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过去了,整个关雎宫仅仅剩下三个人。死去一般的她,我,还有萨满上神。
看着年过百岁的萨满上神将一碗血黑色的汤药灌下主子的嘴里,我真得宁可这一刻她就这么死去。
那就是所谓的“回阳汤”,用残食身体的毒药刺激将死之人,再用利器导致极度的疼痛令人起死回生。这种方式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着主子的肚子被尖利的匕首豁开,内脏分明的呈现在眼前,我只想夺下匕首要么自杀,要么结束了她的生命,结束所有的灾难。可是我却根本动不了,因为我没有丝毫气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世上最残忍的一幕。
皇上,难道这就是你要的?就选择这样让她为你而活着?如果这是恨,未免太暴虐;如果这是爱,和恨又有何分别?
三年
绝没有想过居然还能再看到熟悉的屋顶,记忆中的一切。虽然身体纣虐的疼着,甚至咬碎了牙齿,我却依旧甘愿。至少这一刻我还能待在与他靠近的地方喘息着。
眼前满面刺青,老到难以辨认年岁的女人便是我的“救命恩人”,素玛口中的萨满上神。
腹部拉长的缝合伤口让我明白自己似乎是被‘手术’过了。已经隐约感觉不到大部分胃的存在了,也许正是因此我还得以活了下来。可这口气究竟还能拖多久,无人知晓。
我不再能吃任何东西,只用一碗一碗不同的汤药在维持着生命。然而每天最重要的那一碗触目惊心的‘回阳汤’都是由萨满上神亲自端到我面前。只要喝下那汤药身体便开始感觉被锯刀一片片的拉扯着,内脏像是在被火灼烧着,似乎每一秒钟都有千万种不同的疼痛侵袭着身体。
疼痛来的时候真得憎恨任何与‘生’有关的字眼,甚至克制不住地想象着若是此时死了全无知觉该多幸福。
素玛的眼神告诉我她希望我死去,可是我尽管诅咒那活着的无比艰辛,却依旧想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感受到他的存在,尽管他从不曾出现过。
他再次出征喀尔喀了,素玛说这已经是二月了,从未想过这一闭眼就是如此多天。
关雎宫被他下令禁封了。我出不去,别人也休想踏进一步,除了素玛之外全部人都已不知去向。
每次疼痛中失去知觉我都会感觉到自己怀抱着八子轻轻摇晃着,幻境中是如此美好,醒来后却是惊出一身冷汗。我明白八子之事皇太极不会善罢甘休,每天在忍受痛楚之外还矛盾地惧怕着有一天八子会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日子一天天过去,疼痛在单调地重复着,每天昏倒的次数在递增着。身体越来越承受不了那回阳汤的冲击,无数次摔碎了汤碗,可最终还是会主动喝下,因为我怕不喝下去就会换来死亡的代价。
我还不想死,必须拖下去这口气等着八子的消息,他是否能免于皇太极的追踪是我心上割不去的毒瘤。也不愿见不到皇太极最后一面就消散了,他大胜回京之后始终都不肯见我。我明白他是无法原谅我背叛的行为,尤其是在他完全信任,毫无防备的时候背后刺入他心上的一刀。
尽管如此,每分每秒还是依旧期盼着他会走进来那紧紧封闭的宫门,可是又害怕有朝一日他走进来了,怀中却抱着八子。
矛盾来去,挣扎来去,半年之后,皇太极终于下了旨为八子发丧。一颗始终被恐惧囚禁的心终于可以被释放了,突然感觉生死都无所谓了,只要能再让我见他一面,哪怕一句话都不说我也可以无憾地闭上双眼了。
八月初,叶布舒在宫里大婚了,我眼中的皇宫张灯结彩,一片欢愉。他会大婚已经证明了他并未被八子之事所牵连。
我对着窗外,注视着烟花一闪一明,一暗一灭,脑海中不断幻化着此刻婚礼的盛大。终是无缘他的婚礼,但是只要他能幸福,我便余愿足矣。
刚到八月中旬,我已经不能忍受盛京的秋凉,盖着两床被子身体依旧在疯狂地发着抖。
素玛端着一盆热水迈到榻边,她扭干热毛巾小心伸进被褥里帮我捂着脚。
“主子,要不然生个火炉子吧。”
我轻轻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整个关雎宫内只剩她一个人,还要照顾我这个完全下不了床的病人。更何况关雎宫禁封之后,任何需要的东西都必须要摇铃才会有专门的人送进来,我真得不想再给素玛增添麻烦。
当晚夜空中的月亮出奇的饱满,却被一层清云遮去了皎洁的光芒。
“素玛,今日可是十五?”
