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夜不收千总随李光衡,孙三杰等人先期到达郏县,隔开了汝州农民军哨骑对郏县官兵方面的侦测。而且还有一队的夜不收,已经到达汝州附近,对那边的农民军展开详细的侦察,务必探明当地农民军兵力,还有领兵将领等敌方情报。
不过温达兴估计官兵到达长噶、禹州等地时,汝州的农民军对官兵的来援,或许已经得到了风声。他们会如何反应,这需要参谋司各员的推断。
对舜乡军的情报能力,陈永福表示叹服,大明现在的官兵,不论对上清兵,还是对上流寇,基本上都是睁眼瞎,这也是他们屡次中伏的原因。
不过听了温达兴的话,他还是脸色难看,他沉吟道:“李过、刘芳亮、郝摇旗?这些都是闯贼的心腹大将,随从多年。李过为闯贼亲侄,其人沉稳,刘芳亮久经战阵,计谋出众,郝摇旗更是一员猛将,作战骁悍。虽非闯贼亲至,不过有这三人在汝州,王将军,这仗不好打。”
对陈永福来说,他没见识过舜乡军的战斗力,他久居河南之地,与李自成等人打过很多交道,对他部下情况,了解甚多:“河南府诸地流贼号十数万,依本将估算,连贼老营在内,精骑约有四、五千。余者或为步卒,或为裹胁之饥民。”
“那些饥民,不难应对,不过贼竟有精骑两千在汝州,有老营数百,还有胁从之众三万余…”
王斗瞟向陈永福,看他脸上颇有忧虑之色,显是担忧这些农民军在汝州的精锐。
依王斗的估算,目前李自成军最强悍的应该就是他老营中的一千多人。那些人随李自成转战各地,战场拼杀经验约有十年左右,算是职业军人,论起精锐度,应该有清国马甲,巴牙喇兵的武力。
除了这些,便是这几个月新从投降官兵,或是当地马贼,杆子中招收的精骑了,这些算是骁骑。随后又是有马的人,一率称为马军,余者是步卒或是饥民。
对中原官兵来说,李自成的老营,比他们各营的家丁厉害得多,那些“骁骑”,现在战斗力也与普通官兵不相上下,甚至强一些。加上余者的胁从军往往达到几万人,人多势众,怪不得中原官兵往往落败。
看陈永福的神情,显然对这次汝州之援不看好,麾下各将也是人人担忧,没想到汝州流贼竟有三、四万,是官兵的好几倍,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王斗营内各将却不以为意,凶悍的鞑子他们都打过,区区流寇又算什么?
高史银猛地站起来,对陈永福抱了抱拳,然后对王斗高声道:“将军,军情如火,末将愿率麾下军士先行开拔,作为前锋,击溃汝州之贼,援救当地百姓。”
王斗却是沉吟,高史银的风格就是敢打敢拼,他不怀疑其部的战斗力,不过面对擅于奔走伏击的流寇,过于凶猛,却是有利有弊。作为前锋人马,王斗认为温方亮,李光衡,甚至是吴争春与高寻都不错,他们为人谨慎些…
不过高史银再三请求,考虑到他虹的士气与战心,王斗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的恳请。他交待高史银稳扎稳打,不要过于贪功,路上如遇到流寇,击溃便是,不要追得太猛,以免中了埋伏。
高史银兴奋地答应了。

第二天,高史银就领自己的千总开拔,先期往汝州逼去,他近千人都是老军,人人有马。千总部的随军马车,也有供部内军士食用几天的粮草。汝州到郏县不远,王斗的主力大军随后跟上,没什么好担忧的。
温达兴的夜不收队眼下在郏县、汝州,甚至宜阳,登封一带活动,随时可以为高史银的先头部队提供情报。
第371章 初战流寇(下)
崇祯十三年十一月十六日,汝州境内。
“看来流贼有在小屯等地设伏的意思。”
“嗯,步军设伏在河的这边,马军设伏在河那边山地内,奶奶的,这流贼的奸诈不会差过那些鞑子。”
此时说话的是舜乡军夜不收队官“板凳”,崇祯十一年那场战事后,原为普通夜不收小军的揭一凤荣升为队官,原来的伍长龙二现在已经成为把总。不过此次他没有随同征剿流贼,而是在几个月前,被情报司派到辽东去了。
舜乡军的夜不收哨探时,向来不会单人独往,最少都是一伍五人。此时随在揭一凤身旁的,除了他外,同样还有四人。与揭一凤的打扮一样,个个白色毡帽,外面是破旧的羊袍,与本地人打扮没什么区别。
当然,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们毡帽下隐现铁盔寒光,各人衣内,还有精良的铁叶胸甲,内还有一副锁子甲,装备齐全。每人更有三匹高大的战马,马的上面,各类干粮辎重充足,可以让这些夜不收在外面活动一个月不需要补给。
