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愿脑海中更是飞速回忆天庭礼规,一思索急道,“公主,照天庭时历。大抵人间寅时开宴!”
此话一落,便见那女子勾起唇畔笑了起来,却无丝毫情感可言,眼中被血雾充斥,极是恢诡谲怪。
那出口的声音,只消叫人听上一字便足矣惊惶万般,谈笑之间更是视尘寰于无物。
“寅时二刻,于二重天上广布绞云飕雾,得我之名命,收云,听明白了?”那声音飘渺缭远于结界中回荡不去,却带着能撕裂混沌的浩气。
黑影紧了紧双手,忍住心中翻浪般的惊骇,抬眸望了眼那紫气狂风中的身影,咬牙沉声道,
“是!吾遵命!”
话罢一拜到底,霍然起身退了一步脚底生雾,拨转云头,消逝而去。
一切跌宕只发生在转瞬间,梦洄柠愿更是惊得不敢抬首,汗出洽背而落,滴滴落入土中。
只因她们知晓,公主此举,并非从前的悖时,而是逆天了!
梦洄望着凛冽狂风中孤傲背对她们二人的身影,即便神力浩荡,自己亦然读懂了她的绝望,似乎看到了她满目疮痍的心。
天上地下皆是荆棘一片无路可寻,如今,她终是搏出了她最后的筹码。
那筹码,便是,命!
章节目录156回西忡梦落宵外瑟
作者有话:
亲们久等了,婳子这周忙于结业之事,如今已然安顿归家。爱蝤鴵裻很久没写的缘故,还是有点手生,接下来更新会稳定,谢谢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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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
云渺星稀,皓月当空漩。
龙神殿有一身影对月而饮,背影萧瑟徒留月光将他勾勒成朦胧单薄的轮廓,脚边的空壶凌乱滚落,那人似恍若未知手倾杯落间,又是锺酒入腹。
勾起唇,一股若有似无的笑意蔓延,滴滴泪无声从刚毅的侧脸滑落,即便喝了再多的酒,醉梦深深,可股股寒意还是从背脊窜起。
“悠悠我里悫,
谗口嚣嚣,
无罪无辜,
天命不彻,
如何昊天,
若此无痛,何沦为苦…”
音调至到吐出最后一字,已然哑涩,喉头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扫了满地的杯蛊狼藉,
目光痴愣望向天,再次出口声音沙哑得怕人。
“霍兮福兮,不遑启居,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琼光望着那道形单影只对月独饮的身影,有一瞬的鼻酸,手不禁寸寸收紧,被海风吹散的鬓发遮掩住眸中纠缠的波动。
再近时闻他一身酒意醺然,已是似醉如痴。
“龙二。”她逼着自己对他扯开一个宽慰的笑。
肩头传来暖意,龙二显然一怔,醉眼微抬见之来人恍惚笑了笑,也只是一瞬,又将头转向天。
琼光静静注视他的伤心,他的无奈,他浑身的不羁洒脱都在慢慢消去,不知怎地从心端到胸腔哽着浓涩的苦。
良久,那人才有了反应,酩酊动口。
“琼光,不知怎的,为何我不论是睁眼还是闭眼,是实是虚我都看到阿裹…”说道此他深深吸了口气,深黯的眸子裹着浓浓的寥落。
“龙二…”
“悠悠我里,无罪无辜,霍兮福兮,不遑启居,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伴随着那男子语甚凄楚的吟唱。琼光心中大恸,咬紧唇,抬眸,望着满天飞舞的桃花,乱花惑眼,一丝丝酸痛的情绪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也不知为何,如此良辰亦在她眼里是成了那般的悲凉风景。
子硕说的没错,少了阿裹的西海,白日里没了欢笑笑语,夜里变得寒凉似冰,即便有着朦胧雪光,即便暮光和煦,亦不过是绮丽点缀而已。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你是在怪我们么?”怪我们当日对她的冷眼旁观。
龙敛恒闻言侧目凝视她半晌,一双眼格外锐利,虽是染着醉意却自带了一股慑人逼势,那是来自上位者淩云浩汤之气。
“琼光,你是最适合天庭的仙家。”说着勾唇笑了起来,将来人的惊愣之情收进眼底,他径自摇了摇头道,“不,我说错了,是你们,你,龙一,夜子硕,你们自傲、参天道,遵循这个世间的规则,敢舍敢失,一切有为法,不外如是。”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的脸色在此刻却平静的惊人,紧睨着惊骇而捂嘴踉跄勉力站立的女子,看她的唇被咬得青白。
“七处观心,三途勘命。你们各个悟得彻底!”话未已‘怦’地一声,酒锺狠狠砸地,一时酒水哐当入地残杯四溅,满地狼藉。
琼光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胸腔更是逼得整副神智发出锥心的痛。
爱尽痴狂,心难得偿,人自憔悴,终被这宿命束缚生生不得让人息!
