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朝道:“不论如何,那毛镔也有所得,下官估计,兵宪己对大人别有看法,此事对大人颇为不利。虽调任之事平熄,然有这样一个上官在旁窥视,怕是一波虽平,一波又起,事情没个尽头。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要想个法子才是。”
他道:“我还听闻,那永宁守备伍云嵩体壮如牛,怎么会突然病死呢,这其中大有蹊跷。”
韩仲叫道:“将那姓毛的干掉不就成了,哪有那么麻烦?”
温方亮道:“韩二兄弟,毛镔可是参将,从二品的官身,也算是朝廷大员,可不比当年小小的杜真,还需慎重。”
韩仲叫道:“参将又怎么样?”
王斗在书房内踱步,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自己尽心竭力,却总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找自己麻烦,就算自己想低调,却终如沙砾中的珍珠引人注目,竟是如此,自己又何必低调?
自己走到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时间跟谁去扯皮,只有向前,不断向前。不论是谁挡在自己路上,都要快速清除,不迟疑,不犹豫!杜真如此,毛镔如此,就算将来有谁,仍是如此!
他猛地止住脚步,长笑道:“韩二兄弟说得不错,参将又如何,从二品的大员又如何?毛镔,鼠辈一个,我王斗要杀他,如杀一狗尔!他既是自己活得不耐烦,我们便做做善事,成全他好了!”
最后一句话王斗似乎从牙根里挤出来,语中的森寒之意,似乎连书房内都带上一股冰冷。
温方亮觉得全身发寒,不过他同时与韩朝,韩仲起身,跪下朗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
此事王斗交给韩朝处理,韩朝又招来温达兴密语,接受如此隐秘的重任,温达兴也是兴奋得全身发抖。如果此事办成,自己肯定会成为操守大人日后倚重的心腹,或许如韩大人那样也说不定。
很快的,温达兴又来到永宁城内,几日后,他便找到了一位女子。
与杜真不一样,用对付杜真的老方法对付毛镔比较困难,毛镔整日缩在永宁城内,“遇匪”比较困难,王斗远在保安州,如何调运这么多的“匪徒”?他身旁护卫云集,“遇刺”也同样难办,得另想方法。而且毛镔毕竟是一个参将,影响重大,如何为他选择一个合情合理的死法是个难题。
所以温达兴找到一个女子,却是毛镔身旁的一个小妾。
看着这个叫高凌霜的女子,温达兴不由感慨这个女子的娇艳,年不到二十,却有着非常丰腴饱满的少妇体态,一双丹凤眼水汪汪的,风情之浓,令人心跳,怪不得此女能成为毛镔最宠爱的小妾。
看着她那饱满高耸的胸脯,温达兴不由感觉喉咙发痒,他看着高凌霜的双眼,直截了当地道:“高娘子,你想不想报仇?”
高凌霜脸色一变,温达兴道:“你的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你最喜爱的情郎都被毛镔杀死,你也被掠入毛府中饱受淫辱,你就没想过杀死毛镔,为你家人报仇?”
高凌霜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你是谁,为何知道这么多事?”
温达兴道:“你只需知道我与你一样,都是恨毛镔入骨之人。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报仇。”
高凌霜痛哭失声,坐下道:“如何不想,我日日夜夜都想杀死那个畜生,为我家人报仇。只是我还有母亲与小妹在,杀官是大罪,就算我不惧凌迟之刑,母亲与小妹怎么办?”
温达兴道:“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毛镔死,又可以免去你杀官的罪名。”
高凌霜道:“什么方法?”
温达兴道:“很简单,听闻那毛镔经常会眩晕气促,寒颤恶心?”
高凌霜道:“不错,这又如何?”
温达兴冷笑:“有此病便好,你可找个机会与他行房,事前你先让他喝点酒,再放点春药进去,行房时,你搂住他的颈部…”
他走到高凌霜的面前,道:“得罪了。”
高凌霜红着脸任由温达兴施为,温达兴搂住她,双手按住她颈部某个位置,示范后,他道:“行房激烈时,你便如此,那毛镔定会突然猝死,而外人丝毫不会起疑,只会认为他纵欲过度,马上风而死!”