揭一凤奉温达兴之令出哨后,他一队人马已经四面八方散去,最远到达洛阳一带,此时揭一凤的身边,便余下这四人。潜伏的,便是汝州汝水南岸的山地之上。
郏县到汝州这百里,中间是河川,夹在伏牛山与神屋山的狭长地带。从这两旁的山地到流河官道旁都不是很远,特别以当地的小屯寨离官道更近,这周边山地起伏,也方便设有伏兵。
早在几天前,揭一凤在汝州一带活动时,便发现汝州流寇的诡异动静,数百数千的进入河川两边的山地中。联想舜乡军将要对汝州之敌展开的攻击,流寇怀着什么心思,他们就昭然若揭了。
不过揭一凤也奇怪,那时舜乡军还没有到达郏县,他们早早的就准备伏击了?这流贼的打法还真让人有些不适应。
揭一凤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千里镜仔细观察山下边的动静。有千里镜就是这点好,站得高,看得远,埋伏在山那边的大股流寇丝毫没发现这边的揭一凤等人,而揭一凤他们,则可以从容不迫地观察流寇们的动静。
不过千里镜珍贵,温达兴的夜不收千总内算是配得多,也不过一队人一副。
“流贼有什么打算,怀着什么心思,该抓几个活口来问问才是。”
揭一凤心里想着,将千里镜投向山下面的平原,环顾河流两岸,都没什么人烟,到处只剩残屋断墙,四野一片萧条。若是捉生,最好在汝州东面地带抓,越靠近汝州,那边流寇越多,便是抓到手,也有与众纠缠的麻烦。
而且,最好抓些流贼的哨骑,那些哨骑,比某些军官懂得还多。
揭一凤眺望良久,与粗壮的外面不同,哨探时他极为冷静,他们四人,已经在这山上潜伏三天。三天之内,都在时刻关注河两边山地的动静,没有离开这周边的地带。
忽然,山下有了动静,约有十骑从丘陵中奔出,往郏县方向而去,看他们的样子,定是流寇中的哨骑。
一个夜不收低声道:“凤爷,要不要跟上,抓几个活口?”
揭一凤一声怪笑,说道:“这些流贼的哨骑去得好,正好抓几个活口问问情报。”
他身旁几个夜不收都现出兴奋的神情,虽然对方有十人,己方不过五人,不过却没有任何人现出紧张畏惧的神情。他们是舜乡军中最精锐的兵种,特别经过崇祯十一年那场残酷的战事,各人不论是身手还是心理素质,都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而原先揭一凤“板凳”的外号在队内已经没人叫了,除了伍内,甲内原来的兄弟外,现在队内夜不收们,都尊称揭一凤为凤爷。
揭一凤环顾自己的几个部下,他眼中闪动锐利的光芒,他压低声音说道:“兄弟们,跟上那些贼寇,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舜乡军好汉的厉害!”
几个夜不收低喝一声,揭一凤一挥手:“上马。”
他们几人敏捷地跳上马匹,他们身上马上背负各样兵器,长短备齐。五人中,便有数种不同的兵器,两个弓箭手,二个手铳手,一个鲁密铳手。
劲弓强弩,便于无声无息偷袭敌人,杀敌于无影。而现在的舜乡军手铳,都是燧发样式,击火便利,口径大,马上步下搏战,那几步,十几步之内,威力强劲,比马弓来得好。
至于鲁密铳,非常好的长程射击武器。揭一凤部下那杆鲁密铳,同样是燧发样式。
舜乡军已经大至确定燧发枪的作战时机,列阵作战时不用,免得高额的哑火率影响战情。不过散兵时使用燧发枪不错,便是哑火率高,军士们也有充分的时间再扣动一下板机。
不过因为鸟铳或是鲁密铳后座力强,马上射击会使铳手从马上摔下来,所以这些鲁密铳手,并不在马上射击。
揭一凤等人策马在丘陵间奔跑,不时停下来用千里镜看看山下面动静,寒风扑面,丝毫没影响他们的奔驰。他们远远的吊在那些流寇哨骑的身后,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几人约奔出十余里,大寒的天气,各人胯下马匹不断喷着浓浓的白气。
揭一凤忽然一抬手,立时他们身后的马匹同时停下来,揭一凤又掏出千里镜看去,他看得很清楚,那十个流贼哨骑己在河边停了下来,略为歇息,让马匹喝点水。
千里镜中,揭一凤也看清楚了那些流寇的打扮,其中几个包着红色头巾,外穿裲裆,或是身披破旧的羊袍。
只有其中一个流寇引起揭一凤的注意,他身材魁伟,满腮虬髯,头上戴着白色毡帽,身上披着罩甲,那是齐肩棉甲,一般中原小校军官的甲胄便是如此。
余者的流贼哨骑身上只有腰刀与弓箭,弓箭还是步弓,没有角弓,显然这些人没有马上射箭的能力,马匹也不怎么样。这个流寇却是步弓,马弓齐备,除了腰刀外,马上还有一杆长矛。
他的举止很彪悍,身旁也有两匹战马,战马质量还不错。
“难道这人是流贼老营中的贼军?”
