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她又扯住那妖娆女子的发髻,又是狠狠地甩了她二十记耳光。旁边各人鸦雀无声,知州李振珽张大了嘴,少夫人也是花容失色,只是吃惊地看着王斗。
底下悄悄的议论声传来:“活该,两个妇人乱嚼舌头,操守太太那么好的人,她们也敢编排?”
“就是,该打。”
管屯官张贵夫人,千总田昌国夫人却是在一旁兴灾乐祸,这两个狐媚子,仗着有几分姿色,平日媚眼儿乱抛,她们早就看不顺眼了。看她们被打,心下格外痛快。
只有保安州吏目陈余文,备荒仓大使李举二人脸色难看,那妖娆女子却是李举的妻室刘氏,那圆胖妇人则是陈余文新纳不久的小妾杨氏。自己家的妻妾当场被打,他们也觉得脸上无光。
王斗安慰地看了自己妻子一眼,然后冷着脸而去,一大班武官连忙跟上。
李振珽也是皱着眉头看了身后的陈余文一眼,他家教不严,妾室在外胡言乱语,口德不修,被王斗打了也是白打,就算自己是陈余文的直属上司,也不好说什么,同时他心下得出一个结论,这王斗是个颇为护犊之人。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那杨氏捂着脸,见陈余文过来,可怜巴巴地道:“老爷,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
陈余文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贱人,你坏我好事,回家再收拾你。”
怒气冲冲地去了。
王斗在州城威望日重,陈余文正寻思如何与王斗交好,没想到自己小妾却坏了自己大事。
其实她这小妾杨氏并不十分撩人,之所以陈余文会纳她为妾,是因为传说此女有旺夫之相,娶来可以增强自己官运,现在看来,旺夫不见得,克夫倒是有可能。
看着男人们走了,张贵夫人大声道:“施粥施粥了,继续施粥了啊。”
她讨好地来到谢秀娘的身旁,道:“太太,您累了,让妇人来吧。”
下面一干看呆了的流民们才回过神来,一边兴奋地议论着,一边继续排队领粥。
…
崇祯十年四月初十日,送走了保安州儒学学正符名启,王斗脸色有些难看。
他坐在议事大厅内,看着保安州城吏目厅的张学焦,还有各房的典吏、司吏们走进来。此外,从舜乡堡调来的冯大昌,钟荣,王斗舅舅钟正显等人也是走在另一旁。
到了今日,保安州各地荒地的开垦数额已经完全统计出来了,张学焦向王斗作了一个揖,道:“大人,全州的开荒数亩文册已是统计出来,州城原有军户八百八十三户,新分户数一千一百三十五户,每户垦地五十亩,计开垦荒地五万六千七百五十亩。”
“州城直辖屯堡二十三处,原有军户六百四十户,新分户数七百二十八户,每户垦地五十亩,计开垦荒地三万六千四百亩。”
“五堡本堡连同十五处屯堡,原有军户七百二十五户,新分户数八百二十五户,每户垦地五十亩,计开垦荒地四万一千二百五十亩。”
“张家堡本堡连同十处屯堡,原有军户三百七十八户,新分户数四百六十六户,每户垦地五十亩,计开垦荒地二万三千三百亩。”
“舜乡堡有军户两千余五十七户,每户垦地五十亩,计开垦荒地十万二千八百五十亩。”
“州城上下,新计军户五千二百一十一户,新垦田亩二十六万五百五十亩…”
还有一些军官户数及开垦的田亩,张学焦也是说了,最后他满脸笑容地对王斗道:“大人实行开荒授地的仁政,许多隐含的军户纷纷报户授田,家口多的丁口,也是接连分为新户,我保安州册下军户丁口大大增加,新增田亩数更是翻了数番,来年州城大兴,这全是大人的功劳啊!”
他身后几个典吏、司吏也是纷纷附合。
张学焦试探道:“大人,可要将军户田亩数就此造册,缴合有司,以备查考?”
王斗淡淡道:“不急。”
他翻看着文册,忽然指着五堡及张家堡的文册对张学焦道:“张令吏,这两堡的军户及田亩数真的对吗?”
王斗斜眼瞧着他:“我怎么听说,光是五堡的下面,便有一千多亩新垦田地没有入册?”
“张令吏,你怎么解释?”
张学焦几人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一声巨响,王斗拍案而起,他大怒喝道:“张学焦,你几人好大的胆子,胆敢欺瞒糊弄本官?你可知欺隐田粮是何罪名?”
