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各地吏员月俸不过三、五斗,便是级别最高的令吏也是如此。王斗将月俸增加到一石,足以让他们全家吃饱了。
听了王斗的话,田昌国等人更是一惊,看王斗信心满满,看来他决心己下,只是,他哪来的银子?
杨志昌也是惊疑不定,他倒要拭目以待,看王斗怎么凭空变出钱粮。不过想想王斗不声不响,便在舜乡堡就练出千人强军,他内心隐隐觉得,王斗或许有办法说不定。
张家堡防守官史敏嘴张了半天,最后他问了一句:“敢问大人,明年州城不征收屯粮,到时我各堡军士的粮饷…”
王斗道:“放心吧,到时我核定各堡的兵员名册,每堡军士,都不会短少他们的口粮衣食。”
史敏放心地坐了下来。
王斗转而对镇抚官迟大成道:“明年起,本官将免除州城军户的税粮征收,介时你巡视各地,如有人敢违抗我的政令,私自征收屯粮的,你尽管抓捕审问,任他是谁,我王斗必诛之!”
他声音严厉,让在场各人大气也不敢出,镇抚官迟大成严肃地站起身来,拱手领命。
他那死板的样子,谁也不会怀疑他会徇私枉法。
…
州城与各堡的事情暂时如此,王斗重点关注舜乡堡。
他对舜乡堡防守官林道符道:“林大人,明年起我州城要开始大规模屯田,需要大量的灌井水车,相关的工具打造,你要准备一下。”
林道符道:“大人放心,只要钱粮材料跟得上,下官定将诸事办理得妥妥当当。”
王斗微笑道:“林大人的能力,我是不怀疑的。你让匠头李茂森到州城来一趟,一些能用的工匠人手,只管选取过去。”
他沉吟道:“不但如此,以后舜乡堡还要开设枪械厂,火药厂,被服厂,木工厂,伐木场,石料厂,煤厂,铁厂,甚至砖窑,石灰窑等作坊,你要做好准备。”
王斗估计等钱粮储备充足后,自己就要大练兵了。练兵,需要大批的铁料,盔甲,军服,火铳火炮等物,所以平日的物资储备不可放松。关于铁料,依后世涿鹿县的资料,保安州境内有铁矿储量近三十亿吨,不过大部分都是集中在后世的太平堡乡,大河南乡,矾山镇等地,王斗估计很多易于开采的铁矿已经被诸多豪强占据。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地方离舜乡堡,或是离州城较远,地点也偏,开采不易,自己在辉耀堡已经有优质的赤铁矿了,也够自己使用几十上百年,就没有必要去抢占这些矿产了,将辉耀堡那个铁矿经营起来便好。
林道符听得热血沸腾,他大声道:“大人放心吧,下官定不会出一点差错。”
听着王斗与林道符的问答,千总田昌国几人都是双目发呆,王斗要搞这么多东西,他哪来的这种实力?五堡的防守官杨志昌也是惊疑不定,目光不时转到林道符身上,又转到王斗身上。
王斗道:“这些工厂作坊,以后都设在舜乡堡附近,铁厂也是如此,对了,从舜乡堡到辉耀堡那条路,你组织人手修一修吧。”
林道符又是大声领命。
…
各堡军官议事后,很快的,只是几天之内,关于王斗开荒分地,甚至免征州城军户明年税粮的消息便在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
王斗以雷霆之势诛除州城乱军,在保安州城竖立了空前的威信,现在又分田分地,免征税粮,州城的军户百姓听到第一反应都是不敢相信。其实中国百姓对土地渴望是无限的,之所以没人愿意去开垦荒地,是因为之后的税粮负担极重,开垦田地得不偿失,所谓的杀头生意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干。
如果操守大人真能保证分田后,以后田地第一年免粮,第二年征一斗,第三年征两斗,并一直保持不变的话,那真是应者如云。就不知道操守大人是不是空口说白话。
当然许多人从舜乡堡的经验中,都是肯定操守大人所言必真。
