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的,王斗还安排了两个医士,每个医士各两个护卫,给了他们几辆马车,一箱银子,将军中三十余个伤势较重的军士送入京城之内,找个宅子好好养伤,等伤好后,或自己回保安州,或前来追赶大军,随他们自己而定。
见游击将军为自己考虑如此周到,如此爱护部下,这三十余个伤员都是眼含热泪,与王斗大军撒泪而别。
王斗离开时,夜不收百总温达兴,领了一小队的夜不收们,赶了几辆马车,上面满是此战斩获的清军首级,进入了陈新甲的营帐内。

此时陈新甲也正回自己大帐,他刚从首辅刘宇亮那回来,正是踌躇满志。刘公自请督察,总算要起身离京了,自己随军伴在他的身旁,麾下一万多精兵在手,更有王斗这样的猛将,前途不可限量。
陈新甲脸上露出微笑,自己千方百计,总算筹措到一批粮草,有了这些粮草,尽收部下之心,那王斗更会对自己死心塌地吧?
忽闻亲卫来报,宣府镇游击将军王斗,再次斩首大捷,首级已经运到了营外,陈新甲大喜,这王斗,还真是…刚斩了两百多颗奴贼的首级,又有斩获了?
他迫不及待走出大帐外,周边已经围满对几辆车马指指点点的亲卫军士,惊叹声四起。在几辆车马旁边,护着几个高大粗壮的王斗麾下军士,其中一个将官满腮虬髯,身披甲胄。
见陈新甲过来,他大步上前施礼,又将一封王斗亲笔信交给了陈新甲。
陈新甲打开一看,立时脸色铁青:“好一个王斗,如此不将本督放在眼里!”
随后他一怔,目光被马车上打开的一大堆脑袋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惊叹:“这么多奴贼首级…”
他大步上前,迫不及待地与各亲卫检验起来,口中还不停道:“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忽然听闻旁边一人道:“末将等告退!”
陈新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退吧退吧!”
温达兴看了看专心数脑袋的陈新甲,冷冷一笑,与身旁几个夜不收互视一眼,上了自己的马匹,悄无声息离去。
陈新甲尤自不觉,等他数清楚全部的脑袋后,不由自主全身颤抖起来:“…六…六百五十七颗奴贼首级?”

大明紫禁城,乾清宫暖阁之内。
崇祯皇帝满面笑容地看着不久前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送来的一份奏疏。
畿辅糜烂,清兵如入无人之境,这些天崇祯皇帝已经不知发了多少次火,身旁的宫女太监们,也是个个战战兢兢。此时观圣上龙颜大悦的样子,难道前方传来了什么捷报?
崇祯忽然一拍案站了起来:“好一个猛将,竟能斩首奴贼二百二十余级,我大明也非无人。”
他兴奋地在暖阁转了几圈,忆起当年自己与王斗相见的情形,连连点头,这个王斗果然不负朕意,当时自己就看出他是个人才,果然为大明立下了巨大的功劳。随后他停了下来,脸上颇有悔意:“卢爱卿非不能战,朕夺了他的尚书之职…”
他凝神沉思,或许自己应该立时恢复卢象升的兵部尚书衔,再赐他尚方宝剑,更好地督促天下勤王兵马作战。他猛地回到案前,书写御旨,嘉勉卢象升与游击将军王斗忠勇之举,并赐银两财帛若干,勉励他们更好杀敌。
正在他飞笔书写时,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又欢呼雀跃地进来:“圣上,大捷,大捷啊,宣大总督陈新甲疏报,他麾下游击将军王斗,再次斩首奴贼六百…六百五十七级。”
崇祯有些气喘,他艰难地从案桌前站起来,对王德化道:“快,快将陈爱卿奏疏取来与朕观看。”
细细地将奏疏看过几遍,崇祯皇帝急切地对王德化道:“传杨爱卿过来见朕。”
随后他又叫住要出去的王德化:“陈爱卿于国有大功,如此大捷,宣他前来面圣。”
第236章 全军奉以为式
传旨太监去了不久,礼部尚书,大学士杨嗣昌就匆匆而来。
他进入暖阁,唱道:“臣杨嗣昌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恭敬敬地给崇祯皇帝跪下叩头,他虽受宠幸,但每次面见皇帝都是恭敬有加,礼仪上更是做到一丝不苟。这也是崇祯皇帝喜爱信任杨嗣昌的原因之一,有能力,又对自己忠心耿耿,这样的能臣,自己不眷顾他,又眷顾谁?
