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祖成自调入卫城后,协助守备李贻安统管卫城各项事宜,不过各方制肘下,他深感力不从心,苦恼非常,王斗的表现,给了他极大的脸面,有王斗在州城有力支持,他在卫城当中,才更得心应手。
在守备李贻安的书房内,李贻安父子也在谈论此事。
李贻安的病情更为严重,虽是炎热天气,他仍是躺在锦榻上裹着数重棉被,看着父亲的样子,李守勤极为担心,李贻安罢了罢手,只是道:“我儿,你对王斗怎么看?”
李守勤道:“孩儿也是奇怪,那王斗在州城免税免粮,又大力开垦荒地,他哪来的钱粮?”
李贻安低叹道:“王斗此人为父也琢磨不透,想必他有自己的办法。他在州城所作所为,不简单哪,分田又免粮,假以时日,尽收州城军民之心。他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心机手段,后生可畏啊。”
李守勤低声道:“孩儿听闻消息,那王斗曾派出麾下军士,到处去剿匪,抄没了大把的钱粮。他这私自遣兵出境…”
李贻安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大明这种年景世道…只要他每年足额上交税粮,又有钱孝敬上官,加之勇猛能战,便是上官们心中的宝贝,你没听闻兵宪与督臣都对他颇为赏识吗?我儿,这王斗有胆有谋,你要多多向他学习。”
李守勤恭敬领命,书房内又长久不语,良久,李贻安长长地叹了一声:“可惜为父时日不多,否则那王斗为我所用…”
…
崇祯十年六月下,在州城各地夏粮收获后,保安州各地的灌井水车打制更是如火如荼,耕牛众人已是放心,不过在秋播之前,要赶着将这灌井与水车制好。
要打制的灌井与水车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全州军户统计有五千余户,新垦田亩二十多万亩,这些田地大部分要打井,还有州城的民户,王斗也承诺过知州李振珽,会协助他们打井。
这天王斗正与管屯官张贵在田头忙活时,令吏冯大昌匆匆过来向他禀报:“大人,刚接到卫城的消息,新任东路参将毛镔大人,将到我们保安州城视察。”
第174章 参将来了
依冯大昌说的,那新任参将毛镔已经自永宁城出发,这两日就会到达保安州卫,接到消息后,卫城守备李贻安与署守备徐祖成赶忙通知州城操守王斗,要他做好相关的接待准备。
那毛镔原为东路游击,在王斗分出一部分首级后,原来的永宁参将张国威荣升副总兵,毛镔便顺理接了他的位子,移驻永宁城。他现在已经是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官衔,治下靖胡堡、四海冶堡、保安旧城、保安新城、怀来城、永宁城几个守备与操守官,统管东路兵马,督促各人操练军马,整理器械,修理城池墩台等。
大明边镇的军队,总兵直领的兵马称“正兵”,副总兵直领的兵马称“奇兵”,游击将军所领的称“游兵”,参将所领的兵马称“援兵”,这些都是营兵,又称战兵,也只有这些人,才有资格领取朝廷发下的粮饷,王斗等人的守兵,只有靠卫所自给自足,甚至还要向上头缴纳屯粮。
整个东路官军近万人,马骡数千匹,其中毛镔所领的援兵便在两千三百余人,骡马一千五百多匹。毛镔去年年下接任东路参将之职,一直闷在永宁城不声不响,怎么会突然到保安州卫来视察?
冯大昌低声对王斗道:“大人,毛参将前来,会不会是因为张学焦之事?”
毛镔大舅子张学焦自被王斗训斥后,这些时间倒也老老实实,王斗道:“此事你不必担忧,我自有主张,你去准备一下接待事宜吧。”
冯大昌恭敬地应了一声,他作了一个揖,不声不响地退下了。
张贵与千总田昌国都是随在王斗身后,他们听到冯大昌的话,张贵吃惊地道:“大人,毛参将来保安州是大事,我们要不要好好准备一下?”
