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王斗还酝酿实行门牌制,更好地对治内军民实行治理。当然,以后这保甲制推行开,由于各地人口情况不一,保甲制会略有弹性,编制以十户为原则,一甲不得少于六户,多于十五户。一保同样以十甲为原则,不得少于六甲,多于十五甲。
大明现今普遍在各地设立保甲制,不过组织上却没有王斗这么严密。大明里甲制已经破坏不堪使用,王斗希望这保甲制可以有效地对基层实行治理。
说破了,保甲制与军户制也差不多,保长基本上就是百户的职务,这些民户虽然都加入了军户,只是王斗手上没有告身,不能授于这些保长,甲长们相应的军职,他也不便私下任命这些人为小旗,总旗,百户,正好大明在各地实行保甲制,就拿来用了。最好以后还是对这些人实行军户的军职编制,这样更简单,更统一。
…
随后王斗又去看舜乡堡新设立的几个工厂,特别是木器厂,这是王斗现阶段重点关注的。
从年初起,舜乡堡初步建立起铳械厂,火药厂,被服厂,铁厂,木器厂等作坊。这些工厂都是建于舜乡堡的郊外,位于舜乡堡西北,西南几个方向。
原来这些作坊都是位于堡内,现在全部搬迁到堡外,厂房新设,颇显零乱,很多作坊只是略略一个雏形,一些工匠们在整理忙活着。依初步划分,那火药厂,煤厂,铁厂,被服厂,都是归于铳械厂的门下,由李茂森主理管辖。伐木场与石料厂则归于木器厂的门下,由老匠吴世宦的大儿子吴良亨主理。至于砖窑,石灰窑等作坊,现在还没有影子。
论起工作热情,这些工匠们与以前比可说是天差地远,不过林道符向王斗诉苦,说各厂新设,人手不足,劳力缺乏,各位匠工分工不易等。这些问题,很难解决。
特别是工匠,舜乡堡颇为不足。舜乡堡原有工匠一百八十多人,有打制军器的,也有打制民器的。另有组装武器盔甲,分制定装纸筒弹药的普通工人一百多人。
在辉耀堡寇家沟铁厂,有技师矿工三百多人,还有一些粗壮妇人在运煤运铁。最后便是舜乡堡李大集硝官李之芬,每日指挥那五十多个男女挑尿挑粪,灌溉那块集硝之地,然后将这些硝石制成火药。
各厂新设后,在分工上,李之芬不用说,带着自己五十多个男女工人进入火药厂。还有分制定装纸筒弹药的普通工人也分了五十人进入火药厂。
还有那铁厂,十几个技师与三百辉耀堡矿工成了铁厂的工人,各样的冶铸设备已经搬到舜乡堡来,由于用火药开矿,加上林道符已经派人修整舜乡堡到辉耀堡的那条道路,以后只需用牛车运送铁矿,一辆牛车可以运送几百斤铁矿石,应该十几辆牛骡车就可以满足舜乡堡铁厂每月冶炼需求。
本来这三百矿工可以满足铁厂的需求,在修路上,也是用这些矿工们作主力,不料相广等地开设银矿,吴世宦带走了两百个矿工,还有一大半铁厂的技师,如此一来,铁厂的人手便不足了,正在修理的那条路也延缓了下来。吴世宦还大喊人手技师不足,需要大量加派人手。
还有各位匠工的分工,有些人想到铳械厂,有些人想到木器厂,这两个部门,都非常需要工匠。这些时间,李茂森与吴良亨二人,就是在大力拉拢匠工们到自己厂内,特别是那些技艺娴熟的工匠们。
舜乡堡工匠不过一百八十多人,其中大半还是从艺没有几年的学徒,就算从保安州调来了一百多户军匠,也不过一百六十多个男丁,技艺娴熟的不到百人,而这批人来后,铁厂,铳械厂,银矿,木器厂,都在大力抢夺工匠人手。
那木器厂要造水车,然后工匠不过一百四十多人,想在秋播前完成庞大的任务需求,啊。
听了林道符的诉说,王斗也颇为头疼,现在保安境内军民分田分地,以中国百姓对田亩的渴望需求,家内有田地可耕,他们是不愿意去当工匠的,而且自己需要技艺娴熟的工匠,进入厂内就可以做水车制火铳那种。技艺娴熟的工匠上哪找去?
