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良摇摇头:“我不知道,昨晚,我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坐飞机,来到这。”说完,他就沉默了。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等谁,我生了病,忘记了很多东西,”良久,卓良又淡淡开口,我别过头看他,他的眼底有着困惑还有浓浓的忧伤,“我只是知道,我和一个人约好,要去海的那头…”
我迅速低下头,擦了把夺眶而出的眼泪。
“你怎么了?”他侧过头问我。
“没事,沙子迷住了眼睛。”我冲他笑笑。
“哦…”他点点头,我们又沉默地坐了一会,他忽然问我,“你知道海的那头是什么地方么?”
我僵了僵,悠悠地说:“我听人家说,是一个未开发的荒岛。”
“是么,”他低下头,神色有些黯淡,“或许…是我记错了吧,谁会和我约定去荒岛呢。”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忽然很想抱一抱他,这时候,我远远看见殷若正朝着这个方向跑来,我笑了笑,我故意拖了点时间告诉她这个海滩,为的就是想见一见卓良,想再和他说说话。
卓良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她怎么来了…”
殷若跑到我面前,充满敌意的看着我,卓良看了看我,又看了殷若,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纪…”
“不认识。”
我淡淡地说,殷若瞪大了眼,震惊地看着我。我笑,转头对卓良说:“你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你先跟你的家人回去,等你想起那人的模样,再去找她。”
“嗯…”卓良茫然点点头,又看了眼大海,才依依不舍的跟着殷若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他忽然转过来,大声地问:“你还要等下么?”
“嗯。”我重重点了点头。
“那,”他的嘴角挂着温暖的笑,一瞬间,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我熟悉的卓良,“祝你好运。”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模糊着眼,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到最后再也看不见,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们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终是以离别收场。
我想,殷若那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明白我为什么会在最后,亲手掐断和卓良的最后一丝可能。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两个女人最爱卓良,那么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她,我没有照顾卓良的能力,却可以为他做最好的选择。
有时候,当我们不能拥有的时候,放弃也许是唯一能不让彼此痛苦的方式。
我站起来,整理了下褶皱的衣服,继续向前走。
走着走着,我看见远处的天空飞起一群白色的鸟,盘旋在上空,尖啸着飞远,到最后,只剩下蓝的没有一丝污垢的天空,好像那里,从来没有被任何东西打扰过。就像有些人,明明他在你的生命里那样深刻的走过,但是,在他走之后,你总会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个错觉,只要闭闭眼,一切就会回到当初的模样。
我站在天空下,闭眼,又睁开,城市还在,天空还在,我还在。
而那些飞鸟,早已不知去往何方。
尾声
时光如流水般,转眼,这已是我在位于台北的这个小渔村的第五个年头。
我终于能像我所期望的那样,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和一个爱我的人结婚,他是渔村一个小餐馆的老板,很快,我就要做妈妈了…
刚到这里的那一年,我还会和骆蔻蔻打电话,渐渐,我很少再打给她,从一月一次,到半年一次,再到一年一次,到最后,我偷偷换掉了电话号码。
我知道找不到我的骆蔻蔻一定会骂我,但她一定明白我这么做的理由。
在梦里的人,不说再见。
我经常坐在大海边看着远方,想那些在我生命的匆匆走过的人,骆蔻蔻、宋楚予、许纯水、顾潮声、司徒豫、司徒悦,我还会想殷若,最多的时候,我在想卓良。
