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首的杨廷麟啃着一块肥腻的马肉,吃得满嘴都是油,一边自言自语:“怪事,老夫往日怎不觉得这马肉竟是如此美味。”
帐内吧唧吧唧的咀嚼怪声响了良久,各人总算才恢复了一点神气,有了大明高级将官的样子。
卢象升朗声一笑,举壶倒了杯茶,站起身来道:“今日王将军千里来援,带来了军中急需的粮草,又新近大捷,斩首六百七十余级,大涨我军心士气。来,众将,让我们举杯王将军干一杯。”
帐中各人都忙倒了一杯茶,轰然而起,大声道:“为督臣贺,为王将军贺。”
众人一饮而尽。
卢象升哈哈大笑,坐了下来,他目光炯炯环顾众人:“现我军中粮草充足,待将士休养数日,我全军万余将士便献血誓师,寻奴主力作战,痛击敌寇。”
众人齐声大吼道:“杀敌报国,痛击敌寇。”
王斗也随众人吼了几声,然后坐了下来。
不过他观各人大吼的背后,却隐隐各有心思,当然是心存畏惧之心,毕竟清兵势大,而且威名赫赫,这上万军士与清兵硬碰硬,怕宣大各将官背后存有看法。
而且此时各将官阀化日益明显,强敌面前,很多人都有保存实力的心思。就算虎大威,杨国柱这种历史上忠义双全的人物,不可避免也有这样的想法。对这些将官,领军文官的控制力已经不断下降,以卢象升在宣大的威望,其实也存在这个问题。更重要的,他的督标营被陈新甲抽去一大半,余下的天威军数百人,却是这一万多人中实力最弱的一方。
果然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很快起身道:“督臣,奴贼势大,我万余将士与奴相比,还是兵力太过弱小,此时与奴决战,是否还早了一些?”
卢象升皱了皱眉,确实他现在对各镇总兵,往往只能以忠义激励,却不敢过份严责,怕激出意外变故。
他温言道:“王总兵,奴贼肆虐大明各地,百姓早盼望王师于倒悬,挫虏之凶锋,结束这掳焚祸害之苦。我等身为大明臣子,当不惜万死以报国恩,岂能畏惧虏骑势大而不敢言战?”
他看了王斗一眼:“王将军大捷之事,已然证明我将士只需饱含报国之心,同样可以与虏骑以重挫,他们并没什么可怕的。”
王朴干笑一声,神情有些讪讪地坐了下来。
杨国柱与虎大威沉吟不语,卢象升有些期盼地点名王斗:“王将军,你有何看法?”
帐内各将,除了三总兵外,就是王斗被点名到,可见卢象升对王斗的器重与期盼。
听到卢象升的声音,一双双目光都是投到王斗身上。
王斗站起身来,拱手道:“督臣,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卢象升道:“王将军请讲。”
王斗道:“如王军门所言,虏骑势大,我宣大官军饥疲日久,此时与奴决战,确实言之过早。不若多派哨骑,探闻哪处有小股敌军,我宣大万余将士便雷霆攻击,一方可除其骚扰之苦,一方也可练军。待将士调养过来,再无畏怯之心,如此可寻奴骑大军作战。”
王斗的话刚完,王朴就拍案叫绝:“妙啊,王将军所言极有道理,年纪轻轻的,就有名将风范,难得,难得。”
他对王斗竖起了大拇指,脸上一副非常佩服的神情。
杨国柱看了他一眼,也起身郑重道:“督臣,末将也认为王将军所言持重有言,我宣大官兵只有万余人,又饥疲日久,此时寻奴大军决战,确实不到时候。”
帐内众人都这样说,特别取得两次大捷的王斗也赞同稳重为妙,卢象升皱起眉头,他沉吟良久,缓缓道:“也罢,就让将士休整数日,哨探所闻,庆都县内有一股奴贼,其众不过数千,三日后,我大军便移师庆都,将这股奴贼尽数消灭。”
说到这里,他一掌拍在案上,啪的一声巨响。
听闻那里的清兵只有几千人,王朴放下心来,自己宣大官兵一万多人,还有王斗这样的猛将在,有什么好怕的?他首先吼道:“当随督臣鞍下,杀贼立功,报效朝廷。”
帐内各人都是一片声的吼,见军心可用,卢象升非常高兴,他正要说什么,忽然一个亲卫急入帐内,向他禀报几句。
卢象升吃惊地站起身来:“京师来使,有御旨带到?”
帐内各人都是惊动,卢象升急忙整理衣冠,领着诸将出帐迎接。各人还没走出帐外,就听外面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圣旨到,卢象升,杨国柱,王斗接旨!”
