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奇也使尽了办法才把老头子们接出来。正常封路等警察排查怎么也要两个小时,小奇一定赶在酒宴上把老头子接到,几番辗转才好不容易联系上当时负责的警队。警队警长跟他相识,倒是答应帮忙通融让老头子的车顺利出来,但是塞车现场非常严重,爆炸一片混乱,又有很多媒体和记者,就算警方帮忙放行,老头子的车也无法驶出。而被堵住的地方离出口非常远,根本不能步行。
小奇一咬牙还是亲自跑了一趟。一到现场看到整条街看不到尾的长长车队脑门就一疼。堵在两边最多的是采访的媒体记者,小奇叫人制造了一点混乱,引开了一部分人,但仍然开不出车来。他又想堵在后面的车稍少,分派陈刀带人到后面疏通。可惜后面的车虽然少,但两边的山陡,路也很窄,想退也退不出来。好在这时警方加派了人手,速度才快了一些,旁边腾出一条缝隙。小奇灵机一动,连忙找来两辆警用摩托车一路硬闯进去,才挤到老头子的车前。老头子们本来不愿意坐这个摩托车硬往外挤,小奇半是好言半是胁迫,连推带拽把老头子弄上车,也不顾他们高兴不高兴,总算把人带出来。
直看到老头子们进了酒店大门小奇终于松气。毕竟他绝不希望自己在周进大事的时候出任何岔子。月亮已经升的很高了,圆而明亮,自古以来中秋的圆月总是合家团圆的象征。酒楼里人们也早已喝的半醉,周进同欧阳白等堂主们推杯换盏,霍一飞和小奇偎了一边闲谈。华灯之下,酒香之间,其乐融融,欢愉洽洽,真的像是一个热闹开心的家宴。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赵森肆意寻隙,没有赌桌围殴,也没有刚刚死过人。各位堂主作为同门兄弟,酒喝到深处,真情流露,有的搂着哭有的对着笑,根本没有一点嫌隙。就连霍一飞每桌相陪,揽着谢老三低声近谈,也看不出虚与委蛇的应酬罢?平静之下蕴藏的是飓风骇浪的汹涌惊涛,唯有掌舵的人技术勘精化境,才能让船上众人无所感觉。他们要维护的正是这样一个庞大复杂的场面。
这一晚赵森至始至终没有露面,但他千里外的一手运筹谋算,让周进和霍一飞等人整晚应付拆解,不敢片刻懈怠。赵森手段很深,整个局他半点没有现身,只是利用不同的人之间不同的矛盾,编织制造了种种麻烦去扰乱现场。每一桩事故似乎看来都不算大,可是如果一旦应付不得,整个局面就会像罗列的塔诺牌,一个接一个顷刻间倒塌下去。两人过招,这头一招递上来仿佛只是过礼数,其实已经含着杀手锏。
但赵森毕竟还是没能一招毙敌。以他阴沉的手段和多年的储备,这一招递过没能得手,第二招第三招立刻紧跟其上。中秋节当晚赵森知道不得,便立刻着手第二步计划,这一次他不再耐着性子和周进玩场面,长久拖下去与他无利,他更希望速战速决。。
第 211 章
酒宴直到临近凌晨十二点才散,其余人都拜别后,欧阳白、楚兆天等社团堂主又迟留了一阵,换到楼上包房又聊了很久,直到最后一起离开。
还有很多事悬着未妥,但今晚太晚了,一切只有等明日再谈。周进和应七都喝的不少,应七陪了一晚各路人物尤其喝了好几场,脸都有些白,周进让他赶快回家休息。便在门口分手,周进经过武楠的事后,已经格外小心,吩咐小奇送应七到家。
霍一飞开周进的车。夜已经很深了,深黑的苍穹里仿佛群星也已经悄悄隐退,只剩那硕大的圆月,高高的悬在当头。孤单单的一个似乎格外大,格外圆,像一盏灯塔指引着前方回家的路。霍一飞也很小心,车开的很快,车子不时掠过路两边低垂的柳树,映着天上的月光。街道经过一夜繁华喧嚣,到此时已经渐入安静,只有星星点点的夜店还在营业,不时有人走过。
周进像是醉了,倚在椅背闭目,风吹了他的衬衫微微敞开,霍一飞怕他着凉,越过去将车窗摇起来。
周进却摆了摆手,“不要。”
霍一飞才知道他没有睡,道,“进哥,晚上风凉。”
周进捏了额头,道,“我吹一会儿风,清凉点。”。白酒喝多了都会头疼,喝惯酒的人平时不觉得,只有在一次喝特别多的时候才觉痛更甚。周进倚了靠背仰头,透过车窗,望见皓月当中,亦步亦移的随着车子前行,倒像是在守护着他们似的。他想起小时候听人说月亮里有桂花树,有个叫吴刚的每日每夜都抡斧伐树,仔细看看,似乎真像有个人影绰绰,在不断上下劈着斧头。这人倒很可怜,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被罚到那清冷的地方每日做那做不完的苦活。
周进问霍一飞,“你弟弟在英国怎么样?过节也没接他回来?”