从冯大昌,符名启等人口中,王斗已经得知了在开垦荒地的统计上,各地多有手脚,或是隐瞒分出的人户,或是隐瞒开垦的荒地,有些军官人家,实有开垦荒地两百亩的,然而只报一百五十亩或是一百亩,他们贿赂那些统计文册的各吏员,以张学焦为首的各吏员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文册上面做手脚,这情况以五堡最为严重。
冯大昌几人虽是调入州城,然后州城军吏还是以张学焦等人为首,他们却是没有什么主导权,但是张学焦等人的做法,他们却是看到眼里,他们的一举一动,王斗都有得知。
还有保安州民户们开垦的田地,这上面的问题更是严重,特别是那些地主乡绅们,隐瞒新分户口及田亩可说是肆无忌惮,城内外的民户不属于王斗的管辖范围,他暂不理会,只是属于自己名下的军户田地,他决不许可这样的事情发生。
张学焦在王斗的威压下,只觉得全身上下气都喘不过来,自己贪腐的事情败露,如果王斗再报一个欺隐田粮的罪名上去,他可以想象那种后果,想到这里,他满头的冷汗更是涔涔而下。
在大明各个卫所中,都有设立经历司或是吏目厅,一般卫为经历,所为吏目,职责基本相同。与世袭的武官不同,经历与下面各吏员多为流官文职,由吏部选授。经历司与吏目厅下又设六房,由吏部选拔的吏员负责。
经历与吏目职权宽广泛,卫所文档,屯粮军饷,朝廷文书收支等,都归他们管理。不过由于明初政治设定,经历与吏目虽身为六房主管,却没有考绩六房下属吏员的权力,这个权力是在卫所掌印官手上。
而且他们的月俸与办公费用,是由地方卫所所出,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加上吏员升迁极难,他们的成绩表现,要由卫所掌印官评说,经历与吏目成为各卫所武官事实上的幕僚,一举一动就要看各掌印武官的脸色。
张学焦身为卫所吏员,考评表现都是由掌印官王斗一力主导,王斗处事手段他早已见识过,他要治自己,易如反掌…张学焦忽然跪下叩头:“大人,小的猪油蒙了心,请大人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他身后的各吏员也是大惊失色,也是跪下叩头不已。
王斗叹了口气,道:“我念你们月俸稀薄,已经提高了你们的月俸钱粮,如果你们表现出众,还有诸多奖励,你们为何还不满足?”
他摇了摇头,道:“从今日起,吏礼房由令吏冯大昌负责,户房由钟正显负责,兵房由钟荣负责,你们几人便协助他们再次核算军户田亩,将功补过吧。”
大明六房定额原有令吏二人,典吏四人,还有各司吏,攒典不等。由于各卫所事务有简在繁,很多地方常数房合为一房,天启年后,大明各卫所只保留吏、户、礼、兵四房。保安州城的吏目厅同样只有四房,吏礼房令吏一人,吏房典吏一人,户房典吏一人,兵房架阁库典吏一人。
特别是那架阁库,是管理军户文档的地方,在王斗看来颇为重要,便让钟荣负责,他的舅舅钟正显,便负责户房的田亩文册。其实钟荣与钟正显都为司吏,本无资格负责一房之地,不过王斗哪理会那么多?吏目厅这个地方,是该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上了。
听了王斗的安排,张学焦等人松了口气,虽是大权旁落,但饭碗总算保住了,他们千恩万谢,连跪带爬的出去了。
王斗对令吏冯大昌道:“冯先生,州城的吏目厅,便拜托你多多劳心了。”
冯大昌新掌一厅之地,也是欢喜非常,他深施一礼:“大人放心,学生等定会仔细核算田亩文册,无丝毫毗漏。”
随后他神情凝重,低声道:“大人,那张学焦的同胞小妹乃是东路新任参将的妻室,大人对他如此…需要小心。”
王斗不由意外,他早已得知,原东路参将张国威因去年自己的斩首大捷之事,已经高升为副总兵,调往镇城去了,原东路游击毛镔同样有功,便接任为新任的东路参将,没想到张学焦的妹妹还是新任东路参将毛镔的妻室。
他沉吟了半晌,道:“此事本官已经知晓,冯先生,你们尽心做事吧。”
令吏冯大昌深施一礼,领着钟荣等人退了出去。
第171章 畜场、剿匪大军回
杨志昌揉了揉跪酸了的膝盖,心下毫不是滋味,刚才他被王斗大骂了一阵,还得恭敬受训。
他心中哀叹,这保安州真是没法混了,只不过侵占一些田亩,这点小事,便被王斗不容情的劈头臭骂,放在往日,王斗还是一个小小的总旗时,在自己面前是怎么样,现在却是怎么样。
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论王斗怎样严责,他脸上却不能露出丝毫不满之意,否则罪名更重。
他垂头丧气地站起来,王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喝道:“下去!”