一片的议论纷纷中,崇祯九年十一月十六日这天,操守府贴出告示,肯定了众人的猜测为真。保安州城每户军户,每户四到七口人,都可以开垦荒地五十亩,登记入册后,官府帮他们打制灌井水车,授给耕牛农具。此外,还免征明年州城军户的屯粮子粒。保安州外的流民百姓,如果愿意加入保安州军户的,一样享受相同的待遇。
一时间,整个州城都轰动了,军户们欢欣鼓舞,消息甚至快速传到保安卫城内,守备李贻安大人,署守备徐祖成闻听都是大吃一惊,赶紧招王斗前来问话,王斗再三向他们保证,明年保安州城的屯田子粒,自己定会如数缴纳,决不拖欠。
反复说明后,二人才放下心来,只是不明白王斗到时拿什么来缴纳。
十七日,王斗开始了行动,官兵作乱时,州城抄没的乱军将官田地有五千多亩。这些田地,王斗各分了二十亩给兵乱时受害的百姓家属,被处决的乱兵家属每户也分到二十亩地。
官兵作乱后,这些乱军家属个个在州城内战兢度日,没想到操守大人还会给她们分下田地,甚至大部分还是良田,她们感激涕零。连日来,都有大批的乱军眷属到操守府邸前向王斗叩头道谢。
王斗出来温言安抚她们,言道当日自己处决乱兵时曾言不会祸及妻女,只要她们今后各安生理,毋作非为,自己仍会将她们视为治下百姓一体看待,说得这些乱军眷属更是流泪不已。
那些分到田地的受害百姓家属同样大批前来向王斗叩头感谢,王斗也是一样温言安抚她们。
有了这个例子在前,还有谁不相信的?一时间州城军户四出,虽然大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他们开荒的热情,连日来州城内外一片热闹,甚至还有周边军堡卫所许多军户偷偷赶来,加入保安州军户户籍,就是为了自己也能分下田地传家度日。急冲而来的流民更是不少。
与此同时,李茂森来到保安州城,将保安州的一百多户军匠一扫而空,带到了舜乡堡城内,开始大干,制造水车等物。
与保安州城不同,在舜乡堡内做事,每月有基本的口粮,每造出水车多少,还有相应的奖励,虽说天气寒冷,这些保安州工匠们却是焕发出了极大的工作热情,可以用干得又快又好来形容他们。
只有保安州城一干吏员们心情复杂,王斗免征明年军户屯粮,军户们是欢呼雀跃,他们明年却少了很多上下其手的机会,王斗虎威在前,他们哪敢表示不满?而且王斗还承诺增加他们的月俸,只要安分守己,辛勤工作就可以养家糊口,各人选择又应如何…
…
由于王斗开荒分地,免征屯粮只是针对州城的军户,这让城内许多民户情绪不稳,很多人已经在盘算,是不是加入军户户籍,这样自己也能分田分地了。
针对这个情况,十一月二十日这天,保安州知州李振珽相请操守官王斗大人议事。
第156章 联姻
相貌堂堂的知州大人亲自出来,将王斗迎进府内,他风度极佳,不住的嘘寒问暖,论起官场礼节作派,王斗就是拍马也比不上他。
兵乱后,王斗可以明显感觉到李振珽在自己面前,那股文官的傲气与优越感都减少了不少。
二人寒暄了一阵,李振珽试探地问起王斗关于分田免税的事情。
王斗道:“屯田乃国之大政,收地利,抒民力,足兵食,使国有所赖。现州内屯田废弛,所得不堪敷出,如发动军民开垦荒地,来年屯政大兴,便足以裕养军民。”
知州抚着自己的长须,“嗯”了一声。
王斗道:“至于免去明年军户屯粮征收,也是与民休生的考量,现州内户口萧条,早已不复旧观。百姓困顿之极,徭额却未曾少减,官司束于功令之严,不得不严为催科。百姓抱恨而逃,飘流异地,户口更为零落。如此竭泽而渔,明年安得有鱼?蠲减军民税粮,实为必然。”
李振珽长叹一声:“百姓之苦,本官安得不知,只是…”
王斗作了一个揖:“请知州大人为万民苍生考虑,也发动百姓开垦荒地,减免税粮。”
“只是…”
王斗道:“如知州大人减免州内民户税粮,百姓感念恩德,大人定当青史留名。”
“只是…”
李振珽脸上微红,他道:“减免州城百姓钱粮不要紧,只是钱粮何出?依何来缴纳明年朝廷税粮,还有军吏们的糊口钱粮安在?”