霍一飞笑道,“进哥,英国是不过中秋节的。他也不小了,总得学的自立点。我也不能一辈子照顾他。”
周进道,“英国天挺冷罢?我在德国待的时候就觉那边真冷。也怪,阴天下雨倒还好,天越晴越冷。英国潮湿的很,该多盖几床被子。”
霍一飞道,“走的时候差点没把家搬去。不过我看他非得自己冻着,才能知道找被盖。”。说了笑笑,小宁那副永远长不大的样子仿佛也在眼前显现。一晃眼送他走也快一年了,除了过年回来一次。近来发生这么多事,他其实也很想念小宁。
周进点头道,“男孩儿是该早点出去历练。读书好啊,如果在那边有好发展就不要再回来。”
霍一飞不由转头望他一眼。周进也一度想要移民,退出江湖到德国去和阿彤过田园清淡的日子。但是没有多久阿彤就死了。
周进笑笑,“膝上的伤都好了么?”
霍一飞点点头,道,“早都好了。没事了。”
周进转过头来。“帮会规矩,进哥也没法子。平白让你吃了那么大苦。你想要什么,回头进哥补偿给你。”
霍一飞笑道,“真的?”,他没想到周进心情倒还好。今晚发生那么多事,赵森在千里之晚与他们运筹过招,这一晚应对实在不轻松。加上社团内外纠缠交错的复杂的关系,各种事千头万绪,连他自己心也很沉。
周进道,“那伤好好休养!没事的时候拿热酒多搓一搓。膝上不比别的地方,感觉不疼了就不当回事,其实里面还没好,久了要落病的。”。说着就觉他还是嘴上应承,永远记不得留意自己,微恼的扬手拍了他后颈一巴掌,“听到了没有!记着点,别不当回事!”
霍一飞连道,“啊啊记得了,记得了!”
周进看着他呲牙闪躲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般,像个孩子似的。过去一年多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在格外磨难的时候,人可以瞬间长大,也会瞬间变的沧桑。但他每每这么看着霍一飞,感觉和从前都没有差别,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进缓缓道,“葛老挥虽然冤枉你,你敢拍了心口说自己当真没有勾结扈宇么?就算事后你打他一枪,跟他一刀两断,你跟他的关系也撇不清了。我托尽关系抢在事发前给你办下护照,就为了让你走。你偏不听我安排,非要回祠堂。那天倘若真打死了你,你也认命么?”
一年前祠堂惨烈的家法,从那时之后周进始终没有再提过。对霍一飞是无以复言的伤痛,对周进来说也是一场不堪耻辱,也许谁都不愿意再提起来。直到今天周进才又旧事重提,霍一飞也不禁想,倘若时间再倒退一回,他是否会不顾一切回去抗受那残酷的折磨。毕竟那种伤,那种痛苦,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真正领会。才真知道害怕和恐惧。
但霍一飞觉得命运间仿佛有种奇怪的魔咒,有些人有些事,你明明知道结果残酷,还是要义无反顾的向前。事不给你选择,人也一样不给你选择。
他道,“我从出来混江湖那天就知道,任凭你眼前怎么风光无限,不知道哪个晚上就横尸街头。怎么死都是死,如果真的逃不过去,那是我命该如此。”
周进道,“进哥知道你是为了维护进哥。”
霍一飞望了周进道,“进哥,一飞什么都没有,只要进哥让我跟着,我就已经知足。”。
也许从前他和张明山相认,还算有半个家,但张明山不过是拿这段血缘卑劣诈骗。回头再看,果然他一直都是一无所有。唯一亲人也不在身边,就连钱和数年打拼的事业,也在葛老挥这一次上几乎折的七七八八。