那个我深爱的,深爱我的,虽然忘记了我,还记得约定的他。想到他,心口就微微地疼痛。
去年夏天,刮了好大的台风,我家的屋顶都被掀了起来。也是因为这场台风,将漂流在深海的一些东西刮了过来。我和村里的女人们去海滩上清理垃圾,在一片狼藉中,我一眼就看到一个破旧的漂流瓶。
我打开它,拿出里面的纸条。一瞬间,我听见有什么在身体深处爆炸开来。
上面是我无比熟悉的字迹,每天,我都枕着写满这样字迹的日记本入睡。
“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所有,希望捡到这个瓶子的你,能帮我记得,我是卓良,我爱纪桑夏,深深深深。”
我想起当年,我们在长乐的海滩上,卓良那么锲而不舍地朝海里扔了几百个漂流瓶的样子,想起他说,我倒要看看,我们有没有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我抱着瓶子泪如雨下。
可是卓良啊,请你相信,这并不是难过的眼泪。这万分之一的可能在海上漂了这么久,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和日晒,终究还是漂到我的身边。我怎么会悲伤呢,我不会再悲伤。
卓良啊…
你等了我那么久,这次,就换我来等你吧。等你慢慢想起来,想起我,想起回家的路,想起我们的约定。这辈子等不到,就下辈子,下辈子等不到,就下下辈子…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你的。
我们今生的总总,就由我来替我们记得,未看过的风景我替你瞧,未吃过的美食我替你尝,这些,等你来找我时,我都会一字不漏地告诉你。
下一次遇见,我不会再伤害你。
下一次遇见,我们不要再流泪。
下一次遇见,请你一定还爱我。
故事的结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
——番外之骆蔻蔻
001
从上月末开始天就一直阴沉沉的,空气里透着股湿热的气息,一般出现这种天气,就意味着不久后要迎来雨季,果不其然,今天凌晨,正在熟睡的我就被噼里啪啦落在窗棂上的雨声惊醒,我猛然坐起的动作让莫非也醒了,他揉着眼问:“做噩梦了?”
我说:“没有,去上个厕所。”
从厕所出来时,我去莫凡房间替他盖好被子,出来时,眼睛瞄到电子钟上显示着的时间是2028年4月5日2点17分,我呆呆地在空旷的客厅站了会才又到床上,莫非从身后抱住我,我握住他的手,心里却如同这外边的世界,再也平静不下来。
因为今天一早,我就要去接一位老朋友。
挨到天明,我替莫凡准备好早餐,就和莫非赶往机场。天气的原因,航班迟了约莫半个钟头才到达,今天之前,我一直害怕接不到他们,特意准备了一个接机牌,而当真正看到她时,我不由的在心中感叹:她和她母亲真是像极了。
恍惚中,小女孩的样子和我记忆中的少女重叠起来,那是十三岁的桑夏。
她朝我走来,抬头冲我笑,叫我:“蔻蔻。”
刹那间,我捂着嘴,眼泪轰然而下。
去往灵骨塔的路上,我们各怀心事,彼此都陷入了沉默中。顾念,就是桑夏的女儿,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而那个叫做顾孟的男人,他从下飞机时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后,目光就再没离开手中用棕色布包着的东西,四四方方的,我怎么也不愿相信,我记忆里那么鲜活的一个人,会在那里…
我别过头,闭起了眼。
车载收音机正在播放一首很老的歌,那是风靡我们那个年代的组合唱的,桑夏很喜欢他们,我还记得当初,为了买一张正版碟片,她省吃俭用了整整一个月,才用皱巴巴的二十块钱从音像店里换来。这样饿肚子换来虚物的举动,现在回头看过去,总会觉得很傻很天真,但,那又怎样?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一两件傻事呢,而那些傻事,因为年轻,所以能够轻易被原谅。
我记得那个夏天,我们常坐在操场上,耳朵里插着耳机,一边听碟片,一边讨论下面打篮球的男生哪个更帅,那个时候的阳光格外明媚,如同我们没心没肺暗藏甜蜜心思的青春,让我觉得很幸福。
后来那张碟片被桑夏剪成一小片一小片,用线穿起来,挂在我房间的天花板上,我们拉开一点窗帘,窜进来的阳光照在上面,整个室内一闪一闪的,如同黑夜里的星星全藏进了屋里般。
如果是我,我绝对想不到碟片的其他用途,这就是纪桑夏,总能在一件本来宣告无用的东西上发现另有的价值,这一点,大概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再后来我们长大了,而那些“星星”也早在某次大扫除中不见了踪迹。
只有记忆还在,也只有记忆,可以永远保鲜。
我跟着音乐轻声哼唱:“青石板的老街上,你我走过的地方,那段斑驳的砖墙,如今到底啥模样,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
