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闯兵逼来,很多人仍是吃力地推着火炮。
“六百步…”
很快观测官又报出另一个距离。
“五百五十步。”
“打掉流贼的火炮,各炮自主瞄准。”
赵瑄又传下命令。
立时吱吱吱的金属声响起,十门红夷大炮的炮手们不断调整炮口角度,一声巨响,一门红夷六磅炮首先开炮。随后另一门红夷六磅炮又喷出浓密的烟雾,随着前面那颗炮弹,再一颗五斤多重的大铁球恶狠狠向闯军阵中飞去。
剧烈而紧密的炮响声一阵接一阵,大片大片腾起的硝烟中,十门红夷大炮相继开炮,各自对准自己的目标轰击。

北关城头北向架着十五门佛狼机火炮,那些炮手中,黄应桂就是其中一个。每副佛朗机铜炮三个炮手,装填手,瞄准手,发炮手,黄应桂就是瞄准手,属于待遇最好的炮手之一。
炮手本来就比普通军士待遇好,瞄准手待遇就更好,他们这些吃“技术饭”的人,本身就有一股傲气。
黄应桂更傲,却又常常自苦,他自认打炮技术在洛阳城算是一流的,却只能缩在北关,操持这些小型的佛狼机火炮。依他想的,以自己的能力,应该到主城去操持那些大将军炮,甚至那几门红夷大铳才是。
舜乡军接管北关后,原来的把总兴高采烈去了主城,留下这些炮兵归王斗等人节制。北关城墙上,在原来的炮位旁边,又竖起了很多个高台,供舜乡军炮兵们使用。
舜乡军炮手们来临后,黄应桂真是看得又羡又嫉,好家伙,个个红光满面,一个小兵身上的甲胄都比得上洛阳城将校的盔甲,待遇这么好,真让人嫉妒啊。
虽说他们这些炮手在王斗来临后都是随舜乡军一起吃饭,舜乡军的优越环境,短短时日,已是让北关的炮手们人心各异,都打着战后归附的念头,不过黄应桂始终在旁冷眼旁观。
“技术人”一般服的是比自己厉害的人,舜乡军被洛阳军民吹得这么猛,不过自己没有看到。特别他们的炮军能力,能不能让自己心服,黄应桂要看他们真实打炮水平怎么样,是不是外表光鲜的绣花枕头。
怀着这个心思,在闯军攻城时,他便暗暗留意身旁舜乡军炮手的动作。看到他们那娴熟的动作时,黄应桂不由暗暗惊讶,在火炮打出去后,他便紧盯着炮弹飞去的方向。
“娘的,打的还真准!”
黄应桂不由自主叫了出来。
第392章 强攻、硬守(下)
第一颗红夷六磅炮弹没有打中炮车,不过炮弹砸进闯军密集的阵形中,几乎从阵前穿到阵后,一路不知带走多少人的手臂大腿,穿透砸烂多少人的胸膛头颅,血胡同过后,是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另一颗实心铁球则准确砸中一辆前进的炮车,“轰”的一声巨响,打得那炮车的炮架碎裂,炮轮乱飞,沉重的炮体更是被掀起滚落。周边的闯军士卒及炮手池鱼之殃,被激起的各类碎片打得全身血肉模糊,个个滚倒在地嚎叫起来。
这颗炮弹带来的成果就是黄应桂忍不住叫出来的原因,身为炮手,他知道这么远要打中一个动弹的目标是多么艰难。平心而论,如果让他操炮,他认为自己没那个本事。
呼啸声中,一颗颗炮弹激射进闯军阵中,或从阵中穿过,带起一片残肢血雾。或打中炮车,将其打得四散飞起,黄应桂看到城头十门红夷大铳依次发射后,流贼那边竟有三门大将军炮当场被打得散乱。
“娘的。”
不说黄应桂又忍不住叫好,便是余者的明军炮手,也是个个吸着冷气,这帮宣府镇来的炮手,真的好厉害。
不过他们当然不知道舜乡军之所以有这样的好技术,全是平日用弹药堆出来的,而且军中还有炮镜、千里镜等装备。
吃技术饭的人最佩服就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这轮炮击后,黄应桂已是对舜乡军炮手心服口服,特别旁边那门红夷六磅炮的炮手们,更是他紧密关注的对象。
就见身旁那些炮手们有条不紊,炮弹打出去后,他们十人中,负责刷膛的人立时刷膛,然后有人装填火药,装填引药,填入炮弹。观测手不断报出数据,瞄准手随之调整,分工合作,配合紧密娴熟。
黄应桂还发现,他们火炮的炮弹与火药、火门药等分开放置,每样等份等量,顺手填入便可,根本不必担忧每次火药填多填少的问题。红夷大铳竟可以打出佛郎机的子铳效果,实在是高。
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后,该门火炮已是装填好弹药,黄应桂暗暗估算,他们的动作至少比自己快了两到三倍。
子药装填好后,火炮再次调整瞄准,该门火炮甲长一声喝令,点炮手点燃了火门上的引药,立时这门火炮又是一声巨响,炮口腾出大股的烟雾,一颗火热的实心铁球又是呼啸而去。
黄应桂目光追着那颗炮弹过去,踉跄扶住前面的城墙,呻吟道:“…又打中了。”
确实,又有一门炮车被打得散乱…
一颗颗炮弹跃起,穿过金水河,砸入北岸的闯军阵中,带起一片片血肉残肢,或是炮车的车轮碎片等。这轮炮弹的成绩更为显著,砸烂了四辆闯军的炮车。
虽说比起上万人的攻击大军,这两轮的火炮伤亡算小,但被炮弹带过,就是血肉横飞,断手断脚的惨样。那些闯军多是饥民饥兵,哪里有这种心理承受能力?