揭一凤暗暗心想。
这些哨骑在河边停下来,戒备也不怎么样,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揭一凤嘿嘿而笑,道:“好,就在这里干他娘的。”
他身旁几个夜不收兴奋起来,各人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揭一凤吩咐道:“大伙准备,大丫,二丫,戏子,你们检查一下自己的手铳火铳,换马!”
那“大丫,二丫”二人却是兄弟俩,因面貌清秀,故在队中得到这个女性化的外号。二人各配有两把燧发手铳,就插在鞍桥的皮套上,铳内弹药早已装好,用木塞塞住。此时二人熟练地抽出手铳,将内中木塞拔下,取出通条又往内中夯了几下。
铳内的弹丸,早用亚麻布包裹,紧紧地塞入铳内,不会因为铳口向下,或是马匹的颠簸而弹丸火药泄露出来。不过因为这样使用,舜乡军中的燧发手铳,并不使用定装纸筒弹药。
“戏子”便是使用鲁密铳的那个夜不收,他鲁密铳背在身上,在“大丫,二丫”检查手铳的时候,他同样取下鲁密铳,拔出内中木塞,用通条往内中夯了三下,他的鲁密铳,一样使用的是定装纸筒弹药。
看各人又换了马,一切准备完毕,揭一凤将挂在马鞍上的角弓取在手中,整了整自己左臂上的圆盾,环顾了自己四个部下一眼,低喝一声:“兄弟们,杀贼,抓生口。”
“杀贼!”
几个夜不收都是雄赳赳气昂昂低吼了一声。
“杀贼!”
揭一凤催动马匹,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余者四个夜不收,紧随身后。
他们便是突然冲击,仍是保持队列。揭一凤与其中一个弓箭手右侧主攻,“大丫,二丫”左侧攻击,“戏子”殿后,手上一把明晃晃的马刀,却是开了刃。
其实马刀开刃不开刃示各人而定,若是技巧不足,使用不开刃马刀为好。若是那些骑兵中的精锐老军,使用开了刃的马刀,却是如虎添翼。
马蹄声响,烟尘滚滚,见突然从丘陵后冲出几个骑兵,河边歇息的诸农民军哨骑都是吃了一惊。看那些人的打扮,可能是官兵哨探,又可能是马贼杆子想黑吃黑。
从丘陵到河边不到三百步,看他们滚滚而来,很快就要冲到。而且他们五人竟有十五匹马,声势非常浩大。事发突然,这些哨骑都是一片慌乱。
带着陕地口音的呼喝声响起,却是那身材魁伟,满腮虬髯,头上戴着白色毡帽的人吼叫几声,这些农民军哨骑慌忙上马,取出自己的兵器迎战上来。
借着马势,揭一凤等人很快便冲近这些农民军哨骑前面,这些农民军虽然迎上来,但见对面之人狂涛奔骑而来,都是慌忙拔开马匹。他们的劣马,哪敢与揭一凤等人对冲?
