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那儿”,应七递给手下,“挂好了,别给我弄皱了。”。这兄弟接过来瞄了一眼Armani那商标,暗自吐了吐舌头。应七无论走到哪里,西装革履从来一丝不苟,因为自持是风流潇洒,就算一枚纽扣也要衬着衣着品味。
应七恐怕他衣服会遭受连累似的,又把外套给他,让他一并挂到最远的角落去。站起来赤膊踱了两步,走到木头钉的刑架子前拂了两下,按着晃了晃。
这木头刑架在这儿摆多久了?没人知道,梨木打造十分结实,每一条木头纹理的细处,饱浸着殷黑的血迹,远远嗅去有一股陈旧的腐朽味,近了去看,难掩让人不禁阴森寒瑟的血腥气息。有多少人在这上面付出过痛苦,血肉,只怕也没人记得了,单是应七执掌刑堂以后,在这刑架上他手下被打残打死的,他自己都已经记不得数,但他自己,却是从来没有受教过。
连周进都在这儿挨过打,而且不止一次,应七却是从未挨过一回。自踏上江湖之日开始,上有周进这样的大哥关照,下有无数兄弟相拥。加上聪敏精明,机警百变,应七在这条道路上行走几乎没吃过什么苦,没吃过一点亏,就更别说受罚挨板子了。
他挠了好一阵头,才一咬牙解开腰带,两人看着他在这里走来走去,心里也已经猜到七八分,但眼见他解了腰带还是吃了一惊,想叫一声“七哥”,生生忍着嘴边,一个还是嚅嚅道,“七哥……这是做什么?”
应七咬牙道,“着实打,不用客气,先打三十棍子再说。”
两人一听这话心里都暗自叫苦,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二人一直在刑堂,也没听说外面又起了什么风声啊?不知七堂主这是所为何来。应七心高气傲,什么事能让俯身受责?他俩人今天也真够倒霉的,偏偏撞上这个场面,把堂主的尴尬事看到眼里,以后让堂主的脸面往哪里放。这下两人的前途恐怕是走到头了,日后应七就算不把他二人踢出去,也不会愿意他俩多在面前出现。
想到这儿,两人垂头丧气,比要挨打的应七沮丧几分。一个几乎是哭丧着脸说,“七堂主,七哥,您这吩咐,可叫兄弟怎么做事啊?”
应七摆摆头让他别废话,便转过身,俯身在刑架上。肌肤粘到冰冷的刑架不由自主一阵颤栗,应七自然不愿显出有丝毫的畏惧,就当身下是自家大床,把浑身放的轻松。
“快打快打。”应七道。
手下兄弟只能试探着问他,“七哥,到底出什么事了?您说说,咱们兄弟也能出去主意。”
应七没什么精神,“没出什么事,我自个儿的事,你们不用担心。老七我七尺男子汉,几棍子我还挨不过去?你们只管打,我不会来跟你们算账的。”
他两人也没法再多说什么,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拖着让应七赤身趴在这里,更显得难堪。只好一人拖起一条藤杖,搁在身上比划了比划。藤杖一挨肌肤,肌肉不自觉的紧了一紧,仿佛它知道这黝黑东西能够带给它的痛苦。应七连忙放松神经,棍子还没有打在身上,自己就紧张起来,七堂主怎么能不济到这个份上。
那兄弟道,“七哥,那我得罪了。”,扬起胳膊抡下一棍子,使得力五成还不到,藤杖在身上拖出一条深红凛子,就算是五成力不到,这藤杖的厉害仍然不可小视。
两人一左一右,打了十来杖,落杖之处红凛已然转了发黑,一条一条高高肿起。应七抬起头转过手来挥了下,“停停!你俩没吃饭,啊?用不用我起来先陪你们到楼下吃一顿?”
两人敛声闭气,知道应七这会儿心中恐怕是很难爽了,更不敢再给他火上浇油。他俩也知道他俩手上没下力气,但要一上来就真的狠打,那更不可能。应七转头的功夫,额角也甩了些许雾气,这十来下打的并不轻,应七咬牙切齿的,“着实了打,不打出点伤疤来,我这棍子就白挨了。”
他既然要打,自然要打出点样子来。藤杖不再容情,甩到身上如刀砍一般,抽出的伤痕很快带出血来。饶是再紧实有力的肌肉,也经不住这两根手腕粗细黝黑的藤杖肆虐。应七狠狠抓了一把刑架下面的栏杆,十根手指攥得生疼,混不觉冷汗什么时候顺了鬓角,一滴滴砸在地面,只是咬牙切齿的想,怎么他妈的这么疼?