好在伐木场与石料厂,还有煤厂与铁厂需要的都是技术含量不高的矿工与普遍青壮,年初时也不断有流民进入保安境内,自己己设立粥厂救济他们,该是让这些人以工代赈的时候了。等这些人干个几年稳定下来,再考虑为他们分田分地吧。
还有保安州境各堡的军民们,他们享受分田分牛分水车的福利,该是组织他们干活,贡献木料,打制灌井,伐木采石了,现在农闲正是机会,当然,王斗会给他们吃饱的。
至于那被服厂,制作军队的营帐战服,组装军士武器盔甲等,由于很多布匹棉花等原料没有购来,这个被服厂还在规划之中,这个人手倒好解决,舜乡堡妇女众多,招募她们工作便是。
…
接下来王斗来到铳械厂,这里仍由李茂森在负责。
崇祯七年时,李茂森初到靖边堡,王斗问他可会制造燧发火铳,虽说当时李茂森是保安卫内出众的技师,他也没有这个技能,不过王斗说过的话他一直在琢磨,只是很多关键地方难以琢磨清楚。
王斗最担心的便是风雨天气火绳熄灭,或是火门内的火药被风吹散,冬日自己的火绳枪成为烧火棍。所以他抱着希望问了李茂森一句,就算他的技术能力还不足以制造燧发火铳,那个火药池上可以自动开关的火门装置,也需要研制出来,保证冬日自己的火铳兵可以作战。
王斗到来后,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这个,李茂森恭敬而立,他想了半天,最后又叹道:“惭愧,大人所说的燧发火铳,卑职还有诸多不明。”
说起来,那燧发火铳也简单,只是以燧石代替火绳,主要击发机构便是扳机、击槌、一片弹性不错的钢片,机心、阻铁、击砧这六个部件。同时还有一个活动的火门装置,用来保护引火,遮荫风雨。
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这区区几个部件,便要难倒一大批人了,眼下大明工匠们的技艺都是不传之秘,没人会将自己技艺轻易外泻,全靠自己摸索,无人指点,李茂森都不知从何摸索起。
看见王斗失望的神情,李茂森一咬牙,道:“让大人失望了,卑职倒可以向大人推荐一个人才,或许那人有办法。”
王斗问道:“谁?”
李茂森道:“便是保安卫军器局大使赖源龙,此人好奇技淫巧,只是不通俗务,在军器局中,倒是埋没了。”
依李茂森说的,这赖源龙好搞技术,就是为人交际不怎样,权力全被下面的副使、匠头们架空,他在卫军器局中,也是一个摆设,不若挖到舜乡堡来,物尽其用。
李茂森道:“卑职在军器局时,曾与赖大使交好,不若卑职前去游说,只是卫城放不放人,还得大人出马了。”
王斗微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重要的是那赖源龙动心,愿意前来保安州。”
事情定了后,王斗又视察了新建铳械厂内外,厂内的一切还是很零乱,不过王斗打算,以后铳械厂再分出一个部门,专门造炮,只是这造炮人才,又不知道上哪找了。
眼下铳械厂中,连匠师与学徒一起,共有一百五十多人,王斗看到他们在打制火铳与盔甲刀枪,心想以后舜乡堡还得再分出一个盔甲厂,专门打制盔甲与刀枪,分工越细越好。
眼下的铳械厂,打制这种新式鸟铳,如果一个工匠专门放下来,差不多大半个月可以打制铳管一根。虽说比以前一个月才能钻好一根铳管强,不过王斗还是不满意,速度太慢了,特别是铳管的钻孔速度,真是慢得令人发指。
他道:“李匠头,这铳管的钻孔,难道不能更快吗?如果人力缓慢,何不试试用水力与畜力?”
李茂森惊讶地道:“用水力与畜力?”
他沉吟良久,眼前一亮:“卑职可以试试。”
第167章 鲁密铳,难
接下来王斗视察火药厂时,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是颗粒状火药?”