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002
恍恍惚惚中,我们到了目的地。
事先约好的大师已经在等我们,准备做一场简单的往生仪式。
顾孟打开棕色的裹布,当我看到白玉瓷的骨灰盒那刻,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身子也软了下去,幸好莫非扶住了我,我一眨眼,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
我从来没想过,等了这么多年,她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到这里。
呢喃的佛语中,我想起桑夏离开的那一年,她走得那样突然,在长乐,最后一次见完卓良后,就直接飞往台北。
我在和她约好的路口等不到她,打了好多个电话,她都是关机,最后等我打通时,她已经快要登机,和我告别。
我哭着骂她,骂她没心没肺,不让我送她走。
她在电话里给我说的那几句话,还犹言在耳,她说:“蔻蔻,我总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场在去年的梦,他带着我第一次坐飞机,为了安抚我的飞机恐惧症,他给我说故事,我在他的声音中睡着,然后做的梦,包括我现在和你说话,也是在那场梦中,我每次心痛得快要死过去时,就会这样告诉自己,傻瓜,这是梦啊,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你们还在一起,你们没有分开,这样想着,心里的疼痛就会减轻几分。所以,蔻蔻啊,你不要感到难过,你就当这也是一场梦,梦外的我们,还是十三岁那时的样子…人活着,其实真的不那么容易,有时候生比死更需要勇气,但,即使是这样痛苦绝望,还是要活下去,因为爱你的人,是如此希望…累的时候,就骗骗自己吧,也许骗着骗着,就骗住了自己,骗住了生活…”
她说完这段话后,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虽然看不到,我知道她一定哭了,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又过了会,她默不作声的挂掉了电话,没有和我说再见,后来,当她渐渐断了与我的联系,我才恍然大悟,她是从那时起就打算再也不见了吧。
在梦里的人,不说再见。
那天,我站在那个街口看了许久的天,希望,可以看到一架飞机飞过的痕迹,哪怕不是桑夏乘坐的那架也好,那天的天很蓝,但奇怪的是,连一只麻雀都没有飞过,我等啊等啊,等到天微微暗下去的时候,就下起了小雪,夹杂在冰冷的雨中,落了下来。
我的心里忽然刮起一阵风,扬起一地尘埃,说不出的难受。
夜里,我去医院看了卓良,只是站在玻璃窗外看了一眼。走的时候和殷若迎面碰上,她还是那么漂亮,她嘴角挂着明亮的笑,意味深长地对我说:“是我的总归是我的。”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她这个样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开心,我只知道,她虽然是最终陪伴卓良的那个,但这十七年来,卓良从没说过要娶她,给她个名分。
我忽然就想起我结婚的那天,桑夏接到的捧花散了一地,那时候卓良和她说,他这辈子,会娶的人,只有她。
我想,就算他忘记了她,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爱,但是,他所做过的承诺,都早已刻在他的潜意识里,永远,不会消失。
003
“蔻蔻。”
想得出神的时候,耳边响起稚嫩的声音,我悠悠别过头,看见顾念对我笑笑:“蔻蔻,到你给妈妈上香了。”
我回过神,连忙接过大师手里的香,点燃,对着桑夏的遗像拜了拜,把香插上香炉。
顾念从她父亲手里接过骨灰盒,拽着袖口,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才缓缓放进墓里。砌上厚重石板的那刻,我突然意识到,桑夏她是真的离开了。
天一直在下着小雨,像是谁在哭泣。
中午的时候,大家在山脚的素菜馆吃饭。我没胃口,便一个人走了出去,坐在巨大的佛像旁边发呆,传说这座山之所以叫神仙山,是因为有神明的庇佑,葬在这里的人都会得到神明的祝福。
远远地,顾念朝我走来,她跟桑夏实在是太像了,雨雾中,我又恍惚把她看成桑夏。她在我身旁坐下,递给我一个糯米团子,说:“蔻蔻,吃一点东西吧,我听妈妈说,你喜欢吃糯米做的东西。”
我接过,摸摸她的头:“为什么不叫我骆阿姨。”
她笑:“妈妈说起你时总是蔻蔻蔻蔻的叫,我听习惯了,改不了口,你不会介意的吧。”
我愣愣地摇头,问:“你妈妈她,常跟你说起我?”