第240章 赐,宝剑盔甲
王斗随卢象升到了帐外,就见外面站了一个神情高傲的太监,身后跟着几个锦衣卫,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又有十几个身伴骏马的京营战士,个个甲胄齐全,系着鲜红的披风大氅。
见卢象升等人出来,该太监又喝了一声:“卢象升,杨国柱,王斗接旨!”
事且从权,此时也来不及摆什么香案供品,以卢象升为首,众人都是跪拜下去接旨,营中所有的将士,也都单膝下跪,一片声的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野肃然,该太监从旁边一个锦衣卫手中取过一个黄绸包裹的锦盒,内中一个朱漆描金盘龙匣子,他从匣内小心翼翼取出以黄绫暗龙封套的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奴贼祸国,百姓涂炭,凡我臣民无不切齿,今闻兵部右侍郎卢象升实力杀贼,石桥大捷,朕心甚慰!擢卢象升为兵部尚书,赐尚方宝剑一柄,金厢犀束带,织金胸背麒麟圆领各一,内帑银五百两,又赏功银牌二十副,以供阵前奖功之用…”
卢象升趴在地上,早已是泣不成声,激动无比。
王斗趴在杨国柱的身后,听到前方卢象升的动静,也是暗暗为他欢喜。
随后圣旨又褒奖了杨国柱,赐骏马与银两,还有皮弁冠服一副,纻丝五疋,王斗感觉前面的杨国柱身体不住颤抖。随后他精神一振,圣旨提到自己了:“…宣府镇保安州游击将军王斗,勇冠三军,斩首千级,力挫凶胡气焰,朕心欣然!赐宝剑盔甲各一,内帑银二百两,通传三军万民,奉以为式…”
那太监又讲了一大堆,最后总算念出:“钦此!”
王斗等人站了起来,高吼谢恩,卢象升更是颤抖着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圣旨。
他又一一接过尚方宝剑,花银、蟒缎等赐品,每接一物,卢象升都是叩头谢恩,那太监将诸物交接完毕,满面笑容地对卢象升道:“卢大人,恭喜了。”
卢象升忽然热泪夺眶而出,只觉这些天自己所受的委屈都是值得的,他哽咽道:“公公请在营中稍待,卢某这就上表谢恩,还劳烦公公带回京师去。”
那太监道:“好说,好说。”
在卢象升匆匆进入帐内后,他负手在营中左顾右盼,看到营内各将士眉欢眼笑,很多人差点要跳起来,他哼了一声。双目停在王斗身上,矜持地道:“这位便是王将军吧?”
王斗抱拳施礼,微笑道:“有劳公公垂询,末将正是。”
那太监双目在王斗身上扫视良久,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王将军两次大捷,京师内已是传扬开来。圣上传令将斩首的奴级在西市叠成京观,附缴获奴旗甲胄等物,每日观者如云,咱家想去观看,都挤不进去。将军可谓是名扬四海了。”
王斗心下大喜,不过还是道:“此皆赖卢督臣与杨军门虎威,末将不居功。”
那太监嗯了一声:“不骄不躁,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周边一干众人皆以无比羡慕的神情看着王斗,杨国柱站在王斗身旁,内心同样欢喜,也羡慕非常。百战留名,这是一个武人最高的期望,自己这个总兵沾了王斗的光,被皇帝传旨嘉勉,还赏赐了骏马银两等物,不过内心实是盼望与王斗一样威风扬名。
虎大威为杨国柱和王斗高兴,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则是极为嫉妒地扫了杨国柱一眼,只可惜自己镇下没有王斗这样的勇将。又颇为眼热地看看皇帝赏赐给杨国柱的骏马,那马浑身火红,神骏无比,自己在大同镇内,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骏马。
看杨国柱爱不释手的样子,与他的中军亲将郭英贤围着马匹左转右转,还不时裂开大嘴直笑,终于冷哼出来。

很快的,卢象升出来,将一封表文交给那太监,那太监满面笑容,转身走时脸上却隐隐有不快之色。