王斗道:“屯田正事要紧,我已经吩咐冯先生去办理,就没有必要大张旗鼓了。”
田昌国凑近身来,低声道:“大人,下官以为还是慎重为好…下官听闻,那毛参将可是…”
王斗沉吟了半晌,道:“也罢,田大人,接待事宜,便由你与冯先生主理吧,办得妥当些。”
田昌国欢喜地应了一声,操守大人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于自己,可见他对自己的看重,田昌国颇为振奋,他那睡眼酩酊的两个大泡眼发出精光,精神抖擞的去了。
田昌国走了后,王斗看向眼前的田地,旷野平川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无数的军民在田间挥汗成雨。时间紧迫啊,秋播不远了,而需要挖掘的灌井还有众多,需要架设的水车同样众多。
从今年起,保安州旱情同样严重,州外田地干涸,如果没有打制灌井,军民们耕种都需要到数里,甚至是十数里外的地方去挑水,这样一来,就谈不上屯种了,所以打制众多灌井势在必行。
为了打井,王斗已经发动整个保安州的军民百姓,上万人一起劳作,让他们见识到了集体的力量。按往常州城的军民百姓,他们打制一口砖石深井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花费数十两的银子。而在王斗的组织下,全城军民日夜动手,通常数十人二十日,甚至十几日之内就可打制灌井一口,就见田间一口口灌井挖好砌好,一架架的水车设好,这种速度真是飞快。
在王斗的挖掘灌井中,土木原料可以让军民们贡献或是组织他们去挖掘砍伐,水车的打制,也是发动大批的男女协助舜乡堡工匠们劳作,原料与人力不需付钱,不过军民劳作的伙食,却是王斗供给。
上万人吃喝不少,还要让他们吃饱,繁忙时,一个月需要一千多石米粮,各地灌井陆续从三、四月起开始挖掘,特别进入这五、六月,已经花去了王斗数千石米粮,都是王斗用银子去买,州城的万胜和米店,单单做王斗的生意,已经理所当然成为州城最大的米行。
有了官府的组织支持,为自家田地打井还有饱饭吃,保安州军民们打井的热情高涨,他们主动寻找勘测有水之地,挑土,拉石,忙个不亦乐乎。
此时王斗面前,便有五十余个军民在打制一口灌井,其中有一大半都是青壮,他们一锹一铲,一锤一凿地用力挖掘着,不时用吊桶将碎石吊到井外。这口挖到三丈深时,便遇到了石头,越是如此,证明下面越是有含水层,军民们更是奋力往下打。
到了今日,这口井已经打到近二十丈深,已经挖了十天,仅挖出的泥石就在井旁堆得高高的。这口井的主人是千总田昌国麾下一户军户,他们家六口人,家内一个老太已经八十余岁的高龄,在这大明算是非常长寿了。
她们家开垦了五十亩荒地,听说操守大人为她家打井,老太心里非常高兴,她天天柱着拐杖由家人扶到井旁,每天嘴里念叨,希望能早日打出水来。
看到军民在井口忙活,她非常过意不去,吩咐家人每日煮出茶水分与众人喝,此时她看到王斗在旁,听闻眼前这个高大的将官就是军户嘴中常提及的操守王大人,她亲自端了一碗茶,由家人扶着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恭敬地道:“大人恩德,老妇人无以为报,只有这碗茶水略表心意。”
王斗微笑道:“好,多谢老人家。”
看着王斗喝下茶水,那老太裂开嘴笑了。
忽然一声欢叫:“出水了。”
果然见那口打了十天的灌井终于冒出泉水,周边各人欢呼不已,纷纷庆贺打井成功。
王斗也是非常高兴,到了这个程度,这口水井只需扩孔填充鹅卵石,就可以成井,那并不需要多长时间。他估计这口水井出水量不少,本来这种灌井,如果有后世的水泵等物,一口井每天出水量足以解决几百头猪,上千只鸡鸭与附近两百多亩田地用水需求,不过眼下只有人力与水车,只能解决五十亩田地内的用水需求。
那老太欢喜不已,她围着井口转了一会,领着家人过来向王斗叩头感谢,她哭道:“老妇人谢过大人,大人恩德,老妇人一家末齿难忘。”
她的家人随她叩头不已,周旁各人也是感同身受,这户人家有了田地,又有了灌井,眼见就可以过上好日子。这多亏操守大人治下,才有这样的好事。
王斗温言对那老太道:“老人家不必如此,请起。”
这田地离一条官道不远,此时路上正停着一辆秀丽的车马,马车内,纪小娘子正与少夫人安坐,看着那边的情形,纪小娘子道:“挽云姐,你看那王斗好会邀买人心,那些军民都将他当活菩萨了。”
少夫人有些漫不经心,她道:“王大人为军民打井分田,活民无数,百姓感激,也在常理。”
她含笑道:“妹妹,你在路城好好的,怎么又想起到州城来了?”
纪小娘子脸有黯然之色,叹气道:“别提了。”
…
王斗与张贵在田间地头巡视,看各地热火朝天,依这个进度,在秋播前,应该可以将各人的灌井打好,架上水车。有了灌井与水车,至少到了明年,州城的军民百姓就可以解温饱。
自己从崇祯七年到了大明,就一直辛辛苦苦,官越做越大,自己辖下军民越多,要养活的人就越多,精神压力非同小可,作为当家人,王斗一个感觉,累!