不错,摆在王斗面前的不再是那种粉末状黑火药,而是形成一个个小小的颗粒状,大小均匀,如同一个个细小的黑色珍珠般。这是火药厂管事李之芬最新的研究成果。
王斗看了李之芬一眼:“不错嘛,李大集硝官,看来你很有一手啊。”
立时王斗身前那个眼巴巴看着他的大肉球欢喜得全身都在抖动,李之芬语无伦次地道:“这全赖大人的洪福,小人在无心之中,才有此收获。大人,据小人的实险,这火药制成颗粒状后,有利储存,威力也大了许多。”
王斗长笑道:“那是当然的了,李大集硝官,你可立下大功了。”
颗粒状黑火药燃烧充分,残渣少,比粉末状火药威力大了许多,还容易储存与运输。王斗似乎记得戚继光在书写《纪效新书》时,当时戚家军已经使用颗粒状火药,大的颗粒用在火炮上,小的颗粒用在火铳上,最小颗粒则用做引火药。
不过老实说,王斗后世对语文,历史,地理等科目较为在行,对物理,化学,数字,英语却非常不在行。特别是历史知识,自己能够在崇祯九年时躲过大劫,还连升几级,便是依靠他对历史的了解。来到大明,他的物理动手能力不如大明最普通一个工匠,而且诸事烦多,他早忘了颗粒状黑火药之事,好在自己手下人才较多,不需自己刻意提醒,他们也自己研究出来。
有了这颗粒状黑火药,以后王斗的火铳兵,可以使用比现在更少的火药量,然而火铳的射程威力却是大大提高,估计有效杀伤力近达百步,可以与原来的老式鸟铳相比,大大超过同时期西方军队使用颗粒状黑火药的滑膛枪。
之所以大明的火铳打得远,打得准,除了铳身较长外,便是后面有一个照门,加上前面的准星,形成三点一线的瞄准优势。西方的火铳,直到十九世纪初,除了前面一个小小的准星,铳后面连照门都没有,这样如何打得远,打得准?
林道符,李茂森,还有周边各位工匠都是羡慕地看着李之芬,只是将火药从粉末状变成颗粒状,便得操守大人如此赞许,看来他前景无限。李之芬也没想到自己无意中一个研究成果,自己还不知道前景如何,操守大人却比自己还有信心,只得感叹得遇明主,知遇之恩,末齿末忘。
他圆乎乎的脸上笑开了花,在王斗要求他大批量生产这种颗粒状黑火药时,他恭敬领命,不过随后他想起一事:“大人,火药厂如要大批量制造这种颗粒火药,需要诸多的硫磺,此事还需大人烦心一二。”
王斗点了点头,黑火药的配方无非便是硝石,硫磺,木炭几种,军队制造黑火药,不管在哪里,木炭的来源总是不愁的,有了舜乡堡集硝之地,王斗军中硝土的来源也不是问题。
但其中的硫磺成份,虽说比例不大,但却非常重要。黑火药中,硫磺是一种粘合剂,可以将其中的三种成分混合均匀,只有含有硫磺的黑火药,才能制造成大小几乎一致的颗粒状黑火药。保安州这个地方,王斗不知道有没有硫磺矿产,以后随着火器运用的加大,获得稳定的硫磺来源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他将心事隐埋在心内,只是道:“此事你不必担忧,本官自会解决,你安心制造子药便是。”
…
几天后,经过王斗与李茂森的运作,保安卫军器局大使赖源龙来到了保安州城,这赖源龙约在四十余岁,胡须杂乱,神情颓废,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他身上穿了一件绣着练鹊补子的九品官服,上面满是斑斑的油迹,一边还挽着袖子。
果然如李茂森所说的一样,此人不通俗务,怪不得会被下面的人架空。他拜见王斗的时候,神情还是呆呆的,只有王斗问到他军器上的问题时,他才立时精神抖擞起来。
对王斗的嘘寒问暖,还有王斗给出的优厚月俸他不置可否,只是道:“大人调下官到州城也无不可,只是大人如需下官研制火器,下官需足够多的材料,需要一批协助下官的出众工匠。下官需要一个大的研制房屋,窗明几净。下官研制时,不希望有杂事烦扰…下官需要…下官需要…”
王斗微笑道:“没问题。”
赖源龙呆呆地看着王斗:“大人都答应了?”