文人好名,李振珽不是不想干出一番事业,如免去税粮,百姓们定然感恩戴德,那种飘飘欲仙的滋味李振珽也想享受,只是他不比王斗,太多现实的东西顾虑着他。
王斗道:“大人放心,如大人愿意发动治下民户开垦荒地,垦荒费用便从我这里出。如大人愿意给州城百姓减免税粮,明年州治起运朝廷的钱粮,也尽从我库房所出。不但如此,明年我还会给大人送来五百两银子的存留羡余。”
“哦…”
李振珽睁大眼睛,不可相信地看着王斗。
…
王斗走后,李振珽忽然回醒过来,他心下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就答应王斗了,到时他搞不来钱粮怎么办?不过事情如此,骑虎难下,知州大人只得硬着头皮去干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保安州治衙门也发出告示,官府将组织州城民户开垦荒地,相关事宜,一体如操守府发布的公告,同时还免去明年州城民户们的税粮征收,一时间,州城又是轰动,消息传开,百姓们感激涕零,李振珽立时得到一个“李青天”的封号。
面对百姓们的赞誉,李振珽表面上神情自若,不过在背后无人之处,他却得笑得见牙不见眼,深感陶醉。
寒冷的天气,州城内外却是热火朝天,开垦荒地的军民络绎不绝。连日来,李振珽商请王斗或是亲自跑操守府邸的次数频繁起来,王斗答应他,等军民的荒地开垦后,打制灌井水车,租给耕牛农具等,自己都会帮知州大人想办法解决。
已经上了贼船,除了相信王斗外,李振珽又有什么办法?他虽然内心不安,也只能安慰自己,那王斗看起来年轻有为,人品很不错的样子,应该不会忽悠自己。
统计荒地田亩,登记户名人口,这是个复杂的工程,需要大批识字的吏员,王斗在州城的管军吏员只有令吏张学焦等六、七个书吏文员,显然远远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而且说实在,对令吏张学焦等人的品行,王斗也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十一月底,王斗调任舜乡堡令吏冯大昌前来州城,舜乡堡的文书诸事,便由舜乡堡典吏韩雨主理。
与冯大昌随行的,还有王斗舅舅钟正显,司吏钟荣等六七人。崇祯七年,钟荣调往靖边堡时只是身为攒典,几年下来,王斗对他考评颇佳,所以钟荣便升了一级,成为司吏。
舜乡堡几个军堡合并后,钟荣也随钟调阳等人前往舜乡堡。钟荣是跟随王斗的老人了,在舜乡堡内,王斗不免对他另眼相看,以前在董家庄排挤他的司吏李朝等人,转而都要奉承钟荣。
现在钟荣更是随令吏冯大昌一齐调来州城,不免让人眼红。
冯大昌在舜乡堡内王斗用得颇为顺手,这人虽然是个官场老油条,但还是勤于任事的。钟荣最早跟随王斗,工作勤勤恳恳,王斗对他也是非常信任,至于王斗舅舅钟正显,冯大昌言他计数内行,统计文册上是自己得力助手,他推荐钟正显,王斗也将舅舅一起调到州城。
随行的,还有自己的妻子谢秀娘、母亲钟氏等人,现在王斗在州城站稳脚跟,是该将妻子母亲接来了。
家人相见,都是欢喜。操守府邸的豪华,也让钟氏惊叹不已。
除此以外,王斗还拜会了保安州儒学学正符名启。
…
“老弟,你最近在州城干下的事可是惊天动地啊。”
在符名启的小院内,一锅煮得滚沸的羊肉汤,一壶热酒,王斗与符名启没有丝毫的形象相坐而饮。酒酣耳热,保安州儒学学正正色对王斗道。
诛乱军,分田又免粮,哪一件事,在州城内外不是茶楼酒肆的热点话题?就是在儒学内,学生们也是为王斗的举动争论纷纷。
符名启道:“刚易过折,很多事情,老弟你要三思而后行。”
符名启很佩服自己小友的办事魄力胆量,不过担忧他得罪人过多,最后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事情做下了,我就不会后悔,前怕狼,后怕虎的,便混吃等死吧。”
王斗淡淡说了一句,一仰脖子,就是一杯热酒倒入腹中。
符名启看了王斗良久,他拍案而起,道:“好,虽千万人吾往矣,吾辈饱读圣贤书,倒是不如你了。”
他摆正自己的坐姿,郑重向王斗行了一礼:“为万民苍生计,请操守大人受老夫一拜。”
王斗止住了他,道:“老符你这是做什么。”
坚持行完礼,符名启又没了儒学学正的形象,他对王斗笑嘻嘻地道:“说吧,我知道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次来找来,是为了什么事?”
王斗道:“确实,我这次来是请老符你帮忙的。”
他叹了口气:“州城内分田分地,仗量统计田亩,需要的人手众多,你知道我部下多是一干大老粗,让他们上阵杀敌可以,说到登记田亩数字,他们就傻眼了,区区几个吏员,也不足使用。所以就要借用你学校的学生了。”
保安州城内有保极学社,万历年前称为保极书院,内有学生额一百多名,还有学正,教谕,训导等多名教员,以这些人的水平能力,让他们出来统计田亩数字,自然不在话下。
符名启沉吟道:“这样啊。”
王斗道:“你还这样那样什么,我知道你学社的学生只授课半日,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出来帮忙。”
符名启拖长声音道:“只是…”
王斗道:“放心吧,每位出来帮忙的学生,操守府都会发给他们润笔费用,每月五斗米,怎么样,满意了吧?”