第 196 章

  痛的两条手臂也不由自主抽搐,越是努力不去想,那感觉再脑子里越是深刻。一杖抽下来,仿佛横割在肋条骨上,他仿佛能听见藤杖抽破空的声音,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赶忙咬紧牙关。
应七心里早在咬牙恨骂,“是哪个王八蛋想出用这玩意当刑杖的,亏他妈想的出来。”,,藤杖一条条自肩膀到大腿抽下来,整个后身痛彻心扉。应七不是骨头软的人,以往打仗受伤,被宽背砍刀也不知砍了多少回,比这重的多了。但是打斗中他火气冲天,绝对觉不出疼痛,每挨了一下非要把对方十倍还击,就算遍体鳞伤,只怕也顾不上。可是现在乖乖的趴在这里,动也不能动,一下一下数着棍子,方觉得时间难熬。
应七微微甩头,心里胡乱的想,他平时打的人多了,刑杖之下,什么样的都有。那些人捱得狼哭鬼嚎,应七难免嗤之以鼻,照理说多年江湖都滚打过来了,何至于这棍子就熬不了。但这会儿想想,似乎也觉得可以原谅;回想他以前替周进教训霍一飞,也是一般的打,也没有见霍一飞熬的多么艰难。他在他杖下一声都没有吭过。这会儿算是切身领教藤杖的毒辣,原来不打在身上,真的不知道辛苦。
大致数了不到三十下,应七翻过手抬了抬,还没等他吩咐,两人立刻停了手。他俩人一停下,伤口反而更加疼痛,整个后身像火烧着一样。应七只觉嗓子干涩,一张口声音哑止,连忙摆了摆手。手下递上茶水,他咕咚咚喝了大半缸子。
“行了……等会儿,先歇会儿。”
大半杯水吞下去,浑身一下乏力起来。应七有气无力趴在刑架上,这阵子早就折腾的天昏地暗,再挨上几十藤杖,人难免虚弱。应七伏在刑架上,琢磨他痛的满头是汗,后身的伤口应该已经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不想找来镜子一瞧,比他想的还要轻些。只是一条一条血口子一尺来来,裂的十分深,露出里面肌肉,看起来面目狰狞。
应七大骂道,“x他妈的,打的这么疼,一条骨头还没看到!我怎么他妈的感觉比刀砍的还疼呢。”
手下无奈道,“七哥,藤杖是陈海水泡的,它撕皮肤,这个玩意做出来就是为了让人疼的。”,他想说你要那个伤的效果,还不如我拿刀给你砍几条,亏得这话忍在嘴边没说出来。
应七呲牙咧嘴的抱怨了一阵,末了还是趴回到刑架子上,咬咬牙吩咐两人继续。既然打都打了,就不如打狠些,以应七的精明自然是要这么做。不过事到临头他也是咬着呀吩咐这句话。两个兄弟既然不能劝阻,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抱着自己那条藤杖认真去完成本分。如此两人一交一替,着实又打了十几棍子,伤口已经被拖蹭的将近血肉模糊。后来这十来下,说实话使的力道已经弱了不少,两人心领神会应七的意思,藤杖抽下来不使力道,落在皮肤上后再往横里拖蹭一下,把伤口表面割大出数倍。只是这样一样,看上去便显得有些惨不忍睹。
打完了应七扶着刑架起身,手臂一阵酸软,不由靠着桩子喘了几口气,才慢慢抬起身来。两个兄弟连忙扶他一把,应七摆摆手说没事,没事。
“七哥,您这也手太黑了。这一回,公司上下的兄弟皮子可都要紧上一阵子,七哥对自己都下这手,该不是要大开杀戒了罢?”