高凌霜被温达兴搂了几下,气息有些急促,胸脯起伏不停。
她双颊晕红,半晌,她声音低低的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温达兴道:“你说。”
高凌霜道:“我要你保证我母亲与小妹的安危,事后,我要你带我走。”
温达兴道:“好,我答应你。”
第182章 废物
毛镔最近很烦恼,调任王斗不成,昨日自己心腹坐营官黄鹏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冲突时被打破了头,最后伤重不治而死。那几个惹下祸事的嫖客也不知去向,怎么找也找不到。
种种烦心事,让毛镔原本暴躁的脾气更加暴躁,好在这两日爱妾高凌霜对自己和颜悦色了许多,让毛镔心情好了一些,小娘皮总算想开了,这就对了,跟着自己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
今日高凌霜更是暗示自己晚上到她房中去,看她娇滴滴的样子,毛镔更是心痒难挠,小娘子如此主动,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想到她美妙的身体,毛镔顿觉全身火热起来。
随便到营中转了一圈后,天一黑,毛镔就迫不及待地来到高凌霜房中,只见高凌霜已经精心打扮过,一双媚目水汪汪的非常诱人,桌上还摆满了酒菜,一见高凌霜的样子,毛镔顿时欲火焚身,一把就将高凌霜抱在怀里。
高凌霜娇声:“大人,您别这么猴急嘛,长夜漫漫,我们时日还多呢。”
她从毛镔怀里挣脱出来,笑盈盈地端起一杯酒,道:“奴家专门为大人整了这桌酒菜,大人您尝尝,可是合您的口胃?”
毛镔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点头道:“味道不错,美人儿有心了。”
高凌霜娇滴滴道:“大人,奴喂您喝酒。”
毛镔笑嘻嘻道:“我要与小娘子喝交欢酒。”
高凌霜娇声不依:“讨厌哪,大人您占奴家的便宜。”
看高凌霜这种媚态,毛镔更觉全身骨软筋酥,他在高凌霜的偎依下,不知不觉就将这杯酒喝了下去。
高凌霜娇声叫好:“大人海量,再喝一杯。”
不觉间,毛镔就是数杯酒下肚,他酒意上涌,看向眼前的高凌霜,面前的人儿娇滴滴的越看越看,他色迷迷笑道:“美人儿,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上床吧。”
说着一把抱住高凌霜的身体,高凌霜欲拒还迎,媚眼如丝:“大人,您坏死了。”
…
今日的毛参将似乎非常厉害,他的爱妾高凌霜也似乎非常放得开,她惊天动地的叫床声差点整个参将府都听到了,房外的亲卫家丁闻听后,都是相视而笑,连称大人勇猛,别房的小妾闻听后,则是酸溜溜地道:“这个狐媚子,真不要脸。”
忽然高凌霜的呻吟声停止,接着她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来人啦,大人出事了。”
府中各人忙冲了进来,他们推开房门,就见毛参将双目圆睁,身子抽搐,已是气若游丝,他全身赤裸的,下体尤在喷射红白之物。再看他的爱妾高凌霜,也是赤裸着身子,惊恐地缩在床头一角。
“马上风?”
一看毛参将这个样子,各人脑海中都闪过这个词。
那些跟进来的婢女们,见毛参将这个样子,一声尖叫,都是发疯一样跑出屋外。
第二日,毛参将脱阳而死之事在永宁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成为各个茶楼酒肆的热门话题,各人加油添酱,当晚情况如何如何,个个口沫横飞,便如自己亲眼见到一样。
几日内永宁城死了两个大员,一个争风吃醋而死,一个马上风而死,都不光彩,各有司官听闻后都是摇头,连丧事都不好办。很快的,参将府诸毛镔妻妾又因家产之事闹将起来,在保安州城饱受排挤的张学焦也来到永宁城,专心为自己妹子争家产。
几日后,有克夫,扫把星之称的毛镔爱妾高凌霜小娘子卷走毛府一笔银子后不知所终,随同消失的,还有她的母亲与小妹。有了她的榜样在前,众小妾席卷财产,一哄而散,参将府内更见冷清。
毛镔的葬礼冷冷清清,崇祯十年八月下,王斗随署守备徐祖成到永宁城拜祭毛参将后,又应怀隆兵备道纪世维大人之召,到路城拜见纪兵备。这个待遇连署守备徐祖成都没有,不由让他心下感慨,这王斗不知是走了什么好运,如此多人赏识。
到了怀来城,兵备纪大人专门在府内后花园召见王斗,以表自己亲近之意。他对王斗心下微有歉仄,王斗如此尽心尽力,自己却因流言之事误解他,这对一个尽心为国之人不公平啊,所以纪兵备有意抬举王斗。
见到王斗后,纪兵备嘘寒问暖,让王斗如沐春风,话毕他提起正事,便是永宁守备人选还没有定下来,纪大人有意推荐王斗为永宁新任守备,准备将他的名字报到巡抚衙门去。
王斗心下暗暗吃了一惊,本来高升是好事,只惜是调到外地去,这怎么成?当下他道:“下官谢过大人厚爱,只是下官才疏学浅,资历浅薄,如高升守备,怕路下将官多有不服,让大人难做。再则…”
他诚恳地道:“眼下州城事务刚步入正轨,保安诸事,下官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州城之事还未完善,下官也不想调离。”
听着王斗的实诚之言,纪世维连连点头,不错,这王斗是个实在之人,他的心情可以理解。
他道:“也罢,王斗,你便先待在保安州吧,等时机成熟,本官一定大力提拔你。”
二人这边说着话,这时一个家人上前,悄悄道:“老爷,延庆州的吴知州派人前来,说是来向老爷请罪。”
纪世维哼了一声:“吴植还前来作甚…他遣何人前来?”
