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甘妈妈说过,这簪子是有年过年,老太太送给东西两院的太太们,而王姨娘那支是后来补送的。
原先她没见过二太太那支也没多想,现在看来,心里便纳闷起来,怎么王姨娘的东西比二太太还好?当然二太太应该是没见过王姨娘的那支,否则这两只簪子也不会安安稳稳保存到现在。
月巧似乎也看出什么端倪,拉了下杜熙月的衣袖,伏在耳边小声道:“二姑娘,柳姨娘那支簪子我看着眼熟。”
杜熙月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话。
月巧会意,跟着一行人鱼贯进了屋里。
堂屋摆设简洁,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对黄花梨方杆四出头椅和一张红木翘头案正对大门,案桌上只摆放了个錾刻镂空花纹,五兽头脚银熏香炉,余烟袅袅,飘出股细细的白脑香。一个还未放满摆件的黄花梨多宝格把里间和堂屋隔开,透过格子正好看见挡在床前的金漆点翠的三面玻璃围屏,引得柳姨娘好一阵赞叹。
“甘妈妈,我看王姨娘屋里还空得很嘛,哪里说得东西多得摆放不下?”周福荃家的把屋里环视了一遍,脸上笑着,语气里却多了几分责问。
甘妈妈也不恼,笑道:“家具摆件这些的,我倒不是很懂,不过屋里的东西够用就好,王姨娘的意思是帮着二太太节约家用,那些家当摆设先留着,日后有哪房坏的损的,需要换的,外面那些都可以用上,又何必在这儿浪费。”
这理由合情合理,周福荃家的撇撇嘴,白了眼院子里的家具,没再说话。
甘妈妈见周福荃家的占了下风,转了话题:“都进屋喝茶吧,我叫丫头们泡好了花茶等着各位呢。”
周福荃家的轻哼一声,先进去了。
柳姨娘特意走慢一步,等着杜熙月过来,在她身边低低说了句:“府里都说二姑娘是个有福气的,果真如此。”
杜熙月抬头,正好对上柳姨娘的眼睛,那双黑眸里露出艳羡的神情。
“柳姨娘说笑了。”杜熙月颔了颔首,进了里屋。
柳姨娘跟在后面笑道:“难怪四丫头老在我那儿提起你,倒是个特别的。”
提起我?特别的?杜熙月暗暗发笑,四姑娘和她住在榆萌苑这么些年,就没有和她有过半分姐妹之情,说白了不就是生母的家世背景的差别造成的。再说,四姑娘能在柳姨娘那说自己的好吗?她偷偷瞄了眼柳姨娘,见她的目光还游移在那副玻璃围屏上,便无奈地笑了笑——
这会知道王姨娘的实力,才想着来抱大腿,帮着四姑娘来示弱、讨好。那先前干嘛去了?
老人说,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真是一点不假…
“熙丫头,过来坐。”
杜熙月被甘妈**邀请拉回思绪,她抬眼,就见甘妈妈坐在王姨娘的位置上,拍了拍炕榻,示意她去另一边坐。
接着,她又见两个丫头搬了锦墩子给周福荃家的和柳姨娘,便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等人都坐下了,甘妈妈开口道:“今儿这茶倒是个新奇玩意,据说泡开来就成了一朵花,而且颜色不同,我是不知道你们茶盅里现在是什么颜色的花儿。”说着,她把自己茶盅端起来,揭开茶盖拂了拂,花茶在茶汤里浮浮沉沉,如晚霞般绚烂的彤色映在甘妈妈眼底。
她脸上露出笑意:“我的是红色。”
柳姨娘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也学着甘妈**模样揭了茶盖,然后发出“呀”一声惊叹:“我是个嫩紫的。”说着,她又转向周福荃家的:“周妈妈,你看看你是什么颜色的?”