每一波炮弹过来,就是一阵剧烈的骚动,全靠军官们拼命的弹压,才勉强向前逼去。
阵后的李自成等人看得亲切,也是吸着冷气,刘芳亮说王斗军马铳炮犀利,眼见为实,还真是让人心颤。
“刷膛!”
黄应桂又看身旁那些舜乡军炮手忙活,动作让人眼花缭乱其实飞快,从容不迫。经过严格的训练,舜乡军每门炮的炮手装填速度,几乎都赶得上鸟铳手射击定装纸筒弹药的速度。
对舜乡军炮手来说,弹药不是问题,此次随军南下参战,炮军千总每一甲都有好几辆马车,上面载运不少火药炮弹。每一门火炮,都有一千发炮弹,其中相应分量火药,其中霰弹也有三成。
速度也不是问题,关键是火炮的散热性跟不上去。虽说军工司完善了火药配方,往日红夷大炮打三炮就要散热,现在可以打五炮,不过对舜乡军来说,再娴熟的动作,也制约在这火炮的散热性上。
北关城头上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响,闯军越是逼近,城头上火炮打得越是精确,等闯军近到一里时,他们的三十门大将军炮,已经不到一半,特别那些推炮的士卒及炮手更是惨。
这舜乡军火炮之猛,让那些逼来的闯军个个都是胆战心寒。
还好城头上的火炮已经停了,好些门红夷大炮几乎打了五发炮弹,需要停下来散热一刻到两刻钟,趁这个机会,那些闯军大声呐喊,推着余下火炮,拼命冲近前来。
大将军佛郎机炮虽说有效射程一里,不过这些归降的明军炮手,平时哪有舜乡军炮手的训练量?想在一里距离轰击城池有效目标,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此他们将大将军炮推近北关北门前三百步,炮口或对准羊马墙,或对准北关城池。
佛朗机比红夷大炮优势的地方,就是各备有五至九个子铳,可预先装填好弹药,战斗时轮流装入母铳发射就可,发射速度非常快。一个炮手如果训练娴熟,前三炮射击总费时不到二十秒。
而且佛郎机炮散热性很好,可以一口气打个十几炮再停下来散热。由于子铳的火药装填量固定,也不怎么容易炸膛。缺点便是火药气体容易泄漏,打不远不说,一不小心,还容易被泄出的火气烫伤。
这些大将军佛郎机炮在推出阵地前,内中早已装填好一个子铳,此时推到这三百步之地,那些闯军炮手纷纷开炮,点燃子铳上锃入的药线。
震耳欲聋的炮响,闯军阵地中腾起一股股浓密的烟雾,一颗颗三到五斤的炮子,呼啸着往北关城池及羊马墙中砸来。一颗颗炮弹砸在北面城墙及羊马墙上,打得城墙似乎一阵阵抖动,砖石横飞。
若是躲闪不及,便有可能被炮弹及砖石击伤。
北关北门上还有城楼,全是木料结构,被几颗炮弹打入楼中,窗台木板一处处打碎,尖锐的碎屑乱飞。那城楼飞檐翘角,却不料一角被一颗炮弹打中,哗啦啦一声,立时塌下一大片。
还好王斗与陈永福见闯军有火炮,早已下了城楼,没在内中指挥,否则这火炮不断打来,身中城中办公,真是凶多吉少。
正面的羊马墙位于城墙前五、六十步,洛阳军民早在挖掘壕沟时,泥土就地筑成土墙女墙,上面还浇上了水,寒冷的天气中非常坚硬。
此时是舜乡军高寻部的新军千总与陈永福一部前锋营步卒防守,几颗炮弹呼啸过来,重重击打在羊马墙上,坚硬的土墙被击出几处缺口,泥土飞扬。
墙后一些舜乡军战士与前锋营步卒吃了一嘴的泥,都是恼怒地呸了几声,将身子紧紧缩在土墙之后。
王斗与陈永福站在城墙后,从垛墙瞭望孔望着外面,这闯军火炮声势不小,还好守城守墙军士有城墙与羊马墙保护,对方火炮虽然声势大,也没给己方军士造成什么伤亡。
不过佛狼机火炮发射速度飞快,刚才那阵火炮过去没多久,又是十几颗炮弹恶狠狠砸来,又是打得到处一片狼藉。几颗炮弹还打入城内,或是砸坏了房子,或是在青石板大街上横冲直闯,最后不知跑到哪里去。
不能让闯军火炮一直这样下去,王斗看向赵瑄,他举着千里镜,正在一个垛口处摆着造型,对闯军的火炮不以为意。