那家人道:“正是他府上的公子吴略。”
纪世维哦了一声:“听闻吴略此子乡试高中解元…也罢,就让他进来吧。”
纪世维又与王斗说了一会话,王斗便告辞出来。
兵宪府后花园占地颇广,王斗在纪府家人的指引下出来,行到一湾流水前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见了他惊喜地道:“王…王大人?”
王斗施礼道:“原来是小娘子,下官有礼了。”
眼前这人正是纪小娘子,她娇媚如故,不过似乎憔悴了些,她仍穿着素白的丝绫衣裙,裙拖六幅湘江水,她裣衽回礼,说道:“没想到在此遇见大人,大人安好?”
王斗道:“好,有劳小娘子挂怀。”
纪小娘子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没想到在此遇到小娘子,真是相请不如偶遇。”
王斗看去,却是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为首一人年在二十许,长相俊雅,一身儒衫,风度翩翩。只不过脸上有一股傲气,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方才说话的人正是他。
纪小娘子看到他,淡淡道:“原来是吴公子,你来府中有何要事?”
吴公子道:“晚生正是代家父前来向兵宪陪礼道歉的。”
他看了一眼纪小娘子旁边的王斗,试探道:“敢问小娘子,这位是?”
王斗见几人瞪着自己,特别是那吴公子,神情颇为不善,他淡淡道:“本官保安州操守官王斗,公子是?”
“王斗?”
吴公子惊讶地说了一声,他上下打量王斗一阵,转过头去:“原来是一个粗鄙的武人。”
他的声音轻蔑不屑,却没有回答王斗的话语。
见他如此无礼,纪小娘子脸上浮起怒意,吴公子身旁几人道:“这位便是延庆州知州府上的吴略公子,今年秋试刚高中解元。”
吴略脸上现出骄傲的神情,他对纪小娘子道:“小娘子怎地与一个武人答暄,没的辱没自己的身份。”
纪小娘子秀眉竖起,她正要说话,王斗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
他走上前去,道:“我听闻你中了解元,想必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不过观你言行,又一夸夸空谈之辈,如你这般年轻人,我见得多了,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只会空谈清议,我大明又多了一个无丝毫用处的书生,真是可惜。”
吴略被王斗说得脸色铁青,他冷笑道:“你区区一个武夫,也懂治国安邦之策?”
王斗不屑地道:“至少比你懂得多。给你一州一县,你可能治理得如保安州一样?给你一哨一司,你可能斩杀奴贼数百?”
王斗摇头怜惜地看着他:“你不能,你没有这个能力。”
他高声吟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古有云,宁为百夫长,不为一书生!”
他看着吴略几人道:“不若你等到我麾下当个小兵,如能斩杀一个、两个鞑子,也总算为国出点力,不会活在世上白白耗费米粮,你等意下如何?”
纪小娘子见王斗侃侃而谈,先是惊讶,随后很有兴趣地看着王斗说话,那吴略则是气得全身发抖,他指着王斗道:“你,你这个匹夫,胆敢如此辱没斯文?”
他的手指到王斗鼻子上,王斗眼中寒光一闪,他一把抓住吴略的手,立时他的手骨咯吱作响,吴略惨叫起来:“痛,痛,轻点,轻点…”
旁边各人都是目瞪口呆,纪府几个家人忙道:“操守大人请放手,请放手。”
王斗加深了力道,那吴略更是痛得弓下身形,王斗猛地松开手,吴略立时摔了出去,滚在地上一个劲的大叫,那些书生忙七手八脚上前扶他。
看他们乱成一锅粥,王斗冷哼一声:“废物!”