“嗯,”她点点头,眼睛看着前方,“她常跟我说你们以前发生的事,说是要用自己的例子告诉我做人的道理,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你妈她还真会为你未雨绸缪。”
顾念苦涩地笑了笑:“妈妈坐月子时感染了风寒,之后就落下病根,经常生病,后来就干脆住到了医院,我记事起妈妈就教我独立,她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能陪我长久吧,但是,即使是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时,她也没有放弃,妈妈说,有个人告诉过她,希望她好好活着,即使是世界末日,也要活下去,所以,直到最后一刻,她都在顽强地和病魔做斗争,虽然最终,输的是她。”
“她很勇敢。”我的眼睛有些难受,飘进的雨水让我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
“你知道么,其实妈妈从未和我们说在她过世后把她的骨灰带到大陆安葬,这件事是我爸决定的,他和我说,这里有我妈一辈子最美好的记忆,和那个人一起的记忆,她嘴里不说,但其实是希望长眠在他们的记忆里的。”
顾孟沉默的样子滑过我的脑海,其实,从见到他起,我就知道桑夏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男人,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实人,很闷,是那种娶妻生子只是因为这是人必须遵循的轨迹的男人,这种人在现代的社会里一抓一大把,为了结婚而结婚,没有爱情。
可是直到这一刻,我忽然想,大概连桑夏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如此深爱她的吧。
因为只有爱,才能这样无私,哪怕丢掉自己,哪怕从不说出口,哪怕爱得这样卑微。
“蔻蔻,我想见见那个人,”顾念转过头看我,眼里蒙着一层水雾,“想见见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我妈念念不忘了一辈子。”
我沉默了会,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佛珠,一瞬间,我想到了卓良。
004
那是桑夏离开后的第三年,卓老太太去世,我和我妈去参加葬礼。
葬礼很隆重,卓良机械地对每个来宾鞠躬,我妈一看到他就哭,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谁也不愿意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几年,他越来越沉默,到最后不愿意再开口说话。其实想想也能理解,换做是我,每天醒来都发现自己的脑里一片空白,不停听身边的人重复自己得了什么病,我是谁,我身边的人又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被这样的恐惧折磨的疯掉。
现在的卓良就像个被抽去了灵魂,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在他这个躯壳里的,恐怕只剩下一股信念,等待的信念。
那天,他看到我时忽然愣了一下,视线定格在我手腕上,再没离开过,我走一步,他就跟一步,也不说话,只是愣愣看着我的手腕。
我察觉到他的异样,抬起手腕,上面是桑夏寄给我的佛珠,她在妈祖庙求来的,漂洋过海送给了我,我心里有些震动,指着佛珠问卓良:“你喜欢这个?”
他抬头看我,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我走到他身边,将脱下的佛珠套进他的手腕,这个我戴着有些大的佛珠,在他的手上就变得合适了许多。卓良似乎很开心,一手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眼神无比温柔。
那一刻,我心中感慨万千,有时候你不得不去相信缘分这件事,两个注定深爱的人,就算不在一起了,连接着他们彼此的线也不会断开。
卓老太太的葬礼结束后,卓良就和殷若就离开清远了,本来殷若是要带他回美国的,走的那天,大家去送他们,在机场里,听到广播在叫:去往长乐的旅客,现在ZF5471航班开始登机。他突然愣愣地就朝那个登机口走,怎么也拉不回来,最后,就算是那次航班飞走了,他也不愿离开那个登机口。殷若特别的无奈还有些伤感,也是在那天,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她说:“原来无论我再努力,最终还是输给了她,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变成她那样的人,下一次,他必须要爱我。”
我看着她,淡淡地说:“就算你变成桑夏,卓良也不会爱你,你爱的太自私,永远无法像他们那样,宁愿自己痛苦,也要把最好的给对方,殷若,你错得彻底。”说完,我就走了。
殷若在我身后大声哭喊:“我没有做错,我爱他,我有什么错!”