看了一会,他传令炮手们:“反击,将流贼的火炮打下去。”
“轰”的一声响,城上一门红夷六磅炮首先开炮,一颗实心铁球呼啸着往城外而去。方才炮击中,那两门红夷六磅炮,还有三门红夷三磅炮只开了三炮,就停下待命。
而且过了这么久,余下的火炮早已散热完毕。
轰轰声响不断,一门又一门的红夷大炮开炮。
三百步距离,舜乡军炮手们打得更准。
“轰!”的一声响,一颗五斤多重的实心铁球射在一辆闯军炮车的前面。
虽说没有直接砸中炮车,但那铁球砸在地上后,随后又激射起来。
血肉碎块中,那铁球穿透了两个炮手的胸膛,又将最后一个人的头颅打成红白掺杂的杂碎,那人的尸身呆呆站着,喷出一股股的血雨,让旁边几个闯军士卒尖叫起来。
一颗又一颗铁球飞来,或是激射跳跃入闯军阵中,或是将一辆又一辆炮车打烂,将炮车打得车轮乱飞,将他们的炮手打得手脚断折。
攻城与守城的区别就在这里,明军炮手有城墙保护,而闯军炮手,他们在野外,却是没个遮挡,他们的炮击水平也与舜乡军炮手差得太远。
看身旁火炮一辆一辆被打烂,耳听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响起,那些闯军炮手更是心烦意乱,立时他们的发射频率慢了下来。各类错误也是不断冒起。
佛狼机火炮,最重要就是装填部分,子母对合一定要紧密。否则炮出无力不说,更重要是火气泄露出来,烫伤身旁的炮手。
这些闯军炮手,本来就是河南府各地归降闯军的明军炮手,不管他们平日训练水平怎么样,至少他们归降闯营后,这待遇却是很好。至少都有闯军中骁骑的待遇,这些大将军佛郎机炮的炮手们,更有比同老营的待遇。
他们在闯军中吃得好,穿得好,地位也高,比往日在明军时确实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他们也愿意为闯军卖命,作为攻打北关的首波。各人也信心满满,都想在万军当前大显身手。
不过现实是残酷的,几轮互射炮击后,他们所有的信心都在现实面前烟消云散了,对面的明军火炮有如死神,带走了一个又一个身旁战友,自己的火炮,却对他们无可奈何。
死亡的威胁下,他们胆战心寒,被舜乡军火炮击中不说,让人心烦的佛郎机火气外泄问题频繁出现,经常是一声炮响,然后几个炮手滚倒在地惨叫,却是被烫伤了。
双方你来我往,炮击没多久,闯军阵中只余下七门火炮还在响亮,而这些闯军炮手们已是个个心惊胆战,惟恐下一刻,自己就被对方的火炮击中。
又是一声巨响,又有一门炮车被击中,沉重的炮身直接散了架,那火炮在地上直滚,压断了几个人的脚。一个车轮激飞起来,将旁边几个士卒砸得口喷鲜血。
“啊!”
这些闯军炮兵作为这万人的前锋,此外还有两千余人在几十步外护卫,这些人早被舜乡军火炮打得七零八落,全靠那些闯军内营军官的弹压,勉强忍住恐惧列队在这三百多步外。
在这门炮车被击中后,余下的炮手们再也不管不问,狂叫着回头就跑。他们的恐惧带动身后那些人,立时这些前锋溃散,大叫着往身后逃去。
在他们一百多步外,又列着一个大阵,策在马上的,却是闯军将领张鼐、田见秀、刘芳亮、高一功几人,带着一些马队及老营军士押阵。见这些前锋逃回来,刘芳亮也不言语,挥挥手,立时一层弓箭手出来,张弓撘箭,将冲击本阵的溃兵射翻在地。
又有一些老营战士策马上前,手持长刀长枪,不由分说,就将一些叫得厉害的逃兵刺死砍死。
田见秀在闯将中性情略为宽厚,眼见此景,略略有些不忍。
刘芳亮看了他一眼,说道:“军令如山,张鼐兄弟,见秀兄弟,一功兄弟,大敌当前,我们可来不得心慈手软。”
现在闯军的军律已经慢慢严酷起来,对逃兵溃兵并不手软,历史上再过一两年后,所有的军中逃跑者,都会被凌迟处死。他们的说法称逃者谓之落草,磔之。
张鼐嘿嘿而笑,道:“不错,这些逃兵影响士气,不杀了做什么?”