他对纪小娘子点了点头,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纪小娘子双目发亮,她看着王斗的背影越来越远,久久没有回头。
离这里不远,纪世维在一个假山后也是目瞪口呆,良久,他呼了口气:“这个王斗,言词如此犀利,倒是第一次听到。”
第183章 驱逐
王斗回到保安州城,时间进入崇祯十年的九月,诸事顺利,自己又可以发展了。
现在正是农闲,按老规矩,王斗准备再编练数千兵马,壮大自己的队伍。
首先的,有一个问题要解决。
“大人是说,准备缝制五千套胖袄,分给军士们使用?”
王斗招集各亲近大小军官在操守府邸议事,林道符惊讶地问王斗道。
“正是。”
王斗点了点头,七月他去舜乡堡视察时,看过冷冷清清的被服厂后,便想到了这个问题。
大明军士的鸳鸯战袄,又称胖袄,工部本来应该每三年给赏一次,不过到了现在,大明各军士的军服,经常五年,甚至十年才给军衣一次。各地卫所军士穿得破破烂烂,保安州军士也不例外。
因为钱粮的原因,王斗手上的兵虽然很多人作战时有身披盔甲,然而平日闲时却个个穿得象乞丐,哪有军人的样子?王斗现在手上的鸳鸯战袄只有七百多套,还是去年九月时,因督臣卢象升对王斗的赏识,怀隆兵备道纪世维按舜乡堡递上的兵册给王斗拨下一部军衣。
东路这么多卫所,只有王斗享受这个待遇,背地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眼红。王斗也知道不可能再指望上头分拨军衣,所以自己制做军服势在必行,王斗手头总算有些宽裕,让他有了这个资本。
给军士们缝制胖袄军服,这是好事,各军官哪有不愿意的,在场韩仲,温方亮,孙三杰,高史银等人都是眉欢眼笑,只有林道符犹豫了一下,道:“缝制五千套胖袄,恐怕所耗钱粮不少。”
大明的鸳鸯战袄,外袄约长四尺六寸,内装棉花二斤,向用细密的阔白绵布作料,外染红紫青黄四种颜色。下身袒朳裤,内装棉花半斤,同样使用细密阔白绵布,外染青红绿三色。还有革翁鞋,正规制作,也需纳得细密,坚固耐用。军服制成后,每件衣内都要开写主管官吏,缝造匠作姓名,作价长宽等,并盖上钤印。
与军器一样,大明各都司卫所都有定额承造的军服份额,每个都司从一千七百副到五千七百副不等,限每年七月前解到,后改为折银,每副军服折银一两五钱。
王斗要缝制五千套胖袄,虽说依舜乡堡的生产方式,可以大大节省钱粮,不过总体花费还是不少。
林道符道:“大人,现今市面上的白布一匹银价三钱有余,棉花一斤银价也需八分,还需皮张铁网之物,五千套军衣,这算算…”
万历年时白布一匹银价不过二钱,棉花一斤不过银价六分,到了这崇祯年间,物价已经涨了不少。而且军士不光只是鸳鸯战袄,大明九边冬季寒冷,到了冬天,还需穿上皮袄皮帽,作战时也不能只穿革翁鞋,必须穿上铁网靴。
总体算下来的成本,舜乡堡一套军装估计要到一两银子。
王斗沉吟道:“我保安州军士的胖袄,内中便不必加衬铁网,作战时,让他们披甲吧。”
大明军士的鸳鸯战袄,袄内有一层的铁网,如果是小军官的鸳鸯战袄,袄内还有双层铁网,外面有一套无袖式的单层铁叶,一直到腰,加上前后的护心镜。不过对王斗来说,自己军士将来作战都有盔甲可披,就没必要在衣内加衬铁网了。
“至于军装耗费的钱粮,此事林大人不必担忧,你遣人采购布匹皮毛,用心将胖袄缝制出来便可。”
见王斗这样说,林道符深施一礼,便坐了下来。身兼王斗的大管家,他提醒的义务已经尽到了。
厅内各军官见林道符多嘴,本来都有些担心操守大人会取消军服的缝制,听王斗拍板决定,他们暗暗松了口气,对于钱粮他们才不会担心呢,操守大人肯定会有办法的。
