来,说,方老师,我去吧。
那天他的侄子才在宋朝大学以优异的表现通过了博士答辩,他买了一束鲜花,犹犹豫豫了
好久,终于是下定决心走进了妇产科大门,准备向纪晓芙求婚;然而他进来的之前三分钟
,她走进了漆着闲人免进的红字的手术室,给杨逍做助手。他当时有点失望地坐在姑姑面
前拨弄着玫瑰的花瓣,灭绝一边改一篇马上要发表的论文一边皱眉说,“看不惯你这么软
绵绵的样子,别在这儿坐着了,手术不定做到什么时候,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是
你的,怎么也跑不了。”
他沮丧地走了,灭绝并不知道,那天,他一直提着那束花,站在医院的门口,等着心爱的
姑娘,成为自己的新娘。
而那天,她很晚都没有从手术室出来,灭绝急着赶稿子,也并没有觉得奇怪。直到凌晨,
纪晓芙表情恍惚地推开值班室的门,换衣服,拿东西,居然,灭绝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
答非所问,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
之后的事情,完全是一场恶梦,这个最温婉端庄的女孩子,默默地收拾东西,放弃了教学
医院的工作,放弃了汴梁,放弃了博士学位,选择了去汉阳一个很小的医院做产科医生。
她拒绝了她侄子指天誓日说要照顾她一辈子,不让她受任何委屈的承诺,她说,我不适合
你。灭绝完全不理解纪晓夫的选择,曾经苦口婆心地劝她,给她讲,在京城,在大医院,
她的事业才有发展,去了那么小的地方,最终,她也就沦为了一个高级接生婆。
她不说话。
灭绝甚至说,是不是因为我侄儿?你不愿意,我帮你拦住了他。留下来,我把一身的本事
都教给你,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敢说,你前途无量啊。你一辈子不想嫁人,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