杨志昌更是一惊,连忙退了出去。
走出议事大厅,杨志昌长叹了口气,这保安州是王斗的天下了,自己还是想办法调走吧。
看着杨志昌的背影,王斗沉默了一会,此次的田亩统计中,以张家堡与五堡问题最多,不过那张家堡防守官史敏还可救药,他全堡上下,不过隐匿三百多亩的田土,自己稍一喝斥,他就吓得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在大明这种背景中,他只算是小毛病,只有这杨志昌恶习太深,自己早晚要将他换了,五堡是个好地方,还论不到他来鸩占雀巣。
很快的,在田亩统计之事上,王斗发出严令,敢有军将侵欺钱粮,隐匿田产者,不问军民官吏,一体申饬严责。在接下来数日里,吏目厅严加核实文册,已经有多位军官受到处罚,州城上下凛然。
…
这四月的时候,赖满成的一千头耕牛终于运到了,引得全城的军民都是出城观看,看得这密密麻麻的耕牛,军民们都是惊叹不已,没想到操守大人说到做到,一口气购买就是一千头牛,有了这些壮牛,加上那些灌井水车,大伙的耕种田地,就有了保障。此时他们心内最后一丝忧虑也是消失不见,人人都对王斗的手段佩服不已。
州城内外欢天喜地,知州李振珽也是带着手下吏员偷偷去看过,回府后他惊叹不已,只是连连道:“那王斗哪来的银子?”
赖满成出去跑了一趟,黑瘦了一些,原本他油头粉面的,此时王斗一看,他脸上颇有风霜的味道。据赖满成自己介绍,为了凑齐这一千头耕牛,他跑了好多个地方,终于不辱使命,将王斗要的货物凑齐了。
王斗向赖满成购买一千头耕牛,除了有十三头牛在途中发生意外死亡外,余者的大多壮实完好,都是好牛。赖满成也与王斗说了,死了的这十几头牛,他老赖会负责赔偿损失,让王斗对他另眼相看,这家伙别看花花公子形象,人品还不错。
王斗吩咐管屯官张贵将这些耕牛在城外暂时安顿好,他唤赖满成回到操守府邸,他微笑道:“赖兄弟果然是个实诚人,近千头耕牛竟给本官运到了,我给你手札一封,让我亲将谢一科领你到舜乡堡,寻舜乡堡防守官林道符,他便会给你五千两银子的牛价银。”
赖满成大喜,连声道:“谢过大人了。”
没想到王斗五千两银子说给就给,这让赖满成对王斗的实力重新评估。其实他做这笔生意,克除各样成本后赚了不少,这也是他经商生涯中做的最大一笔买卖。
王斗略略盘算了一下,此时他在舜乡堡有耕牛五百三十七头,州城有耕牛六百九十六头,加上这购买的近千头耕牛,自己共有牛二千二百二十余头,此外五堡与张家堡也各有耕牛一百多头。
不过在王斗看来,还是应该再购买一些耕牛为好,听了王斗的话,赖满成摇起了他那把洒金扇儿,他沉吟半晌,道:“大人,有一句话,小的不知当说不当说。”
王斗道:“你说。”
赖满成道:“小人估计大人己有耕牛不少,应该不会少于一千五百头。放眼这些耕牛数量,便是在大明内地州县,也是数目可观,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次购买耕牛。”
“小人私下听闻,大人有意给治下军户每户分牛一头,小人认为,以每户人家五十田亩计,如一家圈养耕牛一头,其实负担困难,这耕牛与马匹一样,可不好养,小人建议每三户或四户给牛一头足可。”
王斗奇道:“耕牛不好养?”
赖满成笑道:“那看大人是要善养还是滥养了。”
他道:“说起这养牛,可是大有学问。先说这牛舍,平日按期打扫,勤出牛粪,勤展垫草不说,还需常常刷拭牛体,早晚两次,不可疏漏。特别夏日炎热,这牛栏通风清爽必不可少。在冬日时,还需将牛牵到室外,取舍背风朝阳之地,让牛边采食边晒太阳,如此耕牛才会壮实。”
“在饲养上,平日干草秸秆不说,耕牛役使时,豆糠饼类更是不可缺少,饮水也有讲究,每天最少饮五次水,还得清水,最好放入适量食盐。如耕牛冬日饮水,还需供给温水,加入食盐与豆末…”
他滔滔不绝,王斗听得目瞪口呆,这是养牛还是侍候祖宗?他皱了皱眉:“有这么麻烦吗?”