随后各人又在商议这批军服的缝制,款式当然还是与大明通行的鸳鸯战袄一样,王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随便更改军服的样子。以后保安州军士的军服装备,便是平日穿纯布料的鸳鸯战袄,头戴红笠军帽,脚穿革翁布鞋,冬天再各人配上皮袄、皮帽、皮靴。作战时,便各人再披上一身的盔甲,脚穿铁网靴。
不过对于军士的盔甲,王斗有不同看法,舜乡堡现在制作铁甲,便是将铁料制成叶片,然后每个叶片钻洞,再将每几片铁片叠放用皮带连结,简单实用,制作与修复盔甲的速度很快,全身甲,胸甲皆可。
如果是整套的舜乡堡铁甲,全重约三十多斤,虽比明军中使用的铁甲较轻,不过还是重了些,现在王斗已经有了新式火药,火铳的射程与威力大大增加,似乎没有必要使用这么沉重的盔甲了。
听了王斗的话后,韩朝道:“大人,下官认为,我军中的炮手,夜不收与火铳手可以使用胸甲头盔,使他们行动更为快速敏捷,不过对于军中的长枪手来说,他们与贼近战搏斗,下官认为还是身披全甲为好。”
堂中各人都是议论纷纷,温方亮也道:“大人,下官以为,我保安军士可以使用八瓣帽儿铁尖盔,加上各队的刀盾手,就可以有效防护奴贼的弓箭。”
王斗点了点头,那八瓣帽儿铁尖盔也是明军中的一种制式头盔,不过外沿较阔,比起凤翅盔来,抵挡弓箭的效果更好。军士作战统一使用这种头盔,近战时,各队的刀盾手可以防护清兵的近射,而清兵的抛射,有了胸甲,再加上这种八瓣帽儿铁尖盔,便可以很好地护住要害,至于余者部位的受伤,事情总是有利有弊,想提高士兵的机动能力,便要忍受这一点。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王斗让林道符负责五千套胖袄缝制,联系商人购买布匹棉花皮料,至于舜乡堡被服厂的管理,王斗指名让杨通的妻子王氏负责。
…
对于新军操练,王斗已经轻车熟路,他打算从保安州军户内挑选三千个青壮,训练三个月后,看他们的表现,再决定是选入战兵,还是选入辎兵。
除了舜乡堡外,现在保安州各地有军户三千余户,年初到现在流入保安州的流民也有近四千人,要挑选三千个青壮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他吩咐令吏冯大昌与镇抚官迟大成协力,统计各堡的青壮男子,确定各户适宜操练的男丁。
在王斗计划中,除了各堡军官的家丁们暂时不动外,余者确定适宜操练的军户男子,都要选入新军中,便是各军官原来麾下的士兵们也不例外。新军的名单,优先从保安州军户中挑选确定。
对于这个事情,迟大成与冯大昌已经很有经验,立时雷厉风行进行起来。舜乡堡军士的生活,早对许多保安州军户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每天吃饱,还天天有肉吃,战后的赏赐又丰厚,这种日子谁不向往?
挑选青壮时的宣传也说得好,州城军士的操练,关系到州城的安危守御,乱世中鞑子年年寇边,不操练好武艺,怎么保护家园,保护自己的兄弟妹姐?很多州城的青壮们,早对城内那些英气勃勃的舜乡堡军士们羡慕不已,此时有机会,哪还不踊跃?
因此统计州内各地适宜操练的军户男丁顺利,不过也有不和睦的气氛,依冯大昌向王斗的禀报,仅在州城中,就有十几户军户人家,明明家中男丁身材强壮,各方面素质都很好,就是死活不愿意出来参军操练。
听到这个消息,王斗冷笑一声:“端起碗吃肉愿意,让他们效力却是不愿意,忘恩之辈哪里都少不了,州内给他们分田分地,让他们过好日子,他们却是如此。”
王斗声音严厉起来:“此诚国难危亡之秋,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他们不愿出力,便是无用!传令下去,没收他们家所有田地,将他们家口尽数驱出保安州,也让旁人看看,不愿为国出力者,是什么下场!”