“天高地厚,命轮有常,你要我们如何做?!”琼光语甚凄楚,疾步来到龙二的跟前,用极近悲凉的眼神看着他,不堪其苦。
“敛恒,何为错又何为对!执七处非心,舍七处无心,沉三途是苦,厌三途亦苦,如此的看破是喜是悲,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僵硬的身躯窒了窒,下一瞬他兀地仰首大笑了起来,笑得肩膀极尽耸动,笑得泪水迷眼,眼底的恨意更炽,令他的周身散发出阵阵逼人的神气,出口的声音寒凉似冰。
“琼光,那个冠冕堂皇的天庭,何时起让你之心如此麻木了?”
毫不意外地那女子面若死灰,无措、惊恐交织着她那张精致无双的脸,他却步步挨近她。
“你来劝我回天庭是么?好啊,我能回去,可是回去能怎样?如你一般愁肠百结,或者如阿裹那般触目崩心?”
他看着琼光寸寸浸白的脸庞,他咬紧唇摇了摇头,望天,最终选择咽下满腔懑苦。
而有道哽咽之声却自身后响起。
“敛恒,上苍把我们身旁最好的东西拿走,是以提醒我们得到的太多!可是,琼光一生如履薄冰,我又得到了什么?”胸口刺痛,数十万年来的委屈,心底无人能言的凄寒全数付诸于口,只感年年岁岁积储的苦水顷刻间便把自己感官淹没。
然,下一瞬,她决然抬手,一把握住胸口金镶珠镂,忿然扯断,一时,珠链割喉血珠滚滚滴落,满手碎珠沾着血,触目惊心。
“荣华富贵?可是,几十万年了除了这些虚无荣华,我亦过着茶饭无心的日子啊!”她看着眼前这个同样在仙家缘法下魂断神伤的男人,“敛恒,我劝不了你什么,可是,七处观心,三途勘命我琼光亦是做不到,我的心,我的命很早便撰系于一人身上,我的一切看破,我的一切荣华只系于他一身,就当是帮帮我,就当是救救我所谓的‘荣华’,回天庭好么?”
龙敛恒惊怔,胸口竟微微发窒,哑口无言。
时光如烟倒退,他恍然忆起几十万年前,同样是这个女子,一身傲骨却不掩挫败,同样站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她需要帮助。
帮助她走进那高高在上那个男人的生活,帮助她心命系于一身的男人的荣耀,帮助她成为配得上他的女子。
她不似阿裹,生来荣华系身,她的一生自始命途多舛,他亲眼看着她是如何一步步排除万难,焚膏继晷,终步步登入极天。
眼里墨色闪动,好一会儿,他堪堪走进她身侧,俯下身去捡起那一地狼藉的金玉,来到她跟前,抬手为她逐一戴上,动作温和至极,小心翼翼避开她脖颈处的伤口,出口的声音,已然句句肺腑,字字痛心。
“我的刚毅自负教会阿裹如何成为一个外表看来无心无肺的女子,可是这偌大的世间,浩浩汤汤却改变了她一身骨血!而琼光…没有痛苦,没有牺牲,我们天懿龙子便一无所有。”琼光浑身都在颤抖,看着近在咫尺面若冷渊的俊颜,难辨喜怒的言语,明明平静却如一把刀割腕着她的心。
终于,男子为插上最后一支金步摇,方才阴郁的脸庞已然暖化,俨然又恢复了往常。
“而你不一样,你一路辛酸苦楚必定会有所回报,不论我等如何看破,结局早已昭然,可你的存在不是为了蹉跎年华,是为了用来证明那份多舛后的荣耀。因为你是六界女仙崇仰的花神琼光。我帮你,我回天庭。”
他后退一步,望着眼前重整容妆的女子,一袭菊纹锦裳逶地是那般的雍容与华贵,不似阿裹从小的满身狼狈。他一笑,平和的眸子睨着她,目光一转穿透她的身侧,在前方一处而来身影上定格时。不由嘲讽一笑,目光一霎张狂。
“我道是谁,原来是浮黎中天紫微大帝来了。”
琼光闻声愕然回望,见夜子硕一身黑袍暗纹由东岸渡口纵云而来。
夜子硕无声接下他的质问,对于这个新晋封号无动于衷。视线交接时神色依旧清冷,一双手安静的交叠在衣袖中,夜里海风扑面,将他的衣袍垂出千叠的弧度,嗖嗖有声,令人望而生畏。
“子硕,你怎么来了。”琼光淡淡一笑。
夜子硕见琼光在侧,一双清眸闪过若有似无的暖意,带着丝安抚,顷刻间不禁令琼光动容。二人虽是今日愈渐疏远但她之心他自始明了。
“浮黎中天紫微大帝自是事务繁忙,如今能劳动他的,自是和琼光你一般来劝我回去的。”
眉眼间不加掩饰的冷意令夜子硕微微蹙眉,眯了眼睛看他,苍薄的唇动了动。
“龙二,你可以不这么唤我。”
龙敛恒神情一凛,忽而大笑起来,痛快不已眼角眉梢却皆是冷意!