应七轻呵,“说什么呢,听着,这五十棍子是你们周老大罚的。一下没少都打了,你俩是见证。”
那兄弟吐了吐舌头,心想原来是这样,难怪应七会如此听话。那天周进在病房里说的话,似乎是随口那么一说,当得真也当得假,但应七还是煞有其事的认真奉行了。他这么做有自己的想法,一是不愿因为霍一飞这件事跟周进间有什么嫌隙,打这五十藤杖,也算是个交代。这件事在外人看来似乎算不得什么,但实际上,应七当时等于是用霍一飞的命当赌注,去要扈宇的命,若是有心人算起来,实在是可小可大。
另一层来说,正如他那手下的兄弟所言,应七确有清账的意思。和记乱到今天,赵森两兄弟已经索性扯明旗帜,拉出自己的势力与周进公然对抗。这些势力中有他们多年来的交情,其实也有很多堂主在中间左右摇摆。周进出事的这一段时间,应七和霍一飞两个为了全权之计,明里暗里,纵容了很多事,如果认真算起来和记十个堂主恐怕要有九个在这短时间不清不楚,应七明明知道,也佯作不知。
但从今天开始情势已经截然不同。扈家内乱互斗,而周进终究大树难撼;赵氏兄弟叛帮作乱,事涉社团根本上绝不能含糊不清。应七就是要这时候给上下的人明白,前事既往则不咎,从此刻就要把阵线划分明了。
但是这会儿恐怕是谁都不好动,要动,只能先动自己。应七打这五十藤杖并不亏,既捧了周进,也捧霍一飞,其实到最后也捧了自己。
七堂主是何等的精明,周进一听到这信儿,就料到他肚里是怎么想的。但看看他那身皮开肉绽的刑伤还是不禁气恼,应七到底是为了自己绸缪。
应七因为霍一飞的事被周进罚了五十棍子,这话很快在外面传开,自然也很快传到霍一飞这里。从扈宇那里出来,霍一飞一直在willon的医院养伤。仍然是一身伤病,仍然是这间病房,不同的是此时门庭若市。从早到晚前来探病问候的络绎不绝,赶都赶不断,撵也撵不走,而一年前霍一飞在这里断腿几乎奄奄死掉的时候,门前冷落寂寞,和记上下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一眼。
经过这一番事端,水落石出,真实内情早揭,霍一飞背负的叛徒罪名已算基本洗清;在周进出事的前前后后,霍一飞一身挑危梁,主持帮中大局,力挽和记于最低谷中,直到事态稳定,周进脱身困笼。在这其中霍一飞建立的身份与威信,早已是和记上下所有主事人支持和信服的结果,他在帮中地位可谓顺理成章,这些人也早已经看明。虽然名义霍一飞还是和记驱逐出去的人,但所有的人早就争先恐后唯恐不及的来献好攀附了。只是,愈热闹繁华,愈显得昔日冷落,愈显出人情的事故与无奈。
日日不绝的人直到一个月后才逐渐断续起来。早上打发了头一拨人,霍一飞就挣扎着爬起床。应七为了自己的事遭进哥责罚,叫他如何能安。就算这件事不全是为了他,也不知应七伤势如何,事情始终是因为他身上起的,霍一飞既愧疚,也担心,他本来一身伤还没好到一半,硬是披起衣服强爬起床。
未开门,门先拉开,周进风衣立领凛然的站在门口。
霍一飞一时哑住,怔了半晌,一声“进哥”竟未叫出口。即便是在医院这一个月里,周进也没有得空同他说几句话。和记惊动未定,江湖仍然一片混乱,周进刚刚脱身,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去应对。难得有时间在医院的时候,霍一飞也要配合willon疗伤换药,或有外人在场。如果从去年阿彤出事那时算起,他已经快有将近一年没有见过进哥的面了。但忽然面对面时,周进音容面貌没有丝毫改变,缠在他面前讨巧打闹,也仿佛就在昨天。
周进淡淡走了几步,倚在床边坐下,霍一飞轻声道,“进哥。”,叫了这一声,才猛然记得这一离一逢中间,发生了多少事,经历多少劫数,简直有些恍如隔世。
周进依然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干什么去?”。霍一飞走上两步,低声道,“进哥,我实在是大意了,才着了扈宇的道。七哥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他也全是为了救我一命,如果让七哥因为这跟进哥有什么误会,一飞实在是担受不起。七哥他没事罢?”
周进一字一顿道,“为了你,应七跟我能有什么误会?你在这儿还没有这么高的分量罢。你跪了~”
霍一飞依言跪在地前。对于七哥辛苦救自己性命,霍一飞实在感觉愧疚。倘若他一早就听周进的安排,在除了葛老挥那时就领名立功,早已名正言顺重返和记,也根本不会有后来这些事发生。他不会跟张明山有什么交集,又怎会失陷扈宇手中?应七也不必大费周章拼命去捞他了。
周进仿佛还不解气似的抄起个枕头狠砸了他一把,“霍一飞你有种啊,有本事啊!让你回来的时候你不回,你愿意在外面飘着,你一辈子别回来!”