“哦。”
符名启的眼睛一亮。
王斗道:“如果老符你愿意出来做事,我每月给你一石米,学社内几位教谕,训导同样如此。”
符名启眼睛更是一亮,接着他怒瞪王斗一眼:“你以为我出来帮忙是为了区区一石粮米吗?”
王斗不管他,自顾自道:“以后州城需要大批的吏员,如果你学社的学生有意的,以后可以到我府上做吏员,每月一石的月俸。”
不是所有学生都可以考取功名的,而且他们中贫寒学子也多,如果考不上功名,只能自谋生路。吏员虽然升迁极难,但至少是一份养家糊口的活计,又斯文体面,没有几个读书人会不心动。特别这种世道,有一份可以养家活口的活计是多少艰难,那些吏员的名额,怕是要多人抢破头了。
符名启点了点头,接下来他奇怪地看了王斗一眼:“你小子哪来的钱粮?”
王斗没好气地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一句话,做还是不做?”
符名启气道:“当然要做,你个臭小子,越来越飞扬跋扈,不将老友放在眼里了。”
…
州城的军户民户分田开垦热火朝天,从崇祯九年的十二月初,操守府邸的令吏冯大昌,令吏张学焦等人便带着大批的吏员,到处仗量土地,登记民众垦荒的田亩数量,各户田亩的地点,地形,他们户口多少,家口姓名等,最后汇集成册。
这个过程中,保安州儒学学正符名启也带着自己学社的学生一起帮忙,明面上是为国为民的光鲜事,还可以拿到润笔费用,每月高达五斗米,不但可以养活自己,还可以俸养家人,如果表现好,被吏目厅看中,以后还可以成为吏员,学生们都是干劲十足。
对于王斗的一系列举动,由于并不触及当地士绅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并不阻拦,只是冷眼旁观。
不过他们中多人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王斗干得轰轰烈烈,不过这么大笔的钱粮,他拿得出来吗?怕一过了年,等打制灌井水车,租给耕牛农具时,就要现出原形吧。
崇祯九年十二月初六日,州城的民壮总甲李天叙来到操守府邸。
他恭恭敬敬地拜见王斗后,满面笑容地道:“恭喜大人,恭喜大人啊。”
王斗看着他,道:“喜从何来?”
李天叙道:“我家叔父感念大人尽心为民,心中仰慕,欲将我那侄女许配给大人为妻啊。”
第157章 做妾可以考虑
王斗看着李天叙,这个民壮总甲干瘦的脸上陪满小心,保安州民壮两百余人,分为四个总甲民队,李天叙兄弟各领一个总甲五十余人,平时在州城内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不过王斗初到保安州城时,因两兄弟以前与王斗的过节,保安州尉韩大官亲自带着李天叙、李天承兄弟前来向王斗叩头认错,当时王斗淡淡一笑,就将以往的过节揭过,他已经没有兴趣理会这种小人物。
王斗诛除乱军时,李天叙兄弟都是看得胆战心寒,暗暗庆幸自己认错得快,否则以他们领的区区一些民壮,根本不是王斗的对手,此次他更是奉叔父之令,希望能与王斗联姻。
李天叙的叔父便是辛庄李家的家主李世臣,他们李家世代书香门第,可说是保安州的乡绅之首,李世臣先祖李廷桂中过举人,在保安州城内建有登科坊,保安州内这么多读书人,世代下来,也只有李家享有这个荣耀。
在保安州,李家可说是势力庞大,不但在辛庄附近占有多达千亩的良田,他们的家族之弟,在整个保安州境内,更占有良田近万亩,家族产业遍及州城各地,米店,布店,牛马铺,矿产等,李家都有染指。
他们家族的兄弟子侄,都任着州内民壮的总甲、小甲,或是其它重要位置。他们与各地乡绅同枝相连,不论哪个官员调任到保安州,没有李家的首肯,各种税役政务的发布,都不要想顺利进行。
没想到李世臣突然要将女儿嫁给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王斗倒是愣了一下,心想难道大明的地主阶级看出自己是潜力股,起了拉拢自己之心了?