王斗微笑道:“当然,如赖大使确有真材实学,本官便给你优厚条件又如何?不过我可不希望在将来的日子,赖大使是在空口说大话,还需拿出成绩来才是。”
赖源龙急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王斗的大方宽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想到就可以静静研制自己喜欢的东西,他的心思已经飞到那宽敞明亮,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工作室内在那里,他有充足的原料可以挥霍,有大批优秀的工匠受他指挥,世间之乐,莫过与此。
王斗问起了关于燧发火铳的问题,赖源龙道:“自生火铳?本官私下听闻,崇祯八年时,兵部的毕右侍郎曾有研制过自生火铳,以火石代替火绳击发,风雨可以作战,堪为利器。”
他信心百倍地道:“大人放心,只需材料人手充足,假以时日,下官定会给大人研制出这种自生火铳。”
还有王斗提到火药池上那可以自动开关的火门装置,赖源龙也是道:“请大人给下官时日,定会研制成功。”
王斗心情很是愉快,两大难题都有望解决,看来人才的作用真是非同小可,他又问起另一个问题。
赖源龙:“鲁密铳?没想到大人也知道此物。说起来,下官曾去过工部的军器局,有幸见过那鲁密铳的实物与打制。”
他连连摇头:“想要打制此物,难,非常难。”
依赖源龙说的,那鲁密铳其实在明军中使用非常少,主要是因为打制极难,成本太高。鲁密铳全金属结构,铳身较重,为小口径,精良的鲁密铳射程可在一百五十步,弹丸的初速极高,基本上与后世的步枪差不多。便是后世清军在鸦片战争中使用的火器,性能上也未必强过鲁密铳。
它的精华在于双层铳管,管身一体,不分段数,还有内外铳管为反方向相接,安全性极好。然制造方法极其复杂,依赖源龙说的,光是那两个可以紧密相套的铳管打制与打磨,便需要从艺几十年的老技师。
特别是最后的套管,几乎是强钻下去,需要一个颇为复杂精良的械台,那械台工艺复杂,几乎有两人高,只有这种复杂的械台,才可以保证两个铳管轴向一致,然后慢慢一点一点的钻进去。
总之打制鲁密铳非常的费心费力,各方法要求都非常高,听得王斗皱眉不已。
按赖源龙说的,以自己目前的技术储备,就算研制出鲁密铳,如果不能批量化生产,又有什么意义?或许时机成熟,以后小批量打制一些,发给精锐部队,让他们当狙击手使用。
想到这里,王斗忽然想起后世的线膛枪,他将自己知道的说给赖源龙听,赖源龙呆呆想了良久,最后道:“大人,这个什么线膛火铳其实与鲁密铳一样,下官或许可以研制出来,不过想要大批量打制,怕是难。”
王斗微笑道:“本官心里有数,赖大使便先到舜乡堡去,在那里,防守官林道符大人会给你安排好一切,你先研制自生火铳与火门装置,等这两样成功后,再考虑鲁密铳与线膛火铳吧。”
很快的,赖源龙来到了舜乡堡,在舜乡堡铳械厂,赖源龙拥有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工作室,还有诸多的原料人手供他支配,没有俗事忧扰,没有上官制肘,没有同僚的阳奉阴违,勾心斗角,赖源龙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焕发出了无穷的力量。
…
“轰”的一声响,一头粗壮的野猪被打翻在向阳坡地的树林上。几个戊总甲队的火铳兵嘻嘻哈哈地围上去,这家伙,奔跑速度快,又机灵凶猛,如果各人不是火铳在身,想将这头野猪打倒可不是容易的事。
走到近前,各人见这头野猪躯体健壮,鬃毛直竖,獠牙外露,怕重达有好几百斤。
一个火铳兵兴奋地道:“好家伙,这么大的山猪,今晚我们可以好好打下牙祭了。”
他们几人兴高采烈地将野猪抬走,随着他们下山,还不时遇到队中的兄弟,各人铳上挑着山鼠、兔子,山鸡,黄羊等物,看来大家收获都不小,不过看到这几人抬着的野猪,各人还是吃惊不已,个个赞叹:“好家伙,这么大的山猪,还真是少见。”
各人逍遥自在地来到山下,汇合成队,检点全队的收获,各人都是喜笑颜开,看来兄弟们收获不小,有了这些猎物,不但他们这些驻守银矿的戊总兄弟可以大口吃肉,便是上井沟那班矿工们,这些天也可以大鱼大肉了。
戊总甲队的军士们笑闹着,顺着后世窝佛寺乡与黑山寺乡的大块平川,只是往东北方向而去。后世这些地方都是人烟稠密之地,然后此时还是一片荒原,悄无人烟。
第168章 炼银、收入与支出
过不了多久,前面密密麻麻的高山大林出现眼前,在一条进山的路口上,正有戊总乙队的两甲军士在守护,在路口的旁边,还盖着几排简单的营房,供这些守护路口的军士们居住。
从这条小路一直进去,便是上井沟那个银矿了。
看见戊总甲队的军士嘻嘻哈哈地挑着大批猎物回来,其中更有大头的野猪,乙队两甲的军士都是瞪大眼睛:“好家伙,这么大头的山猪,今晚可以好好吃肉了。”
他们高声叫道:“兄弟,还是你们快活,每日打猎,何等逍遥。哪象我们,整日在这干坐,都快闷出病来了。”