王斗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原由,自是卢象升没给他谢仪的事情。此次崇祯皇帝赐给卢象升内帑银五百两,给杨国柱三百两,给自己二百两。当下王斗将那个银匣悄悄递给卢象升的亲将陈安,让他将银子转交给那太监。
陈安拍了拍自己额头,感激地看了王斗一眼,匆匆抱着那个银匣追太监而去,王斗看到他们说了几句什么,就见那黑沉着脸的太监转怒为喜,喜盈盈地抱着银匣出营而去。
卢象升精神仍在激动之中,没有注意到这个事情,不过虎大威,杨国柱,王朴等人却是看在眼里,杨国柱更是连连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
卢象升兴奋地召帐内各将慰勉训话,让他们回营招集将士汇集,自己要当众宣读皇上的圣旨。
王斗的舜乡军在东面扎营,此时在王斗身边的只有他亲将谢一科,还有一干护卫,方才之事他们自然都看到眼里,个个得意洋洋,莫以为荣。
王斗回到自己营地,招集众将,将御旨嘉勉,通传三军的事情一说,众人都是沸腾。斩首大捷的事情终于皇帝知道了,还如此嘉奖,众人都高呼皇上圣明。
在众人的围观下,王斗还换上了皇帝亲赐的盔甲宝剑。盔甲精良无比,内有绛衫,寒暑都可穿着。外面的甲叶,每一片都经千锤百炼,光芒闪闪,可说是一套钢甲,轻便合身,防护力又极强。盔甲外面还有红绿衣袍,鲜艳无比,再系上披风大氅,佩上削铁如泥的御赐精钢宝剑,让王斗整个人看去上精神无比,看得下面一干众人直咽口水。
王斗自己摆了几个造型,感觉不错,可惜没有相机,不能将自己英姿保存下来给后世的子孙瞻仰。

宣大三镇一万多人全部汇集到营外西向,在前方临时撘起的高台上,卢象升站在台上高声宣读圣旨,在他的身后,密密站着一干军中幕僚赞画。一扫往日的颓势,卢象升神采飞扬,他的声音远远传扬开去。
台下似乎铺满大地的军士都是看着他的方向,每个人脸上精神振奋,皇帝御旨嘉奖的消息对他们鼓舞太大了。大地无声,除了卢象升抑扬顿挫的声音外,便是阵阵如狼嚎般的寒风呼啸声。
当听到圣旨中对宣府镇保安州游击将军王斗的通传三军嘉勉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看向王斗这边。有了这道圣旨,宣镇王将军的大名,将传扬四海。
王斗静静站着,身旁刀枪如林,旌旗如云,特别一干舜乡堡的军士们,更是个个挺胸凸肚,站得笔直,每人脸上,都满是骄傲自豪之色。听着卢象升的声音,还有那万众瞩目的目光,王斗暗暗呼出了一口气。
自己改变了命运,让生活变得多姿多彩,也改变了卢象升一部分命运,未来如何,自己能掌握吗?
不知什么时候,卢象升的声音停止了,从军中某地发出了一个声音:“万岁!”
立时这声音汇成山呼海啸的一片,滚滚逼近王斗身旁。
王斗不假思索,随众人振臂高呼:“万岁、万岁、万岁!”

当日卢象升精神抖擞,在高台上大声训话勉励,还与众将歃血为盟,定要痛击虏寇,王斗也喝下了一大碗的血水。
当场卢象升还将皇帝赏赐给自己的银两纻丝分赏给了将士,自己没留下一两。
众军气势高昂,不过念在宣大官军饥疲日久,这一万几千大军还需在保定城下休整数日。似乎保定巡抚张其平听到皇帝传旨嘉勉的消息,邀请宣大官军入城歇息,还派人送来粮二百石,猪羊十头劳军。
卢象升将粮草猪羊收下,对张其平的入城邀请,却是冷冷的没有理会。
他己决意南下,找寻清兵作战,连日来,都是招集各将议事,商量迎战敌寇之事。
每次王斗都是到场,他现在是宣大军中的名人,皇帝誉其勇冠三军,通传嘉奖,这种荣誉称号,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得到的。每次王斗走到营外,所遇各人,或是崇拜,或是仰慕,或是嫉妒,或是不服气,更有多人跃跃欲试想挑战的样子。
对于想挑战的人,王斗当然没有理会的兴趣,自己长于军伍,勇冠三军指的是指挥打仗的能力,可没有兴趣与谁单挑。虽说论起单挑王斗也不怕,好久没跟人打架,手有点痒,不过现在身份地位不同,不能再与以前当小兵一样。
王斗每到各处营帐,各人也都是笑脸相迎,一是王斗千里送粮,各镇将士心下感激,二来王斗两战两捷,斩首近千的实力,也赢得了众人的尊重,军中便是如此,兵强马壮,捷报不断,自然让人景仰。