“是啊,主子。今日刚好是初十五。”素玛也顺着我的目光望去。
我好想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在忙什么。八月十五,他应该是在吃着团圆饭吧?也许此刻我们正同时遥望着月亮。
“听送饭的奴才说,皇上清早出宫去了旗营,今夜不会归宫了。或许是又要出征了。”素玛总是可以读懂我的心思。
他难道又要亲征了吗?我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还是学不会不去担忧他这种征伐的日子。
第一次在中秋之夜彻夜不眠地对着月亮,我把月亮当成了一面镜子,只想从里面看到些许他反照的身影,却注定是徒劳无功。
素玛安静的睡在西屋,似乎这个世界从始至终只有我们两个人。
忽然感觉有人在窥视自己,紧张地转望向门口,却只有往常般空洞的黑暗。
渐渐转回头,耳边却真切的传来“吱—吱—啦—啦”的门响声。
我突然心跳加速,全身的热度都在向脸上翻涌。忽然没有了勇气再转回头去看一眼,深怕还是那一片空洞。
直到听到了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我才鼓起勇气,转头的一瞬间却在黑暗中对上了一双久违的幽深眼睛。
我惊讶地失去了反应,那是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英雄泪,竟然是晶莹剔透的。
他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困难地移到我面前,静静地坐到床沿。
我不想他看到这样的自己,我早已不仅仅是枯萎,而是完全的腐坏干涸,难看至极。
“别为我难过,不值得。”我转开眼睛,低回头,不愿也不敢继续直视他眼帘中悲伤的深渊。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颤抖的。
我的泪水掉落了下来,吞下那苦涩的泪,我故作坚强地说:“你不要再管我,就当咱们从不曾在殷若寺相识过。抹掉我的一切,你就去过原本属于你的生活吧。”
“若真能抹得掉我此刻还会冒死站在你的面前吗?”岳托被困在这个漩涡中太久了,似是早就放弃了挣扎。
“明知是冒死,为何还要来?你不该来的。”因为他我总是厌恶自己的存在。
“不来,我就走不出去盛京;可是来了,却发现连关雎宫也难走出去了。”他双目凄然地注视着我。
“你要离开盛京?”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侵上心头。
“嗯。”他微微点着头,“数日之后便要统领八旗右翼军出征大明,挥军墙子岭直入明境。”
“你要出征?!”他的话令我莫名紧张,这次居然是他要去征伐沙场。这也许就是他突然出现的原因吧,来与我做人生最后的诀别?
岳托紧紧盯住我,伸出了手臂却迟疑地凝固在了冰冷的空气中。我知道他只是想抱一抱我,可是却始终丢不下超载的心理负担。
我缓缓向前,伸出干枯的手臂,将自己贴近他的胸口,费劲圈住他此刻狂烈起伏的身体。
他缓慢地收拢双臂,却不敢给我身体施加一丝的力度,像是怕把我唯一仅剩的一把骨头压碎了。
我在他温暖的怀中安心的闭上了双眼,泪水滑向嘴边。
“也不知这一去将会是多久,——若是能活着回来,就别去计较什么胜负了。”我唯一的祈求就是他可以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
“若是再回来见不到你了怎么办?”他的声音竟是哽咽。
“本来就不该来见我的。若是我真的去了,你或许就解脱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我。
“要我解脱除非是我死。”他的语气那么平静,就像是说出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我不再能言语,他也全无声响。
“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若是有来世再也不要与我相识,即使是擦肩而过也不要回头看我一眼。” 从始至终,我没有带给他半分幸福,却处处成为了他的灾难。我亏欠他的已是太多,多到我自己完全负担不起。因为不能爱他,所以伤害了他;因为他在爱我,所以困住了他。
他的一颗泪珠悄然打落我的脸上,混合了我的眼泪,而后他重重地点了头。
我轻轻推开他,明白不能再拖住他,是该他走出我生命的时候了。
“从那扇门走出去就再也不要回头,再也不要迈进来一步,再也不要记挂一个必死之人。”我望着他说出心底最后一句话。
他眼光久久不愿收回,我却固执地别开头去。
他终是带着磨灭不去的无可奈何踏出了关雎宫。此时此刻,此情难为。
我望着他离去的路线,吞下眼泪道:“岳托,今生不见,来生也不见了!”