周进亦是气恼他时机近在眼前的时候,却把清白拱手让与他人;心疼他在后来这大半年又多受的那些苦。心痛他被亲生父亲欺骗坑害,身上和心里双双被折磨的惨不忍睹的伤害。愈是心痛怜惜,愈不知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是磨着牙咬牙切齿的。
霍一飞还有何话说?只有双膝挨了地面,规规矩矩的挺直着身子。不管一年来历经了怎样的汹涛骇浪,劫数无穷,这一世还有机会跪在这里,说明过去的这一切,都可以再重头。
初秋天气毕竟已经清冷,霍一飞浑身的伤,康复却还不足一半。膝下很快泛起丝丝缕缕的冰冷,顺了那骨头的缝隙直钻进骨髓。许久不在周进身边,也许久没有被这样罚过了,一时竟是那样的难以抵受。霍一飞咬下唇角,心里也诘问自己,几时已经变的这样不中用了?难道连跪这一会儿都跪不得了。可身子却不听他使唤,跪到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两条腿竟一刻重过一刻的胀痛难熬。
周进倚了床头,许久也是一言不发,只是直望了他。霍一飞轮廓清晰的额角依然英挺分明,几缕碎发轻轻的垂过,面色是严重失血后的苍白。见他紧紧抿着嘴角,便知道跪的难挨,每每遭受惩罚挨熬痛苦的时候总是这样神情,多少年来周进已不知瞧过几回了。
从他打小跟着自己到现在,一幕一幕周进心里都记得清晰。从出事到今天,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也倒带般的在两人眼前翻过。
第 197 章

  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夜晚,阿彤满身是血的倒在自己怀里。阿彤当街被人捅死,丧妻的痛苦锥心刺肺,这意外便如同一根刺刺在周进心里,从那时开始,周进巨大悲伤下,对一切都变的有些异常偏激和狠毒。这气未尝没有撒在霍一飞身上,因此在医院外拿荆棘将他抽的死去活来。
阿彤的死,只怕是对霍一飞打击更大,直到今时今日他都不能释怀。他撇下机票赶回刑堂,甘心情愿受刑送死,内心也是怀着对阿彤嫂子的赎罪吧。因为他同葛老挥大动干戈,引起江湖混乱,才会有后来街头厮杀,连累阿彤不幸意外。阿彤是霍一飞心里过不去坎儿,他数次放弃近在咫尺的机会,孤独在外飘荡。是因为无颜,不敢,不想,也不愿面对心里这道伤疤,也不知怎样面对周进。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周进被困囹圄,霍一飞救人心切,再顾不上这些事情,恐怕直到现在他仍不知该如何见面。但这一波又一波风雨从不由人心意停走,阿秋杀了吴诚后,整个江湖很快天翻地覆。很多人和事都在这一次劫难中改变了,葛老挥和他纠缠的残余势力早已被周进肃清,但昔日俯首听命的赵家兄弟继续扮演公然反叛。背叛,仇怨,厮杀,江湖上永远不会有了断。
武楠死了;和记的主事人们在危难关头左右摇摆了一圈之后,权衡利弊得失,重又站回帮会队伍。这一次洗牌的结果基本稳固,若非大事不会再轻易改变。虽然此时说雨过天晴还嫌太早,但基本眉目已经理清出来,对走到低谷的和记来说应该是渐渐起色的时候了。
周进其实应该感到欣慰,至少他可以明确,来日若是也走不掉武楠的命运,哪一日被刺在街头的时候,他辛苦打造一生的事业,有人能帮他挺起。纵是霍一飞乖乖巧巧跪在这里,带着三分委屈小猫似的,眉宇间却是掩不住的,那青春逼人的傲然轩扬,简直让他也觉得有些懔然。
他不曾辜负自己的苦心□,曾经没有,将来更不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鼓起风来,吹着窗户连续扇了几个来回,窗帘一下被吹的鼓动起来。几片叶子被风卷起来,零落在地面。霍一飞瑟缩了一下,但强自忍住,倒是周进拿手抵着嘴边,轻咳了几下。
霍一飞抬头道,“进哥。”
周进眼中也有血丝,数日操心劳顿,只怕也没有铺上床睡过一个夜晚。霍一飞轻声道,“进哥还在为那事着恼我么?一飞知错了,以后,再不会那样了。”
周进道,“你还有下一回?”。霍一飞连忙改口,“没有,没有,再没有了。”,他连改了两声,继而认真的说,“没有,再没有了。就算想有也不会有,一年里物是人非,很多都改变了。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回进哥身边。”
说到一年里的改变,触及到两人心头,都微微一酸。周进轻笑道,“回我这里有什么好,我见你面还不要打你罚你,哪有自己逍遥自在没管没束,不是惬意的很么?”