赖满成笑道:“所以小的说大人是要善养还是滥养,如要耕牛壮实,便需如此。乡夫愚妇无知,他们喂养的耕牛瘦弱不堪,便是喂养不当之故。有些百姓虽然明白道理,却是有心无力,养牛所需资财颇多,普通人家,根本供养不起。”
王斗沉吟起来,依赖满成说的话,自己如将耕牛分给军户百姓,他们恐怕有照料不周之嫌,也增加了他们的负担。
赖满成道:“不但如此,大人一千数百头耕牛在手,等于是一个大宝藏啊。”
“大人试想,一千数百头耕牛有近半为母牛,它们诞下小牛,大人一年至少增加牛数五百头。那耕牛一年大半时日不需耕种,每年可配种一次,那小牛长为壮牛不过五年,数年下来,大人恐有数千头耕牛存栏,到时小的还要询问大人,可有耕牛出卖了。”
说到这里,赖满成嘻嘻笑起来。
被赖满成这样一提醒,王斗记得舜乡堡耕牛这两年似乎有诞下一些小牛,不过自己事务繁忙,竟忘了母牛会繁殖小牛这个道理,手下将官多为武人,除了打就是杀,谁会去管母牛会不会生小牛?他看了赖满成一眼,这人不错,不会为了多赚钱怂恿自己买牛,他对赖满成的评价更高了一层。
同时王斗更想起舜乡堡的猪羊骡马,那猪羊每年可繁殖两次,猪每次可以繁殖近十头,羊每次可以繁殖六只,自己原有猪羊一千多头,大猪大羊是吃了不少,不过似乎这两年也繁殖了不少的小猪小羊,等它们成长起来,也是个可观的数目。还有骡马,自己在舜乡堡有五百多匹,马的生长期同样为五年,五年之后,自己的骡马也会增加不少。
想到这里,他已经起了开设畜场,集体喂养牛羊马匹的念头,保安州这个地方林业资源优越,往西南过去,多高山草甸。此时保安州当地人称五福山、西灵山、东灵山等地方,便多优良草场,自己大可在那些地方设立畜场牧场。
王斗看了赖满成一眼,道:“赖兄弟对畜牧这么在行,不若你过来为我管理畜牧牛场吧。”
赖满成双手乱摇道:“别,别。”
他苦笑道:“大人,小的平日贩卖牛马,所以说起这道理可以头头是道,若让小的亲自饲弄,不如杀了小的。”
他想了半天,道:“我手下倒有几个伙计不错,可以过来为大人做牛倌马倌。”
很快的,王斗招来州城管屯官张贵,舜乡堡防守官林道符,与他们商议在保安州西南设立诸多畜场牧场之事…
…
崇祯十年四月中,清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攻铁山皮岛,副将金日观统将及士卒与清兵激战七昼夜,最后皮岛陷落,金日观等人尽数战死。闰四月,大旱,久祈不雨,崇祯帝下责臣罪己诏。五月初,清封降将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尚可喜为忠顺王,这便是三顺王。
五月初六日,有鉴于大明各地的旱灾越来越严重,保安州也受到很大的波及,王斗担忧灾后会有瘟疫的到来,特别是鼠疫,更是非常恐怖的东西。从万历年起,大明各地便接连爆发鼠疫,特别是崇祯年间,山西爆发了多轮的鼠疫,很多地方死得空无一人。
那鼠疫发病迅速,有朝发夕死之说。特别是崇祯十六年的京师大疫,北京城十室九空,几十万人的京营也为之一空。王斗敢肯定,如果保安州爆发鼠疫,一夜之间,州城有成为一座空城的可能。
鼠疫的爆发,与环境卫生有很大关系,以大明京师为例。明初明中时,大明政财相对宽裕,对京城内沟渠卫生的管理较为得当,人称京师街巷最洁最阔,不过从万历后期起,京师沟渠尽被阻塞,却是无钱淘浚治理,运道也无财修补,到了崇祯年间,北京城的街道环境更是糟糕,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难行,街道旁的沟渠,尽成藏污纳垢之地,秽气触人。
除了尘土泥泞,街上粪溲遍地,京师曾规定车牛不许入城,到了大明后期,这一规定成为空谈。官府管理的缺失,反应在市容上,大明后期的京师,可说是垃圾遍地,每到夏日便蝇蚋不绝,虐痢瘟疫横生,所以导致崇祯十六年鼠疫蔓延全城,阖门死绝,却无棺殓者,九门日出达到万棺。
环境卫生脏乱,是瘟疫爆发的重要根源,所以在五月初六日,宋应星著成《开工开物》这天,王斗联合了知州李振珽,发动全城的军民打扫卫生,特别是要杀光所有的老鼠。又强制收容街上所有流民乞丐。
经过几天的大扫除,保安州城上下为之一清,到处干干净净,那些扫出的近百车垃圾全部运到城外焚烧深埋。不但如此,王斗还拿出钱粮,酝酿在州城打制诸多深井,建设多家公共澡堂与公共厕所。
王斗计划中,那公共澡堂收费极廉,使城内的军民都洗得起,特别还要以谢秀娘的名义在州城内建立数家女用澡堂,只接待女客。大明北地用水不便,特别各地干旱缺水,洗澡自然困难,有了这些澡堂,清洁卫生的同时,也减少各种疾病的流行。