田见秀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只有高一功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目光紧紧盯着城头。
溃兵已经收集到阵的两旁,刘芳亮看了一眼北关城头,舜乡军火炮的厉害,他早在汝州时已经领教过,自己列阵在这里,仍然在舜乡军火炮的打击范围内,非常的不安全。
不过刘芳亮没办法,闯王令他出战,他可没有违抗军令的勇气,不谈他也有重振声威的念头。
火炮对射已经失败,刘芳亮知道自己不得迟疑犹豫,否则缓过气来的舜乡军炮手很快会将目标对准自己这里。
他传令:“全力进攻,正面与两翼,不留余力。步卒手持火箭掩护,饥民填壕,马军与老营押阵,敢有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攻城!”
“攻城!”
所有的闯军军官都抽出自己的兵器大吼。
刘芳亮策马出来,在阵前来回鼓动:“只要闯王号角不退,我们就一直死攻向前。活下来的,都抬入内营,每日三顿饱饭,家小吃饱穿暖。敢有后退的,当场杀了!”
他抽出自己兵刃,声嘶力竭地叫道:“破洛阳!”
“或!”
万余闯军一齐举起手臂呼应,密密长矛如林。
“破洛阳!”
又是如林的枪矛,潮水般的欢呼吼叫。
千里镜中看到金水河北岸的情形,王斗缓缓摇头,秦轶睁大眼睛看着那边,忽然流下泪来。
“明远领兵,还是不错。”
李自成点头赞许:“不过我义军与王斗军火炮对射,还是差了些。”
李岩说道:“该部明军,确实训练有素,极为精良,从他们炮击中可见一斑。”
他说道:“闯王,毕竟我义军没什么使用火炮的经验。学生以为,以后攻城若遇到王斗的炮军,可令我士卒先砌些护墙高台,如此,可减少炮军的损失。”
他总结:“依先前的火炮对战来看,王斗军有城墙护卫,若与他们在野外对战,他们也肯定损伤不少。”
李自成缓缓点头。
那边刘芳亮的鼓动己到极点,在他身后阵中,无数衣衫褴褛的饥民,举根长矛,头上包块红巾就是战士。
无一例外的,他们的士气都被鼓动起来,眼中现出狂热的光芒,是啊,活下来自己与家人就可吃饱穿暖,为什么不干?
“进攻!”
张鼐亲手擂起战鼓,潮水般的闯军士卒呐喊着向前扑去。
刘芳亮退了回来,在心里冷笑一声:“攻吧,等这一万人死光再说!”

万人的冲锋非同小可,似乎整个金水河北岸都被他们铺满。
看着漫山遍野而来的长矛与头巾,王斗也是深吸口气:“人海战术啊!”
陈永福捏紧自己的拳头,恨恨骂了声:“可恶的闯贼,就知道裹胁饥民,蛊惑那些愚夫愚妇。”
他看自己的前锋营军士都是脸色苍白,就是城头的舜乡军战士,也是个个牙关紧咬。
他对王斗说道:“王将军,看来今天会有一场恶战。”
他有些担心地看看城下的羊马墙:“贼似乎三面进攻,也不知道那羊马墙守得住守不住。”
王斗说道:“羊马墙高一丈,又有女墙,北关三面,只有三道寨门。贼单填墙前的壕沟,便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看着潮水般冲来的闯军士卒,最前面就是饥兵了,个个肩上抗着布包,声嘶力竭地喊叫着。这便是闯兵五重军阵中最廉价的炮灰了,只要攻破一个城池,便可收容数万这样的炮灰,“兵源”源源不绝,似乎永远不会枯竭。
他沉吟道:“虽说我师最终可以击溃流贼,不过也不能这样跟他们消耗。”
“炮兵准备!”
王斗听到身旁赵瑄传来的吼叫,王斗举着千里镜看了又看,来到赵瑄身旁,说道:“赵兄弟,等会炮击,你瞄准流贼中那些马队及老营诸贼打射,那些饥兵…就罢了。”
赵瑄一怔,随后回醒过来,说道:“将军说得是,那些饥兵都是闯贼裹胁的饥民,不论杀多少都没用。若是打射贼核心兵马,才能给贼以重创。”

“火箭准备!”