不过他没得选择,作为百姓的父母官,他有责任让百姓过上安定的生活,至少要让他们吃饱饭。自己已经努力了,但未来保安州会怎样,王斗没有把握。
张贵也同样感慨,看着一路来军民们崇敬的目光,他忍不住对王斗道:“大人仁德,下官仅见,能追随大人,下官深感荣幸。”
王斗摇了摇头,不语。
忽听前面一阵喧哗,王斗眉头一皱:“什么事?”
张贵道:“下官去看看。”
他匆匆忙忙去了,不久他回来,道:“大人,是一些民户在闹腾,言道打井队为何还不帮他们打井。”
王斗哦了一声:“为何打井队不帮他们打井?我承诺过知州李大人,便是州内民户,也是一体协助打井之事。”
张贵低声道:“大人有所不知,那些闹事的都是些乡绅子弟,下官看过了,他们的田地便是在知州李大人的垦田文册上,也是没有登记人户田亩。”
王斗不动声色:“这么说,这些人开垦荒地,却不愿意将田地登记入册,不愿意日后缴纳税粮,还想本官免费帮他们打井?”
张贵恨恨地道:“这些乡绅子弟,平时吹嘘自己饱读圣贤书,却是一毛不拔,他们愿意缴纳税粮才怪。州城民户中,大人,这样的事情多去了。”
王斗冷笑道:“文册上没有田亩姓名的,一率不打井,他们不愿意缴纳税粮,就让他们自己挑水去!”
他对镇抚官迟大成道:“迟大人,你领兵巡视,胆敢有人闹事,阻碍打井队办事的,都给我抓起来,每人先打个二十军棍再说!”
…
烈日炎炎,崇祯十年六月二十五日,一行仪仗浩浩荡荡进入保安州地界,其中一杆巨大的“毛”字认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旗帜的后面,又是数十个身披盔甲的家丁护卫,烈日下,他们个个满头大汗,神情中颇为疲惫。
在这些家丁的后面,东路参将毛镔骑在一匹战马上,他细长的双目看了官路两旁的景色一会,尖细的声音响起:“这王斗很有魄力嘛,我在永宁城都听闻他在保安州分田打井,果然一进入州内,就见热闹。”
他身旁的保安卫署守备徐祖成闻言笑道:“这王斗确实很有干劲,是个人才。”
毛镔嘿嘿而笑,道:“年轻人有干劲很好,不过干劲过头,不知道高低深浅,那就不好了。”
徐祖成一怔,毛参将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毛镔身后的温士彦与王孝威心中一动,他们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
第175章 想要我的女人?
东路参将毛镔来临,保安州城操守官王斗携州城一干大小武官吏员在城南迎恩门外恭迎了毛镔一行,田昌国与冯大昌果然将接官事宜办理得井井有条,一众凉棚仪节鼓手都是准备妥当,让人丝毫挑不出毛病。
毛镔一行人到了后,也颇感满意,这新任的东路参将年在四十余岁,人长得精瘦,两个颧骨尤其突出厉害,一双细眯的三角眼,给人以一种阴沉的感觉。
此行他带了数十个家丁前来,又有各样的旗牌手,号铳手,金旗手,吹鼓手等,声势喧哗,可以看出他是个喜欢摆排场的人。在他身旁,伴着他的坐营官黄鹏,又有署守备徐祖成,温士彦、王孝威等卫城一干大小官员。
毛镔在王斗面前颇拿捏架子,在王斗向他介绍州城各位武官吏员时,他不置可否,偶尔哼上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只有看到自己大舅子张学焦时,他才脸上露出笑容,跳下马匹,与张学焦说话。
众人面前,张学焦颇有得意之色。
王斗不动声色,将毛镔等人迎进州城,看到州城洁净,几乎可用一尘不染来形容,街上更是见不到一个流民乞丐,不说毛镔吃惊,就是署守备徐祖成等人也是惊讶不已,这还是原来的保安州城吗?
毛镔等人还看到街巷很多地方在大力打井,兴建澡堂与茅房,王斗解释这是为了防疫的需要,军民勤洗身体,可以有效预防各种疾病的流行。
王孝威插了一句:“只怕,这需要很多钱粮吧?”