虽然建女用澡堂让某些人议论,但在王斗严令防疫的名义下,还是快速兴建起来。
几天后,在王斗忙着在州城内大建澡堂的时候,韩朝,韩仲,孙三杰三人,领着甲总,乙总,丁总军士,胜利剿匪归来,收获丰厚。
第172章 收获、完善班子
从三月,四月,闰四月,五月这几个月中,保安州几总的军士横扫蔚州,广昌等地,当地匪患为之一清。虽说该地的守备与知州不明白自己境内多如牛毛的匪徒为何尽数没了,但治下突然清明,他们理所当然将之列为自己的政绩之一。
这几个月的剿匪收获,王斗还是满意的,温方亮与高史银扫灭匪寨,得银六千三百多两,米粮一千三百多石,骡马两百多头,猪羊三百多头。韩朝,韩仲,孙三杰三人在外两个多月,缴获得银三万四千五百余两,米粮三千五百多石,骡马四百多匹,猪羊六百多头。
王斗的规矩是拿出缴获的三成分赏,大军回来后他立时论功行赏,共有一万多两银子赏出去,五总军士一千多人,几乎人人都有分赏,全堡上下欢天喜地。
眼见就要夏收了,收获的粮米加上这些分赏的银子,至少在舜乡堡内,军民已经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摆脱了靠王斗救济的生活,王斗也甩了一个大包袱。
王斗让这些出战的军士放假,他则招集各军官吏员们议事,治下军政发展到了现在,是该进行一番改进与完善了。
崇祯十年五月十五日,操守府邸议事大厅内济济一堂,十几个王斗心腹将官吏员聚集在一起,军官们大声谈笑,吏员们会矜持些,言谈举止都颇为文雅。不论他们作态如何,脸上都带着志得意满的神情,只有小心坐在一旁的州城管屯官张贵,还有王斗以前在火路墩的老兄弟齐天良二人颇为拘谨。
这是张贵第一次进入王斗的核心圈子,心情不免激动。他虽是州城的管屯官,但却一直被排除在王斗的心腹圈子外,自王斗进入州城来,张贵与千总田昌国都极力向王斗靠拢,天可怜见,操守大人终于真正接纳自己了。
张贵环顾四周,操守大人的心腹圈子,在州城的来了韩朝,韩仲,温方亮,迟大成,冯大昌,钟荣,钟正显等人。从舜乡堡来的人有林道符,孙三杰,钟调阳,高史银,杨通等人。
这些人以前或是他的上司或是属下官将,现在他们跟随王斗,前途都是不可限量。
张贵还看了韩朝,韩仲,高史银,杨通,齐天良几人一阵,韩朝,韩仲,高史银以前是他堡内火路墩的下属,特别那杨通与齐天良,以前还是他家的佃户,现在这些人也与他共处一室,平起平坐了。只有那齐天良仍是小旗官,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好官运,让张贵心下会平衡些。
而在齐天良这里,他心下也不是味道,他是最早与操守大人同处一墩的老兄弟,这些年却被边缘化了,可叹当时自己在靖边堡操练时没有坚持下去,到了现在,连墩内的马屁精杨通都成了百户官,自己仍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旗官,他的妻子陶氏多有抱怨。
看着原来墩内几个熟悉之人志得意满的笑容,他们虽对自己亲热,但那种若有若无的优越感,还是让他心下不是味道。好在操守大人没有忘记自己,今日竟招自己前来,齐天良又惊又喜,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现一番。
忽听脚步响动,跟着谢一科的声音响起:“操守大人到。”
王斗一身大红的指挥同知官衣,大步的走了进来,他满脸笑容,说道:“兄弟们都到了啊。”
厅内武官抱拳,文人作揖,一片的声音:“见过大人。”
王斗笑道:“免礼,都是一个堡的兄弟,不必多礼。”
他双目扫到齐天良,走到齐天良身旁,含笑道:“齐兄弟你来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齐天良不由哽咽,道:“小的很好,有劳大人挂心。”
看着王斗的背影,齐天良心下安慰,大人心中是有自己的。
王斗又与张贵寒暄几句,然后他到上首坐定,又让各人安坐。
王斗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开口道:“诸位都是从舜乡堡起就跟随我的老兄弟,我们辛苦几年,苦苦积存,终于有了一定的兵马钱粮。大明现在这个样子,有可能以后兵祸连连,我们保安州日后如何,得好好思量。”
厅内鸦雀无声,各人只是听着王斗说话,王斗续道:“为了适合将来的发展,我们州城的官将布局,有必要进行一些调整完善。”
他看向舜乡堡的孙三杰,高史银,钟调阳几人,道:“孙把总,高把总,钟把总,我打算让你们三人以后专事管治总下军马,不再理会俗务俗事,你们看如何?”