堂内各人都是吸了口气,只有韩仲与温方亮相识而笑。
冯大昌脸色有些苍白,道:“大人,此事…”
王斗对镇抚官迟大成道:“迟大人,你负责执行。”
迟大成冷着脸拱手答应。
王斗想了想,又对韩朝道:“对了,将舜乡堡玉皇阁的谢老板叫到州城来,让他的戏班多多向军户们宣传,这个参军操练的必要性。”
…
很快的,在全城百姓的震惊中,州城男丁统计合格,却是不愿意出来参军操练的军户人家尽数被没收田地,全家被赶出保安州,他们被驱逐的那一天,全城人山人海都是围观的人群。
他们嚎哭着被押送出城,在各人的指指点点中他们后悔莫及,却没有挽回的余地。
通过这个事情,州城军户认识到王斗仁慈的一面,同样也有果断狠辣的一面,此事让全城肃然,之后的军户统计非常顺利。
第184章 卢象升视察(上)
崇祯十年九月中,为了缝制五千套鸳鸯战袄,林道符与齐天良将州城各布店的存货一扫而空,让各商家大赚一笔,而且需求远远不够,还需大力追加定单,让州城许多商家心思活络起来,看操守大人这势头,以后需要的布匹棉花皮毛众多啊,如果自己能拿下这独家供应权,那以后…
早有先例,以往州城的万胜和米店只是小店,就因为抱上操守大人的大腿,这两年急速膨胀起来,成为州城数一数二的大米店。规模虽大,却没人敢动他们一下,笑话,不说操守大人支持,便是郑经纶两个侄女就嫁给操守大人心腹爱将韩朝,韩仲兄弟,谁敢对他们怎么样?现在的郑经纶,走到商会之中,谁不要恭恭敬敬称他声:“四爷?”
想到那个美妙的前景,很多人坐不住了,往林道符,齐天良那边活动的人多起来。
随着布匹棉花皮料的购买前来,舜乡堡被服厂也快速开动起来,从堡内与州城各地招募来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用她们勤劳的双手,赚取自己的口粮与工钱,大大补贴了家用。
与此同时,三千余个从州城及境内各地挑选出来的青壮军户们也汇集舜乡堡,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封闭似训练。对这些人,还是老办法,他们中的甲长,管队官之类的军官头目,便从各个把总中的老兵挑选。新老结合,可以加快这些青壮们的成军。
这些人编伍后,王斗估计自己手头将达到十几个把总的兵力。
对新军王斗非常重视,亲自前往舜乡堡训勉。编伍完毕,便开始正式的训练。这些新军都是住于堡外新建的营房内,训练前他们很是过了几天好日子,白面馒头,大块的肉,让他们有如处在天堂之感。
不过接下来严酷的训练就让他们哭爹喊娘,苦不堪言了。新军很多是州城人氏,比原来的舜乡堡军户更油一些,更受不了苦,短短几日,很多人便起了逃跑之心。
不过操练前各教官早已言明,有谁敢当逃兵的,定会受到严厉处罚,不但如此,他们的家小也会跟着受累。他们举了以前舜乡堡矫九高等人的例子,又举了新近州城那些全家被驱逐出去军户们的例子,让这些新兵们想一想,敢逃跑的后果是什么?
各新兵队中的甲长,管队官们闲时也做这些人的思想工作,言道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想当年…唉,真是不用说了,终算熬出头了。听闻军官们也是这样苦过来,新军们心理才舒服多了,大家都一样,这些老家伙能熬过来,想必自己也能。
经过各军官们的心理辅导,新兵们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除此外,各总现在还新增了一个专门安抚军士心理的军官。
该军官从各总中的识字人员挑选,长相都较为文雅,而且较细心,较耐心。他们的工作便是注意总中军士的心理动向,找那些情绪不稳的人拉拉家常,听他们的倾诉或是哭诉,向他们言明操练的必要性,随便提提当年自己也是这样苦过来的。
比起自己队中那些粗鲁的军官们,显然这些人更受军士们的欢喜,向该员哭诉的军士排成长队,虽然大部分军官对该人都不感冒。
…
新军训练进行得有条不紊,崇祯十年十月,王斗在州城忙活时,他接到一个消息,卫城守备李贻安病死了。
崇祯七年时,因王斗之功,当时为保安卫指挥使的李贻安升署万全都司都指挥佥事。崇祯九年,再因王斗之功,他又升署万全都司都指挥同知。李贻安在保安卫最后几年,累有大功,他死后,部议从优给于祭葬,崇祯帝也下旨:“李贻安保障保安州地,肤功甚著,李贻安既殁,朕心缺然,荫一子锦衣卫百户。”
李贻安死后,署守备徐祖成接任保安卫城守备之位。
拜祭完李贻安不久,十月下,王斗忽然又接到一个消息,宣大总督卢象升前来保安州城巡视。
卢象升的宣大总督府设在阳和,不过按例秋日会移驻宣府镇城,卢象升向来勤勉,上任后宣大各地几乎跑了个遍。此次他巡视宣府镇东路,第一站就是先到保安州城。
比起去年,卢象升此次的仪仗规模大大减少,只是一些随行的护卫及官员,到了州城,卢象升拒绝了王斗的宴请提议,他摆摆手,迫不及待地道:“王斗,你带我到处看看。”
在仔细看过保安州城内城外,军营教场,甚至城外的屯田各地后,卢象升久久不语,他身旁各随从官员则是露出赞赏感叹的神情。
卢象升上任后,大力督促各地操练兵马,督理屯粮,取得了颇为不错的成绩。不过看过保安州城后,才发现这边力度更大,一口气开垦几十万亩田地,还尽数打上灌井水车,这种气魄气象,让人耳目一新。更难得的是,当地军民生活安定,州城非常洁净,流民皆有救济,众人都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视察完州城各处后,王斗将卢象升请到操守府邸内休息,卢象升在议事大厅内走来走去,似乎神情激动,良久,他叹道:“屯田操练,保安州有如此成效,王斗你做得好啊,连本督都是自愧不如。”
王斗吃了一惊,卢象升这样夸奖太重了,他正要说话,卢象升一摆手,他道:“王斗,本督有一事不明,你屯田操练,想必耗费钱粮不少,你是如何筹措的,可能告知本督?”