霍一飞也不禁微笑,抬起头来望着周进,目光中全是暖意,“进哥,一飞认打也认罚,什么都认,只要进哥别把我踢走,我就算打死也认了。”
周进笑骂,“倒是打的如意算盘哈~别忘了你还是和记帮规家法打出去的叛徒,社团里面谁点头了?让你进和记的门了么。我还用踢你出去?”
若是认真算起来,霍一飞确还是帮规家法打出帮会的叛徒,帮会责出的叛徒轻易绝不会容他再进家门,他若要重回社团,就要同当初被打出去时一样,开香堂,立刑典,所有帮中堂主和主事人一概在祖宗祠堂前面点了头了,才许他进这个门的资格。但凡有一个人有异议,说出质疑的话来,他都有资格罚他长跪不起,罚他受刑堂任何责打,更别说一个“不”字,不许他进这个门口。周进所说虽然是刁难的话,但也是实情。霍一飞默然不语,略略偏过视线,他自己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艰难。
周进道,“我当初也料到赵家这两兄弟胸怀远谋,不会甘心做受人挟制的堂主。不过我低估赵森了,想不到这人心机这么深!”。赵森拉起一票子人叛出和记去,但他打的却不是造反和记的旗号。赵森声称周进之所以能在警方那边这么快脱身,是因为他关键当头为了自保,将和记内情出卖与警方,才得到对方承诺的保释。这时兵荒马乱,正是流言四起,而赵森言之凿凿,指天发誓,发誓他力拥和记,只反和记真正的叛徒——周进一人。他自称永远是和记的人,蒙不白之冤,只是为了肃清和记真正净地。
“赵森喊明口号:‘只反主,不反国’,他只要全心全意对付我周进一人。外面只要稍有动荡,人心涣散,免不了一股脑的向着他去。以一敌多,他这一着棋,走的很好哇!”
霍一飞道,“可惜赵森棋差一着,迟了最关键的一步。他一心抢在进哥之前动手,暗杀武堂主同七哥,想来个快刀斩乱麻。但想不到进哥仍然在他预料之前就离开警局,赵森并没有来得及一一铺垫好他的计划,现在他只能挣个鱼死网破。”
“楚堂主,欧阳老鬼那边又怎么说?”
霍一飞思索道,“那次我跟楚堂主,欧阳堂主这些堂主谈过,他们的心思动向不敢妄说,但有一点可以明的,有心的人未必有胆,有胆的人未必有心。赵森是有心又有胆,他敢打出去,但其余各堂主考虑厉害弊端,他们未必那么容易被拉拢。”
顿顿道,“何况进哥这些年积下的人脉不浅,说实话,各堂主还是很承进哥的情。否则进哥不在的时候,他们也不必就一定给一飞的面子,要反,那会儿早反了。”
周进缓缓摇头,“那倒不尽然,但他们权衡厉害弊端,不会轻易倒戈,这是有的。现在毕竟还在乱着,上面政府还在往下打,可没有说就这么放松过去了。只要上面打一天,江湖就要乱一天。”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心中都能想到,政府的打击虽然难以应对,但上面往下打,所有的社团都遭殃,此消彼消,这反倒不是最足虑的。这事在他二人心里,也曾反复思量,霍一飞很肯定的断言,“上面打不了多久,早晚要止住。他们不能把这个社会连根拔除,只有越扰越乱。现在外面已经乱成这样,再乱下去他们自己也要吃不消。”
他更担心的反而是赵森同扈宇相互勾结,狼狈为奸,赵森心机深沉手段阴险,兼之有兄弟相助,拉拢着江湖上不少势力,本来就很难对付。扈宇同扈家更加无法小视。且不说扈家同政府高层的关系,在H市这一两年正是叱咤风云的时候,就单单扈宇一人,已经足够叫人头痛。霍一飞数次同他交手,都没占过什么便宜,这一次更险些死在他手里。扈宇初到H时候,每人真的把这个纨绔子弟放在眼里,但周进那时已经看到他不是泛泛之辈,从扈宇到H市第一天,就嘱咐了霍一飞极力的监视,之后几次,周进都寻机会试图将这个未成型的后患扼杀在摇篮,但可惜时机使然,都未能够。
事实证明周进眼光是极准的。近半年来,扈中和在H市这边下的力气已经渐渐少了。因为扈璨的缘故,扈中和在H市与T市左右摇摆,不能不说萌生退意。扈家各部人马除了随扈中和退回T市,其余所有人都以大公子扈宇为瞻。扈宇有狼子野心,亦有将帅之才,他组织的这些英雄豪杰横行无忌,如果再加上熟知和记内情的赵森兄弟,才是眼下最难应付的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