那夜之后,再次得来岳托的消息已是转过年来的四月。
眼前的皇宫被祭奠的白色完全覆盖了,悲鸣的哀号盘旋在整个天空之上。从未曾想过岳托再次回京已是躺在一副冰冷的棺木之内,永远的,彻底的“解脱”了!
他的棺木运回盛京当天,响天的悲号齐鸣着,盘旋不去。我苦苦扒在窗棱上,只是想最后远远地看他一眼,却是望穿他那夜的归去路,再也望不到他。
视线中全是曾经尘封的画面,可是心上层层更迭的只有刺痛的悲伤。
“你不是骁勇善战的铁帽子王吗?为何偏偏不懂得保护自己?不是告诉过你只要能活就别去计较胜败吗?为何还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取一场该死的胜仗?不是害怕再次回来见不到我了吗?为何却偏要让我再也见不到你?你怎么这么残忍!难道我的痛苦还不够吗?你非要让我更痛吗?——还是因为我欠了你的,你就是要我痛不欲生来还给你?”我哭到再也没有丝毫力气,失去神志了却依旧止不住泪流。
连续三天哭晕了十数次,醒来还是哭,因为我不知道除了哭我还能做什么!
就在我觉得自己被伤心彻底吞噬,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却出现了。
强烈的晕眩中我看不真切他的样貌,只是恍惚感觉一年多不见他明显苍老了。
他站在很近的地方,垂首沉默地望着我。我眼睛挣扎着时睁时闭,只想把他深深刻在脑海中带走,却总是天旋地转中抓不到他的眼神。
“岳托走了,你便肝肠寸断。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对待我的?儿子下落不明,你却又要撒手离我而去,你还要我如何生?!难道我不该恨你吗?”他在明确地告诉我他不会原谅我,他恨我!
可正是他这份恨让我再次活了回来,因为我还不忍死去,至少我活着一天,他还有个可恨之人。若是连我都去了,我怕他会撑不下去。
从此之后,每天饮下的汤药的份量加倍,疼痛的程度也在加倍,煎熬的时间也在加倍。
可是我依旧甘愿,哪怕就这么守着他活一辈子我也甘愿,尽管又变成了天天不见。
又是一年,崇德五年了。
“素玛,十月几日了?”煎熬的日子更难计算。
“今儿个是初十五。”
“初十五了?”还有十日便是他的生日了。往年的一幕幕映着酸楚而来,几乎从没有陪他度过一个真正开心的生日。
我困险在自己的回忆之中,久久不能自拔,再次回神时素玛已是满面泪痕。
“是我对不起你了素玛。”这么枯燥辛苦的两年多陪我走来,素玛已是华发早生,脸上累下了一条条辛酸的痕迹。心中千万歉疚出口却只能是一句最普通的话。
素玛不停地摇着头,什么也说不出,唯有眼泪陪着我流淌。
自此我几乎每天都会问素玛数遍:“到十月二十五了吗?”
真正十月二十五来临的时候,满天黑漆漆的乌云沉压着寂静的皇宫。第一次感觉这个世界如此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我不禁在怀疑,今天真是他的生辰吗?为何没有一丝一毫欢愉的气氛?