周进道,“不管怎么样,进哥许了你的,加上这一次,总是补给你。武堂主过逝之后,留下的有十几间赌场和船,还有一些和金三角的白粉生意。他这几年专心做地产,在鸿图国业拿着不小的股份。这些钱是他家的,该还给他妻儿孤小,但赌场和道上的生意是社团的。你从明天开始到武堂主的堂口去,暂时接管这些生意。武楠手下留下的人都听你的安排,还有什么信得过的,也一并带去。”
霍一飞心中一凛,没想到周进这么快提起这件事。接掌武楠遗留的所有生意,调遣分派他手下势力,所掌的权势已经与一堂堂主无异。所差的只剩一个称呼和过场而已。武楠意外身亡之后,他堂口下所有生意始终空悬着,没人能出来主持局面。此时赵森的叛乱风声满城,帮会中各派势力交错复杂,周进绝不在这个时候能让武楠留下的势力落在他人手中,他必要即刻推自己的人上位。
在和记这样的庞大的帮派中能上位一步已是极大不易。做到堂主位置,每一个都混了二三十年的时间,和记所有的堂主背景势力都深厚异常。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渴望和向往。周进提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在葛老挥那事之前他就已经表示过要他接掌姚顺留下的位置,但很快他对付葛老挥出了事,结果反让赵森在堂口势力越做越大。
霍一飞一时心中怦怦的跳,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其他什么?但都一并压下去。他转头望周进,“谢谢进哥。”。周进一手捧他到堂主的位置,虽然无名但掌握着实权,这实在是天大的恩宠。霍一飞要谢,恐怕也只有命而已。
周进微微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又道,“武堂主死的匆忙,他手下的堂口可以说现在一片混乱,你过去以后很多事并不好处理。倘若出了什么问题,恐怕还得你来扛。这也不是好干的活,自己多留心。”
霍一飞点头,“进哥放心。”。他很清楚周进此时交与他的,是重于千斤的重担。他到武楠堂下后能带这些势力走到哪步,几乎左右到周进自己,乃至整个帮会的命运。任重如斯,绝不敢丝毫大意。
他道,“武堂主身遭不幸,眼下堂口兄弟最大的事,只怕是找出凶手,替武堂主报仇。赵森做的利落,咱们没有确实凭据,但他要想撇清是撇不了了。大家有共同的仇人,同仇敌忾,目前堂口收拢倒不会有太多麻烦。”他停了停才道,“反而是赵森那边。赵森今晚折腾的真不轻,从南城到兰坊,把半个H市都搅和了。他也是做足了功夫。”
周进低沉道,“赵森这人,我从来没敢小窥了他,但他能耐还是比我料到厉害。我没想到他能搬动国忠为那帮人。今天丁武要是不退让,只怕我现在要在警局里坐了。”
霍一飞道,“进哥,丁武和魏明绝对不敢跑到进哥眼前挑衅,否则丁武不会死了兄弟,还忍下这口气。小奇说在酒店架打的奇怪,根本是莫名其妙打起来的。一定是有人在中间挑拨。当时酒店那么多人,也不能保证都有什么人进来。”
周进道,“这不是外面的人,就是今天到场的堂主。”
霍一飞一惊,“进哥已经有把握了?”
周进却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他,“你看呢?”