“怎么,日前自降极宫主位,今上天赐封你‘浮黎中天紫微大帝’的帝号,加之司命天神之称谕,自是时望所归,万流景仰,你有甚不满意?要知道,你可是踩着我妹妹的身体才得到这封…”
“龙二!!”琼光喝声制止,喉头略哽,“子硕已是抱愧万分!”
“琼光,勿需为我多言。”夜子硕哑然出声,只是低敛着眉目不动声色。
“哈哈!是啊,琼光,他抱愧?他有何心抱愧?!”声音里满是嘲讽,“解他抱愧就不该如此逼迫阿裹,他抱愧就不该为了海魂珠封锁二位长老之事,他抱愧?!好个抱愧,自降极宫之主位就是他抱愧的方式?你当阿裹真心稀罕?!”
“龙二…”琼光何曾见过他如此暴戾的神色。
一刹之间,方才已然平和的眸子已然腾起滔•天的杀气。“…他的抱愧,也未免心余力绌了些!”话未落,一股掌风煞起带着毫不留情的冷光直袭向夜子硕方向,而后者居然岿然不动,睁着清眸竟生生挨了他一掌!
“子硕!!”
胸口遭创,直立之人指尖狠狠陷入掌心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勉强站定。抬眸,长袖微扬,示意琼光勿惊。
琼光顿收脚步,冷冷无言。目光惊然流转于极力忍耐的夜子硕与着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的龙敛恒,有一瞬豁然明白,这一向恣意洒脱的龙敛恒如今已然恨极,怒极。至那场惊天校验后到末来二位长老殉身,天庭的决策,西海的作为令眼前这个重情念意的男子再无法轻易忍受,亦触怒了他最深的底线。
夜子硕还是静静看着龙敛恒,不移不动,一丝血却从唇隙溢出,沿着紧绷的下颚滴滴落土。
这时刻,龙敛恒只觉尽头尽是苦涩,冷冷地瞥着一身黑衣即便负伤亦气势赫赫的男子。只看他脚步顿转,缓缓走向那一堆凌乱的酒盅,手微垂,捡起一壶,仰首就饮,月光斑驳,潋滟的酒水从他的口中溢出,沿着他刚毅的下颚滴滴滑下,亦浸透了夜子硕的心。
一口酒罢,但见那清俊的脸上掠过万年难见的讥诮冷笑。
怦——!下一瞬,酒盅蓦地在他手中霍然掐碎,残杯酒水飞溅,打湿了他一袖黑袍。
震惊中,但闻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
“龙二,你如今即便再怨再恨我,倘若让我再择一次机会,我依旧会那么做。”在两人屏吸,他,转头望住龙敛恒,眼底的忧伤恣意蔓延。“只是…只是我再不会用那般手段伤害她。”
龙二顿时冷抽口气,不敢置信的看向夜子硕,眼眶竟渐渐泛起潮润。
他做梦都没想到,一向刚硬自负的夜子硕,居然会对自己所做的事后悔至斯,那种痛彻抱愧的眼神是如此的不加掩饰。
月光轻寒,夜风缱绻着桃花呼啸迎面,一番话至此,三人皆陷入静默。
彼此皆是心如明镜之人,龙二之恨却不是真正的气恼龙一与夜子硕二人,他恨,他恼得是这个苍茫的世间,这流离的时光,这无法冲破的宿命。
这一路未来的苍茫,风景背后的荒凉,外人看之是那般的灼灼其华,而活在这命运束缚中的他们是何等纠缠经历百般折磨却亦然方不下。
生不可生,死无所死,只知放任自己过着不悲、不喜,零零落落的春秋,难抒情念,又怎奈何,又能奈何…
“我从前觉得有些事,即便明知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大道天命,无述对错。而对于阿裹而言,过于赤.裸就是残酷,因为直接。我似乎…灼伤了她的心。”
夜子硕淡漠的垂下眼眸,握着残杯的手微微颤抖,许多往事在眼前一幕一幕飞过,默默的收拢起五指,放任尖锐的棱片刺痛自己掌心。
“敛恒…回天庭吧,我怕,天庭凄凉,我留不住她。”
话罢,抬首迎向男子惊浪骇然的双眸,徐徐转向一脸惊愕的琼光,目光最终落向神女殿,莞尔一笑,薄唇粘血,却是真实。
“我会接她回来,然后…留住她。”
章节目录157回谁堪入戏
人间,日始。
东方欲晓,晨雾弥漫。