王斗倒是听说李世臣有一个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只是一直住于州城之内,从小到大,王斗就没有见过。他要将女儿嫁给自己,不知心血来潮还是另有目的。
想到这里,王斗微笑道:“没想到世伯如此抬爱,真是意外。”
李天叙笑道:“大人是当世之英雄,击杀鞑子,又为百姓分田分地,叔父每每说起,都是叹服。说起我那侄女,也是样貌俱佳,乃是保安州一等一的美人儿,又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美女配英雄,此乃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啊。对了,叔父还说,只要我们李家与大人成了一家人,不要说愿意拿出一万两白银作为嫁妆,便是大人有什么难处,比如说来年的耕牛啊,农具啊,叔父他老人家都愿意为大人尽力而出。”
王斗哈哈大笑,道:“世伯太抬爱我王某人了,竟愿意让李小娘子委身为妾,我王斗受之有愧啊。”
此时在王斗身旁,还站着温方亮,韩朝,韩仲,张贵,令吏冯大昌等人,听到李家愿意出白银一万两的嫁妆,还愿意帮忙解决州城的耕牛农具等问题,他们眼睛都瞪大了,特别是温方亮与张贵,更是羡慕不已。虽说不知那李小娘子是美是丑,不过各人眼中的神情,分明是让王斗牺牲一下,马上答应下来的表情。
只有谢一科满脸不友好的瞪着那李天叙。
“为妾?”
李天叙愣了一下,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大人说笑了,以我侄女的身份,怎么能为妾呢?传出让外人笑话,定要正室妻子的名份才合乎她的身份体统。”
王斗又笑了笑,谢一科满脸紧张地看着王斗,害怕他口中吐出一句话:“为妻就为妻好了。”
好一会儿,才听王斗淡淡道:“做妻不必谈,做妾可以考虑。”
李天叙干笑不已,谢一科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他恶狠狠地瞪着李天叙,双目转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王斗回到操守府邸后院,儿子王争正欢快地在床榻上滚来滚去,不过看看母亲,皱着眉头坐在那里,还有妻子谢秀娘,也是坐在一旁一语不发,她低垂着头,双目红肿,似乎还哭过的样子。
见了王斗进来,母亲钟氏神情严肃地将王斗招到身旁,她语重心长地道:“儿啊,秀娘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只认她是我的媳妇。你不可负了她,你也听过书看过戏,那陈世美可是受人唾弃的,我儿万万不可学他。”
王斗猜测定是谢一科这个大嘴巴将方才的事情告诉自己姐姐了,他哭笑不得,道:“娘,您放心吧,儿子不是那样的人。”
钟氏严肃地点了点头:“有我儿这句话,为娘就放心了。”
她示意王斗:“去看看你媳妇吧。”
她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王斗来到谢秀娘的身旁,她瘦小的身子在微微颤动,他柔声道:“秀娘,你怎么了?”
谢秀娘抬起泪眼,抽抽噎噎地道:“夫君,只怪妾身出身低贱,又不能为你排忧解难,妾身无用。”
王斗握着谢秀娘冰冷的小手,柔声道:“你夫君出身又高贵到哪去?尽说这种傻气的话,秀娘,我们可是患难夫妻,将来要白头偕老的,我向你保证,你永远都是我的正室妻子。”
谢秀娘惊喜地道:“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斗肯定地点了点头。
谢秀娘大喜,她抛却了矜持与羞赧,紧紧地抱住王斗,她在王斗耳边娇羞地道:“哥,让奴再为你生个儿子吧。”
…
王斗一身轻松地出了大堂来,正想喝口茶补点元气,今日的谢秀娘比往常厉害了五倍。
还没坐下,却见韩朝匆匆过来,他向王斗低声禀报道:“大人,方才谢兄弟领着几人恨恨出去,卑职怕出什么事,派人悄悄跟随,竟见谢兄弟将那李天叙几人拖入小巷殴打,卑职看过了,李天叙几人人人带伤,那李天叙更是被打得骨折呕血。”
王斗大怒:“这个混账东西。”
…
此后几天却是风平浪静,谢一科也被禁足在操守府邸内不得外出,他被打了二十军棍仍是生龙活虎,他洋洋得意,整个操守府邸内都可以听到他变调高昂的歌声,在他的高声怪调下,府内鸡犬安宁。
谢秀娘心疼弟弟的伤势,亲自为他调药,谢一科安然享受,一副功臣的样子。
崇祯九年十二月初七日,韩朝来找王斗,他道:“大人,有一人,大人或许可以见见。”
王斗哦了一声,他知道韩朝眼界颇高,他亲自推荐人才,想必不错。
他问了几句,越听越奇,原来韩朝推荐的是一个叫高寻的年轻小旗官,还是乱军首领,把总池登善的麾下,时任甲长,管着十个军士部下。当时池登善几百兵尽数被诛,只有高寻甲中军士安然无恙,原因是当时高寻说服了手下一甲军士不要参与谋乱,最后一甲军士得以幸免,不但人皆奇之,甲中军士也视高寻如再生父母。
不但如此,那高寻还武艺高强,特别是箭术无双,有保安卫第一神射之称,韩朝说自己曾试过他,他的箭术,连自己都是叹服。这样的人才,却一直得不到升迁,原因是他为人正直,不肯外出捞取偏门,自然无钱孝敬,上官不喜,哪能高升?