北关城下五十步到一百步,便是环绕洛阳城的“拦马墙”,为崇祯初年修建。墙高一丈,上有女墙垛口,与城墙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较矮的城墙。
墙前还有壕沟,深二丈,宽一丈,北关这段,引金水河入壕,由于是冬天,河内的积水已经结冰。这年年干旱的,这段壕沟也没什么水流,壕沟内黑呼呼的满是各色垃圾杂物。
拦马墙离金水河有一百五十步,正对北关北门开有寨门,寨门前原来就是一条官道。
这条官道算是通往邙山、孟津的要道,所以官道修得很宽,从北关出来一直到金水河边,这路面都是铺着青石板。不过由于年久失修,这青石板路面已经是坑坑洼洼。
金水河段对着寨门处,有一座石桥,不过眼下河水干枯,加上冬日结冰,从河面就可以踏过来。
站在土墙后,看着潮水般的流寇从金水河北岸冲过来,高寻平静地下达命令。
崇祯九年加入舜乡军来,几年过去,高寻还是那样俊朗,一身合体的铁甲披在健壮修长的身上,头上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红棉翻羊毛大氅,真是英气勃勃非常。
几年的岁月流失,让高寻平添了一股沉稳的气质,从一小旗升到千总,地位慢慢提高了,居移气,养移体,这风采也越发培养起来。俊朗、年少、又有权势,在东路那个地方,不知成为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梦中情人,愿意倒贴,甘愿作妾的女子不知凡几。
与温方亮娇妻美妾多多益善不同,几年中生下的子女多达两位数,高寻总是不屑一顾,他守着自己的童养媳媳妇儿,放出话来不会纳妾,让无数的女子黯然神伤。
对高寻这个人,王斗也是一直关注,他从小旗一直到千总,这些年也算是官运亨通。对此高寻当然是感激涕零,他原本不识字,不过在王斗的鼓励下,在舜乡军体系的影响下,经过多年的悬梁刺股,他现在已经有秀才的水平。
高寻现在管着一个新军千总,对自己麾下第一战,他非常重视。他部下千总,在东路训练成军后,还没经过什么大战——汝州之战当然算不了什么战斗,只是火炮轰击几下,那些流寇便崩溃了。
往后有什么功业,这一仗正是良机,舜乡军中以军功为尊,能立功的机会,高寻都很珍惜。
看漫山遍野而来的流贼,他们狂吼大叫,个个不要命的样子,土墙后的新军战士们,个个都有些嘴巴发干,全身发烫。新军就是新军,没有杀过人,没有打过恶战,这心理优势,就是不能与老兵相比。
高寻来回走动,大声鼓励,让麾下将士稳住,看看流寇冲近两百步,他下令军中火箭准备,自己的鸟铳兵准备。
“火箭准备!”
“鸟铳手准备!”
军官们此起彼落的喝令声响起。
“准备!”
“哗哗”声响中,舜乡军黑压压的鸟铳翻下,各人架在了拦马墙的垛口上。
还有前锋营的军士们,同样将各类火箭架在垛口上。
高寻这个千总与陈永福前锋营一个千总防守这三面的羊马墙,前锋营那部千总友军,虽然名为一部兵力,不过只有六百余人。陈永福前锋营虽然吃空饷现象没有河南总兵王绍禹等人那么严重,不过营内缺额同样不少。
前锋营自开封与舜乡军出战后,种种震慑下,加上粮草什么的都是王斗在供应。不知觉间,前锋营各将都有一种心理弱势,反应在该前锋营千总上,此次作战,他便愿意受高寻的支配节制。
相比舜乡军,前锋营军士野战肉搏的是弱势,高寻提议他部军士尽数使用火箭支援,基本上不参与近战肉搏,该千总欣然同意。
洛阳城各类火箭库存不少,当然,腹地的州县各府,他们的火箭,不可能与九边军镇相比。
一百发装,燃后可达一里有余的百虎齐奔等大火箭就没有,多是三十装的“一窝蜂”,二十发装的“火龙箭”,还有一些飞枪、飞刀、飞剑等火箭,三十发装。这些火箭,燃后基本都是二、三百步。
前锋营该部千总六百余人,一样分守羊马墙三面,正面这方位中,便有二百余人,一半人的在垛口上架着火箭,另一半人手持火摺子准备点火。
他们个个神情紧张不安,只是看着墙外面从金水河北岸潮水般涌来的流寇们。
“杀官兵!”
似乎铺天盖地的红色头巾一下子笼罩了正方的金水河段,整个冰面都被他们的人潮挤满。一群又一群抗着土袋的闯军士卒从北岸跳入冰面上,然后又往南岸这边冲上来,特别前面那座石桥,更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高寻就见那一股股涌动的红色头巾在河面上一矮,然后又一波波从南岸上冒出。那些饥兵衣衫褴褛的样子,寒风中飞扬的红色头巾,脸有菜色却又扭曲狂热的面孔,都看得清清楚楚。
高寻冷静地看着,猛然脸一沉,喝道:“火箭,放!”