王斗道:“军民合力,总有办法的。”
毛镔双目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到操守府邸前,王斗道:“大人远来辛苦,下官己在府内备下酒宴,为诸位大人接风洗尘。”
毛镔尖细的声音响起:“不急。”
他道:“本官蒙圣上抬爱,充任东路参将,考选路下军政,督促有司各官操练军马,整理器械,修理城池。本官兢兢业业,重任在身,岂可忙于宴乐交游?”
王斗道:“大人说得是。”
其实毛镔等地方参将还有督促各地卫所屯田之责,不过这个权力,已经被各路兵备分去不少。
毛镔对王斗道:“王斗,本将对你是很看重的,你很有才干,本将很是欣赏,不过公对公,私对私,本将生平最恨徇私舞弊者。此次前来视察州城,若是贵官治下有不操练军士、城池不完、衣甲器仗不整等堤备不严之事,本将一切以违反军例者秉公处置。”
王斗身后各人脸色难看,这姓毛的是怎么回事?
署守备徐祖成皱起眉头,王斗脸上阴沉之意一闪而过,他平静地道:“毛参将请。”
…
视察完州城各地,毛镔一直神情凝重,毛镔当年曾随卢象升视察过舜乡堡,知道王斗部下有近千军士军壮,个个强悍,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现在看王斗麾下的实力,竟又比当年在舜乡堡高出了很多。
王斗布置在州城有三个把总兵力,每个军士彪悍有如家丁,光这一千多人的实力,就超过毛镔麾下五百人的家丁。毛镔不明白王斗这些军士是如何训练出来的,哪来的钱粮养他们?
想起那些军士个个桀骜不驯,看自己时目光淡漠,只有望向王斗才满是狂热,毛镔就暗暗心惊。大明发展到了现在,有兵才有权,有强悍的兵马才能让人高看一眼,依王斗的实力,其实只要时机成熟,他当上游击将军或是参将只是时间问题。
依理说,毛镔应该大加拉拢王斗才是,不过此次他来到保安州城,其实是为自己大舅子出气来的。毛镔知道督臣卢象升及兵宪纪世维对王斗颇为欣赏,不过自己是王斗的直属上官,打狗还要看主人面不是?他对自己大舅子如此,自己不有所表态,在东路这个地方,自己还有什么权威?
带着这个心思,在酒宴的时候,毛镔颇有些心不在焉。
这宴席设在操守府邸,除了丰盛的酒菜外,还有一个戏班与几个娇滴滴的官妓在旁奏乐吹打。论起招待,田昌国果然是好手,田昌国的安排,让来州城这一行人颇为满意。在场都是武官,酒酣耳热后,各人便放浪形骸起来。
只有毛镔皱着眉头,他看了看那些官妓,又示意自己坐营官黄鹏过来,低语几声。黄鹏会意,他站起身来笑道:“刚才我等进操守府邸时,看到府中有两个女子,形容娇媚,参将他颇为欣赏,不知王操守哪拢来的官妓乐女?果然是艳福不浅。”
王孝威看了王斗一眼,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参将也是风流之人啊。”
毛参将那边的人纷纷附合,这时候官员之间相互赠送姬妾其实颇为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他们想象中,王斗定会欣然同意,这可是交好上官的好机会。
不过看王斗却是微笑呆坐,似乎不明白各人在说什么。其实他心中冷笑,这毛镔不过废物一个,靠自己给的功劳上位,现在跑到州城来作威作福,还想要自己的女人?
那两个官妓一个称柳卿,一个称柳姬。当初署守备徐祖成将她们送给自己后,王斗便留在府中服侍,没事听个小曲,也是一乐。母亲钟氏也颇为喜欢,经常道:“这两个女娃唱的小曲真不错。”
对柳卿、柳姬来说,王府目前的生活她们很喜欢,府上几人都是随和之人,她们感觉轻松惬意,比以前那种迎来送往的陪笑生涯好多了,所以服侍起来更是用心,床上床下都让王斗满意。
这个世界虽说赠送姬妾乐女很正常,不过王斗是后世人,却接受不了这个观点。他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患难与共的原因,他只会对谢秀娘动情,余者女子在他心目中不可能有什么地位,不过属于自己的女人,就没有送出的道理。
他心中冷笑,面上满是笑容,似乎刚才黄鹏夸他艳福不浅他很高兴。
看他这个样子,在身旁的署守备徐祖成悄悄提醒他:“王斗,王斗…”
他心中叹气,这王斗什么都好,就是官场经验不足,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不知道。
在徐祖成看来,这毛参将似乎对王斗有些成见,这让他心下暗暗着急。区区两个官妓,当时还是自己送给王斗的,王斗再转送给毛参将,也没什么要紧的,如果有机会化解毛参将对王斗的成见,这可是本小利大的好事。
徐祖成知道督臣与兵宪都对王斗颇为欣赏,不过现官不如现管,那毛参将怎么说也是王斗的直属上司,交好他,肯定没有错。
王斗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他站起身来道:“毛参将远来州城视察,劳苦功高,下官敬参将一杯。”
场中鸦雀无声,只有王孝威几人兴灾乐祸,这王斗果然是个愣头青,就他这态度,得罪人大了。
毛镔脸色难看,他看着王斗嘿嘿直笑,道:“王操守,你很好啊。”
…
酒宴不欢而散,徐祖成看着王斗连连叹气:“王斗你,唉…”
毛参将一行人当天就走了,回去路上,毛镔对自己坐营官黄鹏道:“临行时,那王斗可有赠送银两财帛?”