就是他们胯下的马匹,见对面那些马儿身高体壮,它们都是心生畏惧,哪敢对冲过来?不待主人吩咐,已是自己让开。
弓弦声音响起,揭一凤与一个夜不收弓箭手从这些哨骑右面数步外掠过,随着箭矢的破空声,两个农民军哨骑惨叫一声,摔落马下。
揭一凤的箭矢命中一个农民军哨骑的面门,另一个夜不收的弓箭,则命中一个农民军哨骑的胸口。那哨骑穿着裲裆,只是一种棉布背心罢了,便是角弓也防不住,他胸口中箭,立时滚落尘土之中。
一声火铳的巨响,一个农民军哨骑大叫着摔落马下,他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内中鲜血淙淙而出。随着他滚翻在地,大量流出的鲜血撒满地面。
“大丫”、“二丫”兄弟二人,从这些哨骑的左侧几步外冲过,二人手上都拿着手铳。大丫首先开铳,打死一人。这种大口径的燧发手铳威力强劲,或许中了角弓箭矢还能活,中了铳弹,肯定活不了。
“二丫”紧随着哥哥冲过,他持着手铳,瞄准右面数步而来一个哨骑扣动了板机,那人挥舞着一把腰刀狂吼。在他恐惧的目光中,“二丫”手铳轰响,随着铳口冒出的硝烟,对面也是血雾漫天,那个包着头巾的头颅就那样炸开。
兄弟二人策马冲过,各打落一人后,拔马奔开,将没了弹药的燧发手铳插入鞍桥的皮套内,随后又抽出另一把有火药的手铳。
揭一凤连续射落两人,他催动马匹回来,“嗖嗖!”几声弓弦的紧绷声响起,却是几只连珠箭向来射来。
这几箭又急又狠,揭一凤左臂的圆盾只挡住一箭,余者两箭都射在他的胸上。揭一凤穿着精铁打制的胸甲,内中还有锁子甲,以马弓的威力,不可能射破他的铁甲,两只箭矢都滚落尘埃之中。
不过这两箭,还是撞得揭一凤胸口隐隐作痛,揭一凤大怒,他往前看去,却见那戴着白色毡帽的流寇哨骑扔了自己的角弓,从马上摘下自己的长枪,吼叫着策马奔来。
揭一凤也是一把扔了自己的弓箭,从马上摘下自己巨大的,催动马匹,拼命地迎了上去。
二人狂叫着对冲,错马相交时,揭一凤的铁锤猛地砸在那白色毡帽的狠刺来的长枪上,砸得他虎口破裂,在马上摇晃了好几下。差点策马不稳。不过此人甚是强悍,拔马回来,抽出自己的腰刀,又是恶狠狠扑来。
一道火光冒出,随着火铳的声响,那白色毡帽胸口激出血雾,就那样翻滚马下,落马时,眼中还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身上披的罩甲,丝毫不能给他保护。
却是“大丫”策马过来,对他开了一铳,让他壮志未酬身先死。
眨眼间,十个农民军哨骑或死或伤一大半,而对方还是丝毫无损,看着在周边策马乱转的那些强悍之敌,一人狂叫一声,策马就逃。余者农民军哨骑则是停下马来,惊恐大叫,跪倒地上投降。
看着那逃跑之人,揭一凤大叫一声:“戏子!”
“看我的!”
“戏子!”跳下马匹,从背上取出他的鲁密铳,他长长的火铳瞄准逃跑那人。
一声轰响,那逃跑的哨骑直挺挺从马上栽落下来。
第372章 想伏击?
短短时间战事就结束,流寇哨骑十人,片刻之间或死或伤八人,而揭一凤他们却丝毫没有伤亡,这相互间的战斗力实在相差太大。
只有那白色毡帽有点实力,却是李自成老营中一个部总,随李自成等人征战多年,却死在一把不起眼的手铳之下。中了火铳的几个流寇哨骑,或当场身死,或随后很快就死。中箭的几人,躺在地上呻吟,揭一凤等人打扫战场后,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此战擒获了两个俘虏,缴获马骡十二匹,兵器弓箭若干,还有一些银两财帛。不过这十个流寇哨骑中,却没什么值得收取的甲胄。此次出剿流寇,王斗有言在先,不以首级登记军功,所以这些流寇的脑袋揭一凤等人也没有兴趣。
他们快速打扫战场,将缴获带上,又将两个流寇俘虏绑在马上,嘴上塞上破布,悄无声息的离去。留下一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暴露寒风之中,鲜血慢慢凝固,使那股血腥味淡了不少。
“听军爷的口音,也是我们河南人?不知是河南府,开封府,还是汝宁府?”