这样的人才,却是王斗急需的,他道:“快带他来见我。”
高寻大步行进,他的腰杆挺得笔直,目不斜视,行走中,尽显豪迈之意。
他的心情激动,外面仍是沉着。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想那日束发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想那日挟剑惊风,想那日横槊凌云…”身为热血男儿,何人没有理想追求?谁不想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大丈夫生于此世,当提刀仗剑,纵横世间,创不世之业,方不负此身。”这是高寻平日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可叹造化弄人,竟一至于斯,自己自认技艺无双,却一直得不到升展的机会,他的豪言壮语,外人只当他是痴人说梦。
新任操守大人初到保安州,高寻前往观看,见其铁甲大军之威势,他深深叹息:“大丈夫当如是。”
回家后他碾转难眠,有心投效,却苦于没有引见机会,他寻思王斗治军甚严,其人定然杀伐决断。官兵乱起,他意示到机会来临,立时说服麾下袍泽不要参乱,果然一枝独秀下,成功让操守大人注意到自己,心愿得偿,心情安能不激动?但他城府颇深,内心虽是喜极,外表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仍是举止有度。
他大步进来,操守府邸宽阔的大厅上将官济济一堂,高寻心中豪情涌起,操守大人麾下猛将如云,自己未必不能位列其班。
他看见韩朝,目光中深深的感激之情,韩大人的引见之情,自己永生难忘,接着他看见上首高高而坐的操守官王斗大人。
他推金山,倒玉柱,向王斗拜倒,朗声道:“保安州中千户所右百户世袭小旗官高寻,见过操守大人。”
厅内所有的目光都是看向高寻,众人都在心下暗暗道:“好一个美男子!”
高寻身上穿着犀牛纹饰的小旗官衣,脚着牛皮硬靴。他的身材修长健壮,腰杆挺直,身姿极佳,特别是他唇红齿白,却又英气勃勃,俊美中透出一股硬朗,身上充满了力量。
他的俊美可以与温方亮相比,如果说温方亮的俊美中有一股奶油味,用俊俏来形容,他则是俊朗无比。
王斗也是赞叹不已,他微笑道:“高寻,你起来!”
第158章 护送
从操守府邸出来,高寻一路回家,他满脸笑容,一进屋,他就高声叫道:“娘子,娘子。”
他的夫人田氏迎了出来,含笑道:“夫君回来了?”
她细心地给高寻拂去身上的雪花,又为他整理衣衫,见高寻满脸喜色,她柔声道:“夫君有何喜事,说与奴家听听。”
高寻握住她粗糙的双手,心情激荡下,声音都有些颤抖:“娘子,我与你说,今日操守大人接见我了。”
田氏又惊又喜,她道:“真的吗?这…这真是太好了。”
她听完高寻的讲述,不由哽咽:“夫君,你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偿了。”
高寻也是满足地叹息,他环顾自己简陋破旧的小院,说道:“娘子,这些年委曲你了,等日后有了钱粮,我便为你购置一所大宅院。”
田氏低声道:“只要与你在一起,便是再苦我也甘愿。”
其实田氏与谢秀娘一样,也是童养媳出身,她自小与高寻一起长大,成年后,二人圆房成亲。田氏虽样貌普通,平日荆钗布裙,毫不起眼,然持家贤惠,夫妻二人感情甚笃。
高寻俊朗英姿,州城内仰慕他的女子不少,甚至许多富家女愿意带丰富的嫁妆倒贴,然高寻一率拒绝。他与田氏成亲数年,今年虽才二十一岁,但己育有一子二女,日子虽苦,倒也和美。
夫妻二人静静而立,都是憧憬未来美好的生活,田氏忽然道:“夫君今日大喜,待奴家去购些酒肉,以为夫君庆贺。”
高寻笑道:“确实,是要好好喝一杯。”
他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娘子,你上街时,便为我去书铺买几本书吧。”
田氏有些奇怪,她这丈夫平时最爱舞刀弄剑,就是不喜看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让自己买书。此时书籍甚贵,买了书后,这个腊月更要节衣缩食了,她没说什么,只是提了菜篮出去。
高寻的脑海中则浮现出今日操守大人接见自己的情形,他老人家神情温和亲切,问了自己很多事情,最后他还问了一句:“高寻,你可曾读过书?”