与各将迎来送往的同时,王斗也发现各军中好东西不少。
以卢象升的督标营为例,虽然现在只余数百人,不过却装备了大量精良的鸟铳与三眼铳,还有自生火铳一百门,鲁密铳一百门,更有红夷大炮五门,门门都是六磅炮。
自生火铳与鲁密铳王斗还在努力研究,督标营中却装备了这么多。听卢象升的亲将陈安讲,鲁密铳督标营中已经使用好些年,新造出来不久的自生火铳,军中也使用了一年多。
鲁密铳射程一百五十步,铳口虽小,临敌百步,破甲能力却很强。王斗也取了一只鲁密铳观看,铳身沉重,果然是双层铳管,而且打造精良,没有质量的忧虑,卢象升在宣大苦心经营几年,鲁密铳就是其中一个成果。
对鲁密铳,陈安自然非常珍爱,不过提起自生火铳,陈安也无奈言道,该铳虽然比鸟铳便利许多,不需火绳,但同样有很多缺陷,此次军中携来一部分,只是作为临敌战场检验之用。
督标营中各将士,论起个人武勇,恐怕自己军中也只有夜不收可比。
王斗暗暗庆幸,幸好军中作战,可不是靠个人之勇。
几日后,卢象升领宣大将士一万三千多人,浩浩荡荡离开保定城下,找寻清兵作战。
第241章 友军凶猛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初八日,庆都境内。
正值隆冬苦楚,寒风裂肤,离唐河不远的一片树林内,正静静潜伏着几个王斗军中夜不收。他们个个大袄毡帽,普通民户打扮。几人的身旁,还停着多匹骡马,马嘴都上着嚼子。
此时他们正机谨地对四处张望,过了唐河,往南不远就是定州城。往北方向,几十里外就是庆都城,再往北过去不到百里,就是保定城。如此远的距离,他们当然看不到庆都城与保定城。
极目四顾,似乎天地中除了麦田就是河流,除了河流就是麦田,几乎每隔数里就有一个村庄。这庆都便是后世的望都县,西面太行山远望在际,境内平原坦荡如砥,土肥水美,在保定府内素有“珠泉万斛之乡”的美称。
不过此时寒冬萧条时节,似乎到处都是一片黄黑颜色,骑着马匹,不在官道上行走,冻得坚硬的麦田也非常好走。不时可看到一些袅袅轻烟腾起,那当然不是炊烟,而是清兵四处肆虐焚烧村庄的痕迹。
几日前,几个夜不收哨探到大队大队鞑子兵有离开庆都,前往定州的迹象。不过这不等于庆都境内就没有鞑子兵,昨日几人路过城东南的尧母祠时,就看到那里聚集了数百正白旗的鞑子兵,当时就有几十人追上来。
幸好几人一人三马,那些鞑子兵哨探跑不过他们。杀了个回马枪,抓了一个鞑子步甲兵,将他活活剥皮后,才略泄几人被苦追数十里的心头之恨。
见周边没什么动静,一个夜不收忍不住对一人道:“李头,这天寒地冻的,闹一口怎么样?”
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烟斗,拿出火摺子,很想美美地吸上一口。
“不可,防止烟火泄漏我等踪迹。”
那李头严厉地制止住他,随后他叹了口气:“我们队中的严兄弟,就是如此被鞑子哨探发现并擒获的,我们发现他的尸体时…那个样子,真惨…”
他语声有些哽咽,众人都是沉默下来,夜不收是个危险的工作。自今年秋王斗出兵来,军中已经有约十个夜不收的伤亡。更可怕的是,如果哨探时落在鞑子兵手上,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们队中的夜不收严功,是个活泼开朗的年轻人,唱得一手好山歌,向是队中的开心果,没想到前几日就这样去了。
这李头便是夜不收队官李有德,是个比较沉稳的中年人,崇祯九年他与谢一科,温达兴等人哨探立功后,入了王斗的法眼,从一个普遍的夜不收升为队官。
李有德此时手上正玩弄着一个巨大的手雷,也就是后世手榴弹的原形,不过个头大了些,有人脑袋那么大,引信点火。没办法,黑火药的手雷,不做大点根本没有威力。
这么大个的手雷当然不能用来野战,怕炸死友军的机会比炸死敌人的机会大多了,一般明军用来守城之用。
舜乡堡并没有制造手雷,该手雷是一个友军留给李有德的,王斗大军与宣大官兵会合后,为了下一步的战争准备,各营众夜不收四出。李有德奉游击将军王斗之令,同样亲自出马,领着几小队夜不收出外哨探。
这几天中,他与督标营的陈瑛兄弟合作颇为愉快,这陈瑛年纪与李有德相仿,都是三十二、三岁。与李有德保安州当地人氏不同,这陈瑛却是辽东人氏。