揭一凤等人快马奔驰出十数里后,又来到一处山坡上审问擒获的两个俘虏。他们倒也干脆,如倒豆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这两人,一是汝州鲁山人,二是河南府卢氏人,都加入农民军不多久。因为他们以前练过拳脚,也懂得骑马,所以他们在李自成农民军中地位不错,作为马军的存在。此次随那老营的骁骑出来哨探,却没想到遇到揭一凤等人,全军覆没。
审问这二人的,是“大丫”与“二丫”,其实他们也是河南人,口音相近,情况了解,由他们来审问这两个俘虏,最合适不过。在他们审问的时候,揭一凤等人在旁边巡逻,特别是揭一凤,手中拿着千里镜,只是对四面眺望。
这里地形不错,四面景色一览无遗,特别揭一凤千里镜在手,四周有任何动静,都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通过审问,“大丫”与“二丫”已经得到详细的情报,流寇确实准备在汝州附近伏击舜乡军。
其实早在舜乡军与陈永福部队出开封时,身在汝州的李过、刘芳亮、郝摇旗等人已经得到消息。或许舜乡军的情报防护严密,但开封城的官兵们,各方防护有若大洞,丝毫挡不住这些流寇细作的刺探。
所以围困汝州的李过、刘芳亮二人,早早便定下了伏击的计划。便是以小股人马引诱,随后万余步军埋伏在小屯寨一带,近三千的“骑兵”埋伏在神屋山之内。
他们分为几步,小股先诱敌,沿途再抛撒金银财帛,若官兵中计后猛烈追击,或争抢金银大乱的话,万余步军突然群起围攻,依经验,此时官兵每每大败。
不过李过、刘芳亮谨慎,还设下第二步,若万余步军还不能完美伏击,被击溃后官军继续追击的话,那三千骑兵便起决定性的力量,如此圈中圈,伏中伏,官兵没有不败的道理。
依他们的经验,官兵只要前锋受挫,后续主力便军心大失,此次的汝州解围,定然成为一场空话。
流贼如此奸诈,让旁边的揭一凤等人都是吸一口冷气,负责审问的“大丫”与“二丫”一边快速记录,一边交换着眼色。
两个流寇俘虏中,一个是自来熟,听“大丫”与“二丫”口音有点耳熟,便试探的询问。
“某是彰德府人氏。”
“大丫”淡淡说道,看“自来熟”一边狼吞虎咽,大吃自己的炒面,一边含糊不清的称赞着,连道这干粮味道真是好,比自己啃的粗镆镆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这两个俘虏这么配合,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也没有任何逃跑的迹象,大丫对他们温和了许多,不但换了捆绑姿势,还给他们干粮与饮水。
“彰德府?好地方!”
“自来熟”大惊小怪地道:“小的十几岁时去过一次,那边的烧鸡与麻糖真是一绝,现在小的还忘不了。”
他笑容可掬:“还真是乡梓,你说这天下说大也不大,到处遇到老乡。”
“你是哪的?”
“大丫”默默地抽着自己的烟斗,问了自来熟一句。
“小的是鲁山的,几个月前闯王…不,闯贼破了鲁山,城内的东西都被抢光了,为了活命,小人只好从贼了。小人也练过骑术,所以入了贼军中,也算得到重用,编入马队中。”
“几个月前…到现在也打了不少仗吧?”
“那是,郏县、伊阳、宝山、宜阳、卢氏、永宁,小的都有参与攻打,不过看军爷们威猛的样子,那些贼军,是万万不能比的。”
“大丫”沉默一会,淡淡道:“你有杀过人吗?官兵,或是普通的百姓。”
自来熟怔了一下,仔细看“大丫”的脸,不过他面无表情,只是默默抽他的烟斗。
自来熟又笑了:“老实说,真杀过,官兵,妇孺,都有杀。唉,这杀人会有瘾头的,财帛女子来得如此容易,想想往日土里刨食,现在便是给我田地,也安份不下来了。”
他说道:“不但是我,便是贼兵中那些男人丁壮,怕也不肯安份了。说实在的,做贼是比做民舒坦,往日那些高官大户,官家小姐,正眼也不肯看小的一下,破了城,却要乖乖的跪在小的脚下,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嘿嘿…”
自来熟裂了裂嘴,似乎在回味往日的“幸福”生活,他偷偷地四下张望一眼,悄悄地对大丫道:“不若大哥也随我做贼吧,都是老乡,以你的身手,我帮你引见,肯定掌管几百号人马,哪如现在当个小兵。”
“大丫”还是面无表情,取下自己的烟斗收好,拿出那两杆手铳,默默装填起弹药来。
自来熟没话找话:“大哥你这是什么火器?真是厉害,我在贼兵中,就从来没有见过。”
大丫没有回答,他装好火药,默默站起身来,视线往山坡下看去,往日这个美丽的地方,现在却是一片萧条。他沉思良久,回过身来,一杆手铳对准自来熟的身躯。
自来熟呆了一呆:“大哥,你这是?”
