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帮派大势确定以后,剩下的,只有霍一飞在和记的身份关系如何重提。九月十九对寻常人来说只是个平常的日子,但在和记这一天从清早起,上面下面的人都开始各有忙碌。和记曾经在这一日开山立派,那时不过是几个兄弟插三根香,三跪九个头叩在关二爷面前,立誓这一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到如今的叱咤风云,再到波折坎坷,起起落落,中间已经经过许多年头了。
老一辈的人到这一天,会重到祠堂拜祭,面对香火神位不免一番唏嘘感慨,感叹光阴如梭,为他们年轻时或风光或悔恨的过去叹一口气。对年轻人来说这天只是难得的繁忙,他们忙着帮忙摆设台位,肃整祠堂。偌大的祠堂前面要插满三十三根足有四根手指粗细,一人多高的重香。三为众,俗语三三不尽,三十三的意图是帮派势众人广,香火昌盛不息。从门口到堂前地面要光洁,一尘不染,否则就有不干不净的东西踏进来。
这之后还包括拜祭之后的筵席,也是他们要忙的项目。筵席前会摆上最肥大的乳猪,吃饱喝足微醉醺醺的兄弟们就会肆无忌惮开始拍买彩头,免不了嬉笑吵骂。外面有成群的舞狮队助兴。愈是有权威势力的帮会,越要搞的热闹尽兴,但如果没有这个实力的帮派大张旗鼓,转眼就会招来其他帮派砸场。
老规矩这一天开香堂要在正午十二点进行,不得早一分,不得晚一分。不过到现在时代不同了,也没有人再守这些陈年旧规,往年开香堂都随多数人时间,挪在下午或傍晚。今年却又还回正午。对于今天的日子来说,格外有些不同。
在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特别是周进被陷困在警局脱身之后,他还没有正式同和记各堂的堂主见过面。这一段时间江湖上并不安静,暗下有传言流行,而传言的目标正是指向周进。这段传言称周进在被困警局期间,为求自保,将和记一部分内情卖与警方交易。警方凭借这些切实的内部消息,拿掉和记不少生意。所以周进才能这么快脱身。江湖谣言风言风语,原也没有凭据,但当时的情景,和记十二位堂主中或被害身亡,或离帮叛逃,原来的席位确实已经不能齐全了。可以说从堂主这一层来讲就是正在争夺易动中。
因此周进选择这个日子与众人见面,目的是不言而喻的。开香堂重日,龙头亲率各堂堂主叩拜祖师爷,一帮之主的位置名正言顺,不容别人质疑。也给每个人提个醒,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拜的是哪家的堂,不要听了一点流言蜚语便胡思乱想。
直到中午近十一点,各堂主和主事人早已各坐其位等会多时,周进方才到场。尽管之前带着各种声音的低低窃语不断,但随周进清矍和带着不怒自威的深灰衣影立在祠堂,所有窃语霎时停住。人人屏着几分呼吸看周进带着几个人,慢慢踱步进来。周进较从前似乎略显清瘦,但举手间盛气和执掌乾坤的霸道反而更觉凌厉。众人七嘴八舌齐叫声:“进哥”,所有堂主和主事人一个接一个上前招呼,同周进问长问短,满怀关切之情。说到动情处,甚至捶胸痛哭。
这也并非全是惺惺作态,虽然不过一两月间,但是每一个人都目睹大起大落,在生死的线上挣扎一回,不由感慨万千。这一刻仿佛私下那些解不开的恩恩怨怨也都抛开了,只叹这些人还能坐在一起,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众堂主中以欧阳白年纪最大,当下道,“老大,欧阳白没什么本事,和记最紧张的时候我也没使上什么力气。好在和记有老大在,手下兄弟一飞少年人才,能力本事叫人青睐,众位兄弟也鼎力相助,共保和记万无一失。社团也有几十年了,蒙祖宗的庇护,一直到今天,在H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从前那些跟咱们作对的,有的倒了,有的散了,就是自家的兄弟,有的人也已经不在了。咱们今天还聚在这里,跟老大喝喝茶、聊聊天,我好高兴。”