他与鞑子兵有血海深仇,辗转入关后,投到了卢督臣麾下充任家丁近卫,他的身手让李有德佩服不已,骑射不用说,一把几十斤重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一条非常勇猛的汉子。
更重要的是,二人很有共同语言,李有德外表沉稳,内心世界却是丰富,做夜不收最怕就是落入敌人之手,所以身陷绝路时,只要有一丝机会,众夜不收都会选择立刻自尽,死法不同,各有妙法。
李有德没事总是在想,如果自己身陷绝境时,该选择哪种自尽之法呢?想了很多种他都不满意,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不壮烈,不浪漫。直到他看到陈瑛马匹包裹中携带的巨大手雷后,才眼前一亮。
用陈瑛的话来说,如果他身陷绝境时,就点燃手雷,就算自己死,也要拖几个鞑子垫背。
李有德也认为不错,点燃手雷,连带自己,连周边的敌人们,一起化作肉雨。烟火中夹带横飞的血肉,很凄凉,很有诗意。当下他向陈瑛讨要了一个手雷,陈瑛慷慨地分给了他一个。
他一边玩弄着手雷,一边寻思,今早他与陈瑛几人分头哨探,眼见会合的时辰到了,陈兄弟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忽然一个夜不收低叫道:“李头,东面有动静…鞑子…”
立时众人都跳了起来。

烟尘滚滚,十数骑正在旷野上狂奔追逐,箭矢的破空声与异族难懂的喝骂不断传来。
陈瑛不断加鞭,催动马匹,如风驰电掣般往前狂奔,只要跑到前面那片树林,那边有保安州几个兄弟在,自己就安全了。在他前面,随同出哨的兄弟余猫儿正一声不响的策马狂奔。
他回头张望,身后那十个鞑子骑兵仍是紧追不舍,他们一身纯白的棉甲,却是鞑子正白旗的哨骑。他们一边大声喊叫,一边还张弓撘箭,不住射来。
听到后面的破空风声,陈瑛知道有一根利箭正朝自己后心射来,他双脚一用力,猛地扑到身旁另一匹马上。
“嗖”的一声,又有一只利箭射到,陈瑛又跳回了原来的马背。
他在狂奔的两匹马上来回跳跃,时而蹬里藏身,身形非常灵活,那些鞑子兵发出的利箭,始终射不到他身上。
眨眼间又狂奔一里,胯下的骏马已经拼命吐气,幸好王将军给了督臣一百匹战马,他们这些出哨的家丁,才可以一人双马。这些马儿匹匹健壮,可以承受长时间的奔驰。再看鞑子那边,他们的追势似乎弱下来了。
忽听蹄声急促,陈瑛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鞑子马甲兵又狂追上来,陈瑛看这个鞑子与其余几个鞑子拉开了很大的距离,暗暗叫声好。他取弓撘箭在手,在呼啸奔驰的马背上,那马匹四足腾空的那一刻,他猛地回过头。
他身子似乎完全扭转,“嗖!”,他一箭射出,正中那马甲兵的面门。
那鞑子一声惨叫,滚落鞍马。
好,干了一个!
“咻!”
陈瑛又是回头一箭,又一个鞑子兵眼睛中箭,往后摔飞出去。
“嗖嗖…”
陈瑛己奔到树林前面,从里面射出一片箭雨,那些追到近前的清兵立时四、五个摔落马下,一根劲弩还穿透了一个清兵步甲的头颅。
树林内呼啸策马冲出几个明军,余下三个清兵见势不妙,立时拔马回头逃跑。
“忽!”的一声,一根套马绳如鬼魅般飞来,准确套在一个清兵的头上,绳套刹那收紧,那清兵一下向后被扯落马下。他的坐骑嘶鸣一声,远远的逃离开去。余下的两个清兵更不回头,策马狂奔回去。
与他们同样的,李有德等人接应得手后,也不停留,呼啸往反方向狂奔而走,这片树林不可久留。
那个清兵就这样被众人狂拖而行,在一片不知名的树林内停下来时,他血肉模糊的己不成人形,头盔早已掉落。
他挣扎看去,眼前八个人,个个普通明国百姓打扮。不过看他们的马匹装备,定是明军中精锐的夜不收。看这些人眼露凶光地看着自己,他心生寒意,正要挣扎起身,忽听一声大喝,一个明军的拳头重重打在他的小腹上,这清兵双目突出,呵呵有声。
接着那个明军大步过来,他满脸横肉,声音如指甲刮过铁板一样难听。他狞笑用满语道:“狗鞑子,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爷爷就给你个痛快!”