一声轰响,大丫的手铳冒出一道火光,“自来熟”一个踉跄,向后摔倒出去,他的身体滚了几滚,等他的身躯在地上停下来,却是双目圆睁,已是气绝。
旁边收整情报的“二丫”呆了一下,叫道:“哥…”
揭一凤等人被惊动,都向“大丫”看来。
“大丫”打死“自来熟”后,又取另一杆手铳在手,对准余下那个流寇俘虏。
那个赶紧跪在地上,拼命叩头哀求,连连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大丫”眼中闪过一道悲哀,说道:“兄弟,下辈子,生活在太平盛世,也不要做贼。”
一道火光冒出,他扣动了板机。

当日下午,快靠近汝州地界的长西庄。
这里的官道离汝水不远,四方空旷,往日庄子的田地已经废弃,虽说这一带临河耕作便利。不过常年的兵贼扫荡之下,河川之地的庄子村落,往往是他们劫掠的对象,为了躲避各样匪患,临河的这些庄子,其实村民大多躲到山区去了。
虽说山野之地比河川地区艰苦许多,不过多少也能活下去,苦便苦吧。
天空不时落下的一些小雪花,丝毫改变不了黄土地的干燥,人马随便一走动,便是一大片的尘土。所以随着闷雷似的马蹄声响起,远处官道的烟尘有若铺天盖地,伴随着腾起的烟尘,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往长西庄一带奔来。
这些骑兵行进队伍肃整森严,五骑一列,前后相距十步,左右间隔两步,队间相隔二十五步。马上的骑士,个个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身披镶铁棉甲的军士背着鸟铳,身披铁甲的军士马鞍套内插着长枪。
随着寒风的鼓动,各人铁盔红缨,还有鲜红的披风大氅就随着马匹猎猎飞舞,加上各人盔甲涂上红漆,一片耀眼的火红颜色。
骑兵最前方,一杆王字大旗分外醒目,近千骑兵滚滚奔来,各个脸上充满锐气,一股难以形容的彪悍之气绵延开来。
“停止前进!”
快奔到长西庄时,王字大旗下传出一声号令,随后中军号手尖厉的喇叭声响起。听到这个声音,此起彼落的喝令声响起,从千总传把总,把总传队官,队官传甲长,很快通传完毕,立时滚滚行进的骑兵停了下来。
“哨骑有报!”
滚滚数骑奔来,奔到王字大旗下禀报几句什么,旗下的高史银摸了摸自己满是横肉的脸蛋,说了一声:“夜不收千总有紧急军情?”
他说道:“传令下去,全军下马歇息一刻钟。”
一声铜锣响声,全军下马,坐到地上休息,喝水吃干粮。
不过舜乡军军纪森严,却没人喧哗一声。从军这些年来,遵守条例,已经深入每个舜乡军将士的骨髓,便是高史银这样粗莽的人,现在都依靠条例打仗。
而且他麾下的这部军士,特别那些崇祯九年,甚至崇祯七年就从军的老兵们,个个都识字不少,以识字量来说,怕接近秀才的水准。最不愿读书的高史银等军官,也认识好几百,上千个字,自己写文书已经不是问题。
此时聚在高史银身旁的,还有千总部内的镇抚官,慰抚官,还有一些参谋赞画等人。舜乡军牵线阵行军时,这些千总部的人员,同样位于高史银的身后。
只有军需官领着一些火兵,却是赶着辎重车辆,位于大军的后面,不过他们的马车也不会落后大部太远,最多落后百步罢了。
不久后,揭一凤五个夜不收在高史银部内哨骑的带领下,出现在高史银等人的视线中,他们缴获甚多,近三十马匹奔腾,激起好大的声势。
舜乡军每个骑兵部与步军部,虽然内中各有一队人作为哨探,作为大军的开路先锋。不过他们这种业余的哨探,当然不能与夜不收千总专业的哨骑相比,他们带回紧急军情,想必非常重要。
很快的,揭一凤五人来到高史银的身前,施礼后献上了自己所探来的情报,详细说明后,留下副本,随后他们上马而去,奔回郏县。
“这些流贼好大的胆子,竟想伏击我的前锋兵马?”
高史银怒喝一声,千总部的一个赞画取过一个精制的油皮圈筒,从内中抽出一张地图,铺在一个土堆之上。随后军中各把总,还有部内的镇抚,慰抚,军需等官与高史银围在一起,看着这地图商议起事来。
镇抚官,慰抚官等人有发表自己言论与建议的权力,然一部的军务处决,都由一部长官高史银作主。而这张地图,也是高史银出兵时,从营部那儿领取的。
温达兴的夜不收千总比舜乡军大军早到郏县多日,他部内的夜不收们,早对汝州到郏县的地形经过勘测,绘制了多张地图。
“夜不收千总的揭队官所言,贼在近汝州的小屯寨诸地设伏,先以小股诱饵,再以大部围攻,步骑交加,甚是歹毒。小屯寨离我大军不到二十里,需得早做决断。”
发言的是千总部一个赞画,却也是军人,有着把总的头衔。舜乡军的参谋多是军人出身,选任各部识字多,多谋善断的军官军士担任赞画。
舜乡军中的高识字率,使得各部的赞画以武人为多,虽多内中也有一些文人,却多担任一些抄抄写写的文书工作,因为他们难通军务,舜乡军的高条例打仗风格也不是他们一时半会可以适合的,所以这些文人一般难以登上大雅之堂,得到军中重用。
“依情报,伏击之贼有万人之多,可否要暂停进军,向定国将军求援?”