三军戴甲休整,平沙无垠,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潮如洪水般占霸一方天地,山风穿壁呼啸如鬼哭魂吼,路绝生人,天昏萧萧天明又起濉。
雪轰风动,荒草靡靡,一切被厚雪笼罩。
稀嗖稀嗖,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一袭薰貂朝袍,上缀朱纬,月白缎里更显体段峥嵘,一抹肃冷染眉终年不散,步伐沉稳,一行一止间带着雄图万物的霸气。
行路间,穿过重重守军之地,将战见之肃然起敬,俯身作礼衬。
天昏地暗,男子的刀刻般的脸上染上几缕白雪,他突然顿住了动作,回首定定地望着身后累累峰峦,惟东峰昂然,木石掩映,战火已烬。
又谁知晓,关山路阻,三军挽臂难越,只是一日之别,峰回岫转,他们已然登其过境数里之遥。
也只是片刻光景,他收回目光,转向前方军帐时,眉眼已不再那么深沉,渗着丝融融的光。
帐外梦洄、柠愿见陛下远处走来,几步上前朝他微微一福。
“你们家小姐可休歇了?”
梦洄窥他双眉沉敛,可言语间的关切不言而喻,抿唇而笑,表面却如之常态。
倒是还杵在帐外未散的几位将军瞅是陛下前来,纷纷上前行礼。
京墨见主子关切姑娘,开口道,
“估摸不曾,后军自与前军会合后小姐便一直与柯雷等将军商榷阵法,一刻钟前刚散,吾等见小姐依旧对案考究不忍打扰,时下应是未眠。”
男子闻言浓眉紧锁,道了句‘胡闹!’
“陛下,战事在即,也难怪小姐昼夜不眠,北辰虽是荒北之地,开朝来均未记载北军之事,且又未曾有过交战经验,如此事态,着实感知难以抒怀。”
轩辕听后,紧抿薄唇,心知京墨说的在理。
无论一国.军粮多足,军权多重,能力多强,都不能探知一个未曾与自己交手敌人的实力。
饶是未能亲眼所见,臆测之言尚不足以全信。
“如此,尔等有何应对之策?”
众人见陛下开始沉思,经过一昼夜商榷也初有规模,沈容与一思量道,
“姑娘之前的‘拒马’已然出工月余,我等的想法是在此阵法上再增添上弓弩,战时在射程范围内令诸将轮番发射,置于枪兵之后,拒马之前,到时,如此不但可以抵抗以骑兵著名的北辰兵卒,且箭矢多如雨注,伤敌致命亦为我等变阵留下时机。”
轩辕颔首,知杯雪用阵多出于一‘变’字,万事虚实扑朔,其意颇深,此事还需深究。
“如此,午后尔等来主帐详述。”
众军闻陛下允肯此计,大悦,纷纷叩头谢恩。却在听之陛下一番言语后,不禁收敛了笑意。
“此时暂不得外泄,走了风讯,另外,我朝自开国始不曾有与北辰交战之史,无据可考不说,且北辰出现了个国师淮阴,边境数族曾不满其无跪之举上谏朝堂,得了个满足抄斩的罪名,如此人物,亦非外间传言樗朽之辈,尔等加派人手留意,随时禀告北辰动作。”
“臣等得令!”
“臣得令!”
话落,众人便单手护胸礼罢,迈开脚步离去。
轩辕琉铮目送着众人远去的身影,眸子深了深,复又望向军帐跟前的梦洄,只用二人可闻之声道。
“你们小姐身子好不好你无需瞒我,既然我朝之药无法纳用,你们更该想尽办法照料她的身子,我想那日益消瘦的身子是唬不了人的吧!梦洄,她之于我多重,聪敏如你,我想不难明白吧。”
说着便掀帐往内而去,留下一脸惊愣的梦洄。
柠愿自然听不出陛下所以为何,只看陛下着急得见公主,低头朝梦洄笑,晶亮的眸子划过狡洁,压低声音。“梦洄姐,我早说了,三军会合陛下一定会着急来见小姐。”
梦洄双手交拢在袖中,浑身都在颤抖,轩辕琉铮之话不断在脑海中惊荡重复,逼着自己压下心头的骇意。一边勉强听应柠愿之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轩辕琉铮发现什么了,他那般睿智,是否发现什么了。
那口气,不再沉定而是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而这种担忧…
她抬首,豁然看破!