戊总甲队的军士笑道:“我说兄弟,你们可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哪,每日在这里悠闲,哪象我们,整日钻山爬林,累得跟什么似的。”
他们笑闹着进入山路,在崎岖的小路上翻山越岭,山道漫漫,坎坷崎岖荒野径,约行了半个时辰,眼前一亮,下面是一小块平川盘地,一条河流蜿蜒向北而去。在那河流边上,盖着大片的营房居所,便如同一个村镇般。数百个矿工还有他们的家属在此居住开矿,还有镇守的戊总三百多军士,将原来荒凉的上井沟变成一个热闹之所。
越近那些营房,便越是人声喧杂,看见戊总甲队军士挑着大批猎物回来,那些在营房外忙活的矿工家属及小孩们,都是欢快地迎了上来,特别那些孩童个个欢叫:“太好了,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他们簇拥着甲队军士过来,钟调阳闻听后从营房内出来,看见部下们的收获,他也颇为欢喜:“太好了,今晚就将这些猎物杀了,好好给兄弟们补一补身子,那些矿工兄弟,同样也可以吃个快活。”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到这上井沟眨眼有几个月了,年初到这里还是荒无人烟,为了建这个银矿,自己与老匠吴世宦一起,不知付出了多少令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劳动。不过表弟将镇守银矿这个重任交于自己,就是再难,钟调阳也会坚持下去。
走上轨道后,银矿一切还好,给养也很充足,上井沟的矿工们是吃得最好的,每日的白面馒头只管放开的吃,就是肉食的供应有些跟不上,矿工们开矿艰辛,没有肉食,便没有体力。
钟调阳见手下军士闲也是闲着,便让他们四处打猎,果然没有肉吃的局面得到飞快的改善。
就不知道在这银矿要镇守多长时间,钟调阳叹了口气,他走出营房,四处随意走动。
从上井沟往北几十里,顺着崎岖的山谷,河流会一直流到栾庄,放眼看去,眼前尽是两山间的平川,在后世的下井沟地方,还有一小队的军士在那儿守住路口,除此以外,戊总的大部分军士,便是住于离矿工营房不远的地方。
钟调阳踏过浅浅的河水,到了河流的西边,这边有大片的银炉矿井,人声嘈杂,炉火熊熊,离银炉不远处,还有一个个黑色的小山包,那就是炼银所留下的银渣。
只是几个月的开采,在河流西岸的山上,已经布满大大小小的洞井,各个深浅不一。银矿的矿脉歪歪斜斜,所以矿洞内中的坑道也是忽高忽低,长年挖下去,极有可能将这些地方挖成一个很大的空洞。
炼银分工繁多,精壮的矿工们将矿石开采出来后,先要用碓坊舂得极细,然后放入大桶中用水搅伴数百次,选取精华矿肉。这个过程,由于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一般都是使用矿工的男女家属们。然后投入银炉烧炼,使用灰吹法提到净银,这个过程就需要那些矿业的老手技师了。
上井沟这边的银矿,约八石矿石可得银七两,一年想有个一、二万两白银,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看到钟调阳过来,一些在忙活的矿工矿师都是恭敬地向他行礼问好,这钟把总听闻是操守大人的表哥,然后他却没什么架子,为人和气,从不打骂,镇守银矿还经常让手下军士参于干活,真是难得。
众人来到这里,每天可以吃饱,只要在这里待个五年,到时愿意走的,会发给一笔可观的工钱,卖这个力气活,值了。
钟调阳看到老匠吴世宦在旁指挥不停,几个月的操劳,他的头发更花白了,不过仍是精神抖擞,中气十足,看到钟调阳,他匆匆过来,两人聊了几句,谈起这几个月的成果,吴世宦还是满意的,他道:“钟大人,上井沟银矿开设三个月,己得净银三千六百五十五两,假以时日,每月得银还可更多,估计可达一千五百两…”
钟调阳点了点头,心想:“三月得银三千六百五十五两,也不知道表弟他满不满意。”
…
崇祯十年三月底,在保安州城操守府邸内,王斗正在细细盘算自己的库存。
他看了看文册,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底消耗,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情况不容乐观啊。
在去年七月时,经过王斗缴获清兵所得,他在舜乡堡库存一共有粮米三千八百余石,还有银七千七百余两,此外还有金三百五十余两,大明金价较贵,折银可达三千五百余两,这样王斗手上的银子约有一万多两。
此外在舜乡堡,王斗有耕牛五百三十七头。州城原有耕牛三百八十六头,在王斗从卫城,路城要来耕牛三百一十头后,州城已经有耕牛六百九十六头。此外王斗在舜乡堡还有猪羊一千多头,骡马五百多匹。
王斗的原则是库房内的粮米尽量留住,能用银子购买的就尽量用银子购买,舜乡堡的田地还没什么产出,军民大部要王斗供养,特别近两千军队一色的青壮汉子,吃得真多。其实现在舜乡堡的军民是很盼望堡内组织他们干活的,一般没干活时王斗是让这些军户自己吃自己,或是少量配给一些米粥,只有集体干活时,才米饭馒头给他们吃饱,经常还有肉吃。