行过礼后,杨嗣昌便恭敬地趴在方砖地面上,等待皇帝说话。
就听崇祯皇帝极为欢喜的声音响起:“杨爱卿快快请起。”
杨嗣昌又恭恭敬敬地谢过,然后爬起身来。
他年近五十岁,身体却极为壮健,须发乌黑,双目有神,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大红官袍穿在身上,更显示他非凡的气度。与未老先衰,满面憔悴的崇祯皇帝比起来,这身体的保养上,他真是没话说。
他偷看崇祯皇帝的神情,见他欢喜无限的样子,心中有数,不过还是一副恭敬的神情,等待皇帝的问话。
崇祯皇帝欢喜地道:“杨爱卿看看这两封奏疏。”
杨嗣昌站得更好,双手接过太监递来的两封奏疏,一封卢象升的捷报,一封陈新甲的捷报,仔仔细细看起来。
崇祯皇帝志得意满地押了口茶,有些期盼地看着杨嗣昌的神情。
却见杨嗣昌看了良久,双目越来越红,最后差点泪珠滚滚而下,他郑重地整理衣冠,又重新给崇祯皇帝行了大礼,高声叫道:“赖祖宗洪福,圣上天威,卢侍郎与陈总督方有如此大捷,微臣谨为皇上贺,为大明贺!”
说到这里,他拜伏在地,已是泣不成声。
崇祯皇帝哈哈大笑,见杨嗣昌这个样子,心下感动,他亲手上前扶起杨嗣昌,柔声道:“爱卿不必如此,快起来吧。”
又招呼左右:“来人,给杨爱卿搬张椅子过来。”
立时一个当值太监搬了一张锦榻过来,对杨嗣昌恭敬地道:“老先生请坐。”
杨嗣昌小心翼翼坐了半边屁股,对崇祯皇帝正色道:“皇上,卢侍郎与陈总督如此大捷,该立时下旨嘉奖,以振奋我大明军心士气。”
他道:“那保安州游击将军王斗,斩将夺旗,斩获甚众,也需好生嘉勉,勉励他更好为国杀贼,为皇上再立新功!”
“王将军原为宣镇将官,宣镇总兵官杨国柱,也需好生勉励!”
崇祯皇帝不住点头,有传闻杨嗣昌与卢象升不合,杨廷麟更是因此弹劾杨嗣昌。不过此时看杨爱卿诚恳的态度,还有所说的话语,完全出自一片公心。他自己更是亲自为卢象升请功,如此能臣直臣,实是难得。
他缓缓道:“卢象升与陈新甲皆为国之干臣,朕自然要好生嘉勉。”
他脸上露出笑容:“不过陈新甲显然才干更大,王将军在他的指挥下,竟又斩首六百七十余级,实是难得。”
他负手在阁内转了几下,抬高声音道:“至于王斗,朕要通传三军,宣扬王将军几次大捷,让我大明所有将士,皆奉王将军为式,以为杀敌的楷模榜样。”
杨嗣昌又拜下身去:“皇上英明。”
崇祯皇帝心情愉快地对杨嗣昌道:“朕已经想什么时候告捷太庙了,你是礼部尚书,此事由你主办。”
杨嗣昌道:“此乃微臣本份,皇上放心,微臣定当办得妥妥帖帖,让大明将官,所有的京师百姓都知道此次大捷,让塞外胡虏不敢小瞅我大明天朝。”
崇祯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二人正说话中,太监来报:“宣大总督陈新甲来到。”

再次得以面圣,陈新甲也是心情紧张,进入暖阁后,他偷看了杨嗣昌一眼,见他缓缓对自己点了点头,不由大喜,心下有了个底。
他同样恭恭敬敬地给崇祯皇帝跪下叩头行礼,崇祯皇帝让他起来,温言道:“你能取得如此大捷,朕心甚慰。”
陈新甲又跪下道:“全赖圣上洪福,方有如此大捷,微臣不敢居功。”
崇祯皇帝缓缓点头,也赐给了陈新甲一张椅子,让他坐下说话,虽奏疏上有言大捷的经过,不过崇祯皇帝还是想亲口听听陈新甲的说辞。这当然难不到陈新甲,他口齿便给,将一场他见都没见过的战斗说得惊心动魄,还加上了许多文学修辞,听得崇祯皇帝不住拍案惊叹。
陈新甲说完后,崇祯皇帝叹道:“真难为陈爱卿亲临作战,身涉险地,有爱卿这样舍身为国的忠臣,真乃我大明之幸。”
陈新甲心情激荡,有皇上这番话,那就是无比光明的前程,他双目一红,又从椅子上站起来叩头,他哽咽道:“微臣便是粉身碎骨,以难以报答皇上恩德之万一。”
崇祯皇帝满意地坐了下来,看看左边是杨嗣昌,右边是陈新甲,虽然国势多艰,不过有这两个忠心耿耿的能臣辅助,未必没有扭转颓势的一天。
他忽然想起一事,对陈新甲道:“王将军现在在你营中?朕意召他前来亲自慰勉。”
陈新甲与杨嗣昌互视一眼,陈新甲苦笑道:“回皇上话,此事真是不巧,保定军情紧急,卢督臣也遣人前来求援,微臣便忍痛让王将军率军前往援助,今日一早,王将军便领军走了。”
崇祯皇帝有些失望,叹息道:“还真是可惜了。”
他看了陈新甲一眼:“本来王将军在你麾下,更能如虎添翼,为国再立新功…罢了,都是大明臣子,不分彼此,王将军在谁麾下,都是一样杀贼。”
他看着陈新甲连连点头:“你能顾念军情,忍痛割爱,以国事为重,朕很高兴。”
陈新甲又是叩头:“如皇上所言,微臣与卢侍郎皆为大明臣子,微臣愚钝,却知此时不是畏怯避战之时。对于王将军,微臣虽是非常欣赏,麾下也只有他最勇猛善战,但军情紧急,微臣第一个想到便是派他领军前往。”
崇祯皇帝点了点头,让陈新甲起来,对他道:“朕方才与杨爱卿商议告捷太庙之事,听闻此次大捷,王将军夺取了众多奴贼旗号甲胄?”