霍一飞略思忖了片刻才道,“和记所有堂主水都很深,无凭无据,很难说究竟哪一个打着什么意图。如果说那天在祠堂的态度,秦堂主一番话很刻薄。但是……”,眼下论的是哪一堂口伙同赵森反叛,事情非同小可,他知道自己每一言都关系重大,因此反复端揣多次,也格外谨慎:“……但是我总觉得,秦堂主不像是这个人。如果他早已经和赵森勾结,就不该说那些话来引人注意了。除非他预谋当场将进哥排挤出局。但如果他真有这个打算,似乎准备又太不充裕,那天他说那些话也没起到任何效果。”
周进道,“刚才在满汉楼我也跟楚堂主讨论这事。他说秦均寿这人向来眼高于顶,也未必瞧的上赵森。到底现在社团里谁是他的人,今晚或能看出八七,果然像他说的。”
霍一飞缓慢道,“进哥,如果说不声不响,今晚鸿琨堂主真很消停。”
周进目光微挑。霍一飞即刻住口,没有再说下去。背后妄论堂主是非家法不容,认真追究恐怕又要挨棍子。但他看周进的眼色,也知道自己所料并没有错,至少和他想在一处。
第 212 章
随即沉默。显然周进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也不愿就这件事多言。毕竟他龙头大哥的身份,也不好无凭无据的去疑心下面的堂主。但也可能周进凝神在想内鬼的事,霍一飞也没有扰他。车又开了一会儿,转过一个弯,周进忽然“嗯”了一声道,“不走这儿,左边拐。”
霍一飞倒是一愣,这条路往周进家去该走右边。这么晚了他不回家,还要去哪里?当下转方向盘拐向左路。周进没说去哪,霍一飞也只是开车,没有问。
路很静。车开出一段后,转下公路,驶上那种没有地标的私道。这地方显然十分偏远,只是靠着海边,路是海边渔民自己开出来的,铺着细细的沙子。远离市区的地方,午夜深更,寂静异常。可以听到海风呼啸的声音,伴着海浪刷刷的冲刷沿岸。但远目眺望,只能看见一片深沉的黑暗。开了很长一段时间,霍一飞加到近二百脉,还驶了一个多小时,才远远的看到些许亮光,靠近跟前,发现是一间一间相离很远的矮房,多数是海边渔民临时住的。偶尔有几间二层的小楼,算是顶好的建筑了。
车在一栋小楼门前停下。小楼四周围着围栏,铁门高大坚固,在这个地方该算很好的人家。但整个楼异常安静,似乎没有一点人气。霍一飞有些诧异的跟着周进走到门前,周进拿出一柄钥匙,打开了大门。
霍一飞没有想到这间房子竟是进哥自己的。可他怎会在这种地方买房子?如果是“工厂”倒有可能,但是周进手下“工厂”他都熟悉,就算是新开的,也不会瞒着他。霎那之间,霍一飞有种莫名的预感,似乎觉得在这个地方会见到什么人。周进很快进屋,客厅里有微弱亮光,但不清晰,周进打开壁灯,才能看清沙发上果然有个人静静坐着。
那人见到有人来吃了一惊,怀抱着枕头站起来。略微弯曲的头发遮了额头,长长弯转的睫毛下,褐色的大眼睛灯光下晶莹如水。霍一飞不由道,“阿秋?”,真是十分意外。万没想到他失踪数月,原来是在这里。也没有想到周进要来见的是这个人。
阿秋大约也没想到他会来,嘴唇微微掀动,但终究没发出声音。
周进笑笑,走到沙发坐下,“今天是中秋节,过来看看你。你们可能不过这个节,在我们中国,这也是要紧的节日。可惜今天太晚了,明天叫一飞给你送点月饼来。”
阿秋眼中一掠而过的闪烁随即平复,有些刻板的重新坐回去,道,“谢谢周老板。”
周进微微笑着看着他,伸过手拍拍他肩膀。“不用客气。我跟OU是多年的兄弟,拿你就当自己子侄一样。你看看这儿还缺什么东西,想吃什么,喝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你不是知道么?”
阿秋仍然有些显得木讷,道,“是,谢谢周老板。”
霍一飞环视这间屋子,房子并不是很新,垂着厚厚的窗帘。头顶挂了一盏十分华丽的水晶吊灯,与整个房间很不协调,更显出房子是临时拼凑。一边摆了个很大的画架,四周墙上都贴着素描和油彩画。他只知道阿秋的右手折了,不能再画画,不知他什么时候又养好可以画了。
这间房子离市区那么远,房中一点也不像有其他人在的样子,显然进哥是把阿秋独个一人圈在这里。为了不给他有任何逃离的机会,他甚至不派一个人在这里,连阿秋要吃的喝的都是直接找他,不肯假手他人。他这样严加防范,阿秋是半点逃脱的可能也没有。
霍一飞心想,阿秋落在进哥手里,还能活着命已经算不错了。他把H市搅和的天翻地覆,害的进哥千年道行险些毁于一旦,他找着了他,还不掐蚂蚁般一把捏死么?进哥跟前从来不养闲人,找地方关着阿秋,又给他饭吃,只怕还是在他身上有所图。
霍一飞起身到他身边坐下,近处端详着阿秋,白皙的侧脸仿佛更消瘦苍白。嘴角微微颤了下,抬了抬下颌,但是没有转头。两人并肩而坐,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是阿秋上次在街上远远的偷看着他,也已经是半年之前。阿秋曾经一度渴望霍一飞永远这样坐在他身边,静静的陪着他,但这梦想也早已经被他亲手打破。
霍一飞也猜的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打破沉默道,“在这边住的习惯么?你来中国也有一年多了,还差不多吧?”