“暂停个屁!”
高史银怒喝一声。
开战时试探敌情,进行扰乱,这是前锋的作用,所以一般大军都编有前锋。没有前锋,就像一把宝剑没有尖一样,没有杀伤力。只有配备精锐的前锋,才能无坚不摧。
高史银得任前锋,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岂能就此退缩?流寇设伏又如何?就让他们尝尝设伏反被杀的滋味。
第373章 可怕的官兵
高史银今早巳时从郏县出发,郏县到汝州一马平川,高史银军中也没带什么辎重大队,这样轻骑出发,本来依马力,今日就可到达汝州。不过传来流贼可能伏击的消息,让他今日到达汝州的愿望落空,这让高史银颇为恼怒。
不过流贼自己迎上来也好,正好杀个痛快,省得自己赶到汝州去迎敌。万余贼兵并不放在高史银眼里,流寇嘛,就算人多,也多是乌合之众,官兵往往几百、几千人就击溃他们,更不要说自己领的舜乡军了。
暂停进军,向定国将军王斗求援那是万万不可的,就此止下前进的脚步,日后自己在同僚面前也脸上无光。因此那赞画此言一出,立时招来高史银的大声怒喝。
不过怒喝归怒喝,舜乡军作战条例完善,遇到什么情况该如何应对都有相应的对策。在与部下各官商议后,高史银等人还是定下了详细的迎敌战术。
“诸君,我舜乡军所战无有不胜,区区流寇,岂能挡住我兵锋所向?我等都是欲随定国将军扫平天下的豪杰,今日之战,正是彪炳于世,扬名立万的好时机。欲立功名,就看诸位的奋战,让那些流寇,看看我壬部军士的出笼雄姿吧!”
粗莽归粗莽,高史银不愧为跟随王斗多年的老将,这一番话极有鼓动性。
铁甲锵锵,众将哄然应命。
“上马,继续前进!”
孛罗声响中,众军士翻身上马,铁蹄森森,大军又滚滚往前而去。
申时中刻,大军到达当地一个称为许庄的地方,前方的哨骑摇来黄旗,前方发现敌军,约有二、三千之众,正在摆开阵势拦截。
高史银哼了一声,喝道:“继续前进,迎上去!”
高史银壬部军士继续策马前进,很快的,前方一个残破废弃的村落旁出现黑压压一群敌军,他们正在乱哄哄列阵。
高史银掏出千里镜看去,果然如哨骑所说,那片人约有两千多人,千里镜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流寇多为步军,可能只有一、二百人有马。这些流寇,大部分为红巾包头,只有骑马那些人头戴毡帽,身上披着罩甲,或是皮甲。
那些步卒很少有甲,除了青壮外,还有很多人是老弱,手上都拿着一杆长矛,只有一些弓箭手样子的人穿着裲裆或是罩甲,配了一把腰刀。依高史银的估算,这些人可能是流贼在河南府等地收编的当地官军。
在他们中军位置,还立了一杆大旗,可以看到上面绣着斗大一个“闯”字。
高史银放下千里镜,冷笑一声:“乌合之众。”
壬部的哨骑,已经策马在那些流寇的周边奔驰了一阵,他们回来禀报,村落之内,没有发现敌军。他们也看清了流寇军阵的虚实,因为流寇军阵一边是村落,一边是丘陵乱石,要通过这一带,只有从这个流寇阵中穿过。
“就在这正面,破开敌阵。”
高史银传下命令,大军又迎了上去,逼近流寇军阵前两百步时,除了高史银与总部一些军官外,余者壬部军士全体下马,准备作战。
号声与鼓声响个不停,依着号令,一队一队,一总一总的军士开始整队列队,很快,以总为单位,他们就结了个攻守兼备的大方阵。前面两总集中,后面两总一左一右,护在了中军两侧。各军士的马匹,也被收拢到中军部去。
看己方军阵很快就成,对面还是乱七八糟一片,中军部几个总部将官笑道:“今日定能大败贼寇。”
他们个个意气风发,寒风撩起他们的披风大氅,火红翻腾。
高史银长笑一声,喝道:“儿郎们都准备好了吗?”
“护!”