高史银一时间还想不清楚什么叫不再理会俗务俗事,孙三杰与钟调阳已是站了起来,孙三杰恭谨地道:“大人这是为下官考虑,说起来,下官领兵打仗还行,领着总下军士,只管剿匪杀敌,也自在清闲,这个屯田的职务,下官实是力不从心,大人另择贤能,那是最好的。”
钟调阳深施一礼,道:“大人安排便是。”
高史银这才反应过来,他急忙站起来道:“确实如老孙所说,我们这些将官,只管领军杀敌便好,让下官领着全堡军士练兵营操,下官也确是烦恼。”
王斗点了点头,道:“我打算以后舜乡堡的营操及屯田事务,尽数托负给林道符大人。”
“林大人,你的担子很重啊。”
在王斗计划中,林道符不领具体的军士,也不出外出战,不过以后新兵全由他操练培养,舜乡堡设立具体的教官制度,将练兵体系化、具体化、细致化和长期化,依教材条例源源不断地出产新兵。还有军官的定期培养,炮兵的训练,挑选优秀的军士进入护卫营及夜不收小队等,以后各军官的护卫尽由该营所出,不让各将官们有培养私兵的机会。
屯田上也是如此,挑选优秀的屯田骨干,编练教材农书,形成专门的制度。
林道霁还要管理舜乡堡诸多的厂矿畜场,确是事务繁多,不过这个勤恳的老黄牛精神抖擞,他站起来大声道:“大人放心,有下官在舜乡堡一日,定会给大人源源不断操练出强壮的兵马,让堡内粮米满仓。”
王斗微笑道:“林大人的能力,我是信得过的。”
他又对张贵道:“张大人,你有空多到舜乡堡走走,与林大人多多交流,密切合作,州城及余者各堡的屯田事务,我就要托负给你了。”
张贵大喜,王斗这一句话,已经正式将他视为心腹。虽说听王斗的意思,舜乡堡独立于州城屯田事务之外,不过能进入王斗的圈子中,张贵还是心满意足了。
王斗沉吟道:“看日后的情形,保安州各总兵马,每总还是要新增一个辎重队,建立仓库,负责总内的军需粮草等,每队有车马若干。便是舜乡堡内,也得设一个辎重总部,专门负责各总的军工粮草等,只是眼下军士不足,只能日后再作计较了…”
他对林道符道:“林大人,本官有意让齐天良兄弟协助你管理堡内的粮草军器,你看如何?”
林道符一怔,忙道:“齐兄弟为人持重,有他协助我,那是最好不过了。”
舜乡堡内的银库、粮库、军工、畜牧等库房,都是王斗让林道符派人管理,挑选一些实诚的吏员看管,相关的文册,自然与呈交上去的内外有别。王斗让齐天良参与管理,也是让齐天良积累一些经验,以后王斗要组建辎重营队出外作战,正好让齐天良带领。
听了王斗的安排,齐天良红了眼,没想到操守大人给他这个重任,他站起身来道:“大人放心,小的就是刀山火海,也会办好大人交待的事情。”
谈完这些事,舜乡堡大部事务已经完毕,韩朝,韩仲,温方亮三人调到州城,自然专门管理自己总下军士。还有保安州上下的文书事务,便由令吏冯大昌等人主理。其实王斗很希望吏目厅以后成为自己的参谋幕府部门,眼下这个机会还没成熟,吏目厅都是单纯的文人小吏,不通军事,发挥不了这个作用。
要发挥参谋的作用,只有大批熟通军事又有文才的军官,形成具体的制度,还有大量精确的地图文册可供查询,想到这里,王斗道:“以后总旗官谢一科就为我专门亲随,管理我身旁一干护卫旗手,他领的两小队夜不收,便交给温达兴管理,舜乡堡的三小队夜不收,交于李有德带领。”
谢一科裂了裂嘴,其实他还是很喜欢出外探刺的生活,不过姐夫这样安排,他只有从命。
王斗道:“现大明流贼虏寇猖獗,我保安州要大力发展夜不收,收集各方情报,每一总军马,至少要有一小队十人的夜不收,州城与舜乡堡也至少各要有一队五十人的夜不收,至于各火路墩的夜不收,就不必派设了。”
王斗沉吟道:“州城要设立情报司,麾下相关人员及一队夜不收,这个情报司,暂时由韩朝兄弟兼顾吧。”
韩朝大声领命,他夜不收出身,又兼职老本行了。
王斗交待他:“你情报司战时探测战场敌情,闲时收集各方情报,测绘地图等,还要大力发展各方细作,酒楼、茶馆、妓院、车马店、驿站,还有行商中人,都可以发展,所需钱粮,你尽量报于我得知。”
韩朝领命后,最后一个问题,王斗对镇抚官迟大成道:“迟大人,你统管全州上下的军纪军法,以后每个堡,每一总军士内的镇抚官吏皆由你主派,负责军士们的军纪及军功核验。”
王斗看着众人:“诸君努力!”