阿秋点点头,“习惯的。”霍一飞道,“这里景色还不错,临着海,空气也新鲜。你的手已经好了?这么多画都是你画的?”。他指的是四壁墙上的素描。
阿秋有些惨然的笑笑,伸出自己的左手。“我用这只手画的,刚开始练,画得不好。”。他也抬头去看四周自己贴的草画,画笔生涩,看来十分潦草,他不禁有些懊恼把这些画挂起来,很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画成这个样子。他也忘了霍一飞其实根本看不懂。
霍一飞笑笑道,“那很好啊,小宁还惦记着你欠他一套连环画,一直追着问呢。等你都好了,我可要讨回来。”
阿秋眼中掠过一丝温馨的神采,微笑道,“好,我一定画给他。小宁好么?”
霍一飞淡道,“去英国了。”
阿秋“哦”了一声,点点头。又沉默下去。
霍一飞望了周进一眼,略想了想,还是提起那件事。他缓缓道,“上次在家俱城见到你,我以为你一直跟着我,是有事要找我。可你最后还是走了。那天之后没多久,你就出事了。那天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阿秋沉默不语。紧紧抿着嘴角带了一丝倔强,从侧面看去倒和OU的样子有几分神似。过了很久他才道,“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因为我把H市搅和成这样,害你们遭到这么多麻烦。”
霍一飞道,“这你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这句话你应该跟周老板说。”
阿秋咬了嘴角,只这一句话,已经逼得他泪水涌在眼圈。这其中有多少外人不知晓的辛酸复杂,阿秋对周进的感情既是恐惧,又是愤恨;既有说不出的咒怨,也有说不出的害怕。他的命捏在周进手里,栗栗寒颤;但他也明白周进要杀死他也是理所应当,他害的他天下大乱,这笔帐怎么能不算在他的头上。
阿秋道,“跟周老板是要说对不起。但我也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从认识你,就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周进微微侧头,听着阿秋说。他忽然这样懂事起来,甚至为这些事说抱歉,霍一飞也只是笑笑。就拍了拍他。“你还小么,照顾你是应该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不是我愿意的,你想迫我也迫不了。”
霍一飞知道周进在听,并不愿阿秋多说下去。阿秋连累他的事着实不少,周进十分耿耿于怀。眼下那些事已经淡忘了,他再提起,周进想起来更增添厌恶,说不定最后一恼要了他性命。
但阿秋仿佛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也许是他过够了被软禁的痛苦生活,更求一速死,反而一件一件的回溯起来。毕竟不是多么要紧的事,霍一飞多数都淡忘了,但阿秋还记得很清楚。从当时在缅甸认识霍一飞,离家出走,到今天身陷囹圄,经历的每一桩每一件都清晰历历在目。
阿秋惨然道,“阿爸骂的对,是我错了。我真不该不听教训离家出走。是我累的你在饭店三刀六洞。我还累死了阿爸……”
霍一飞避开自己道,“OU老板出事是江湖恩怨,不关你的事。”
阿秋轻轻道,“只有你说不关我的事。我知道你待我很好,我真对不起你。为什么后来会变成这样呢?我还记得你在缅甸的时候,咱们坐在水池边聊天,晚上出去兜风。我多盼一辈子都那样子。跟你出去做事那次是我头一回,真刺激。”
霍一飞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阿秋说话的样子就像个孩子。神色像是在做梦。但他又黯淡下来。“那回我也累了你。我害的你中枪,后来在冰窖里,又给你吃白粉。”
霍一飞吃了一惊,要阻拦他已经来不及,万万没想到他忽然说起这件事。也不敢回头,只拿眼角瞥周进的脸色。可也看不到。霍一飞心里直拧,一时都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这件事早已经过去多时了,当初被进哥打的死去活来,但他权衡多方面的因素,终究是忍了没说。当然也是不愿意为了自己做错的事砌词分辨。但这件事始作俑者确实是阿秋,是阿秋在他全无知觉的情况下给他灌了白粉。霍一飞为这件事不仅受尽酷刑,也在激流正劲的当口被挡了下来,以至于赵森得机上位,今天的种种祸患,皆埋因于次。阿秋于进哥简直就是个灾星,一次一次给他惹来的麻烦已经够他恼了,阿秋还要把这事抖落出来。进哥知道有这样一件事,真不知道要怎样恼火,少不得还要处置自己故意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