陈新甲恭敬道:“正是,王将军此次大捷,斩首六百七十余级,其中多员奴贼甲喇章京,分得拨什库等首领头目,更有缴获的贼人甲喇章京大纛与甲胄,余者旗号无数,微臣皆己妥善保存。”
王斗让温达兴运送脑袋时,缴获的各样旗号也是一样送到,那打死的甲喇章京祜达,他的旗帜,他的甲胄,王斗知道事关重大,没有收入自己库内,而是随车送到。陈新甲得到这甲喇章京大纛与甲胄后,如获至宝,嫌大纛不够破烂,还自己撕扯了一番。
听陈新甲这样说,崇祯皇帝更是龙颜大悦,例次战斗中,如清兵分得拨什库这样头目的旗号盔甲都难以获取,更不要说甲喇章京的大纛盔甲了,他兴奋地道:“有了这批奴贼首级旗号,告捷太庙时,就更能振奋军心士气了。”

从暖阁内出来,陈新甲还是感觉全身轻飘飘的,不过他不时偷看身旁杨嗣昌的神情,面上却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在陈新甲面前,杨嗣昌当然不会如在崇祯帝面前一样,而是神情傲然。
一路他似在沉吟,良久,他对陈新甲微笑道:“方垣兄,皇上对你观感极好,有这批军功在手,日后在宣大磨练几年,来日进入阁部,也非难事。”
陈新甲大喜,对杨嗣昌深施一礼:“全赖杨阁老栽培抬举。”
杨嗣昌缓缓点头,忽然又道:“你最好再拿些军功,那王斗,你要拉拢好。”
陈新甲气苦地道:“阁老,那王斗虽作战勇猛,却太过飞扬跋扈,这样一声不响的走了,不将学生放在眼里啊。”
杨嗣昌淡淡道:“王斗一介武人,不足为意,只需笼络便可,关键是那卢象升…”
第237章 追卢象升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初。
涿州附近,辽阔的华北大平原上,行走着一行人马。寒风凛冽,进入这农历的十一月份,这大明的北方天气越见寒冷。不过这行人马仍是精神抖擞,大步而行。
他们以这个世界少见的牵线阵队列行进,左右前后是撒出几十里外,到处呼啸而过的夜不收们。后面是中军大旗,接着是大队大队的骑兵们。身后又跟着一总一总整齐行进的军士,他们皆以十人一排,每甲每队前面队官甲长鲜红的旗帜飘扬。各人昂首阔步,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似乎这个世间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王斗骑在他那匹枣红色的骏马上,环顾四下萧条的原野,出了京师之地,又蓬清兵入寇抢掠。四下已是没什么人烟,就算看到一些村落民堡,不是冒着轻烟,就是居民废弃逃难。
这些地带,除了城池村落周边有一些田地外,余者便是一望无际干燥平坦的黄土地,所见河流,也干枯得差不多,风一扬,就卷起漫天的尘土。
这样的地方,自然不要谈何筹措粮草,好在此行自己军中带了大量的粮米马肉,至少这一个多月中,几千军士是不愁吃喝了。
他看了看中军部后面密密麻麻的辎车与炮车,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这些辎重,便是自己军中的生命线啊。当然了,由于军中又多了大批的车马,不可避免地拖累了大军行进的脚步。
加入现在不再是内线行军,可说是深入敌境,所以王斗这批大军出了京师后,每天只走六十里,然后就安营扎寨休息。导致的结果便是从京师到涿州这一百二十多里路中,自己大军足足走了两天。
清兵主力十月下旬越过京师,攻克涿州后,然后分三路围攻保定,攻击不利后,又越过保定分八路南下,所以王斗出了京师这几天来,路上没有遇到大股的清军。只偶尔遇到一些小股清骑或是哨探,立时遭到舜乡军夜不收及骑兵们的围攻,一路行来还算顺利。
王斗盘算自己过了涿州了,估计再走个两、三天,就可以到保定,与卢象升会合。
忽然王斗脑中灵光一闪,十一月,十一月了,他怔怔想起一事,问身旁的谢一科道:“一科,今天十一月几日了?”