抬起双臂,上前一步,紧紧搂了周进一把。周进也伸开手紧搂了搂他,拍拍他肩头,心下毕竟也是几分感慨。道,“欧阳大哥的话太客气了,周进这次险些自身也难保。和记如果没有各位堂主,就不会有今天。兄弟们待我的好处,周进永远记得。”
欧阳白后退几步,仍在自己的位置站立,周进缓缓迈出两步,望了眼前所有人。“和记从开山立派那天,所有兄弟就是立誓同生共死,到现在这么多年,从未有改变。虽然偶尔有肖小徒辈,受利益金钱诱惑做出背叛帮会,出卖兄弟的下作事。但帮中兄弟共讨声乏,容不得他立足之处,这种人也算不得什么。周进承蒙祖师爷不弃,领三山五岳兄弟打江山,只要能力所及,敢不尽心尽力,受五雷轰顶的惩罚。虽说一人能力能做到多少?但周进只要在一天,就希望兄弟们好一天。富贵时,跟帮中所有的兄弟同享荣华富贵;患难时,上下齐心齐力同生共死。”
他侧头问应七道,“七堂主,请你把碗碰上来。”。应七双手端着一只瓷盘,上面铺有红绸布,端正的摆放一只半新不旧的搪瓷碗,旁边并着一把刀光寒寒凛的短匕。
这只瓷盘端到周进面前,周进握起匕首,同时左手扬起,刀刃在四根手指齐齐一划,抿在一起微黑的血登时直涌流下,滴在碗里,与水融作一团。瓷碗自周进向下一位一位传下去,到每个人的面前,都划破手指将血挤在碗中。瓷碗弥漫着极腥的血腥气,每一年这日的开香堂,众人都要将血滴在碗里,立过毒誓,供在祠台前直到下一年再请出来。这一轮走过来碗中已经尽是鲜血,凡是碗中滴了血的人,均接过瓷碗仰脖饮下。
歃过血,立为盟,方才到应七亲自燃火持香,一一分与每个人。三十三支香火,除了周进,十一名堂主,剩余的二十一支则由其余主事人领受,依身份、地位、资历辈份从前向后排开。早有人准备好三十三只黑色软垫,所有人面对祠台跪地,手持香火,齐声背诵帮规。
“自入洪门之后,尔父母即是我父母,尔兄弟姊妹即是我兄弟姊妹,尔妻是我嫂,尔子侄即是我子侄;洪家兄弟,不得私做眼线,捉拿自己人,即有旧仇宿恨,当传齐众兄弟,判断曲直,决不得记恨在心,万一误会捉拿,应立即放走,如有违背,五雷诛灭。”
……
言毕,方才将半个手腕粗的香火插在香坛中。各人纷纷起身,暗中不由吐一口气。繁琐而老套的规矩总算行完,余下的,才是大家真正需要和能说话的时间。
重新坐定下来,周进抬眼望了望正立在长桌对面的霍一飞,收回目光道,“没论正事前先跟大家提个事,也算我个人的私事。当日葛堂主谋权叛帮,搅和帮中不宁,这都是周进维护不善,也连累了很多兄弟,因为这件事吃不少苦。一飞是跟着我长大的,同我感情好的很,他见我有事免不了焦虑急躁,小孩子没什么江湖经验,做出过份的事来。”
众人知道他定今天是要提这件事,但还不等开口,周进已经先提出来。“帮有帮规,家有家法,既然是犯了规矩,没人包容他。不过如果别有内情,我也不能因为哪个跟我亲近,反而让他受委屈。”。望霍一飞道,“霍一飞,你的事情自己说罢,有什么话尽可以同在坐各位叔伯兄弟讲。”
霍一飞站出两步,当着众人面前,面对祠堂方向跪地。在与周进见面之前,霍一飞主持帮会的事,早已跟这些堂主见过数面了,这番话在各人的腹中早已预备的清清楚楚。因此不待他开口,众人已七嘴八舌的来替他辩解。道,“这事咱们本来也早该提了,不过从那往后和记一直乱着,始终没功夫顾得上。当初说一飞连结扈宇暗杀过葛老挥的事,后来葛老挥在祠堂上亲口承认,是他无中生有的诬陷。他的腿倒是扈宇撞断的,不过是因为他们两人自个儿的恩怨,也与别人无关。这件事一飞老弟受了这么久的委屈,早该还个清白。”
提起当初葛老挥那事,各人仿佛仍显得愤慨。“葛老挥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做和记的主。现在想想,如果真给他得逞,和记这么多人岂不要毁在他手里?”