宏亮的齐喝声响起,近千将士齐声大喝,声若惊雷。
“击鼓,准备迎战!”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响起,高史银一把抽出佩剑,往前直指:“甲总、乙总,出击!”
“威武!”
两总军士大喝一声,整齐上前一步。
“火铳上肩!”
“火铳上肩!”,此起彼伏的喝令声响起。
“前进!”
“万胜!”
整齐的踏步声中,一片钢铁的海洋向敌阵大步逼去。
流寇阵中一片慌乱,他们感觉到这些官兵很不一样,不但是他们人人有精良的马匹盔甲,而是他们那种气势,往日官兵中从未见过。这种感觉极为渗人。
高史银策于马上,又掏出自己的千里镜看去,很快的,那片红色盔甲与八瓣帽儿铁尖盔的浪潮已经逼近流寇阵前百步。那边的流寇,一片大叫声,他们的弓箭手已经出来,张弓撘箭,只是对准这边逼来的舜乡军。
“止步!”
“检查子药,点燃火绳!”
军官们喝令声中,一片的火摺子声响。
对面的流寇弓箭手已经拼命射来箭矢,他们约有一百多人,列成三排。这边的舜乡军两总四百多人,战兵四百,火铳兵、长枪兵各半。两总火铳兵以队为小阵,每队五十人,每列十人,分为五列。
他们结阵逼来,止步时每个小阵已经聚在一起,如此整个军阵火铳兵分为五排,每排四十人。长枪兵随后,同样如此安排。
面对那些流寇的弓箭,他们从容不迫,百步箭矢根本没有威力,更不用说众军士身披精良的甲胄。
“准备完毕。”
“前排预备,准备射击!”
哗哗声响不断,前排火铳兵,黑压压的将自己火铳翻下,对准了前方那些流寇们。这个时间差内,那些流寇弓箭手已经射了好几箭。偶尔有一些火铳兵盔甲上稀稀拉拉插着几根快要掉下的箭矢。
天地忽然安静下来,只余寒风卷过地上尘土的声音。
阵列右边的把总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射击!”
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这边的流寇只见前面一片火光,然后那边腾起一片烟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己方弓箭手身上的裲裆或是罩甲上激出一道道血雾,然后他们就惨叫着滚翻地上一片,不由都呆了呆,官兵用的是什么火器,这么厉害?
金属的哗哗声响,这边舜乡军第一排火铳手放完,立时后退,他们麻利地抽出自己的搠杖,清理铳管,再次装填定装纸筒弹药。他们动作在外人看来眼花缭乱,对他们言却是熟极而流,根本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有些人甚至不需要看着自己的铳管,就可以装填弹药。
经过多年的训练与征战,甲等军的各部火铳兵们,基本上一分钟可以打出三发子药,有些人甚至可以打五发。
“射击!”
第一排火铳兵退下,第二排火铳兵上前,在把总的命令下,他们又扣动了自己的板机。
一道道凌厉的火光射出,对面那些流寇弓箭手身上又激出一道道血雾,踉跄着一个个被打翻在地。
他们个个狂声大叫,出战壬部这些火铳兵前面三排使用的都是鲁密铳,长长的鲁密铳百步可透重铠,又准又狠,这些只穿裲裆或是罩甲的流寇弓箭手哪抵挡得住?很多人被打个对穿,胸口前后激出血箭,被铳弹的力量带得摔飞出去。
突然遭受强劲的火力打击,这样的场面,那些流寇哪经历过?不论是前面那些弓箭手,还是后方的流寇长矛兵们,个个都是呆若木鸡,呆呆地看着对面官兵的排铳响了一次又一次。
“放!”
很快的,已是第四排的火铳兵上前,冲对面热锅上蚂蚁一般乱转的流寇们扣动板机。
震耳欲聋的排铳声响起,此时的火铳兵们,便是使用原先军中的火铳,但他们使用的弹药经军工司完善配方后,威力同样百步可破重甲。这种大口径的火铳,声音响,威力足,一铳过去,对面中者身上就是破了一个大洞。
随着大股硝烟的喷出,对面流寇又是倒下数十人,这些中弹者,个个不成人声的滚在地上哀嚎,很多人被打得内脏外流,捧着那些大肠小肠哭叫着,只想将这些内脏塞入体内去。
血腥味一股股传来,看着地上惨嚎的那些己方弓箭手,长矛手,看他们鲜血淋漓的惨样,余者人等都是面无人色地战栗,这些官兵哪来的?他们真是魔鬼…
“第五层,上前!”
“护!”
对面又传来整齐的喝应声,看那边的火铳又是黑压压地举起,前面一些侥幸残留的流寇弓箭手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他们一声喊叫,扔了手中的兵器,抱头就向后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