不过林林总总,一个月还是用去王斗一千石米粮,一百头猪羊。这几个月粮米都是王斗用银子向州城各个米铺购买,到了这三月底,王斗手上大半的银子已经没了,猪羊也没剩多少。
还有,到了今年下半年,保安州需要征收税粮了,王斗与知州李振珽免去了保安州军民今年的税粮征收,所有的负担,都将压在了王斗厚实的肩膀上。保安州的军民民户合计征粮为四千多石,大明征收折色银,一石粮米折银八钱,这样折银下来,便是三千多两银子,去年腊月,保安州又加派税银二百七十四两,都要王斗负担。
王斗还答应给知州李振珽五百两银子的存留羡余,又有下半年州城,五堡与张家堡军士的粮饷。最紧要的,眼下打灌井制水车,估计自己向赖满成购买的一千头耕牛也快运到了,这里立时要支出五千两的银子…
王斗摇了摇头,镇守一州之地,外人看着风光,其实压力不小。
随后王斗看了钟调阳递交过来的银矿文册,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三个月得银三千六百五十五两,平均一个月有一千两百两的收入,一年下来就是一万四千多两白银进帐,也不错了,总算有个稳定的收入。
再看了看这些时间的剿匪文册,王斗更是满意,从本月的十一日起,温方亮与高史银率军前往蔚州等地剿匪,已经扫灭了多个匪寨,缴获陆续运回后,得银六千三百多两,还有一千多石米粮,一个月不到就有这样的收入,看来剿匪是个美差啊。
算算有近万两银子的进帐,在外人眼中这是笔庞大的数字,不过很快就要花出大半,自己仍是捉襟见肘。
王斗猛地站起身来,继续剿匪,对那些祸害百姓的土匪决不容情!
…
崇祯十年四月初,温方亮与高史银领军回转保安州,而韩朝,韩仲,孙三杰三人,奉王斗之令,率领甲总,乙总,丁总近千军士,如猛虎一般扑向蔚州等地,继续进行剿匪大业。
与此同时,王斗也组织保安州的军民,开始大打灌井。
第169章 掌嘴
崇祯十年四月初五日,保安州城外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大批的军户民户在各自军官或是坊长的带领下,只是浩浩荡荡前往城外的荒原上干活。
这是保安州城军民近年第一次被大规模组织起来干活,自里甲制废驰后,保安城外,哪看过这种热闹的景象?
保安州军民的开垦荒地基本结束,按王斗的开荒标准,每户四到七口人,都可以开垦荒地五十亩地,以后这些田地便归他们家所有。开荒热潮下,不说普通的军户民户,便是州城的地主乡绅,州官小吏们,也是赶忙分出家人来开垦荒地。
千盼万盼,州城两位大人终于开始为大伙打制灌井了,眼下这种年景,如果各家没有井灌,开垦出来的耕地仍是荒地。好在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保安州操守官王大人已经说了,集中大伙的力量,一起为各家打制灌井,大伙只要出来干活,便人人都有饱饭吃。
帮自家打井,还有饭吃,各人哪不赶快出来的?军户在军官们的带领下,民户在坊长们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只是前往各处田间地头,勘测水源,确定灌井位置,然后动手挖井。
各家田地的地下水位有高有低,有的水位浅,挖那种简易小井或是小砖井便可,不过两三丈。地下水位深的,便要挖那种砖石深井了,有时深达数十丈。
这样集体劳作,人工银钱可以不算,只要提供吃的就可以,不过打制灌井,制造水车,需要大量的青砖,木料,竹筒,石方等原料。制砖相对容易,开一个砖窑,一个熟练的工人,一天可以制造一万块砖胚,烧制出来也不需要多长时间。不过石料与竹筒,只能上山采伐了,还有一些制造水车的老木料,需要向外购买,或是各家贡献。
为了提高大伙的积极性,王斗规定,各家勘测水源,估算灌井深度后,如有提供木料、石料的人家,便优先为他们家打制灌井水车,提供越多,越是优先,否则这些人只得排队了。
在保安城外,王斗与知州李振珽在田间地头来回巡视,二人走在最前,王斗身着从三品的大红指挥同知官服,李振珽则是穿着从五品的青色官服。在二人身后,则是大批的保安州城文官武将们。
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李振珽颇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他身后的文吏们也是啧啧称奇。李振珽抚着自己长须连连点头,未来这里田地大兴,不说上官欣赏,便是自己在保安州志上,也会留下重重一笔。
没想到保安州的屯垦分地,打制灌井终于实行了,往日这些事情在李振珽看来都是不可思议,不说别的,光是眼前军民灌井水车的费用及伙食供给,李振珽就没有办法,但王斗实行出来,却是举重若轻,这个武人,真不简单。
想到这里,李振珽偷偷看了王斗一眼,正巧王斗也是微笑向他看去,二人相视,都是呵呵而笑。
王斗道:“各处灌井凿成后,一井可溉田数十亩,邱墟荒野,尽成佳壤良土,来年保安州必将人烟辐辏,成为我东路数一数二的繁盛富庶之所,这全赖知州大人的仁德啊!”