堂主鸿琨笑道,“说起来我们反而要多亏一飞早些压制了他,否则让他得隙起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应七笑了接口,说,“是。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权宜事异。到什么时候,就得说什么时候的话。如果每一件都按部就班那事早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解决。各位都是老江湖,也都通晓这一点。”。应七前一阵受了五十藤杖,仍然改不了他这口舌刻薄,拿话来损这些人见风使舵。当真觉得霍一飞这么冤枉,做的这么对,当初在刑堂打他的时候怎么不说?落难的时候,怎么不来替他分辨?何况霍一飞被葛老挥陷害是真,但他也的确勾结了扈宇来对付自己人,当初处置他也是基于此,现在这些人却绝口不提了。
众人被他损了一顿,脸上尴尬,一下说不下去。周进心中好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程历是子承父业,老父程向南是帮中老人,仗着身份来头大,向来说话也很硬气。此时站出道,“当初的事我知情不多,不敢多说。不过这回我知道为了帮会的事,一飞跟扈家那大公子纠斗,险些赔上性命。我相信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勾结。这次为了帮会,一飞出来主持大局,既有这个胆量,又有气魄能力,老实说,从前我对进哥手下接触不多,不过这一回,我很佩服进哥识人的眼光。一飞毕竟还小,前途长远,希望进哥能再给他机会。”
周进正是要他们说出这些话来,才问霍一飞道,“你怎么说?”
霍一飞平静的低头,“一飞知错。”
结局篇:风起云涌
第 201 章
周进道,“虽然说当初的事是葛老挥存心算计,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既然出了我们和记的门,再进来,就要依和记的规矩。叔伯们怜恤你,没有一点为难,但进门的规矩也免不了;你还没不是帮中的人,人在外,就以在家兄弟身份和各位堂主维事,依着规矩也要受三十藤杖的罚。明白么?”
霍一飞点头称是。当下,四个人上来走到祠堂两边,卷起从进门到祠台前这一条长地毯抬走,换上的是同样长度的麻面长布。在长布上面,一卷看来极沉极重,卷帘一般事物抬上来,沿着长布缓缓的铺展开。一米宽、约三十米余长,每隔寸许是一条长条铁条。只是细细看去,才能看到原来每一条铁条上倒着密密麻麻的铁刺,每一根便如同一把小小匕首,在祠堂缭绕的烟火下闪烁令人颤栗的寒光。
霍一飞要在这一条铁链上一步步跪过去,直到祠台前,叩头上香,重新歃血立誓,才能名正言顺的重进帮会。这当中倘若有任何一个人存心刁难,他都不得再进一步,否则便是硬闯。
现在刁难恐怕不会有了,但即便是一路畅行,也是一步一步在刀上爬过,利刃割皮刺骨,鲜血染满这条长长的麻布。霍一飞解下外衣,笔直的跪在路的起始,便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一时寂然无声,祠堂里数十人都默默望着霍一飞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跪行。血沿着前进的方向,迅速的浸染透了白色长麻布。霍一飞行的很艰难,隔几步便停住,双手扶了大腿身子前倾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是何样的痛苦。弥漫的香火似乎格外的浓,魔鬼一样将地上命中被选中的人紧紧笼罩。即使屋里屋外阴冷如晦,冷汗仍然从额角滴滴涌出,额前的碎发很快被打湿的一缕一缕。
步步刀割,寸寸剜心,膝下的铁条有如烈火炙烤的火炭。霍一飞侧头咬着衣角,僵硬的挪动双腿,一时间,仿佛能听到倒刺勾在肉和骨头上的声音,听的人不觉心惊。再看地上,他已经一步一步爬出十几米远,身子一倾,手不由得撑在前面铁条上,倒刺立刻刺进手里。霍一飞扶了扶地又直起身来,继续向前跪行,手上的血很快沾满衣衫。
当下心中也无他念,只是想早早结束。三十米虽然不短,也不至于爬不过去。不过他到底重伤初愈,身体还虚,剧痛刺激下明显显得吃不消。跪出超过一半的距离后,脸色更苍白,浑身仿佛都在颤抖。膝下一个趔趄,顿时钻心的剧痛一下直涌到脑子里,竟然痛的一阵眩晕。着实的撑着地上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神。
旁人以为他要晕倒,正欲上前搀扶,但霍一飞低头紧咬牙关,拖着腿又向前狠狠划出几步。走上前的人只好又退回去。也许在别人眼里,这样一个过场残酷苛刻,的确有些不尽人情,但对霍一飞来说千难万险,这实在是最末的一关。回家的一路多少艰难和阻碍,自己甚至一度不敢去想。如今万般难处都过去了,难道还差这最后的一步?