当时自己尴尬地回答没有,操守大人脸上现出遗憾的神情。高寻虽然不明白操守大人为何问自己这个问题,在他印象中,武人只要武艺高超,可以舞刀弄剑不就行了吗?
不过操守大人这样问,肯定有他的道理,从今天开始,自己就要好好读书了。
…
崇祯九年腊月初十日,眼见离过年没有多少时间,王斗打算去路城一下,看能不能从怀隆兵备道纪世维大人那里讨要一些耕牛等物回来。前两日他去了卫城一趟,从守备李贻安大人那要了一百多头耕牛,卫城对王斗的支持也只能如此了,再多的物资,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署守备徐祖成答应王斗,亲自与王斗到路城走一趟,一方面是帮助王斗,一方面是以讨教公务之名,给纪兵宪拜个早年,送份厚礼,拉拉关系。
临行时,知州李振珽突然遣人找到王斗,言道王斗要去路城,住在自己府上的纪小娘子正巧要回转路城,王斗正好一路护送她回去。
州城事务有张贵,田昌国等人主理,又有韩朝,韩仲,温方亮,冯大昌等一干心腹在城内,王斗离开几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讨要耕牛等物资,没有王斗亲自出马,王斗担忧他们吃不开。
他从操守府邸内出来,一干护卫皆是策马随在左右,这些护卫由谢一科带领,此外谢一科还领着从舜乡堡带来的两小队夜不收。一行人到了街上,街上百姓纷纷向王斗施礼,如果说以前王斗诛除乱军时,州城的军民对王斗只有畏惧,现在王斗分田分地,他们目光中已经带上诸多崇敬。
到了保安州治前,大门前停着一辆秀丽的车马,这车马以前王斗曾见过。此外还有一些骡马,一些下人丫鬟大包小包的,正在急急搬运着什么。只听州治内声音响起,却见知州李振珽亲自将那纪小娘子送了出来,此外还有知州府的少夫人也是随在他的身后。
王斗看去,却见那纪小娘子身着纯白的华美貂裘,衬得她更是娇媚秀美。她走在大门口,对知州裣衽行礼:“大人请留步,流连府上多日,有劳款待,实是感激。”
李振珽呵呵笑道:“小娘子一路走好,代下官向兵宪问好。”
少夫人也是走上前来,对纪小娘子道:“妹妹一路顺利,路途安康。”
纪小娘子笑道:“挽云姐,明年我还会来的,现在说话的人只有你了。”
她看到王斗,笑道:“王斗,原来是你亲自护送我啊,小女子愧不敢当哦。”
她清脆的笑声咯咯不停,又转头对少夫人笑道:“有我们的王大人护送,定是旅途平安,生人勿近,姐姐大可不必担忧。”
那知州看见王斗,过来寒暄,说些拜托王斗的话,那少夫人沉静的目光,则是静静地看着王斗。
说了几句闲话,那纪小娘子上了马车,两个丫鬟急忙上前,将车帘打开,让纪小娘子进去。然后又是几个贴身的丫鬟随纪小娘子进入车内。蹄声响动,一行车马,缓缓向城外而去。
…
从州城出来,经洋河,经清水河,再往东北行二十里,才到保安卫城下,在那里,王斗要接了署守备徐祖成,一起前往路城怀来。
一路而去,不顾身旁丫鬟的劝阻,纪小娘子打开车马窗帘,一直看着外面的景色。她不说话时,两目清如潭水,寒风中,她双腮白腻透红,如同抹上一层胭脂。王斗身旁许多护卫为她美色所慑,都是不时偷看她,谢一科也是不时呆呆地看向她。
王斗看了纪小娘子一眼,见她以手托腮,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她突然对王斗道:“王大人,你可会吟诗作曲?”
王斗道:“不会。”
纪小娘子又问:“你可会吹箫抚琴?”
王斗道:“不会。”
纪小娘子不语,嘀咕了一句:“可惜了。”
她双目打量王斗,看得王斗颇不自在,心想这女人有病。
忽然纪小娘子又道:“王斗,有一句我想问你,只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王斗淡淡道:“小娘子有什么话就问吧。”
纪小娘子道:“近期我在州城,听闻旁人对你言论,有人说你暴虐好杀,你怎么看?”