周福荃家的不屑地看了柳姨娘一眼,嘀咕道:“不过是个会变色的花茶而已,就喜成这样,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音量不大,可屋里人听得清清楚楚。
柳姨娘脸一阵红,装作什么没听见似的,端起茶盅喝水。
甘妈妈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又转了笑脸:“周妈妈何必认真,喝个新鲜而已,不过味道却是很一般。”
杜熙月没急着看自己的,扶着茶盖,细细品了一口,果然如甘妈妈所说味道一般。
柳姨娘也喝了一口,笑道:“我那儿平日里杯里能漂几片茶叶就算不错了,也尝不出什么好不好。”
甘妈妈接着道:“这茶是王姨娘从一个高僧那儿得到的,叫做‘预花茶’,说是花茶的颜色便能解读出一个人将来的旦夕祸福。”顿了顿,又道,“当然这也是传闻而已,我和王姨娘在家偶尔也拿出来泡泡,每次泡出的花茶色都不同,你们也自是不必放在心上。”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新奇玩意。”柳姨娘眼睛一亮,作了个祈福的手势,“我看我这粉紫颜色不错,只求上苍能让我这辈子平平安安才好。”
说着,她又转向杜熙月:“二姑娘是什么颜色,还没说呢。”
杜熙月揭开茶盖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我这…”
话音未落,就见半天没吱声的周福荃家的忽然重重地将茶盅搁在小几上,什么话也没说,倏地站起身就出去了。
这是怎么了?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柳姨娘好奇心重,把周福荃家的那杯茶拿过来瞧了瞧,低呼了声“妈哟”,就赶紧地把茶盅放到周福荃家的位置上。
“咋啦?”甘妈妈问道。
柳姨娘蠕了蠕嘴,半晌才说:“还是甘妈妈自己看吧,这个,这个我也说不好。”
月巧胆大,走过去看了眼,蹙了下眉头,又回到杜熙月身旁:“可是怪了,周妈妈花茶不但颜色怪异,就连样子也怪异。”
甘妈妈正色道:“你这丫头快说怎么回事,不许吓唬熙丫头。”
月巧道:“回甘妈**话,我可不敢唬二姑娘,只是我从未见过黑瓣白芯的花茶,而且还有几片花瓣缩在花心盘上,像个哭丧脸似的。”
“对,对,我以为我眼花,原来你也看出来是个人脸啊。”柳姨娘仿佛大松口气,急急道。
“不过是杯茶,搞得跟仙说似的,行了行了,既然她那杯茶不好看,就找人倒了吧。”甘妈妈说着,吩咐下去,再给周福荃家的拿一包上好的毛尖当作赔礼。
之后,一屋人又吃茶吃果子,好不热闹,没多会就把周福荃家的这茬给忘记了。直到吃过晚饭,挨到酉时末才散的。
“今儿可惜了,去了静心居还是没碰见夫人。”在路上,月巧跟在后面,说道。
杜熙月停了停脚步:“八成母亲留在老太太那儿吃饭了,这么些年总归还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静心居呢?”
“也真是难为夫人了。”月巧叹口气,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姑娘,你今天那花茶,还没说是什么颜色呢?”
“五彩的。”杜熙月道。
“什么?”
“五彩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五彩的代表什么?”月巧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杜熙月轻笑了一声:“谁知道代表什么,甘妈妈不是说了吗?不过是个传闻罢了,你还当真吗?”
月巧笑了起来:“我看姑娘不当真,可有些人却当真了。”
杜熙月笑而不语。
黑瓣白芯代表周福荃家的之后都要开始走霉运了。但这不过是因为杜熙月再生一次,便知了这个结果。可为什么自己的却是五彩的呢?