如一声声巨雷响动,拦马墙前方一大片浓密的烟雾腾起,一百筒火箭齐发,有若三千个弓箭手一次齐射。那些从冰面上冲上南岸的闯军士卒,立时倒下一大片。
借助火药的威势,若是被火箭正面射中,堪比强弩的劲力。
便是火箭乱飞,那些闯军饥兵没有一个披甲,只要中箭,同样受创不小。
“再放!”
又是一阵阵的巨雷炸响,涌上南岸的闯军士卒又是一群群被射倒,很些人甚至被射飞出去。
“放!”
箭矢有如狂风骤雨,天空中无数的烟火轨迹,一股股从河面冒头的闯军士卒被射回翻滚入金水河内。他们滚烫的鲜血流出,很快便在严寒的天气中结成血冰。
羊马墙的守军各射了十筒的火箭,生生制止住那些闯兵的冲击浪潮。这些饥兵从狂热中回醒过来,最后面无人色,喊叫着冲了回去,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及呻吟哭喊的伤者。
城下的情形,王斗在城头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暗叹:“火箭火力猛,一打就是三十发,一百发,堪称大规模杀伤武器。只可惜准头不高,特别消耗太大,若长期用于战事,用不起啊!”
第393章 硬茬子,不好惹(上)
那些闯军饥兵连滚带爬的退下,很快,金水河北岸便干干净净,不见一个站着的人影。
这些饥兵未经军伍,作战全凭一股血气,血气上来如狼似虎,血气一退便一哄而散,不说与舜乡军相比,就是与普通官兵也不能比。不过高寻知道闯军还有后着,不可能只是这么一波攻势。
果然见那些饥兵人影散去后,金水河北岸出现密密层层的盾牌,高寻脸一沉,放下举着千里镜的手,喝道:“鸟铳兵,放下面具。”
“放下面具。”
军官们大声喝令,一片金属的唰唰声响,一个个舜乡军鸟铳手,放下了自己八瓣帽儿铁尖盔上的铁制面具。立时羊马墙后一变,出现了一大群牛头马面。
那些面具副副有若恶鬼,若是晚上看到,定然要吓个一跳。
“注意掩蔽。”
不但是高寻部下军士,便是那部前锋营的军士,也个个在垛墙处躲好。他们没有舜乡军的精良装备,很多人连铁盔都没有,当然谈不上保护脸面的铁制面具,只是尽力将身子缩在土墙后面。
各人已经看清楚,在金水河的北岸,那些闯军盾牌兵的后面,密密匝匝都是手持火箭筒的军士,看来他们也要使用火箭进攻了。似乎他们手持的火箭,比羊马墙后的官兵还要多了数倍,可能河南府各个州县的火箭库存都被他们搬光了。
天地间似乎安静了一会,如天上惊雷阵阵滚过,金水河北岸腾起一股一股的浓烟,似乎有如铺天盖地的箭雨从那些闯军盾牌兵的身后扑来。
箭矢或是直飞,或是斜飞,或是从空中落下,一下子笼罩了整个羊马墙的范围。
立时土墙上,或是拦马墙之内地面上,密密扎满了有如刺猬般的火箭箭矢。
一波波呼啸而来的箭矢还激射进北关的城墙,或是飞进城内。
那砖石结构的城垛,木料结构的城楼,也是朵朵声响,扎满了一根又一根的箭只。
城墙上的守军们,或是紧藏在垛墙后,或是举起盾牌,躲避这波波箭雨。
王斗也是闪到垛墙后,看身旁的垛口一波又一波的轻烟,连续激射进几十根火箭箭只。
若论箭只的数量,怕闯军这一轮的火箭发射,就达到上万根的箭矢。
还好是在守城,有城墙掩护,若是在野外上,这么密集的箭矢,怕很多人要成刺猬了。
如雷的火箭声响刚落,闯军那边的鼓点又是咚咚咚响起。就听那边发一声喊,闯军火箭手的一边,又黑压压冲来一波波抗着土袋的饥兵们。
一时间金水河数个地段,又被那些裹了红色头巾的饥兵淹没。
“火箭,放!”
惊雷声中,官兵这边又是施放火箭,咆哮的箭雨中,冲上南岸的闯军士卒,又一片片的倒下。
余下的人等涨红了脸,狂声呐喊,不要命的冲来。
很快的,一波波黑压压的人潮,就冲近了羊马墙前几十步。
“鸟铳手准备!”
“准备!”