一把扯住他的金钱鼠尾小猪辫,将他提了起来,该清兵也算粗壮,沉重的身躯全靠一根小辫支撑,鲜明地解说了什么叫千钧一发。该清兵被拖在马背后不知多少里,早已口鼻流血,满脸尘土。加上这样被扯起来,只觉自己头皮都要被扯落了,厉声惨叫。
第242章 有王斗在身旁才安心
李有德道:“大牛,这鞑子就交由你审问了。”
那满脸横肉的夜不收兴奋地道:“放心吧李头,俺大牛肯定好好侍候他,俺保证,这鞑子连他娘偷了几个男人都会倒出来。”
他脸上闪过一阵残忍的味道,掏出一把生锈的小刀,抓住那清兵的金钱鼠尾辫扯到一边。很快的,那边就传来凄厉的长嚎,间中夹着大牛的阵阵怒声喝骂。
陈瑛看了那边一眼,好家伙,这保安州的兄弟折磨起鞑子来比他们督标营的兄弟狠多了。直到这个时候,李有德才有机会询问陈瑛:“陈兄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陈瑛摇了摇头,随后又怒骂一声:“鳖犊子,兄弟失手了,五个弟兄,折损了三个。”
他长叹一声:“当场战死两个,还有一个兄弟被擒去,怕是…”
他恨恨地在身前一颗大树上打了一拳,虎口破裂仍不自知。
这是个壮实的中年人,身材不高,但非常结实,头上皮帽,身上厚厚棉袍,打扮就如辽东一带的居民。他的口音也与保安州的口音有些区别,幸好出征在外,大家多说官话,因此交流起来基本没有问题。
他脸上满是风霜苦楚,裂开一道道口子,眼中似乎总在跳动熊熊怒火,身上背着巨大的步弓箭囊,身旁的马匹上,鞍上还挂着马弓与一把巨大的斩马刀。
在他的身旁不远,还站着一个随同出哨的督标营家丁余猫儿,一个相貌非常普通的人,撒在人群中定然分辩不出来。他同样穿着棉袍,头戴一顶沉旧掉毛的皮帽,束着手站在一旁,就如一个畏缩的老农一般。
他看上去象有四十多岁,不过听他自己言,他还不到三十岁,同样一口辽东口音,脸颊右边一道大大的伤疤,似乎是被利箭擦过。他平日寡言沉闷,难得说几句话,不过小老鼠似的双目中,总在闪动着狡诈残忍的光芒。
此时余猫儿站在大牛身旁看他拷问那个鞑子,看大牛用一把生锈的小刀将那鞑子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听他欲死不得的嚎哭声,他有些气喘,似乎兴奋得不能克制自己。
听了陈瑛的话,李有德也是默然,他道:“我等从军当日,便料定会有这样的结果,勇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总比病死在床榻上要强…”
他说了几句,想起自己折损的兄弟,眼中也是蕴含泪花。
李有德不愿多提此事,与陈瑛道:“幸好我等哨探几日,也摸清了前方鞑子兵的情况。定州方向,是鞑子镶白旗一路的军队,由贼头多铎与阿巴泰统领。往高阳而去,贼头多尔衮统带正白旗的鞑子兵,主攻高阳、饶阳、武强等地。还有贼头岳托,带着正红旗的鞑子兵,主攻武邑、枣强、衡水等地,这个情报,我等要尽快传递给卢督臣等人得知。”
此时那个俘获的清兵已经被大牛折磨死了,李有德吩咐砍下他的首级,剥下他的盔甲,留下一具光光的无头尸身在树林内。临行上马时,陈瑛伸出自己的右手,对李有德道:“李兄弟,很荣幸能与保安州的兄弟共同出哨作战。”
李有德的大手与陈瑛握在一起,几人相互拥抱,拍着对面的肩膀大笑。他们爽朗的笑声远远传扬开去,似乎呼啸的寒风都不能掩盖他们的笑声。

此时的庆都境内,浩浩荡荡行着一列人马,大部分是骑兵,一万多人,又是以行军阵列展开,那片红色盔甲与旗帜的海洋,似乎有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感觉。
前锋,中军,中部,后路,大明传统的行军队列。一行人马中,杨国柱与他的中军亲将郭英贤走在最前面,为前锋,还打着一杆“前军司命”的大旗。
随后是卢象升的督标营,宣府参将张岩的两千军队,王斗的保安营合为中军。再后是大同镇总兵官王朴的正兵营为中部,最后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为后路。
每路相隔不到一里,皆以数马一排的队列稳健行进,旌旗一杆跟着一杆,井然有序。
昨日大军从保定城下起程,今日到达庆都境内,每日行军不过六十里。骑兵日行百里是常态,说起来,大军行进的速度倒被王斗与张岩的军队拖累了,毕竟他们军中大部分都是步兵。