…
崇祯十年六月,保安州各地的夏粮开始收获了。
第173章 夏税、东路参将
崇祯十年六月保安州的这次夏收与众不同,今年旱情严重,不论是军户还是民户,今年田地的出产都比往年少了许多,往年到了这个时候,保安州各地就是一片唉声叹气,官府催科严厉,百姓又要开始逃亡了。
不过今年州城田粮免除,就算收获少,田地所得却尽归自己,收起的麦粮基本可以糊口,各人新开垦的田地又免税三年,想必从明年开始,州城百姓军民就可以吃饱饭了。
这些时日,州城内外到处是赞叹知州李大人与操守王大人仁德的声音。
一片欢喜中,只有知州李振珽坐立不安,百姓难得夸奖官府,这是好事,不过自己免除州城百姓的税粮征收,这夏税秋粮的征缴怎么办?自己日日担忧,王斗向自己保证多次,终于到了见真场的时候了。
这一天,李振珽亲自上门拜访王斗。
此时王斗正在操守府邸内交待镇抚官迟大成巡视各地事宜,吩咐他如有人敢违抗政令,私自征收屯粮者,严惩不贷。听闻谢一科的禀报后,王斗微微一笑,这知州往日都是商请自己到州治议事,这次忍不住,亲自上门拜访了。
他道:“我亲自出去迎接。”
他出去将知州李振珽迎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吏目陈余文,仓大使邓富与副使邓自升。那陈余文,几年前王斗曾与他有过交往,四月时,因他小妾杨氏之事,陈余文曾亲自上门向王斗陪罪,他小妾出言不逊之事,就此揭过。
至于那永兴仓大使邓富与副使邓自升,二人则是州城的户部小吏,位阶虽小,却是大大的肥缺。
大明九边各镇,负责监收支给一镇粮饷的便为户部郎中,然后军镇各路粮饷由府同知、通判负责,位于州县的,便是各地的仓大使及相应户部小吏了。各里各坊的粮米货物入库,需要由仓大使验收,他若挑肥拣瘦,故意刁难,你这钱粮就交不出去。为了验收顺利,备一份厚礼便免不了了。
不过这种州县的户部小吏,哪敢在李振珽与王斗面前摆架子?二人随在李振珽身后,只是恭恭敬敬。
李振珽与王斗寒暄了一阵,便急不可耐地问起夏粮之事,他又示意永兴仓大使邓富。
邓富明白,他拿出算盘,啪啪啪啪,熟练地道:“我保安州民户起运怀来户部夏粮计四百八十石二斗九升八合六勺,万历十九年行一条鞭法,每石征银八钱,共征银三百八十四两五钱六分五厘二毫。起运脚价银七两五钱七分,以上共征银三百九十一两余。”
“此为夏粮。”
“我保安州起运秋粮计一千五百六十三石二十六升一合三勺,每石征银八钱,共征银一千二百四十八两余,起运脚价银十四两三钱五分。桑丝一十五斤零一钱,征绢一十二匹,计征银一十六两五钱六分三厘。崇祯九年,我保安州加征银二百七十四两六钱四分五厘。以上共征银一千五百五十二两余。”
“又,夏税秋粮,本州各存留仓米二十九石四斗,每石征银七钱,共征银二十两五钱八分,备本州官吏俸粮支用。夏税秋粮,本州各存留儒学仓米二百石,每石征银八钱,共征银一百六十两,备本州儒学师生俸粮支用。”
啪啪啪啪的盘算声完了后,知州李振珽便眼巴巴地看着王斗。
王斗看了身旁的令吏冯大昌一眼,他只是凝神细听邓富的计算,他闭目半晌,对王斗点了点头。
王斗道:“好,去年时,本官曾答应过知州大人,如大人愿意减免州城百姓的税粮,今年州城民户的夏税秋粮,存留支用,尽从我这里所出。我王斗说话算话,州城民户三百九十一两的夏税缴纳,还有一百八十两的俸粮支用,我立时交于大人。本官在去年时,答应给李大人五百两银子的存留羡余,这一百八十两的支用俸粮,我便给二百五十两。”
“秋粮与下半年的俸粮支用,我会在正月前交给知州大人。”
大明夏税秋粮的交纳,夏粮起运以七月终,秋粮起运以正月终。州城军户民户起运税银,王斗早从舜乡堡运到了操守府邸内的所仓银库中,不过他虽有能力将夏税秋粮一并给知州李振珽,却不想这么早给他。
王斗吩咐令吏冯大昌道:“冯先生,你随户房钟先生,带邓大使他们到所仓去,将州城民户需要的夏税等银两开解给他们。”
冯大昌含笑地答应了,那仓大使邓富与副使邓自升惊疑不定地随他去了。
知州李振珽坐在厅内奉茶,与王斗闲聊,坐立不安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邓富等人回来时,在李振珽的耳旁悄悄说了几句,李振珽又惊又喜:“银子真的拿来了?”