高寻部甲总甲队队官杨时启也是大声喝令,崇祯十一年他在行唐县九口子营寨投效高寻后,现在已经成为舜乡军新军的队官。往日抢自己媳妇女儿米粥喝的男子,现在在东路有一百亩地,有一所大宅院,妻子女儿都过上好日子。
强烈的生活反差,东路的天堂对比外部的地狱生活,杨时启与别的军官们一样,都是王斗集团的狂热拥护者。似乎有一个现象,越是后进加入王斗集团的,就越是忠心狂热,千方百计想在王斗面前表现自己的忠诚。
与别的军官太太一样,杨时启的夫人,也是每日追随诰命夫人,王斗正妻,在东路有“慈母”之称的谢秀娘身后。这一大群军官太太每日赈济灾民,抚慰孤孺,知名度非常高。
杨时启这一队是鸟铳兵,守着一段的土墙垛口,听到他的喝令,他麾下鸟铳兵们,都是更好地将鸟铳架在垛口上,专心致志瞄准了冲来的那些流寇们。
陈晟略略活动一下被冻得僵直的食指,天气实在太冷了,虽戴着保暖的羊毛手套,不过手套内各个手指,仍是冻得冰冷僵硬。
崇祯十二年王斗攻打涿州时,当时被清兵俘获的陈晟获救,俘虏的日子受尽苦楚。加上父亲与弟弟死难,所以陈晟对鞑子有着血仇大恨,当时王斗攻打岳托军营时,陈晟还报名参加填壕好汉的队伍。
随舜乡军进入保安州后不久,陈晟将自己的家人,一妻一妾,二子一女从安庆接来,暂时经营些买卖。东路大屯田后,他与家人被安置在怀来一个屯所内。
舜乡军招募新兵时,因为他精通火器,拳脚不错,又有在涿州填壕的经历,所以顺利成为舜乡军一员。与他同时参军的陈旭则是入了后勤司,他的女儿陈酥娘虽然嫁给新军千总吴争春,不过陈旭一样要从小兵做起。
依王斗的规定,这些新军五年后可退役,退役后他们拥有东路军户户籍,分取熟田五十亩,耕牛农具等物。平日作战的盔甲兵器也归他们传家拥有。
与一些新军不一样,陈晟并不打算到时退役,他打算职业从军,努力成为舜乡军的领军军官,到时杀尽鞑子,为自己的家人报仇。
反正从军五年后就可成为军户,分到田地。五十亩地,可以让自己家小安心度日了,没有后顾之忧。更不用说自己平日作战还有杀敌分赏,家小生活更为宽裕。
让陈晟很有兴趣的是,定国将军打算在东路推行一项新制度。便是以土地奖励军功,那些杀敌分赏银子,可以换成相应的土地积分,每五年分配一次,赏赐给相应的土地。
虽说这些土地只能在塞外,东路境内的田地,不得赏赐,不过还是引起了舜乡军将士们的普遍兴趣。象一些老兵参战多年的,获取的金银众多,早对金银失去兴趣,不过土地就不一样了。
东路每户军户的田地是不能买卖的,必须世世代代传家,转让买卖是大罪。而且若谁有突然的金钱急用,可以申请官方贷款援助,舜乡军中设立的钱庄很乐意帮忙,所以军户们也没必要变买田地。
然中国之民对土地的渴望是无限的,谁都想拥有更多的田地,所以王斗应景推出那项制度。
以军功奖励的土地可说无限,在东路之内,一户军户只能拥有五十亩地,军官是一百亩。而在塞外,若是拥有军功,奖励的土地可能最后会达到几千亩,几万亩,想想就让人心动,虽说这些土地都需按亩纳税。
陈晟当然动心,他也常常在想,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大仇得报,再在塞外拥有一个大大的庄园,一个大大的牧场,那人生就非常美好了。
陈晟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鸟铳兵,这种美好的前景现在只能想想。当然陈晟有信心达到这个目标,他本身就有童生的学历,比很多新兵多了一个优势,他本来也有武艺底子,会拳脚,会打铳。
进入舜乡军后,他刻苦训练,现在也算是本部的神枪手,只要有军功,肯定升迁快。
在陈晟的身旁垛口,站着他的好友鞠易武,鞠易武是一个清秀的小伙子,因为时常面无表情,神情严肃,所以在队中博得一个冷面鞠的外号。
鞠易武整天不吭一声,很少与别人谈起自己的事情,只有陈晟知道,他的家人一样被鞑子杀光,对鞑子有着刻骨的仇恨,整天想的也是报仇。所以这个辽东工匠虽说善于打造火铳,却没进入军工厂而是加入军队。
与陈晟一样,鞠易武也是神枪手,两个同样沉默寡言的人却是难得的知交好友。
此时二人一样使用的都是燧发鲁密铳,舜乡军中每个千总都会分到一百多杆鲁密铳,发给部中一些神枪手使用。
对燧发枪,也就是自生火铳,舜乡军中早总结出它们的使用规律。哑火率高,所以列阵对战不能用,不过守城守墙战却可以普遍使用,因为有充足的时间再扣动一下板机。
若是野战对列,陈晟等人一样手持火绳枪,他等于有两杆铳。

那些闯军饥兵仍是狂吼着冲来,可以看到他们那扭曲狰狞的面孔。
五十步!