黄鹏咬牙切齿地道:“回大人,没有,一两银子也没有。”
二人听说王斗本来已经准备了丰厚的银两财帛,不过宴上毛参将向王斗索要美姬艳妾时,他竟翻了脸,最后一两银子也不给,想想真让人生气。
毛镔又惊又怒:“好啊,这王斗如此飞扬跋扈,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直属上官,他如此不将本将放在眼里?”
黄鹏道:“大人,这王斗如此跋扈,不治治他,大人您在东路可是威信全无了!”
毛镔阴沉着脸,王斗这样不将他放在眼里,加上大舅子的恩怨,修理王斗是必然,不过如何修理呢?王斗不声不响就养出这么多兵马,粮饷上做手脚效果不大,余者地方又找不出毛病,想修理,竟是一时无处着手。
黄鹏道:“大人,州城这个地方,现在可富足了,那王斗养兵,也全赖于此。”
毛镔眼睛一亮,随后又暗了下去,将王斗调走,这是一个好办法,不过以他的权力,想要调动一个操守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大明各地的操守官调动任命,需要兵备同意许可,路中守备,参将只有提名与推荐的权力。如果是守备的任命,兵备更只有提名权,需要巡抚与总督核定,报于兵部商议,最后由皇帝拍板同意。
想对付王斗,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更不要说王斗有东路兵备与宣大总督看好。
黄鹏低声道:“大人,卑职在州城看到兵宪府上的小娘子了。”
毛镔不由顿足:“你怎么不早说,否则本将早前往拜访了。”
黄鹏诡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卑职私下听闻,那纪小娘子与王斗走得颇近,大人想想,如果这个事情让兵宪得知…”
毛镔的眼睛一亮。
黄鹏续道:“卑职又听闻,兵宪有意将府中小娘子许配给延庆州吴知州的大公子吴略为妻,那吴略对纪小娘子倾心已久,若是他知道这个消息…”
他嘿嘿地笑起来。
毛镔更是眼前大亮,他指着黄鹏大笑道:“高啊,果真是高啊!”
…
在王斗的操守府邸上,王斗坐于位上沉吟,他在州城的几个心腹,温方亮,韩朝,韩仲,管屯官张贵,令吏冯大昌几人坐在下首。冯大昌低声道:“大人,我观那毛参将神情不悦,他回去后,会不会对大人不利?”
王斗冷笑一声:“毛镔鼠辈一个,靠我舜乡堡给出的军功,才坐上参将之位,凭他的本事,可能斩杀奴贼十个?这样的鼠辈,也敢对我王斗指手画脚,给我脸色看?他算个什么东西!”
温方亮也是笑道:“卑职观他带来的家丁,真是让人可笑,连卑职总下一队普通军士都不如。”
冯大昌仍是担忧:“他毕竟是东路参将,大人的直属上官…”
王斗沉吟半晌,对韩朝道:“韩兄弟,你派出几个夜不收到永宁城去,看看那边动静如何,姓毛的如敢对付我,老子看他怎么死!”
韩朝领命,韩仲与温方亮都是欢声怪叫。
场中各人说的话可说都是大逆不道,不过看各人浑然无事的样子,张贵心下发寒。
他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不由打了个寒噤。
第176章 火器研究出成果
时间进入崇祯十年七月,王斗忽然得到舜乡堡一个消息,赖源龙等人关于火药池上那个可以自动开关的火门装置研制出来了,还有李茂森也成功研制出一个水力装置,可以用来带动钢钻磨钻铳孔。
听到这个消息,王斗颇为高兴,立时准备去舜乡堡看看。
他在亲将谢一科等人的护卫下出城,刚出南门不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娇呼声:“王斗,王斗…”
在保安州城敢直呼王斗姓名的没有一个,特别是女子,一听那娇媚的声音,王斗便知道是谁了。果然他回过头去,便见纪小娘子在几个家人的护卫下,策马往这边而来。
王斗有些意外,一直看那纪小娘子乘坐马车,没想到她兵宪府出身,还是小脚女人,竟还会骑马?