谢一科以“姐夫,你傻了?”的神情看着王斗,道:“将军,今天是崇祯十一年十一月初一日,怎么了?”
王斗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午时大军在一条当地名为松林店附近的小河旁短暂休息,王斗召来夜不收百总温达兴,道:“温百总,有一个事情你派几个部下去做。你选几个悍勇可靠的人,快马加鞭,立时到高阳去,伺机保护城内的孙阁老。”
温达兴二话不说,立时选来四个夜不收到王斗面前。
王斗一看满意,这四个夜不收便是十月初清兵入寇时哨探有功的龙二,还有那个外号为“板凳”的粗壮夜不收军士,还有夜不收中被尊称为虎爷,强爷的二人。这几人立下大功后,自己曾亲自接见,特别是那个杨虎,身在清兵万军中,仍面不改色,出色完成自己的任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接受了王斗的指派后,四人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只有“板凳”有些糊涂:“孙阁老是哪一个?”
虎爷眼中光芒一闪,问道:“将军,可是那前帝师,大学士,曾督师辽东的孙阁老?”
王斗点了点头,历史上的十一月十二日,清兵攻高阳城,孙承宗率邑绅家人死战,最后城破死难,死时年八十,子孙凡十九人,皆力战从死。因为这个事情,崇祯皇帝又谕旨严责卢象升畏敌避战,让卢象升更坚定自己战死疆场之心,自己要尽力尝试,看能不能避免这一切。
龙二四人一人三马,携带所需的粮草辎重,狂奔去了。
看着四人远去的身影,王斗希望他们此行顺利,或许不久后,自己也会在高阳城下与他们相会。

西北方向又滚滚传来烟尘,一个夜不收奔到温达兴面前禀报几句,温达兴脸上露出喜色,对王斗道:“将军,留守易州流井寨的乙部甲总甲队队官沈士奇来了。”
王斗脸上露出笑容,流井寨是保安州通向华北大平原的第一个据点,王斗非常重视,留守了一队人马看护。前几日战斗中,自己军中战死了四十多人,受伤一百一十余人,三十多个伤势较重的伤员已经安排进入京城休养,余者伤员仍是随军。
就算这些人伤势不重,大寒的天气,加上几天颠簸,当中有些人伤势转重,出现高烧,说胡话等症状,再随军下去怕是危险。正好快进入涞水地界,就将留守流井寨的军士换来,这些伤员转移到流井寨去好好调养,顺便将战死军士的骨灰衣冠带回去。
很快的,约两队人马一百多人前来,他们整齐列队大军之外。成功抢走吴争春女人的队官沈士奇,离队大步向王斗这边而来,他身旁随着千总韩仲,把总钟显才二人等人。
沈士奇身披铁甲,背上插着队官旗帜,人高马大,凶神恶煞,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类。不过他凶光四射的眼眸看到王斗时,立时转为恭顺,恭恭敬敬地上前拜见王斗。
王斗很高兴,他领军进入京畿以来,约损失了两队兵,不过有这些人马的补充,自己这三千几百人,又恢复完整了。
王斗微笑让他起来,询问近期流井寨的事情。
沈士奇恭敬回答:“将军,小的留守流井寨,自上月的下旬,鞑子大军抢掠涿州,易州,涞水等地来,每日都有大批的百姓逃入寨内。粗粗估算,这半个月来,流井寨已经收容了近万灾民,尽数送往了保安州境内。”
“鞑子流骑也曾攻打过流井寨,被留守的兄弟击退,斩首二十余级,小人接到将军的夜不收传令后,立时禀报了州城的韩千总。小人前来时,韩千总又从州城调了一队老军防守流井寨,又有两队新军协守。另一队新军随小人前来。”
“韩千总言,他在保安州与林大人日夜操练士卒,五千新军,很快可成。还有州城的老夫人,大夫人,小夫人等,也日夜盼望着将军得胜回归的消息,夫人们还托小的带给将军书信。”
说着他恭敬地交给王斗几封信。
保安州的事宜,密切都有夜不收报于王斗得知,不过从沈士奇得知韩朝与新军之事,王斗还是很高兴。等新军练成,连带留守州城的韩朝等人,自己在保安州就有六千大军,连身旁的三千多人,共可使用八千多人,世事大有可为。