卢象升善以治军屯田,上任来,也取得了很好的成果,不过卢象升还不满意,认为没达到心中所想。主要是钱粮不足,没有粮饷,如何练兵,士兵也要吃饱了才能操练不是?
特别现在的大明营兵都是兵油子,不见粮饷根本不动,自己只得激劝再三,时时激以忠义,并与部下同甘共苦,日日下来,卢象升感觉自己心力交瘁。
看到王斗在州城的三个把总兵马,皆是彪悍无比,卢象升只能摇头叹气,这些守兵朝廷都是不发粮饷的,需要卫所自给自足,王斗却能操练如此。暂不说王斗的练兵才能,卢象升很想知道王斗养这些兵的钱粮是如何来的,他也想学习借鉴一二。
第185章 卢象升视察(下)
王斗咳嗽一声,道:“不瞒督臣,卑职每练一部军士,便让他们出外剿匪,一方保境安民,一方缴获钱粮,正好用来供养军民。”
卢象升抚须道:“取贼之钱粮裕养军民,此法不错。只是区区一个保安州,便是剿匪所得也是杯水车薪,且观你治下清明,似乎再无匪患,又如何继续供养?”
王斗低声道:“哦,卑职顺便还让军士到境外走走。”
“…顺便到境外走走?”
卢象升猛地指向王斗,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王斗,你好大的胆子,擅自遣兵出境,你眼中可有军纪国法?”
“还走走,说得好是轻巧!”
王斗垂头不语。
看王斗不以为然的样子,卢象升更气。
此时厅内只有卢象升心腹亲将陈安,又有他的几个弟弟,他们相视一眼,都是看着王斗。
卢象升瞪了王斗良久,摇头叹道:“罢了罢了。”
他长叹:“事且从权,总归你取来的钱粮,也是操练军士,造福百姓,总有为国之心,宣大诸将官中,能做到你这样的,也是寥寥。”
说到这里,他语中颇有苍凉之意。
王斗看向他,可能是忧心操劳过度,不到四十岁的人,双鬓己现出斑斑的白发,王斗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他道:“督臣,您…您太操劳了,要保重身体啊…”
卢象升有些惊讶地看了王斗一眼,王斗的口气,便如儿子对父亲,小弟对兄长一样,让卢象升心中颇为怪异,也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他含笑摇头:“身为大明臣子,便是些须操劳,又算什么?”
他看着王斗,温言交待道:“王斗,你将保安州治理如此,确实难能可贵,只是需常怀忠心之心。”
王斗道:“督臣,卑职的忠义之心,天日可鉴!”
卢象升道:“你能这样想,本督甚是欣慰。”
他笑容满面,显是真心欢喜。
他走到一张椅子旁坐下,又示意王斗坐在自己身旁,然后他道:“王斗,你如何屯田练兵,细细说与本督听闻。”
…
卢象升道:“王斗,你是说,你从来没有给军士们发过粮饷?”
王斗道:“卑职给他们分田分地,还租给他们耕牛水车等物,如果他们还向卑职讨要粮饷,也太贪心不足了吧?如此不知感恩之辈,卑职军伍中从来不留。”
卢象升苦笑摇头,他的心腹亲将陈安在旁道:“当兵吃粮拿饷,不是天经地义么?”