纪小娘子策马来到王斗身前,看他诧异的神情,不由得意一笑:“操守大人想不到小女子会骑马吧?哼,我可不是那种娇怯怯的女子!”
王斗看了看她的身旁,身边随着几个家人丫鬟,可以看出,她们的神情都颇为无奈。
王斗道:“原来是纪小娘子,你寻本官有何要事?”
纪小娘子今天穿了一身淡绿的轻衫,她兴高采烈地道:“王斗,我要你再教我打铳。”
她笑靥如花,加之衣衫单薄,阳光下肌肤白腻如脂,那种娇媚的神态,看得谢一科等人眼睛发直。
不过对于王斗这种阅历的男人来说,女子单凭相貌已经难以打动他,他更注重一个女人的内涵。去年腊月他顺路护送纪小娘子回转路城,过后他就忘了,前几天他听说这小娘子又来州城了,并不在意,没想到今天却是找到他,又要自己教她打铳?
他皱了皱眉:“本官有要事在身,哪能陪你玩耍?小娘子自便吧。”
纪小娘子浅笑,她看着王斗,眼波流动:“王斗,你去哪?我也要去!”
王斗道:“本官办的是正事,倒不便带你!”
他严肃地道:“纪小娘子,你是兵宪府上的千金,你随在我身旁,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如何向兵宪他老人家交待?”
纪小娘子娇媚地白了王斗一眼:“有我们的操守大人在旁,还怕出什么意外?王大人,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哦。”
王斗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有妇之夫,小娘子这样随我跑进跑去的,怕有外人闲话!”
纪小娘子咯咯笑了起来,如花枝乱颤,她高声道:“没想到我们的王大英雄也是这样的俗人,小女子都不怕,你一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倒怕起来了,小女子失望哦。”
没想到兵宪府上那种传统的官宦家族,也会出纪小娘子这样叛逆的女子,王斗看了她一眼:“不怕累,就跟上吧。”
纪小娘子一声欢呼,慌忙策马随在王斗身旁,她叫道:“整日闷在府内烦死了,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王斗看她兴高采烈,马术也不错,暗暗奇怪她是如何学来的。要知道大明可不比大唐,风气相对保守,女孩家学琴棋书画可以理解,学习骑马射箭,便是武人家族也是少见。
纪小娘子看着王斗,笑道:“操守大人,介不介意问你一个问题?”
王斗道:“小娘子有话就问吧?”
纪小娘子道:“听闻前几日那毛参将来到保安州城,要你索要几个美姬,你拒绝了?”
王斗道:“不错,我拒绝了,我王斗的女人,岂能如货物般送来送去?”
纪小娘子斜眼瞅着他,笑道:“你不担心毛参将不高兴?”
王斗哼了一声,傲然道:“我王斗以一小军出身,挣扎到了现在,从来就不是看别人脸色过日,他高兴又如何,又高兴如何?”
纪小娘子对王斗竖起了大拇指:“好,有情义,有胆魄,我纪君娇欣赏你!”
纪小娘子身旁的家人也是惊讶地看了王斗一阵,交换了一下眼色。
随后纪小娘子又看向王斗,道:“可惜啊,王斗你如果再长得俊俏些就好了。”
王斗淡淡道:“如我这般高大威猛不好吗?那些小相公个个就长得很俊俏。”
王斗此话颇为粗俗,纪小娘子立时晕红双颊,娇艳欲滴,看她这种诱人的样子,谢一科等人都是看得直咽口水,又对王斗佩服非常,兵宪府上的小娘子也敢调笑。
只有纪小娘子身旁的家人对王斗怒目而视,几人还想上前喝叱,看看纪小娘子的脸色,才又停口不语。
纪小娘子红着脸转过头去,她高声道:“就是可惜,小女子在想,王斗你如果再长得俊俏些,文雅些,又懂琴棋书画,吟诗作赋,那就完美了。”
王斗长笑一声:“完美的人,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
他马鞭凌空抽了一声脆响,大喝一声“驾”,立时战马如风驰电掣般往前而去,纪小娘子娇呼道:“王斗,等等我。”
慌忙拍马跟了上来。
…
王斗来到舜乡堡,林道符等人早在城门外等候,看到纪小娘子,听说她的身份,他们不由慌了手脚,兵宪府上的小娘子来到自己治下,这可是大事。各方接待,护卫,安危等事情,都需细细考虑。
林道符正在手忙脚乱,王斗罢了罢手:“小娘子之事,你们不必考虑,带我去铳械厂吧。”
林道符看了看纪小娘子,见她对王斗的话丝毫不以为意,不由暗暗称奇,他双目在王斗身上转了转,又在纪小娘子身上转了转,便领着王斗等人前去。
众人往舜乡堡西北过去,这一带布满了各色各样的厂房,火药厂,煤厂,铁厂,被服厂,铳械厂,木器厂等,到处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一路上,纪小娘子看得饶有兴趣,她嘀咕了一句:“这舜乡堡…很不一样啊。”
她身后的一干家人也是看得暗暗称奇,窃窃私语。
很快众人来到铳械厂前面,王斗看了纪小娘子一眼,纪小娘子会意,她对身后一干家人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不必跟来了。”
那些家人立时着急:“小娘子,这怎么行?我等护卫有责,若是不随在身旁,小娘子出了什么事,卑职等如何向大人交待?”