“或许对于陛下而言,和你们家在一起时,才是他金戈铁马的生活中最安定的时光。”
梦洄寻声抬首,见沈容与一袭墨绡大氅于二人跟前站定,面容一扫往日纨绔虽是别有所指可目光却直视着柠愿。
心蓦地一颤。
她怎么忘了,即便是一代枭雄,江山为局,可时间是最能消融这个世间一切坚硬之物的东西,又奈何人心!
她从前只认为那是欣赏,是高处不胜寒的相怜相惜,只是,她千思万虑也想不到,即便白络的出现,即便如此分分离离,即便二人之间本是场惊天交易,他还是爱上了。
他轩辕琉铮,这个六界扬名的千古英豪…还是爱上了!
轩辕琉铮徐徐迈入帐内,天虽见光,但烛火融融,知她生性贪暖畏寒,数年了,想他当初御用的炭火盆子如今早已为她的专属。
薄唇微勾,只觉出奇安静,再近些,撩起内室帐幔,迟疑了一时,一侧唇角弯了弯,染着暖意。
深邃的瞳底印着趴睡在案的女子,一只药碗搁置在案头,松斜的发髻半绾,余下青丝纠缠披肩,将她的脸衬着愈发清秀婉转,视线微垂,心中有一瞬的软化,见那伏置在侧的小手即便睡了还紧紧撰住狼毫,葱指沾墨,随着她的呼吸一笔一顿。
时光许久静好,他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凝视着她。
突然发觉,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看看她,那双明净的眸子睁开时便是那四海八荒闻声色变的巾帼女子,即便偶尔的纯真显露也不过短短一瞬。
她总是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极好,反反复复的包裹起来,一个女子该有的姣美她从不于外人展露,只在与白络和梦洄面前方显灵秀万端。
他曾对白络说过,她是寒嶂雪莲,尽掩天趣。只是五年了,当雪莲蜕尽沉霜,入归尘寰,莲香尽展片片扑人眉宇时,他的心开始期待,开始有了从未有过的心跳。他注视着她,放任自己享有片刻的儿女情长。
他知晓,人生百年寄鬓须,再不会有人能如她一般那样撰系着他每一根的神经与每一缕的哀乐。
多少记忆,藏在心里,冻结成冰,如今叫他放下就有多么的不忍。
或许从她口中诉出那首年少时的意气奋发的帝皇诗开始,或许是她仰望灿烂星河指引他命宫之星开始,他终于看清了自己从未曾被雕琢的心。
小心翼翼地将狼毫从她手中抽出搁置在砚台侧,四下张望搜寻些什么却无果,只得执着袖摆轻轻地摊开她的掌心细细擦拭她手中的残墨,一寸一寸,是那般的呵护小心,生怕惊扰了她难得的睡眠。
未知的时光里,手中动作不知何时渐渐停止,他就借着摇曳的烛光近距离注视她,握住她的手,下意识在被他包在手心里反复摩搓…
晨风微微过境,撩起她额前碎发徐徐,他才发觉她的双颦始终紧锁,她从未对自己放松过,心下很疼,拂开的散发,雕刻般的俊脸慢慢挨近,侧脸,在她的眉心烙上一吻,良久停驻。
突然回忆起母后曾经对他说过,人生百年,如若找到了有情人,便做快乐之事,别问是劫是缘。
而他此时此刻,闻着她独有的味道,护着她难得的好眠,就是他最快乐。
亲眼见证着她五年的蜕变,从略显稚嫩的纯真到如今指点江山,挽袖生风巾帼大气的女将军,这一切的蜕变他比任何人都幸运,因为是他亲眼携着她一路成长。
她不做世间享福的女子,她重家国,有爱恨,将豪气与忠骨写挥洒在这片人间大地上。
外间传,这是东歌争霸的时代,可却不会知晓,是她一肩扛起整个混世的烽火狼烟。
视线下移盯着她不知何时眼下渐渐染起的青黛,心很痛,他闭了闭眼,将窗帐为她轻轻放下。
如果非要一起才叫爱情,那么风雨同舟则是她对他最好的回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