不过王斗认为宣大军队保持日六十里的行军速度还是有益的,宣大官军饥疲日久,虽将士休养了几日,不过军士与马匹还是非常疲累。如果现在大军每日狂奔个二、三百里,几千人只有数几百人到达某地,就谈不上行军严整,保持军势的完整肃然了。
每路大军的后面,便是他们密密麻麻的骡马辎重,一般每个总兵的营中,都携带大量的营帐、拒马、火药、虎蹲炮等物。王斗运来粮草后,各营的后面,还跟着大量的粮草车马。
这些辎重,也不可避免地拖累了大军行进的步伐,宣大各镇的将士,已经饿得苦了,虽说现在自己营中的粮草不足半月之食。不过无论如何,这些粮草,一定要携带身旁才安心,行军速度拖累就拖累吧。
卢象升精神抖擞地骑在他的五明骥上,回头赞许地看了王斗的军队一眼,那些军士,可说个个都是好兵啊。他们跟在王斗的中军大旗后面,十人一排,一总一总的整齐行进,从保定城下出来,他们的队列就始终这么严整,连那些辎兵也不例外。
这些人可大部分都是步兵,还人人身披沉重的甲胄,行军几日,没有一个人掉队不说,行军队列,始终保持那么严整!说十人一排就十人一排,每排望去一条直线就一条直线。
长途行军,连三镇的骑兵们都不能做到如此,数马一排的队列已经有些歪歪扭扭,王斗后面的宣府参将张岩,他军中骑兵还好,不过有一半为步兵,眼下他们的行军队列已经稀稀拉拉,很多军士都是无精打采地拖着疲惫的身躯,吃力地跟上。
仅观行军阵容,王斗麾下军队之强,在宣大三镇中,可说己稳稳排在首位。
卢象升赞叹不已,对王斗越看越爱,可惜王斗的身份军职不够,不然调入镇城内为各镇操练兵马,为大明训练出一只只如舜乡军一样强悍的军队。
其实王斗也注意到这个问题,各镇正兵营中,论起个人勇力,单打独斗,那些营兵大部分都比自己舜乡军强。遗憾的是在军纪,令行禁止,还有战阵的配合方面,他们却是远远不如自己的舜乡军。
而在战斗中,堂堂正正的战阵配合却是最重要的,个人武力,倒是排在末位。所以明末军队作战只靠少数家丁,胜时一轰而上,败时溃败千里。
造成这个局面,王斗估计各镇军中克扣军饷是其一,还有平日疏于或难以训练也是其一,各营中骄兵悍将,兵油子太多了,想整顿也非常难,例来大明各军中只见逃兵,难得有个愿意留下当兵的,都当宝贝一样看待,谁愿意对这些人下狠手处理?
幸好自己操练的全是新军,避免兵油子的现象,自己的军士也不需要发饷,便宜好用,批量化生产。如果让王斗统领一只镇城的营兵,他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时早过了谱阳河,离庆都县城不远,南方滚滚传来烟尘,地平线上似乎有几十骑朝这边狂奔过来。
立时三军骚动起来,自从进入庆都后,路上已经陆陆续续遇到一些清兵哨探,每次这一万多人都是严阵戒备。没办法,清兵对宣大官兵的心理压力大太了。
卢象升喝令全军勿动,违者斩首,又立时派出自己督标营的哨探前往巡弋查看。很快的,各营夜不收及督标营哨探传来消息,这几十骑,是出外哨抢探的舜乡军夜不收及督标营兄弟回来了,还带回了重要的情报。
卢象升大喜,很快的,在各营夜不收的簇拥下,李有德、陈瑛等人滚滚回到卢象升的中军部,向卢象升与王斗等人禀报此次出哨的成果。他们其实只有八人,不过王斗军中夜不收,向每人三马,造成他们声势浩大,腾起的烟尘,有如几十骑逼来。
卢象升看后情报后,喜形于色,传令三军汇合扎营,又通知各镇总兵将官到自己大帐商议军务。立时各营兵马停了下来,就地挖壕,修筑营垒,一片的人叫马嘶。

在卢象升的中军大帐内,顶盔披甲的三镇总兵及各人亲将,围坐帐内看卢象升喜悦地扬着手中一封情报。
“哨探所闻,庆都境内,有一股奴贼,人数千人上下,由奴正白旗一甲喇章京统领。定州境内,有镶白旗奴贼数千人,奴酋多铎、阿巴泰统领。高阳境内,有奴贼数千人,奴酋多尔衮统带…”
各将官都是聚精会神地听卢象升说话,特别是大同镇总兵官王朴,更是羡慕地看了杨国柱一眼。
各营夜不收出哨,都是畏惧地缩成一堆,根本不敢展开。如此重要的情报,却是宣府镇下将官王斗夜不收与督标营的家丁所获,他们宣府镇又记下一功,身为总兵的杨国柱自然有所分润。
“敌情已然明朗,现在庆都、定州、高阳各城都有遣来求援之人,本督想听听众将的意思,我宣大将士,该迎战哪一部奴军,救援哪一座城池?”