那夜他竟然奇迹般的出现在我面前,这是接近三年来,他第二次出现。可是当时的我刚刚饮下那该死的汤药,正咬着牙抵抗着无法书写出的疼痛,完全没有办法看清他。
他这次站得很远,一声不出。我不明白他为何会来,难道看着我痛苦他会快乐一些吗?我倒是希望他会心情舒畅一些。
结果他却并没有更开心些,反而是如困兽一般地夺门而出。
我怨恨死自己,居然又留给了他一份痛楚的生日礼物。
天聪六年新春正月,四格格雅图出嫁蒙古科尔沁了。这是布木布泰的第一位出嫁的女儿,想必她该会开心吧。
关雎宫外鞭炮响天,喜乐不绝于耳。关雎宫内却还是那一片阴冷中的死寂。
我凝望着八子小时候的悠悠车愣神。八子现在应该三岁半了吧,整整三年了他是音讯全无。若是按照我当初的计划,他现在应该是已经回到盛京了。也许此刻就在皇太极的身边,只是三年已过,物是人非,怕是他们父子已是相见不相识了。
为了保护这唯一的孩子,我却把自己和皇太极弄得遍体鳞伤。他始终不肯原谅我,可是我却从不后悔。就算是让我再做一遍选择,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走上这条路,只因为如此就是母亲。
正文皇太极番外(三)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陆游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唐婉
当这份原始的感情变成一壶美味的毒酒,而我这个日夜守着毒酒的人该如何选择?饮下,便是痛蚀心骨;放弃,却是欲罢不能。
从未想过踏上出征喀尔喀的路,再次等待我的便是残忍过一切的事实。这个世间我最在乎的两个人,一个,活不下去;一个,不知去向。
“原谅我!——只有这样才是对他,对你最好的结局。我也才能安心的——离去。”那一刻她的鲜血沾满了我的双手。是她够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消逝,居然还在说这是对我最好的结局?!
“你犯下如此欺君大罪,却想一走了之!你绝对不会得逞!一样儿也不会得逞!”那一瞬间我已经痛疯了,“传朕旨意,去赫图阿拉城请萨满上神入京。” 两个时辰后,看着那刺目的老姗满立在我的面前,我忽然想退却了。可是出口的却依旧是:“不管你怎么做,朕只要她活。”
老姗满微微点了一下头,预示着自此她苦难的日子便没有了终结。 将自己困在阴天黑地里,没有丝毫光亮。哭泣已经不是懦弱,而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宣泄悲愤的出口,否则我怕自己也会熬不下去。
三十六年前,同样的姗满,同样的绝境,不同的是躺在那里的是我的母亲,不同的是做决定的是父亲。
我曾经诅咒过阿玛的自私,诅咒那老姗满。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亲手打翻了汤药,送了母亲最后一程。然而时至今日我才能体谅阿玛,不想让她死,是因为自己同样会死。
可是海兰珠,能为你解脱的儿子又在哪里?八子究竟身在何处?你这个女人怎么竟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有本事瞒住所有人送走了宫里的阿哥。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送走了儿子,可儿子是我的,我决不会放弃。她能信得过的人屈指可数,叶布舒,岳托,邬聿敏都已经被监视了。很明显邡步与恪蒙也同样不知去向,只要抓住这根线,八子便自然会出现眼前。
过了十天似是十年,她,始终是如死亡一般;八子,依旧下落不明。 豪格带回了邡步与恪蒙的死讯,他们自尽于漠北蒙古的草原之上
。 好狠的海兰珠啊!硬生生地切断了我所有的线索。孩子究竟会流落何处?难道她要我皇太极的儿子去做一介贫民吗?难道这就是她做母亲的伟大? 不得不秘密下令开始在盛京周边作全面的搜索。她故意把我的视线引到蒙古,难道我还会不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再次出征喀尔喀返回盛京已是四月初夏,盛京内外已经彻底搜寻了不下三次,八子却始终是不见踪迹。希望似乎是越来越渺茫,难道是我估错了她? 派出信兵,开始向四面八方撒网。能追多远就多远,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儿子找回来。
回京后我开始夜夜留宿麟趾宫,并非为了娜木钟,而是为了能对着窗棱守望着远处那一丝丝的烛光。
手指不自觉地抽动,迷惘地感觉双臂间还留有她的美好。回神时却只有形单影只的自己,与满目的悲凉。
我知道她在活,却是生不如死。我不能去见她,我怕看到那样的她自己会崩溃。相见不如不见,只要让我感觉她还在我身边没有走远就好。
“皇上,庄妃求见。”娜木钟轻轻走近,声音柔和至极。 “嗯。”我收不回自己的视线,满脑子都是心中某个的一颦一笑。
突然回神,是因为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布木布泰此刻正怀抱着一个襁褓之中的小生命缓缓走近。
有那么一刻恍惚,我以为是八子出现在眼前。可看清之时,已是侵心而来的悲怆。
“这就是那个孩子?”我移开眼神,不能多看一眼。
“回皇上,这就是了。”布木布泰低垂着头,恭敬地又问道:“皇上,既然决定了这孩子日后必是留在宫中,或许——该得个身份吧?”