又听闻沈士奇提到母亲钟氏,妻子谢秀娘等人,接过信一看,内中字体娟丽秀美,母亲钟氏与谢秀娘不识字,一看便知道是纪君娇代写。钟氏与谢秀娘信中内容较为朴实。
不过纪君娇信中所写却颇为痴缠,信笺后面,还附有一首小词:“彼之水兮,见君水上。思君默默,终日难忘。彼之沚兮,见君沚上。思君悠悠,终月难忘。彼之洲兮,见君洲上。思君寂寂,终生难忘…”
看着手上的几封信,王斗不由有些痴了。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初三日,保定府城。
作为府城与保定镇城所在地,保定城池周十几里,城墙非常高厚,城有四门,均建有瓮城。保定城建时为方形,不过由于城西南又向外凸出数百米,并略呈弧形,往北又呈直线,形状似靴,保定城又有靴子城的称号。
镇城内,有巡抚保定等府、兼提督紫荆等关、兼管河道的巡抚一员。又有保定车营等多营数万兵马,一起防守这有着拱卫神京,为天下第一要镇之称的雄伟城池。
不过此时在雄伟的城池下,却到处是累累血痕,离城不远,还满是被毁坏的战车与长梯。各青砖城墙上,更布满伤疤,城楼诸多地带己被焚毁。原来城池周边多村镇居民,也皆被战火焚毁一空,居民逃避。
城南数里,离清苑县不远,扎着一片的营帐,在营帐外面,卢象升一动不动,望着地平线上那高高的保定城池,心中愤怒无比。自己领军前来援助,解了保定之围,未料清兵退后,保定巡抚张其平却紧闭城门,不让自己大军一人进城,更以城内无粮为由,拒不提供粮草,只命人从城上扔下几千两银子,让自己大军去买粮吃。
可笑,清兵过后,这保定城周边所有村落城镇都是空无一人,上哪去买粮?自己领宣大三镇一万多官兵从京师出来,本来粮草就极为不足,将士们饥寒交迫,只希望到保定后有一顿饱饭吃,却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得不到满足。
现在军中所余的粮草,只能让将士们每天吃一餐稀饭。今日卢象升己下令军士们四处去挖树皮草根了,想不到自己一腔热血,却是这个结果。
这些日卢象升每天与将士同甘共苦,军士们虽有怨言,却没有一个人逃离。越是想到这里,卢象升越是心如刀割。他已经上书兵部,要求供给粮草,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反响。
看着远处的保定城,卢象升忽然心中掠过一首词:“我行保州塞,御河直其东。山川犹有灵,佳气何郁葱。顾我巾车囚,厉风转秋蓬。瓣香欲往拜,惆怅临长空”。
这是当年文天祥被胡元掠到保定城的感慨,保定虽美,有江南之色,不过与当年的文天祥一样,卢象升内心同样灰暗。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忽然他的亲将陈安过来,低声道:“督臣,杨赞画回来了。”
卢象升精神一振,他派杨廷麟前往清苑县要粮,不知会有什么好消息。
第238章 胜利会师
杨廷麟年近五十,举止中颇有文人的孤傲之色,一大蓬胡须一直垂到胸前。
卢象升一见到他,就期盼地道:“伯祥,如何了,清苑知县可愿给粮?”
杨廷麟脸上满是愤恨,摇头道:“清苑知县左怀璧以城内无粮为由,拒绝供给粮草。愚兄持你手谕严词斥责,他却是丝毫不理,愚兄也无可奈。”
卢象升呆呆地站了良久,心知保定巡抚张其平与清苑知县左怀璧揣摩到大学士杨嗣昌之意,是要断绝自己这只大军的粮饷了。自奉旨勤王后,他不畏惧与清兵作战,但来自朝臣内部的掣肘,却让他心力交瘁。
杨廷麟愤恨良久,抚须沉吟:“明公,为今之计,只得移兵畿南三府,明公久在大名,当地百姓颇有忠义之心,加之境内未十分残破,筹措粮草当也便利。待我军养精蓄锐后,再与东奴决一死战。”
卢象升摇了摇头,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对杨廷麟道:“伯祥,你且与我前往真定,与当地抚按乞粮,我旦悉兵乘死以为报国!”