知州李振珽矜持地道:“操守大人过誉了,保安州屯田之政,有赖大人多多劳心,本官及诸位同僚看在眼里,都是叹服不已。”
二人相互吹捧了几句,又各自移开目光,各怀心事。
王斗看着眼前的田野,叹了口气,干旱啊,蔓延山西的大旱已经波及到了保安州之地,放眼望去,在桑干河的两岸,原本诸多的草地绿树已经干枯,连桑干河的水位都下降了不少,离河稍远,便是大片开裂的土地。
因为越来越旱,所以各地打制的灌井也是越来越深,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少,其实相对灌井,王斗倾向使用筒车,特别是那种兰州大水车。灌井需要使用人力畜力提水,而筒车挽水入筒,倾于枧内,流入田亩昼夜不息,比起灌井来效率太高了。
不过那些近河良田都被文武豪强侵占,使用筒车又需要修建水渠水池,太麻烦了,就使用灌井吧。希望来年屯田有个好收成,不论如何,自己已经尽力了。
…
年初起,各地流入保安州的流民便不少,到了这四月初,估计流入保安州境的流民总数达两千多人。
往日里流民到了各地,大多衣食无着,侥幸的能找个干苦力的活已经非常不错,大多是卖儿卖女,甚至抢掠偷盗为生,最后演变成暴民流寇。对于救济流民,王斗已经很有心得,他早派出军士指挥这些流民在城外撘建窝棚,建立茅厕,设立粥厂,又招募他们中的青壮男子干活,采石伐木,挖掘灌井等。
保安州现今大力挖掘灌井,舜乡堡开设各种的伐木场,铁厂,石料厂,煤厂,矿山,又有各样新设的砖窑,石灰窑等,需要的人手不少,这些流民只要有一口饭吃,让他们干什么活都愿意。他们中的青壮男子被招募后,流民演变成暴民的机会立时被消灭在萌芽状态。他们中的老弱及妇女,干得动活的,王斗将她们招募到被服厂,火药厂等地。
实在不能干活的,便在粥厂用稀粥救济,所以流民虽多,却是井井有条。如崇祯九年初保安州饥民到处病死饿死的情况已是不见。
王斗与知州李振珽等人来到州城外的流民窝棚处,破旧的窝棚,好大的一片,不过窝棚内外还算洁净,所有的垃圾都及时清理,里面居住的流民们气色也不会那么差,这都是因为及时救济的原因,让这些流民们可以有效地活下去。经过各个厂矿工地分流,这个流民窝棚人数已是不多,只余数百老弱病残住在这里。
不过时近中午,流民窝棚内人流多了起来,在州城附近出去干活的人纷纷回来,给窝棚区的一些家人带回了几个馒头饼子。看到王斗等人过来,他们都是安静下来,看众人身上的官服,还有他们身后那些人高马大的护卫,定是州城内什么大官,百姓对官员的畏惧总是深入骨髓的,见这些官将过来,哪有人敢吭一声?
王斗见身前几个流民正畏畏缩缩地看着他,他含笑地问其中一个老者:“老丈,你们是何方人氏,在这里,可住得习惯?”
那老者扑通一声跪下来,用浓厚的蔚州口音道:“小的是蔚州柏树堡人氏,因家内遭灾,听闻保安州的操守大人仁义,便逃荒到这里,希望能讨个口食过活。”
他继续道:“这里的诸位大人果然仁德恩厚,设立粥厂救济不说,还招募小的们干活养家,老汉盘算等这州城灌井尽数挖掘后,便到舜乡堡去,找家厂矿干活度日,等过数年有了钱粮,希望也能开垦一些荒地,在保安州安家度日。”
说到这里,他裂开嘴笑起来,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
他身后的各流民也是纷纷道:“是啊是啊,该地官府仁厚,小人等从未见过。保安州治下清明,未见匪患,实是安乐之所,我等都希望将来留在州内,成为编民户口。”
听着流民们的诉说,王斗微笑点头,那老者看了看王斗,又看了看李振珽,试探道:“敢问两位大人是?”