又是代表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杜熙月心里久久萦绕。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搭台看戏
第一百零二章 搭台看戏
隔天一早,她带着月巧去西院给二太太定省,刚踏进院门,就听见屋内传来二太太和王姨娘及柳姨娘的谈笑声,期间偶尔穿插四姑娘的卖乖讨巧的话语。
“没想到四姑娘来得真早。”月巧在后面小声道。
杜熙月嘴角微翘,回了句:“今儿西院可来得真齐。”
月巧道:“夫人和甘妈妈都回来,姑娘自是不必再怕受欺负了。”
杜熙月只笑不语,进了里屋,就见二太太倚在贵妃榻上,一身银红衣裳的王姨娘和一身魏紫衣裳柳姨娘分别坐在炕榻的左边和右边,却给人一种争相斗艳之感,只是柳姨娘身形瘦弱了些,原本应该显贵的魏紫色,无论如何也和她本人相衬不起来。如此一来,倒是显得坐在一旁的王姨娘衣着合体,气质更胜一筹。
“给太太请安。”杜熙月收回目光,向二太太福礼。
二太太笑道:“我这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说着,她又指了指杜熙月:“给你母亲和柳姨娘也问个安,这是礼数。”
杜熙月颔首,又走到王姨娘和柳姨娘面前行礼道:“给母亲问安,柳姨娘好。”
王姨娘莞尔:“你搬了个杌子坐到二太太身边去。”
柳姨娘跟着笑道:“二丫头倒随了姐姐一副好相貌,我瞧着越发标致了。”
二太太听这话,笑出声来:“老太太说了我们府里的姑娘品貌、才情样样不输那些嫡出的,将来定是要嫁个好人家,不能亏待姑娘们。”
周福荃家的在一旁,忙接话道:“谁听不出来老太太这话是夸二太太劳苦功高。”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静了一下。
柳姨娘赶紧接话,圆场道:“谁说不是,这家里家外的都指着二太太操心哪,姑娘们有了太太的庇护,我们自是不用担心半分。”
可是谁又看不出来,柳姨娘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发僵。
二太太究竟是劳苦功高还是功臣自居,怕是个见仁见智的话题。可是谁又会傻到真把这话提出来说呢?柳姨娘既然给了台阶话,大家自然就着梯子下台了。
“我这些年一直不在府里,也多亏了太太照顾教诲这些孩子们,否则今儿哪有这般出息。”王姨娘端起茶盅抿了口茶,哂笑道。
四姑娘一早察觉出柳姨娘的异样,面上说了几句应景话,可只要趁二太太不注意,就会瞪柳姨娘一眼。
杜熙月把一切看在眼里,只笑不语,虚坐在二太太身旁,喝了口茶,转移了话题:“太太今儿泡得大红袍真香。”
二太太和颜悦色:“这是年头送进宫里那批留下的一些,你若喜欢,我叫人一会送到榆萌苑,你和四丫头分了便是。”
还不等杜熙月反应,柳姨娘忙对四姑娘说:“还不赶快谢谢太太的赏赐。”
四姑娘自是不敢怠慢,起身言谢。
“谢太太赏赐。”杜熙月跟着言谢道。
二太太眼里露出几分满意的神情,笑道:“你们喜欢就好,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说到这,二太太好似想起什么,又转向王姨娘道:“我听说你那儿有个‘预花茶’的新奇玩意,还是位高僧送的,我倒是还没见过这等稀奇茶品,王姨娘何时带来也算算我的旦夕祸福?”可语气带着几分讥讽。
说完,二太太又向周福荃家的看一眼。
周福荃家的忙低下头,退到一旁。
这就开始为难王姨娘了?杜熙月睃了眼坐在一旁的柳姨娘,见她脸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她又瞧了眼坐在一旁的四姑娘,和柳姨娘如出一辙,一副幸灾乐祸的面孔,就等着王姨娘如何回了二太太。
杜熙月见王姨娘半晌没回话,手里紧紧攥着丝帕,正想着如何替她圆个场,就听见王姨娘不紧不慢道:“太太,佛家的一切皆讲一个缘字。那位大师说了,若有缘,花便能开出颜色来。若无缘,便是只见花开不见色。太太若想喝那花茶,抽空去静心居坐坐,我亲自给太太泡了便是。”
此话一出,屋里人皆愣怔了一下,就见二太太眉毛轻挑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不快。
“既然如此,那我一定抽空去你那儿吃茶,看看我是不是那有缘人。”二太太笑得和善,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恭敬不如从命。”王姨娘起身福了福,浅浅一笑,又坐了下去。
杜熙月暗暗松了口气,又偷偷瞧了瞧二太太的脸色,见她没理会王姨娘,只转向周福荃家的问道:“昨儿放在静心居院子里的家居摆设怎么回事?”
“回二太太的话。”周福荃家的见二太太脸色不好,毕恭毕敬道,“我已经叫人全部抬回库房里去了,一件不落。”
“倒是难为你了。”二太太淡淡道,眼里闪过一丝阴冷,“那些本是给王姨娘的,她若不要,你就该听她的处置才是,怎么又搬了回来?”
面对二太太的质问,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周福荃家的擦了擦额头上冷汗,翕了翕嘴,没说出一句话来。
良久,二太太朝一直站在门口的小红招了招手,示意她带周福荃家的出去。
小红会意,从外屋找了几个丫头进来。
“二太太饶命二太太饶命啊”周福荃家的一边被人架出去,一边哀求道。
二太太毫不留情面正色道:“府里向来都是按规矩来办事,若人人都向你这样,这上上下下一家子人,我还怎么管?拉下去给我重重地打”
没一会,屋外就传来周福荃家的哀嚎声。
杜熙月听着心里一紧,谁又不知道,这“打”是打给王姨娘看的呢?