杨廷麟急道:“大人,万万不可,我师正当饥疲,对上势锐之敌,难免凶多吉少,还是移驻畿南为好。”
见卢象升神情不动,他又待苦劝,正在这时,二人忽见营帐北面烟尘滚滚,有几骑狂奔过来,二人相顾疑惑,哪来的几骑兵马?
营盘内的哨骑也是迎了上去,很快的,卢象升亲将陈安,兴奋地领着几个王斗军中夜不收匆匆而来。
为首一个队官,却是王斗军中的夜不收李有德,他滚鞍落马,领着几个部下大步过来参拜卢象升,他高声道:“督臣,我保安州数千大军已然度过鲍水,很快便到保定!”
“将军言,他随军带来了大批的粮草,请督臣千万不要乱跑,静待将军的车马来临!”
卢象升惊呆了:“王斗来了,还带来了大批的粮草?”

很快的,王斗来临,还随军带来了大批粮草的消息传开,立时在宣大三镇官兵中引起轰动。
王斗骁勇善战,在京师东郊曾斩首二百二十余级,这个众人是知道的。也知道分兵时,王斗被分到了新任宣大总督陈新甲的麾下,他怎么会来保定?这个众人暂时顾不上,只知道王斗带来了大批的粮草,这一万多官兵就有救了。
随着这爆炸性的消息传开,立时密密麻麻的宣大官兵涌到帐栅北边向那方张望。得知消息的宣府镇总兵官杨国柱,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都是带着自己亲将,匆匆忙忙地赶到卢象升身旁,个个神情兴奋无比。
从昌平到京师东郊,又千里迢迢到保定的大同镇总兵官王朴,身上华丽的盔甲都暗淡了不少,往日俊朗的脸色也颇为憔悴,显然这些天跟着卢象升,吃了不少苦。
他更找了机会客气地对李有德道:“这位将军。”
李有德曾远远见过王朴,知道他是大同镇的总兵官,眼下却对自己如此客气,心下又是骄傲,又不敢怠慢,忙施礼道:“不敢劳动王军门如此称呼,敢问军门有何要事?”
王朴亲切地道:“王将军随车前来,敢问携带了多少粮草?”
周边众人也是竖起耳朵旁听。
李有德内心快速盘算了一下,由于从高丽庄夺取了不少车马,又有四百匹缴获的鞑子战马拖拉,携带的粮草,已经接近四千石,加上那些处理过的马肉等。估算可以供宣大三镇一万多人马,还有自己的三千多大军半月之食。
不过王朴等人不知道的,就在离保定城不远满城境内一个营寨上,王斗还囤积了三千多石粮米,这样算起来,这一万三千多大军,大可以食用一个月。
他骄傲地回答:“我保安大军随车携带粮草众多,便是将军与诸军门会合后,军中携带的粮草,也可供大军饱食一月。”
惊叹声四起,众人都不知道王斗是如何得到这批粮草的,不过这不重要,关键的是有粮来了。
王朴立时对卢象升道:“督臣,末将愿立时领军前往接应王将军,以防不测。”
杨国柱扫了王朴一眼,道:“督臣,王将军乃宣镇兵马,末将身为宣镇总兵,愿派出亲将,立时前往接应。”
卢象升不住点头,他的心情也是非常激动,王斗他…如何得到这批粮草?又如何前来保定?他询问过李有德,李有德只言等王将军到达后,事情便知。
他哈哈大笑:“诸位将军都不必争持了,本督立时派遣陈将军前往。”
他吩咐几声,立时他的亲将陈安,领着督标营几百人马,随着李有德等人,滚滚往北面而去。
卢象升等人在营帐前翘首期盼,约一个时辰后,就见在陈安兵马的陪伴下,王斗大军整齐而来,虽在行军途中,却是旗帜鲜明,队列齐整,强军姿态,气势逼人。
让卢象升等人非常高兴的,王斗的大军中,果然随着好几百车辆,上面鼓鼓胀胀,想必都是载运着粮草辎重。
王斗从来没有受过如此欢迎,卢象升,三镇的总兵官,还有他们的亲将们,密密麻麻都是出来迎接,还有黑压压趴在帐栅边兴奋指点的宣大官兵们。
王斗来到众人面前,第一眼便看到麻衣草履的卢象升,还有身后各顶盔披甲的将官们。
王斗跳下马匹来参拜,卢象升神情有些激动,忽然他脸一沉,喝道:“王斗,你可是私自逃离陈公麾下?”
王斗趴在地上一语不发,卢象升语气颇为严厉,他只是一动不动。
他身旁的三镇总兵也是猜测王斗私自前来,他们都是劝慰:“王将军对督臣饱含忠义之心,他千里运粮,鞍马劳顿,还是进营说话吧?”