王斗身后的管屯官张贵大声道:“这便是我们保安州的操守王大人,我们保安州的知州李大人。”
众流民都是惊呼,连声道:“青天大老爷。”
他们纷纷过来叩头感谢,其中很多双惊异的目光看向王斗,他们中很多人都听闻王斗的名声,没想到这闻名在外的保安州操守官如此年轻。
看着众流民感激涕零的样子,知州李振珽也颇为自得,他咳嗽一声,道:“尔等不必多礼,本官与操守王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百姓父母,百姓有难,岂有不加以救济安顿的道理?不等尔等到了州境,念着官府之恩,今后也需安分守己,好好度日才是。”
老者等人都是连声称是。
这时忽然听到流民的声音:“诸位太太又出来施粥了。”
立时窝棚内的流民轰动起来,纷纷往那边而去。王斗看过去,却见以谢秀娘还有知州府的少夫人为首,大批的官太太们,在家人的簇拥下,挑着米担,正往流民窝棚这边而来。
三月初的时候,随着流民增多,谢秀娘决意出来抚恤饥民,为流民们施粥,她的打算,得到了州城管屯官张贵夫人第一个响应,接着便是千总田昌国家的夫人立时响应,跟着韩朝夫人郑娘子,韩仲夫人李小娘子,温方亮家内的各位妻妾纷纷响应。还有操守府邸一干吏员夫人也是不甘落后。连远在舜乡堡的林道符,高史银,孙三杰等家的诸位夫人,也是急忙从舜乡堡赶来。
此时她们都是挤在谢秀娘的身后,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亦步亦趋而来。为了争抢谢秀娘身后的排名,各位太太其实也是经过一番明争暗斗,最后结果便是田昌国夫人与张贵夫人胜利地在二、三位。
对谢秀娘的做法,王斗当然非常赞同,同时他感慨谢秀娘成熟了不少,懂得为丈夫分忧解难了。谢秀娘的做法,为王斗在流民中赢得很好的名声,同时在州城内,对谢秀娘的对法,各人也是交口称誉。最后知州府坐不住了,三月中,州内文官文吏家的夫人们以少夫人为首,也是同样挑米出来施粥,抚恤饥民。
对流民们来说,平日粥厂的救济只能保证他们活下去,各位官太太出来施粥,尽是那种“插上筷子不倒,解开布包不散”的浓粥,自然非常受他们欢迎。
谢秀娘与少夫人过来不久,窝棚前的几口大锅便发出腾腾的热气与米粥香味,谢秀娘与少夫人首先含笑掌勺,各占一口锅,为流民们施粥,那些流民们已经有了经验,一个个排队上来领粥,一边不住口的道谢。
看着眼前秩序井然,王斗与知州李振珽都是微笑点头。施粥布善,这是大大的仁政,传扬出去,对二人来说都是极好的名声。
王斗看着那边的谢秀娘,她相貌不出众,不过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却颇有亲和力,特别是她是操守府邸的太太,流民们都是对她感激涕零,而旁边一口锅的少夫人,她的气质颇为华贵沉静,虽是微笑而立,却似乎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流民们倒对她敬畏更多。
少夫人施了一会儿粥,便下去歇息了,换上是一个妖娆的女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妻妾女子,她对流民笑道:“来来来,大伙都来领粥啊,每人都有,不用着急。”
她瞥了那边的谢秀娘一眼,见她仍不休息,还在不停施粥。不由轻笑一声,对旁边一个帮忙的妇人道:“看那谢秀娘好大的精神,忙活了这么久,仍是不觉得累。”
那妇人年在二十余,长得颇为圆胖,她冷笑一声,道:“那谢秀娘出身低贱,妻凭夫贵,才当上了操守太太,得人奉承。其实她骨子里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乡妇罢了,村姑乡妇嘛,哪没有精神力气呢?”
二人嘻笑起来,她二人自认话语较轻,不料说得忘形,不说旁边的谢秀娘几人听到,便是正巧走来的王斗,李振珽等人都听到了。
谢秀娘轻咬下唇,脸色有些苍白,王斗大怒,喝道:“大胆,你二人是哪家的妇人?如此出言不逊,目无尊卑?来人,给我将这两个妇人掌嘴二十。”
第170章 田亩风波
谢秀娘身后几个操守府邸的仆妇都是咬牙切齿,她们早在靖边堡就跟随谢秀娘,哪容得外人如此说道自己太太?闻言一个粗壮的仆妇上前,抓住那那圆胖妇人的发髻,左右开弓,啪啪声响,立时打了那圆胖妇人二十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