纪小娘子哼了一声:“有我保安州操守王大人在此,会出什么事?王斗哦?”
她后半句却是向王斗所说,王斗点了点头。
那些家人大眼瞪小眼,眼睁睁地看着纪小娘子随在王斗身旁去了。
进入铳械厂,管事李茂森与新调来舜乡堡的保安卫军器局大使赖源龙忙迎了出来,见到纪小娘子,赖源龙还呆呆的没什么感觉,李茂森等人却是为她的艳光所慑,不过操守大人身边的女子,谁敢多嘴问她是谁?
看到赖源龙,王斗微笑道:“赖大使,到了舜乡堡你可还好?”
赖源龙还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绣着练鹊补子的九品官服仍是斑斑油迹,两边都挽着袖子,不过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的。他一个声的道:“好,非常好,下官在舜堡真的好,下官所渴望的都有了,下官就是现在便死,也了无遗憾了…哦,当然,不要这么快死…”
他语无伦次的样子,纪小娘子不由噗哧一笑。王斗身后的林道符等人也是莞尔。
赖源龙并无察觉,只是感叹道:“这全赖大人的抬举,下官才能得偿所愿。”
说着他向王斗深施一礼。
王斗微笑地扶起他,说道:“听闻你的研究有了成果?”
赖源龙道:“对对对。”
他急急将王斗等人领到铳械厂旁边的靶场,献宝似的取出一只火铳,指着上面一个部位道:“大人所说火药池上可以自动开关的火门装置,下官已经研制出来,有了这个装置,便是冬日狂风大作,也不必担忧火门内的火药会被大风吹去。”
王斗看了看上面的部位,老实说不是很懂,他道:“打一铳试试吧。”
他身旁的纪小娘子立时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赖源龙应了一声,流利地装填子药,然后点燃火绳,他轰的一声开了一铳,一股硝烟弥漫。
纪小娘子欢声大笑,她道:“好啊好啊,我来我来。”
王斗微笑地对她说:“闲时我再教你打吧。”
纪小娘子嗯了一声,轻轻地点了点头,在外人面前,她似乎颇听王斗话的乖巧样子,更是看得林道符等人目瞪口呆。
刚才王斗并没有在意赖源龙打得准不准,他注意的是那火铳开火时,火门上一个铁盒快速闪动一下,保护了内中的引药。
他凝神细想,这火门装置应该与燧发枪的原理是一样的。有了这个可以自动开关的火门装置,冬日作战,自己的火绳枪就不会成为烧火棍了,这是让王斗最高兴的。
他大笑道:“果然是妙,赖大使,你可立了大功了。”
第177章 水力钻床
得到王斗的夸奖,赖源龙裂开嘴笑起来,工作有了成果,受到上司的肯定与嘉奖,任谁都是心情无比愉快。不过这成果倒不是他一个人的努力,赖源龙虽设计出了样图,但实物打造还是李茂森进行,这功劳他二人都有份。
此外,火门装置研究出来,还有一个问题。这个时代,每个工匠的技术都是不传之密,甚至还有传男不传女之说,他们手中一点一滴的技艺,都是他们赖以传家养家的凭借。
拿舜乡堡的军匠来说,虽然他们打制的火铳质量统一由李茂森监管,但其实各人打制火铳时方法还是不一样的,各人都有各人的绝学,外人很难得知,偷师也是大忌讳。
火门装置研究出来,这技术便是归赖源龙与李茂森共有,将之公布贡献出来,赖源龙可能无所谓,不过李茂森肯定有私心不愿答应。让李茂森自己招学徒,慢慢培养打制?这肯定不合王斗的心意。
考虑到时代的局限性,强迫各人将自己技术贡献分享是很难的事。
在看过火门装置研究实物,林道符向王斗提到这个问题时,王斗想了想,对赖源龙与李茂森二人道:“这个可以遮蔽火门的火药装置势必在所有火铳上推行…考虑某些情况…这样吧,这个火门装置的图纸与实物便算是我舜乡堡铳械厂的官有技艺,只是你二人立下此等大功,本官定要奖赏,以后铳械厂所有工匠都需学习这种装置的打制,然后每个装置打制出来后,你二人都会得到一定的红利作为奖励,以表彰你们立下的大功。”
李茂森想了半天,道:“大人是说,这个技艺虽然收归官有,但只要有人仿效小的打制这种火门,小人都会得到一些红利?”