不知怎的,脑中忽然映起戒毒那时候进哥逼自己跑步时说过的话。他说“我可以抱你回家,但前面的路一定要你自己走过去,如果走不过爬也要爬过去。”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整个人跌倒在地上,连忙双手撑着地面才稳住身子。抬头望去,那祠台已经近在眼前,松了一口气,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刑堂的人上来将铁条重新卷起来抬走,扯起地上的白麻布,整条布已经血浸的黑红。果然是“血出”,“血进”。这残酷毫无人道黑道刑罚如果被willon看到,恐怕又要惊诧莫名了罢。外人永远无法理解这些黑道生存者们自定,和所奉行的法则。
这才有人上前扶了霍一飞,递上香火。霍一飞满手是汗,勉强拿在手里,对着祠台三叩首,这人将他的香火接过,上前插到香炉中。应七堂中的人仍将那盛着瓷碗和匕首的碟子捧上来,霍一飞拿起匕首划破手指,将血流在碗里,当下起誓,“自入洪门之后,尔父母即是我父母,尔兄弟姊妹即是我兄弟姊妹,尔妻是我嫂,尔子侄即是我子侄……”,熟悉无比的帮规誓言,不假思索的自口中背出。
余下的三十藤杖,周进暂时饶了,令他改日到刑堂领打。霍一飞背完帮规,旁边几个人立刻上前来扶他起身,拉过椅子小心翼翼搀扶他倚坐下来。霍一飞也没有推脱,由着他们将自己安置在软椅上,双腿直露在众人面前,只见自膝盖下,两腿均被尖锐的倒刺割的血肉模糊,割着牛仔裤,那裤子也被割的破烂。如果是换了别人,不痛的晕倒,也要失血晕眩。霍一飞倒是吃多了这种苦,反而更加能捱。
有人连忙拿来干净纱布暂时包裹住伤口。欧阳白笑着拍拍他,道,“老弟,吃了苦了。年轻人吃点苦头不打紧,先苦后甜,日子在后面。过了这个关口有的是你风光无限的时候,到时恐怕比咱们老大还辉煌。”
周进这时方才有笑意,笑道,“白老哥尽拿我消遣。”
欧阳白笑称不敢,周进一直看着应七吩咐几个人搀扶着霍一飞离开,送去医院,才转回头来。拿了茶杯呷口茶水。其余人亦重新坐定。霍一飞重回帮会这事不过是走个过场,事中没人为难,说明这事事前早就已经安排妥当。这不仅仅是瞧在周进的面子。在周进出事期间霍一飞主持局面,也奠定了自己的分量。而且在那段时间霍一飞跟他们在利益已经开始有了一些不小的交往,他们交情就不再简单。
周进放下茶水笑笑,“小孩子不懂事,活该他多吃些苦。以后,还得烦各位操心,帮我看着点他,再有什么不对,定不轻饶!”
楚堂主笑道,“进哥,别再冤枉人家啦!你总欺侮人家孩子,当心以后长大有能耐了,找你来报复!”几个人起哄的笑笑了。周进不在意的笑笑,“只要他有这个本事,报复就报复罢,我养的白眼狼还少么?不在乎多这一个。”
当下不再有人能笑的出来。周进这句话已经说的极重,话指的谁大家都很清楚。周进脸色平平淡淡,但跟他这么多年的人都很清楚,只怕他对赵森已经怒到极点。一时间,鸦雀无声,
人人心中都在暗自盘算。与葛老挥不同,赵森一直以来是奉随周进做事,名义上,也算他的心腹。所以他现在忽然背叛也就让周进格外着恼,他应该觉得这是赵森对他戏耍。赵森如此光明正大的同周进对敌,仿佛是在嘲笑这位帮主龙头无能。
欧阳白长长叹了口气。“一场兄弟,本来有今生没来世。偏偏又利字当头,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那些叛乱的事情,弄得兄弟自相残杀。当初葛堂主是这样,现在赵森两兄弟也要走从前的旧路。”
欧阳白在这儿又说了一句葛堂主,他跟葛老挥年纪较相近,当年是一起混起来的,虽然葛老挥后来走向歧途,毕竟还有些老感情在。周进并未表现出在意,旁人却接口打断他。“葛老挥私吞帮会的钱,背叛帮会出卖大家,他怎么配堂主两个字?!当初大家一个头叩在地上,盟誓永生永世是兄弟,他却把我们当猴子耍了。”
欧阳白被人抢白,自觉失言,就不再说什么。上七堂的秦均寿悠悠开口,“葛老挥那事已经过去了。眼下赵家兄弟也没引以为鉴,比葛老挥还闹得更凶。江湖上已经插了两支和记的旗,咱们一支,赵森却有一支。”
应七道,“和记有十三堂堂主,赵森只有一个人。如果十三堂的堂主同力对付这个叛徒,赵森凭什么能插住一支旗?”