是啊…爱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时光,把爱变得面目全非。
殷若最终带着卓良去了长乐,在那定居。
那应该是她这一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对的事。
005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顾念搭上了飞往长乐的飞机,在飞机上,我和顾念说了他们的故事。
大概是因为最近比较想桑夏,听到熟悉的句子或是看到熟悉的场景,我总会恍惚。此刻,当飞机穿过云层的时候,我又恍惚地想,在这个云上一定有另外一个空间,里面飞着一架永不降落的航班,里面坐着桑夏和卓良,他们在做着一场醒不来的梦。
这样恍恍惚惚的神思下,飞机降落在长乐的机场。
没有丝毫犹豫,我带着顾念前往桑夏以前和我说过的那个海滩,这十七年来,全球气候一直在变暖,海平面上升,那个海滩早因为海水上涨淹没了一半,也失去了它的娱乐价值,被人们遗弃了很久。
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在那里遇见卓良,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我问了好多路人废了许久功夫才找到早就变了样的海滩,问到一个老人时,他奇怪地说:“你们去那旅游?那里早就废弃哩,除了一对夫妻,十多年来每天都会去那里,不过他们是对怪人就是哩,你们不如去南边的那个新开发的,比这里好玩多了。”
我向老人道了声谢,就继续往海滩那找。刚拐过一个弯,我远远就看见两个相携的背影,都在静静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猎猎海风将他们的衣服吹得鼓起来。
我和顾念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我指了指卓良,说:“就是他…”
顾念看着他,良久,她说:“妈妈只要身体好一点,她就会站在海边,和他一样静静地望着大海,小时候,我总以为海里有什么宝贝…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妈妈,望的不是海,是海那边的他…”
她迅速抹了把眼泪,抬头问我:“蔻蔻,你说,那么多次的对望中,他们看见过彼此么?”
我轻抚着她的头发,笃定地点了点头。
在卓良和殷若发现我们前,我们就离开了。
回去的飞机上,我和顾念都没再说话,直到下飞机,顾念看着远方,低声说:“虽然这么说会觉得对不起我爸,但我总觉得,站在那里的另一个人,应该是我妈…”
我没有说话,假装捋头发,悄悄擦去眼角汹涌而出的泪。
顾孟父女在隔天就离开了清远,我去送他们,顾念去上厕所的时候,我忽然问顾孟:“后悔过么,她这一生,都没有爱过你。”
顾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底一片安宁祥和,他说:“她爱不爱我并不重要,只要我爱她就行了。”
一句话,让我如鲠在喉。
进安检的时候,顾念抱着我说:“再见了,蔻蔻。”
我看着那张和桑夏再见的脸,在心底默默地说:再见了,桑夏…
十七年前,我没有看到载着桑夏离开的飞机,十七年后,我目送着载着顾念的飞机离开,也算是,圆满了我的一个遗憾了吧。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车子上睡着了,我又梦见了桑夏。
梦中,我和桑夏都是十三岁的模样,我们骑着二手自行车,笑着大叫,从高高的沙坡上一路冲下去,道路两旁种满了香樟树,一直延伸到我们看不到地方。
这样的场景,就像一帧帧老旧的胶片,吱吱呀呀地回忆着我们最美好的青春,永远不停止。
等你到下一个世纪
——番外之司徒豫
001
近段时日来,我总是莫名地惊醒,于梦中,忽然睁开双眼,看着天花板发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我便爬起来,打开一盏灯,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你的名字,一笔一划,如同刚习字的孩童,写得极其认真。
我记得我们唯一一起看的那场电影,是《哈利波特》系列的一部,里面有这样一个场景,那个叫乌姆里奇的女人,为了惩罚哈利,便让他用一支没有墨水的笔在纸上反复写“我不能撒谎”,哈利每写一笔,手臂上就出现一道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