“你认为呢?”我突然觉得可笑。
“布木布泰不敢自作主张,只不过在想——既然这孩子要跟在布木布泰身边,而他又是身份如此特殊,不如就恳求皇上将其赐给布木布泰做个养子吧?”多么花俏的说法。 我心中没有笑意,嘴角却是冷笑。这就是布木布泰,一个野心决不亚于男子的女人。她大费周章将这个孩子弄进宫来,名为制约,实则还是在精心计较权利得失。
“准了。”我冷冷吐出两个字,便已是不欲再开口。
“布木布泰叩谢皇上恩典!也代九阿哥叩头谢恩!”她掩饰不住的欣喜若狂。自然是该欣喜,如此简单便占到了九阿哥的位置,布木布泰——的确不简单。
我拔步欲离开,完全无心力在与她周旋。
“皇上,布木布泰还有一事相求。”她的贪心果真是泛滥成灾,难以抑制。
“说。”我连身都不愿回,背对着地上跪着的人。
“可否恳请皇上为九阿哥御赐个名字?”
“就叫他福临吧,但愿他日后能为你带来你所痴迷的‘福气’。”我甩手而去,只留下她对着空门三呼万岁。
踩出门却又不可避免将关雎宫那点儿微弱的烛光收入眼底,这一刻心虽是纠结的,却也是庆幸的。至少老天还是恩赐了她给我,否则此生也不知道爱一个人原来是可以不计算得失的。只是倾付的感情太多,反而使得心上的伤痕更加肆无忌惮地蔓延着。
一直刻意地忙碌着,时间似是过得很快;可是每当夜幕初上,时间却又似卡住了不动。漫漫的黑夜,沙漏不曾停过,可是悲伤却寸步不离。
如此这般,两个月还是过去了,也终于是将我逼入了死径,迫使我不得不作最后的抉择。 因为八子依旧难觅踪迹,而那口署了八阿哥名的棺木已在宫里停放了超过半年,若再不发丧就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可是这个交待并不是谁都担得起,除了海兰珠自己之外我甚至挖不出任何一个足以代罪之人。
若是发了丧,我的儿子就于原本该属于他的人生轨迹彻底失之交臂了;可是不发丧,难道真得要我拉她出去治罪吗?
“颉德禄,传朕旨意,挑选吉日为八阿哥发丧!”这一刻要我不放弃都办不到了。
“辄!” 痛定思痛,我心中最割舍不下的那个始终还是她,也因此我更加不愿意去谅解她,因为我明白她并非如此。
整个的七月都在专注于重整编制六部各院官制,喀尔喀又全数降服而来,各种朝政令我刻意将时间填满。
进入八月,旗兵略明红山口奏捷。我心中明白该是时机敲开入关之重门了。
初十,下诏书整兵,编成左右双翼大军分道征明。
初十二,行堂子礼阅兵点将,封多尔衮为左翼奉命大将军,豪格,阿巴泰为副将,师出青山关;封岳托为右翼扬武大将军,杜度为副将,挥军墙子岭分道征伐大明。
征鼓大响,号角长鸣,我对着神像歃血祭出征,率众叩首祈福。万人山呼万岁之时,我满心的壮志却突然塌陷了一角,只因为心中牵挂的那一个却是不在身侧。
是真的不在乎吗?还是故意骗自己不去深深思量。
初十五的月亮毫无光芒,我站在正黄旗的营地上对着月亮伤神。
原来这样躲出宫还是不行,还是甩不掉那痛彻心扉的感觉。总以为时间迟早会捏碎了那份痛楚,却没有料到在这个月圆之夜它会更加疯狂的叫嚣着。
管不住自己的双腿,终是跨上了顿河马,直奔心牵情系的地方而去。 奔至关雎宫外,我却顿住了原本急促的步伐。窗棱上映出的是模糊至极的影子,可是却是两个人的身影。
“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若是有来世再也不要与我相识,即使是擦肩而过也不要回头看我一眼。” 她推开了他,他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