卢象升看着王斗,全军陷入绝境,只有王斗千里领军来援,还带来了军中急需的粮草,他这番心思,可说极为难得。卢象升心中感动欣慰,也不忍斥责,他让王斗起来,轻叹道:“王斗,你太莽撞了,陈公现在是宣大总督,日后你回到宣镇…”
他略一沉吟,道:“罢了,日后本督少不得到陈公帐中走走,解说一二。”
王斗听他语气中饱含深深的关切与忧虑,更愿为自己卖脸面到陈新甲面前解说,微笑道:“督臣不必担忧,末将临行时,曾给陈督留下了六百五十七级斩获的奴贼首级,想必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责怪末将?”
“又斩首六百五十七级?”
众人都是惊骇地看着王斗,卢象升也是不敢相信,他瞪着王斗:“王斗你是说,本督领军南下时,又有大股奴贼进犯你处,所以你斩获如此之多?”
王斗微笑道:“也不是,军中粮草不足,末将便领军前往张家湾抢掠鞑奴所得。途中遇敌,血战后便有这些首级斩获。奴贼溃逃后,我大军继续前往张家湾,抢得了这些粮草,将首级给陈督臣后,末将便领军南下了。”
卢象升等人面面相觑,卢象升身旁的杨廷麟,本来一直抚着长须,此时差点将自己几根长须扯落,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年轻将官,口中喃喃轻叹:“绝世猛将,大明之幸…”
宣府镇总兵杨国柱沉声问道:“王将军,你路上所遇奴骑,约有多少人马?”
王斗估算了一下,说道:“奴贼披甲兵,连上未披甲的奴贼,约有万人左右。”
场中各人一片安静,良久,杨国柱说了一声:“王将军的勇猛…”
他摇了摇头,却又说不下去,如果他不相信王斗所说的话,那这些粮草又从哪来?杨国柱更看到王斗军中一些辎兵们,杂七杂八地披着缴获的鞑子盔甲,更证明他所言不虚。
大同镇总兵官王朴与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都是吁了口气,与身旁的亲将交换着眼色,然后又将目光死死瞪在王斗身上。
那王斗为筹备粮草,敢以三千兵主动进攻大股奴贼,还在野战中获胜,斩获如此之多,这种军功是隐瞒不住的!大明一颗灿烂的将星已经崛起,此战后,王斗必将轰动朝野,光芒无法遮挡。或许王斗领军南下时,朝廷不定已经在谋划如何宣扬此次大捷,就算王斗有私自领军南下行为,也会有意无意被众人忽略,并且找出各种理由来解说。
虎大威微笑地看了一眼杨国柱,王斗有功,自己这个老友自然跟着水涨船高,虎大威内心为杨国柱欢喜。王朴则有些嫉妒地看了一眼杨国柱,宣府镇境内有如此猛将,那杨国柱沾光了。
卢象升面朝北方,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口中喃喃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他转身朝向王斗,看着他柔声道:“好了王斗,你路途辛苦,这便进营歇息吧。”
他亲自携起王斗的手,让他走在自己身旁,几个总兵还有参将们,则是跟随在后面。

王斗大军浩浩荡荡进入营内,他们个个营养良好,精神饱满,每个人都身披精良的甲胄,外面还有鲜红的翻羊毛大衣。在这寒冬天气,又保暖又精神。与营内各衣甲破烂,脸有菜色,精神疲惫的宣大官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看到王斗的大军滚滚进来,各人脸上只有兴奋与感激,却没有丝毫的嫉妒之色。很多人更对着随军前来的那几百车辆指指点点,相互兴奋地议论着。
王斗军中又斩首六百五十七级的消息此时己飞快传遍营帐各地,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声音:“王将军威武。”
这个声音立时引起一片回应,一个个杂乱的声音最后汇成一片:“威武!威武!威武!”
宣大三镇一万多将士,都朝王斗这只大军欢呼。
第239章 圣旨到
王斗高呼:“大明威武,督臣威武,众军门威武。”
卢象升与他身后的杨廷麟都是看着王斗不住点头,杨国柱饱含风霜的脸上也是放光。
王斗勇猛能战,却不骄不躁,懂得将自己这个上官摆在前面,真是难得。更难得的是他这份忠义之心,明知道有可能得罪陈督臣,仍是毫不犹豫,领军前来追随卢督臣。
有这样的部下,是卢督臣之福,自己之福啊。他更坚定了拉拢王斗为自己亲信的念头。他的中军亲将郭英贤也裂着嘴笑着,眉欢眼笑地看着高呼不停的王斗。宣府参将张岩也是暗暗感慨,王斗能声名鹊起,决非侥幸,自己虽是宣府参将,对王斗这个游击将军却不能小看。
虎大威频频点头,只有大同镇总兵官王朴看着杨国柱又羡又妒,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部下呢?