历史上清军如入无人之境,便是各地孤立作战,没有援军,便是城池再坚固,也有被攻破的一天。此时清军数路南下,到处都是求援之人,虽然不指望卢象升这部军队会否去救援他们的城池,但死马当活马医,附近城池的官兵听闻宣大这部兵马来临后,还是一波波发来求救人员,每一波之人哭诉一个比一个惨。
卢象升每一处都想救,只恨分身乏术,麾下兵马太少,将士们敢战的决心也淡薄了点。虽说有王斗大捷的榜样在前,但余者三镇将士,还是需要一场胜利鼓舞一下。
卢象升的话让众将好一阵沉吟,依他们的想法,当然只救庆都为好,这里的清兵不过千人,自己一万三千大军,还是吃得下的,特别军中有勇冠三军的王斗部存在。至于定州与高阳,那边的鞑子兵人数还是多了些…
王斗对定州与庆都没什么概念,如果要救援,只能救最紧要的,那便是高阳了。不管怎么说,那里是孙承宗的所在之地,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老人家战死。
当下他起身道:“督臣,杨军门,末将愿领麾下兵马,前往高阳,以解孙阁老之围。”
众人都是一惊,卢象升与杨国柱还没有说话,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已是道:“万万不可,奴贼势大,王将军以区区数千兵迎战大敌,可谓凶多吉少,本军门又岂忍心见王将军送死?”
他诚恳地对卢象升道:“督臣,兵分则弱,救援之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笑话,舜乡军这样一只强军不放在身边,王朴怎么会安心?王斗要领军离去,那是万万不可。
杨国柱也不愿意王斗离开自己身边,他温言对王斗道:“王将军,你且坐下。”
他对卢象升道:“督臣,末将也以为王将军忠勇之心让人佩服,然奴贼势大,万万不可起分兵救援之念。”
虎大威沉吟良久,道:“我宣大兵马,可先解庆都之围,庆都至定州不远,解了定州之围后,我等可全师前往高阳,以解孙阁老之困。”
王朴拍案叫绝:“虎军门所言,当是老成谋国之言。”
卢象升也下了决心,以宣大官兵目前情况,还是畏惧之心较多,分兵救援,确实不成。还是先消灭庆都的敌军,扭转将士们的畏敌怯战情绪后,再作计议。希望定州与高阳的守军,能坚持到自己援兵的到达。
正在这时,忽听帐外警报声不绝,一个亲卫匆匆冲进大帐,对卢象升禀报道:“启禀督臣,南向数里发现奴贼一部,约有千人,正朝我宣大营地而来。”
帐中各人都是惊动,大同镇总兵官王朴跳了起来,喝道:“奴贼有多少人?”
得到千人的肯定回复后,他冷哼一声,威风八面地对卢象升抱拳施礼道:“督臣,末将愿领军出战,将这股奴贼杀个片甲不留!”
第243章 很刺激,很阳刚,很男人
王斗与卢象升等人上了营内的临时望楼眺望,极目远望,似乎南边隐隐有一大股烟尘往这边而来。
大地震动,那股烟尘越来越近,终于众人看到一大片白色的旗帜飞舞而来,旗帜下面,尽是身披白色盔甲的骑士,隐隐可见各人盔顶上火红的盔缨飘扬。旗帜中,还有一杆格外大的白旗随风飘舞,如鹤立鸡群般的醒目。
卢象升哼了一声:“奴贼正白旗的军士!”
“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区区千众士卒,就胆敢来窥探我们的营地?”
卢象升身旁各将都是随之发出一阵冷笑,对营外的千余鞑子不屑一顾。有卢督臣在此,有勇冠三军的王斗在此,自己宣大官军一万多人,胆壮心齐,还会怕区区一千个鞑子正白旗的军士?
其实也不能怪那些清兵太猖狂,大明官军数量多是多,不过敢出城野战援助的很少,出城后旁观看戏的更占了很大部分,真正与清兵肉搏血战,刀刀见肉的少。经常有数万明军旁观数千个鞑子兵抢掠搬运财帛而不敢妄动的情况。
这股清兵其实也是来试探的,如果这股明军还是如老样子,旁观尾随不敢战的话,他们便要回到庆都城下,继续将那县城攻下来,尽取其中财帛子女。
比这股正白旗军队更猖狂的是那些呼啸而来的哨探,这些人个个身材粗壮,马术娴熟,他们狂声大笑,绕着营地的几十步外奔驰,时不时还朝营内射来箭矢。
这么近的距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骄横与满带戾气的脸容,他们盔上飘扬的红缨,棉甲上缀铜铁泡钉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大冷的天气,他们与胯下的马匹都是不时吐出浓浓的白气。
卢象升朝远处眺望,那大股的正白旗骑兵已经在营外不到两里处停了下来,摆出一个迎战的阵势。
卢象升怒目冲那股清军凝视良久,沉声对各人道:“众将这就回营挑选敢战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