“连周妈妈都被打…”柳姨娘蠕了蠕嘴,白着脸小声道。
声音虽小,可屋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姨娘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别在说话。
杜熙月偷偷睃了眼王姨娘,见她镇定自若,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又偷偷看了眼躺在贵妃椅上好似没事人一样,闭目养神的二太太,她紧攥的小手才松了下来。
她以为王姨娘很久没在府里,不知道二太太的手段和城府,现在看来,这担心是没必要的。
二太太一直等院子里的哀嚎声停止了,面色微霁,徐徐开口道:“说件正事,静国公府的亲家,徐府的大太太过几日要到府里来坐坐,请了戏班子过来。我寻思姑娘们也难得有时间乐呵乐呵,到时二丫头和四丫头都去玩玩,人多热闹。”
徐府的大太太要请了戏班子过来热闹…这时间真够巧的。前些时三姑刚从严府回来说到给姑娘们寻亲的事,二太太这边就按耐不住了?杜熙月心里暗暗冷笑。她原以为王姨娘会跳出来说些什么,可王姨娘什么也没说,说了些客套话外,就向二太太告辞。
二太太也未挽留,顺便把屋子里其他人也打发回去。
一行人福礼,鱼贯出了西院。
四姑娘随柳姨娘走在前面,杜熙月跟着王姨娘走慢了些,和她们拉开距离后,就听见王姨娘对她道:“你这会随我去静心居坐坐,甘妈妈备了些菜,你中午吃了再走。”
杜熙月应了一声,低着头跟在后面。
到了静心居,王姨娘正由甘妈妈伺候更衣,便向坐在一旁的杜熙月问道:“二太太今儿说的那静国公府的亲家是怎么回事?”
杜熙月微怔,她没想到王姨娘对这事还挺上心,便把上次和大姑娘一起去静国公府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我倒没想到秦丫头嫁到府里来之后,还长了这样的本事。”王姨娘听后,哼了一声道。
甘妈妈道:“若不是你,当初哪会独独挑了她嫁进来。”
难道大表姐嫁进来还和自己母亲有什么关系?杜熙月听着有些糊涂,看向甘妈妈。
甘妈妈对她笑了笑,道:“老太太为了你母亲的事弥补王家,当初非要王家挑一个姑娘嫁过来当嫡妻。”
杜熙月恍然,原来大表姐能进宁坤府当大*奶是这样得来的。
甘妈妈接着道:“她以为自己为什么能在府里得到老太太的偏爱?常言道,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她倒好,连句感谢的话都没对你母亲说过。”
杜熙月听着,苦笑了一下,正想说点什么,又听见王姨娘道:“不过是些过去事,乳娘还跟孩子面前提起作甚?再说,宸哥儿那孩子我原先就看着不好,只是大哥大嫂生怕我诓了他们,迫不及待的把秦丫头嫁了进来。这下可好,别以为我在住在外面什么都不知道,她和宸哥儿那点破事,早就成了闲话家常了。我知道她和静国公府的简二奶奶好,只是那简二奶奶就是个嘴上就没个把门的。”说着,她轻摇下头。
杜熙月听着一怔,她以为王姨娘在华巷,就真的把自己和这个府里的一切隔绝了,今儿听了这番话,她明白,原来王姨娘比她想象的深。
“行了,这也是别人的事,就算操心也轮不上我。”王姨娘坐在榻上,喝了口茶,又把话题转移到杜熙月身上,“那徐家人过来听戏也不过是个幌子,你自己可是要想明白了。”
杜熙月心里哪能不知她若去了,就是重蹈了前世要给徐家冲喜的命运。然而就现在,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思忖了半晌,她抬起头,看着王姨娘,一字一句道:“母亲,我不想去。”
王姨娘长了口气:“二太太亲口说了,不去怕是不妥。”
“可是…”话到嘴边,杜熙月又咽了下去,她能怎么说?总不能把前世的结果告诉王姨娘吧…她不停搅着手里的帕子,满眼乞求地看向甘妈妈。
甘妈妈立刻会意,笑道:“她若不想去,不去便是。到时你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二太太不就行了。”
王姨娘摇了摇手:“只怕到时老太太也会来。再说有外客,你家姑娘不在场,不管真病假病,暗地里都会以为这姑娘不得宠,岂不是耽误了熙丫头?”