邓富肯定地道:“是的大人,那些银两,下官己尽数入库,登记了文册,计有白银六百四十一两。”
他强自按纳心中的兴奋,除了夏粮,支用俸粮王斗给了二百五十两银子,比平日的花费多出七十两,这七十两银子,可以让州城官吏们好好快活了。
李振珽睁大眼睛,不可相信地看了对面的王斗一眼,要知道,不但今年州城民户的夏税秋粮,还有军户的税银也尽从他那儿所出,这里需支出近四千两银子,王斗又买了一千头牛,至少花去五千两银子,还有州城各地打制灌井水车,所需的钱粮也是不少,那王斗,那来的这么多银子?
李振珽去年被王斗忽悠,愿意减免税粮,当时头脑发热,事后已经后悔,只是上了贼船没有办法可想,他一直忧虑不已,担心王斗是欺骗他,没想到王斗真的做到了。
李振珽左想右想,也不知道王斗银子是哪来的,他只是隐隐听说,王斗有从舜乡堡运来一批银子,记忆中,那舜乡堡只是一个偏僻的千户所,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财源,难道那里有什么宝藏不成?
税银真的可以交纳,他兴奋的同时,心下也不是滋味,以前他在州城,城内军户将官都要求着他,巴结着他,因为他们的粮米要靠州城民户救济,没想到现在衣食父母反过来了,难道自己以后要看王斗的脸色过日?
想到这里,李振珽深深地叹了口气。
…
崇祯十年六月中,李振珽将保安州民户的夏税银两起运到怀来卫的户部仓房中。
收支钱粮,登记印信文簿时,管理宣府镇怀隆道东路粮饷事宜的保定府通判奉时雷吃惊不已,他负责的东路各州县卫所,就以保安州的夏税交割最早,份额最足,他们夏税定额的三百八十四两银子,竟是一文不少。
这个事情太少见了,眼下东路各州县卫所,哪个地方不是纳税不足,拖欠银两?如果放在崇祯年以前各地还有故意拖延税粮之嫌,然到了崇祯年间,敢故意拖欠税粮的官吏纯属是找死。他们不是不想交足,而是没有办法。
见一次见到这么豪爽的税粮交纳,李振珽给奉时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长长地吸了口气:“这保安州的知州,是个人才哪。”
算在王斗头上的保安州军户夏税折银计四百九十二两,六月中的时候,王斗也将这笔银子起运到了卫城的库房内,当王斗将这笔银子押解到时,卫城各人都很吃惊。
卫城的两个指挥同知,管屯官温士彦与营操官王孝威更是诧异,他们听闻王斗在保安州城免税,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轰轰烈烈的,二人只是要看王斗的笑话,看他到时夏税秋粮从哪出来。
未想到王斗在免税的情况下,竟将州城税银足额的押解到了,四百九十二两,一文不少。二人都是不敢相信,只是呆呆地想:“这怎么可能,那王斗哪来的银子?”
卫城署守备徐祖成极为高兴,王斗初在州城免税免粮,徐祖成极为担心,他数次招王斗议事,在王斗的信誓旦旦下,他才勉强安心,不过心下总是忧虑。果然如王斗所说的,他将税银押解到了,王斗如何筹措到这笔钱粮不要紧,关键是他足额缴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