王斗道:“不错,正是如此,而且我舜乡堡的火铳上,以后每门火铳都要安装这种火门装置。”
他微笑道:“李管事,赖大使,以后你二人便是袖手高卧,都可以衣食无忧了,恭喜啊。”
王斗所说的类似版权的收入,赖源龙还好,李茂森却是又惊又喜,他将这个技术贡献出来,但每个工匠都需向他交纳一定的技术使用费用,他等于不需劳作,便可以有源源不断的收入。这真是,太划算了。
李茂森道:“这…这红利可有多长时日?”
王斗道:“初步便定五十年吧,以后便是你身故了,你的子孙后代同样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李茂森更是惊呆了,周边的工匠们同样惊呼不已,个个对李茂森二人羡慕万分。
便是纪小娘子,也吃惊地看看王斗,又看看李茂森他们。
王斗看着周边的工匠道:“所以你们铳械厂的工人,有什么技艺只管献出来,这分取红利,可比你们自己独藏,招收几个学徒收入丰厚多了。而且技艺更多人知晓,名扬四海。”
李茂森道:“大人,小人有一事担心,若是有人私自偷取技艺,或是不愿分取红利的,这怎么办?”
王斗道:“偷师乃是败坏行规之事,定然要惩罚,相关的事宜,你们可以自己商讨,定个章程出来。总之在舜乡堡,若是有人敢破坏行规的,都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李茂森搽着手,兴奋不已,周边的工匠们也是议论纷纷。
忽然李茂森道:“大人,小的与赖大使还合力制成了一具水力钻床,大人要不要看看?”
…
舜乡堡铳械厂在堡的西北面,附近有一条叫窑子河的河流,水流也算湍急,在河边不远处,王斗看到了这具庞大的水力钻床,一个木石制的简单机械,在水流的作用下,石盘便带动钻头缓缓旋转前进。
这水力钻床看上去很简单,但优点却很明显,钻磨铳管时永远不会累,而且可以保持固定的精度与质量,不象人力操作一样,因体力与精力的原因出现偏差。
依王斗估计,就这简单的水力钻床,比起人力,工作效率至少提高几倍,一个工匠还可以同时照看几台钻床。如果以后有机会改进,或许一台水力钻床的效率更可以提高十几倍。
当然,这种水力钻床也是有缺点的,便是成本较高,操作时也经常需要更换钻头,王斗估计,这水力钻床成本与工作效率是一对一,不过王斗看来这还是值得的。比起将来的大量生产枪械,这些成本是王斗可以承受的。
而且依王斗目前的情况,对火铳的需求量庞大,舜乡堡工匠也是缺乏,机械的推广,并不会出现抢夺工匠饭碗的问题。这其实也是影响古时机械推广的最根本原因。
看着这庞大的水力钻床,王斗赞叹不已,他问道:“李管事,用这钻床钻取铳管,几日可钻取一根铳管?”
李茂森略略估计了一下,道:“回大人,往日用人力钻取铳管,需要近月时日,而用这种水力钻床,六日之内,便可钻取铳管一根!”
大明的火铳通常为八棱型,铳体一头粗一头细,粗的做铳腹,细的做铳口,火铳初制时还是粗胚,镗内粗糙不平,这样的火铳,自然不能作战,便需用钻头将铳镗钻大钻光。钻镗技艺较精,人力也有限,在大明,好的钻头与挫刀都是采用上好的堕子钢,堕子钢已经算是当时上等的硬钢,但其实钢性与后世还是相差甚远,用堕子钢钻铳膛,还是很难钻,一个月才能钻光也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