“那你说怎么办?”甘妈妈正色道。
王姨娘思忖了会,道:“乳娘莫急,我先打听打听这徐家的来历,再看看如何应付?”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小心思
第一百零三章 小心思
此话一出,杜熙月便将心搁进肚子里了。只是她心里没底,改变了嫁亲的命运,那接下来的路还能不能把握在自己手上…
在静心居吃过午饭后,杜熙月和王姨娘还有甘妈妈说了会话,直到过了未时才回榆萌苑休息。
路上,月巧有些意犹未尽,她紧跟在杜熙月身后还再说着方才的玩笑话,可杜熙月似乎没怎么听进去,只“嗯嗯”地敷衍两声。
月巧说了一会,见杜熙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以为她担心王姨娘兑现不了承诺,便笑着安慰道:“二姑娘自管把心搁在肚子里,夫人的本事大着呢,她在华巷那会,一个妇人对付一群七嘴八舌上门找茬的租户,那个阵势,可是了不得。”
“哦?”这话倒是杜熙月的兴趣,她侧头问道,“你倒说说怎么个了不得?”
月巧道:“那会儿我去华巷没多久,就听甘妈妈说夫人准备把华巷的那些铺子租子钱按地段分开来算,这下可不得了,因为原先街面的铺子租金都是一个价码,这下有的涨、有的跌,闹得整条街沸沸扬扬,跌了的自不必说,可涨了的就不依,然后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消息,得知夫人就住在华巷,便三天两头找上门来跟夫人理论,最多的时候一次来八九个租户,一群人坐在夫人的花厅里,七嘴八舌的,我的头都快吵晕了,还别说夫人了。”
杜熙月见月巧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噗”地笑出声来:“我看你就应该去茶楼里当说书先生,保管你去哪里,哪里的生意就红火。”
“那是自然,若姑娘有那闲钱,开茶楼,奴婢天天给姑娘挣银子去。”月巧得意地摇了摇脑袋,不以为意道。
“就你贫嘴。”杜熙月指着月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还没到眼底,就黯淡下来,她望向天空长了口气,“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这般说笑,怕是陪着徐家看完戏后,二太太那边该定下来的就要定下来了。”
月巧明白杜熙月担心的是什么。古人云,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今时今日,谁又愿意如砧板上鱼肉任人随意宰割?虽说其他府里的姑娘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可二姑娘的习性她是渐渐了解了。正是因为自己生母是嫡出的关系,她这个庶出小姐的身份才更为尴尬…
何况,宁坤府小辈里子嗣不繁盛,东西两院膝下没有嫡出的女孩,明面上好像是这些庶出的姑娘有了出头的机会,可私下太太们对她们更加严格,尤其在这样的官宦之家,女嫁联姻素来只是为兴旺家业作贡献而已。
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谁都明白谁也不能打破。杜熙月也不外如此。
“姑娘信了夫人这次,夫人若应了的事鲜有失手的。”月巧说得肯定,可怎么听都像是安慰的话。
杜熙月淡然地笑了笑,没再说话,向榆萌苑走去。
进院子时,杜熙月特意向南厢房看了一眼,似乎静得出奇,她猜四姑娘这会肯定又到柳姨娘那儿去了。定亲这样的大事,就如同在静止的水面上扔进一块大石头,定是搅的不得安宁。
当时二太太宣布看戏时,她就怀疑过二太太是不是想借此事挑起王姨娘和柳姨娘的争斗…毕竟她和四姑娘还未及笄,依照前世的记忆,老太太不会太早让姑娘们嫁出去,说白了,从姑娘们身体发育的方面着想,若想在婆家站稳脚根,生子必是一道要过的坎儿,所以有副好身子才是正道。
可是看二太太今天的那副神情,倒不像玩味,也不像试探,否则何必搬出静国公府亲家这个头衔来,无非还是希望两位姨娘对这事重视起来。不然一个仅仅钱塘的大商户提出又有何意?
然而另一个问题让她疑惑的是,东厢房的大姑娘倒也安静得出奇,她甚至怀疑大姑娘不在屋里。可是谁都知道大太太向来不喜她,杜熙月不由自主地想到大*奶那儿,可如今的大*奶就像被霜打的茄子,蔫在东院里一直没再出来过,必然不是这几天内能蹦跶出什么花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