这话一撂,满场哗然,但喧嚣了片刻又即刻安静。大家心里都明白,没什么可以反驳。正如应七所忿的,十三堂堂主如果齐心齐力,怎么会有一个赵森起来。不过要十三堂主如所立誓言那样同生共死,只怕是永远也没有可能。自古以来江湖义气就是一个幌子,手握权利的人永远不能真的齐心。
秦均寿道,“七堂主愿意听我说句话么?”
应七抬手,“秦堂主请说。”
和记十三堂主,上七下六,上七堂在帮中说话是很有分量的,因此应七说的客气。秦俊寿道,“赵森立这支旗,帮里帮外都做足了绸缪。外面就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现在他与扈家是一派人。至于帮会里,他也是上涌下动,到处活络关系。”
秦俊寿望向周进,停了停道,“不瞒进哥说,赵森兄弟前一阵还有找过我。他送了我老婆一栋别墅,又送给我一百万。”
这话一出所有人一齐吃惊,秦俊寿竟然如此直白,当众将这种事说出来。余光瞥向周进,见他神色淡淡,对秦俊寿的这句坦白,完全没有任何回应。周进城府之深,他们也无从捉摸,当下心里只是着恼:这姓秦的在搞什么?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坐的这些堂主哪一个没有收过赵森“孝敬”的这份好处,又怎么能不心虚。虽说收受好处也不代表就站在了哪一边,这些堂主们要做的始终是观望风向,顺水推船。
秦均寿却视旁人反应若罔闻,毫不客气继道,“赵森除了送我财物之外,和记上下许多兄弟,他都一一拜访,到处收买人心。”。话说到这里已经挑明把所有人点了,但下面的话更加似有所指。“赵森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因为他咬实进哥出卖了帮会利益给警方,和记才会被打的损失这么惨重。他鼓动所有兄弟,直反进哥一个人,那不叫背叛,叫选能者居之,义者居之。”
顿了顿,说道,“赵家兄弟还说,当初姚顺姚堂主就是给进哥杀的。虽然进哥人不在国内,但手下有的是人。”
第 202 章
忽然提到当年姚顺的死,霎那时,整个祠堂中更加无一人说话。在仿佛没有呼吸的极度安静中,清楚听着周进放下茶杯,碰撞瓷匙的清脆声响。
周进直到这时才扬起头,缓缓靠向椅背。十分玩味的目光在秦俊寿脸上久久停落。秦俊寿亦毫不退缩同样的目光望着他。周进问道:“那么秦堂主怎么说?”
秦均寿摇头道,“我自然是不信。进哥一向待兄弟们恩深义重,大伙受进哥照顾这么多年,心中都感激不尽;何况进哥主持和记大局,实在不必为了一点私人恩怨动手杀人。枉费了家法帮规,岂不是进哥自己无益。”
周进轻轻一笑,但一点笑意转瞬抹去,目光霎时变的冰冷。“不错。周某既然主持了这个局面,做事只要能交代的了自己,无愧对祖师爷,也就够了。话说回来,如果我存心要杀什么人,也绝不会留下半点证据。就算被杀的那个做了鬼回到这里来喊冤,他也是空口无凭,死无对证。”
众人给他的话激的心中一凛。周进目光一片沉冷,仿佛万年的冰渊,根本深不见底。手底久隐的杀机似乎忽然浮在空气中。他们毕竟不能忘他的心狠手辣,手段霸道决绝,
隔了半晌,才有人一拍桌子,“姓赵的简直是胡说八道!平白造谣生事,挑拨兄弟们间的感情,凭这一点,已够他死十个来回了。”
程历道,“我猜,赵森大概自己才是做了条子的线人,他不过是贼喊捉贼。倘若没有背景的支持,凭他的性格,不会贸然这么做的。条子跟赵森也是互相利用,他们打来打去总要打出点成绩交差。赵森在和记这么多年,他什么不知道?”
倘若赵森继续跟警方合作下去,的确是令人堪忧。赵森熟知内部的一切内情,他要卖给警方,说不定下一个就倒霉到谁的头上。再论下去,各人都是在议论怎么处理最为妥当。周进并未细听,抬头望了应七一眼。应七也回他一个眼色,两人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看起来,赵森在外面鼓吹的传言不是没有作用,至少在祠堂的这十位堂主中间已经搅起涡旋,而且这个涡旋不小。尽管表面望去仍然一派风平浪静,其实前路处处暗礁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