良久,如雷般的“威武”声才慢慢弱下来。
卢象升环顾四周,王斗麾下的军士们,皆个个面带骄傲之色,他对王斗微笑道:“军士可用,王斗你领虎狼之师,又有如此大捷,我宣大将士对奴贼畏怯之心大大减少。现在军中粮草充足,本督寻思不久便可寻奴决战,挫其气焰。”
很快的,王斗所有人马车辆都进入营内,卢象升亲自查看各车辆的粮草,他脸上满是欢喜与惊叹,特别看到那些马肉,更是大喜。忽然他觉得粮草有点少,似乎不足一万几千人一月之食。杨国柱等人也看出这个问题。
他询问王斗,王斗道:“督臣不必忧虑,末将在保定府某地中,还储藏有一批粮草,约有数千石,合计起来,大军食用一个月,决对没有丝毫问题。”
卢象升一怔,随后明白过来,他摇了摇头,瞪了王斗一眼:“你的随便出境走走,走得还真远。”
王斗左顾而言他,道:“督臣,将士们饥寒日久,还是将粮草发下去吧。”
方才卢象升与王斗之言,杨国柱,虎大威,王朴等人都是听到耳中,这二人的话,有点…那王斗…这事暂时不管,随后各人听到王斗之言后,却都是紧张起来,卢象升沉吟道:“王斗,这些粮草…”
王斗抱拳施礼道:“一切请凭卢督臣与杨军门指派。”
杨国柱沉声道:“督臣,王将军千里运粮,他本部的官军,自然需先留足一个月的粮草,那些肉食,也应大部归他麾下才是。”
卢象升缓缓点头,杨国柱的提议合情合理,王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卢象升道:“自该如此,这些粮草,本督便分发下去,定公平分派,不会短了各镇将士的衣食口粮。”

“分粮了,分粮了。”
宣大三镇将士一万多人,扎下的营盘可说巨大,直有连绵看不到边的感觉。不过此时这巨大的营盘内遍地都是欢声笑语,各镇中负责粮草的将官,领着自己营中的军将,兴高采烈地将一袋袋粮米扛回去。
饥饿这么久,终于到了今天,可以痛快地吃顿饱饭了。还有大量的马肉,今天也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口吃肉。
“来来来,这位兄弟,您扛好了。”
钟调阳负责军中粮草物资,他指挥部下辎兵们,不断发拔着车马中的粮草。虽然自己军中粮草不断减少,不过那些指挥的辎兵们,个个还是意气风发,看着那些感激涕零的友军们,他们心中充满了优越感。
王斗军中将士都知道大人在保定府,真定府等地囤积了大批的粮草,到了这些地方,大伙肯定不会饿肚子。一面各人又感慨将军的明见万里,未卜先知,早早的,就囤积了这么多的粮食,让大军没有饥寒之忧。
看着络绎不绝,密密麻麻的各镇搬粮将士,他们脸上那种兴高采烈的神情,卢象升叹道:“惭愧,跟随本督这么久,将士们今日才得以饱餐一顿。”
此时己近中午,各镇官兵搬粮回去后,立时迫不及待的生火造饭,营盘各地腾起了袅袅的炊烟,随风飘来了一阵阵饭菜及肉食的香味。各地不时腾起阵阵欢笑,等众将士吃到热腾腾的饭菜,还有鲜美的肉汤,甚至大块的马肉后,很多人都是怔怔地流下泪来。
在卢象升的中军大帐内,三镇总兵及各人亲将,都是围坐帐中,他们顾不上说话,个个狼吞虎咽,帐内呈现一片奇异的咀嚼声。
王斗坐在杨国柱的下首上侧,他慢慢吃着口中的饭,缓缓嚼着马肉,偶尔喝口肉汤。又不时抬头静静打量帐中各人的吃像。他前面的杨国柱,头埋下后就没有抬起过。看看身旁的郭英贤,双手抓着一块肥腻巨大的肉块,只恨自己吃得太慢。还有宣府参将张岩,已经没有丝毫沉稳的样子,咬牙切齿,红着眼,只是与一块巨肉作着搏斗,不时还用袖子擦一下流下的鼻涕。
对面的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双手湿漉漉的各抓着一块肉,左咬一口,右啃一口,吃得不亦乐乎。他的头盔已经取下,不时有几根发丝飘到脸前,王斗看他潇洒地后甩头发已经几十次了。
已经没人顾得上在卢象升面前装斯文,包括卢象升自己一样都是狼吞虎咽,他为父守孝,没有吃肉,不过香甜的高梁米饭,眨眼间就有四、五碗下肚,案上摆的茶水,也飞快地换了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