“放!”
震耳欲聋的鸟铳声大作,呐喊冲锋的闯军饥兵倒下一大片。
陈晟瞄准的是闯军人群中一个督促的哨总样式的人,戴着白色毡帽,身上披着罩甲,舞动着一把腰刀狂喊。陈晟扣动板机,他的燧发鲁密铳喷出一道凌厉的火光,那闯军哨总胸前激射出一股长长的血箭。
这哨总虽然披着罩甲,也就是胸甲,还是那类没有镶嵌铁叶的棉甲。连清兵的双层重甲也挡不了舜乡军的火铳。更不说这种简单的棉甲了。
那哨总踉跄向后摔倒出去,紧按着伤口滚倒在地,他一时不死,大声喊叫起来。
陈晟射击后,立时后退,将位置留给身后的鸟铳兵们。
这个正面羊马墙有二百个舜乡军鸟铳兵防守,他们分为四层,形成源源不断的火力。
第394章 硬茬子,不好惹(中)
“放!”
又是一阵排铳的声音,羊马墙前一大片白色的烟雾腾起。
那些闯军饥兵尖叫着一个个倒下,痛不欲生地滚倒地上嚎叫。
鸟铳不比弓箭,中箭若不是要害,还有存活的可能,身体中了弹丸,决对不可能活。特别在舜乡军大威力火器,又是这种寒冬腊月的情况下。
很快鸟铳兵们轮射了一次,陈晟已经装填好了自己的定装纸筒弹药,再次上前。在他们身旁的前锋军士们,个个都是羡慕地看着他们的鸟铳,这些舜乡军使用的鸟铳真不错。
他们军中也有鸟铳,然却远远赶不上舜乡军的鸟铳。不说这质量问题,便是北地冬日寒风猛烈,他们军中使用的鸟铳,并又没有舜乡军的自动火门装置,火门上引药经常被寒风刮去,造成哑火。
所以前锋营军士,就算使用火器,普遍也是使用三眼铳。
此时地面己满是闯军士卒的尸体及伤者,他们流出的鲜血在寒风中冒着腾腾热气,阵阵血腥味顺着寒风传来。还有许多中弹一时不死的人在地上翻滚哭叫。
不过嚎叫着冲来的饥兵太多了,打不胜打,就算鸟铳猛烈射击也没用。很多饥兵已经成功地将肩膀上的土袋扔到壕沟内,回头就跑,然后又是另几波狂吼冲来的饥兵们。
一阵巨雷涌动,正面羊马墙的前锋营军士又是一百筒火箭齐放,一大片闯军士卒被射飞出去,面前人流一空。
然,后面又上来黑压压的人头。
人海战术…
在对面饥兵们恐惧的目光中,陈晟等人在垛口上架下了自己的鸟铳,相比火箭,这些官兵的鸟铳更让饥兵们害怕。
啪啪啪啪,一阵的鸣响与闪过的火光,数十个闯兵尖叫着斜摔出去,无一不是身上现出道道血箭。
惊雷从天上滚过,金水河北岸又腾起大片大片的烟雾,铺天盖地的火箭箭雨再次从那边激射过来。
“避箭!”
一些在巨鹿之战等地有经验的舜乡军军官喊道。
不过火箭来得太快,它们呼啸而来,还是有许多军士中箭。
开完铳刚要退下的鞠易武,就被一根垛口射进来的火箭射得翻滚出去。与鞠易武一样的,十数个舜乡军战士及前锋营战士被射得踉跄向后摔倒出去。
“注意掩蔽。”
军官们大声喝令。
陈晟猫着腰来到鞠易武的身前,叫道:“鞠兄,你没事吧?”
鞠易武说道:“我没事。”
他戴着铁制面具,面具后传来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陈晟仔细看了看,也是松了口气,鞠易武胸口上虽然中了一箭,不过他穿着镶铁棉甲,这一根火箭,却是射不进去。只是由于箭矢正面射来,力道颇大,撞得鞠易武胸口隐隐作痛,喘气说话声有些急促。
这一轮火箭射击,羊马墙三面约有百多个舜乡军及前锋营战士中箭。舜乡军还好,个个身上甲胄精良,他们披的铁甲与镶铁棉甲,等闲箭矢破不进去。便是中个几十箭也可以活蹦乱跳。
不过一起作战的前锋营军士,他们身上装备简陋,很多尉校都只有皮甲或是罩甲。普通的军士则是青衣战裙,或鸳鸯战袄,外面披个褡护,那只是棉布背心,连棉甲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