此言一出,谢一科等人立时脸上变色,看向纪小娘子的目光已是不友好。
王斗冷淡道:“王某人行事,又何必在意旁人怎么看?”
纪小娘子认真道:“其实依小女子之见,我也认为诛除几个为首乱军,余者好生教导就可,王大人,你太好杀了。”
王斗哼了一声:“不施霹雳手段,怎显菩萨心肠?乱世用重典,本官若不如此,乱军如何迅速平定?哼,妇人之言,至为可笑。”
听王斗这样说,纪小娘子车马旁几个家人立时喝骂:“大胆,敢对小娘子如此无礼?”
见他们如此,王斗身旁诸护卫也是不甘示弱,纷纷回骂,以谢一科的骂声最大。
那纪小娘子被王斗如此说,又羞又恼,她双颊绯红,白了王斗一眼:“啊呀,操守大人好大的虎威,小女子好怕哦。”
她哼了一声,一声巨响,将窗帘关上了。
王斗松了口气,心想终于清静了。心下又隐隐猜到那纪小娘子的身份,心想这种官宦之女,都是这种娇纵的脾气。
…
过了镇海桥,很快到了保安卫城的西门,在西门下,署守备徐祖成已是带着一些家丁在城下等待,他可没有王斗的好身板,大冷的天气,他只是紧紧缩在温暖的车马内,不过看到纪小娘子那辆秀丽的车马时,他先是一呆,随后赶紧下来拜会纪小娘子。
纪小娘子打开车帘,在车马内与徐祖成应答几句,她脸上带着微笑,风姿仪态之佳,似乎一点看不出是刚才那位对王斗发脾气的少女。王斗又见过徐祖成,二人寒暄几句,继续往怀来城而去。
从保安卫城过去,往东八里是洪字暖铺,往东二十里是转字暖铺,再往东三十里是气字暖铺,由于崇祯年间裁撤邮驿,这些往日热闹的暖铺邮驿都是衰败,加上天气寒冷,各个邮驿之间冷冷清清,没什么人烟。
经过洪字暖铺时,一行人也不停留,只是往前而去。一路上,徐祖成都想找机会能与纪小娘子说几句话,拉拉交情,却是一直没有机会,这让他颇为失望。
下午时,一行人到了转字暖铺,在这里稍事歇息,喝点热水,徐祖成殷勤地招待纪小娘子一行人,王斗则是与诸护卫下马透透气,在邮驿周边走走。
看着眼前废败的驿站,王斗陷入沉思,谢一科则在旁与几个护卫嘻嘻哈哈地笑闹,一边玩弄手中的火铳。这时王斗听到纪小娘子的话:“王斗,你在看什么呢?”
就见纪小娘子走上前来,她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只是走到王斗的近前,不等王斗回答,她的双目又是看向王斗身旁护卫手上的火铳,她眼露好奇,说道:“听闻你此次大败奴贼,靠的就是火铳之利,能不能让我看看,有什么希奇?”
此时她的话却是对身前一个高大的王斗护卫所言,那护卫见佳人软语恳求,早已意动,不过王斗军中军纪森严,军中利器,岂能随便让外人观赏玩弄?他的目光看向王斗,王斗略一点头,他将火铳双手递给了纪小娘子。
纪小娘子接过来,她娇声道:“啊呀,好沉啊。”
她兴致勃勃地玩弄起来,看着纪小娘子手上的火铳,徐祖成叹了口气,自己曾从王斗那要来一只上好火铳,带回卫城后,本想让军匠依样打造,可惜卫所中克扣工料恶习不改,这打出来的火铳质量,却是远远不如王斗部下使用的火铳。
纪小娘子玩弄了一阵,对王斗娇声道:“王斗,这火铳怎么打,你教我好不好?”
众人都是一惊,徐祖成若有所思,他目光在王斗身上转转,又在纪小娘子身上转了转。纪小娘子身旁一干家人丫鬟则是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看着王斗身前言笑晏晏的自家小姐。
第159章 银矿
听那纪小娘子这样说,王斗看了看她,自己与她的关系似乎还不到这一步吧。
一个丫鬟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对纪小娘子提醒道:“小娘子万请小心,这火器危险,若是炸膛伤了,奴婢等如何向大人交待?”
几个纪府家人也是苦劝,纪小娘子不以为意,只是催促王斗道:“王斗,你快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