王斗沉吟:“或许营兵是如此,然卑职操练的是卫所屯军。卑职给他们分发田地,然后剿匪出战,以缴纳的粮钱分赏,他们自然愿意死战。取来钱粮,又可以练兵强军,屯田种地,一举数得。”
陈安道:“王操守以剿匪所得养军,若是无匪可剿,那又如何?”
王斗笑道:“天下无贼,便是天下太平,我等便解甲归田,做一个安乐的富家翁吧。”
众人都是笑起来,卢象升也是微笑摇头,王斗的方法,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然后…
王斗道:“督臣所操尽为营兵,卑职有一提议,可供督臣参详。”
卢象升很有兴趣,王斗种种所为让他刮目相看,他道:“有何提议,王斗你仔细道来。”
王斗道:“所谓杀贼需兵,用兵需饷,然卑职观各营官兵,向来相沿虚冒,领一万人饷,只有三千个兵,且还老弱差杂。大抵各营额设之兵,原有额饷,督臣可实练堪用,但求兵不虚冒,有一兵便领一饷,如此精简操练,可大大节省钱粮,若兵不实练,虽措饷亦无益。”
“十万虚兵,不如五千精兵,实兵。”
王斗最后下了结论。
旁边的陈安等人都是惊讶地看着王斗,他区区一个操守官,竟对大明军镇积弊洞若观火,还能提出自己见解与解决之道,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哪。
陈安道:“若是裁撤下来的兵丁,又该如何处置?”
王斗道:“可将他们转为屯军,屯田种田,积蓄粮米。”
卢象升凝视王斗良久,缓缓点头:“核兵即足饷,王斗你此言有理,只是…”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制止各将官吃空饷的恶习,难啊,非有大魄力,大决心不可。
他沉吟良久,忽然对王斗道:“崇祯九年奴兵入寇,宣镇东路那二百八十一级首级,都是你斩获的吧?”
身旁各人都是惊讶地看向卢象升,又看看王斗,那二百八十一级都是他斩获的?去年王斗只是一个小堡的防守官,当日众人听闻王斗斩首八十级时,已经觉得他非常悍勇了,难道他功劳不仅如此,大部还被旁人冒领?
王斗苦笑一声:“确实,那二百八十一级首级,都为卑职斩获。”
陈安叫了起来:“王大人,你的功劳被别人抢夺,你为何不说?”
王斗苦笑:“当日我只是一个小堡的防守官,上官们能给卑职留下八十具首级,已经很不错了。”
场中各人又觉不可思议,又为王斗功劳被别人抢夺而愤愤不平。
卢象升道:“王斗,你是如何斩获这些首级的,细细道来。”
王斗将当时情形说了,听闻王斗还出城野战,又亲领军马追击,夺回数千被掠的军民百姓,卢象升都是动容,他道:“王斗,当日你有多少兵马,奴贼有多少兵马?”
王斗道:“当日卑职军士军壮约有七百人,奴兵含跟役在内约有一千多人,不过己有两个牛录在舜堡城下遭受重创。此战后,连舜堡战守统计,卑职共斩获奴贼正兵与跟役首级二百八十一级。也是巧,那怀来境内押解被掳百姓的正是该部甲喇奴军。”
陈安不可相信地道:“那部甲喇的奴贼,见你们追来,不敢迎战,就那样跑了?”
王斗笑道:“奴贼色厉内茬,不脱贼寇本性,遇上我大明敢战军士,也不外如是。”
卢象升长叹一声,起身在厅内踱步。
王斗试探道:“督臣,首级之事已经过去,卑职也不想再提,免得徒生是非。”
卢象升道:“你不愿再提,此事也罢。”
大明各官抢夺下属军功之事普遍,此事如果追究起来,牵涉极广,日后对王斗也没什么好处,卢象升等人只是觉得对王斗不公平罢了。
卢象升沉吟良久,道:“王斗,以你的功劳,便是身居参将,游击也是等闲…这样吧,保安州城为屯田要地,仅以一操守畀之,恐缓急无济于事,本督议请兵部设之以守备,这个守备,便由你来充任吧,你为本督再操练两千劲卒。”
他看着王斗,称呼自己为他取的表字:“国勤,等你再熬些时日,本督为你请一个游击将军的差遣职事。”
…
当晚,卢象升便歇息于操守府邸内,此事颇让知州李振珽眼红。当晚鸡鸣盥栉,卢象升仍是碾转难眠,他索性披衣而起,在窗前立了良久,最后他急步来到案桌前,写起奏折来。
他在纸上大大写下“请设保安旧城守备疏”几个大字,然后凝神细想半刻,便奋笔疾书:“臣宣大总督卢象升谨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