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奕尧并没有比郑维新好到哪里,他脚上倒是没有长水泡,但后跟处被磨破了皮。
两人龇牙咧嘴地洗了脚,有点眼馋穆琼的布鞋了,郑维新道:“穆琼,你真是有远见,一开始就穿了布鞋!”
“布鞋舒服。”穆琼笑笑:“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们可别穿皮鞋了。”
“那是,以后我们还要多带东西。”郑维新道,他们不像穆琼,连被褥都带了,用的都是林寿富准备的,各种不习惯,还总觉得有股味道。
虽然不好意思抱怨,但他们确实有点受不了。
穆琼看出来他们的不适应了:“只要带的动,用得上的东西就都带着吧,当然,如果是去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就没有必要拿那么多了。”郑维新和孙奕尧家里都是有钱的,去别的大城市的话,带上钱就够了,什么都能买。
“那是!”郑维新道。
三人一边聊一边整理好,这才上床睡觉。
蜡烛已经吹灭了,房间里漆黑一片,郑维新突然道:“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老百姓的生活是这样的。”
他不是没有见过穷人,也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生活困苦,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不曾和那些人近距离接触过,感触就没那么深。
穆琼以前其实也不知道。
“等我回去,我要把我这次义诊遇到的事情,全都写下来。”郑维新又道。
孙奕尧也道:“是要写下来…穆琼,我们明天能做点什么?”
“你们还是学生,这趟出来,主要是来长见识的,学习就行了。”穆琼道。
“但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郑维清道;“今天,傅医生和玛丽医生一直忙着,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很难受。”
穆琼想了想,突然道:“你们可以去给村民讲解卫生知识,比如说水一定要烧开了喝。”
在现代,水龙头放出来的消过毒的水,都是没人直接喝的,要么烧开喝,要么干脆就喝买来的桶装水瓶装水。
但在这个时候,很多人渴了,直接从河里舀一瓢水喝的情况并不少见。
郑维新和孙奕尧都答应下来。
第二天来看病的人依旧很多,而郑维新和孙奕尧还真按着穆琼说的,开始给村民讲解一些卫生常识。
村里人大多不识字,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大学是怎么样的,但他们自一套理论,觉得中学毕业,就相当于是个秀才了,大学生的话,那就是举人了!
现在举人老爷跟他们说水要烧开了喝,那肯定是对的,只是:“我们家里,没那么多柴火来烧水…”
这边没有森林,没地儿砍柴,村民们平常用的柴火,不是水稻秸秆就是桑树上修剪下来的枝条,而这些根本不够烧。
穆琼听到这些,算是明白为什么某位先生要弃医从文了。
不过,虽然如此,这些志愿者还是让这些百姓知道了一些知识的。
在这个村子里,他们义诊了三天,来治病的人也就少了——附近几个村子身上有病痛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来找他们瞧过。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也就轻松下来。
按理,他们继续在这里义诊三天,就能完成任务离开了,但是爱德华传教士提议:“我们可以去更远,更贫穷的村子,那里的人更需要我们。”
“是的,我们应该将上帝的福音传给更多的人。”玛丽医生也赞同。
这个年代,欧洲和美国往中国送来了很多传教士。
他们这么做的本意,是实行文化侵略,因而穆琼最初的时候,对队伍里的两位外国传教士,是没有好感的。
不过跟爱德华传教士接触久了,他突然发现这位传教士本身,其实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些国家的上层肯定是想进行文化侵略的,但这些传教士的话…有些怕是并不知情,比如爱德华,他就是一个非常理想化的人。
他觉得这个国家是如此的贫穷,人民的生活是如此的困苦,他应该在神的指导下为他们传播福音,拯救他们的灵魂和身体。
他觉得自己背负着一个伟大目标,他要让神的光辉洒满这个国家,他甚至愿意为这个目标贡献一切。
而玛丽医生也是这样想的,这从她和爱德华传教士的对话中就能听出来。
穆琼并不喜欢这两人那理所当然的想法,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不是坏人,有时的很多做法,还挺可爱的。
尤其是他知道,这次义诊之所以会叫上那么多大学生当志愿者,是因为在郑维新他们之前从大学毕业的医生,都不愿意去小地方执业的缘故。
西医稀缺,毕业之后很容易就能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找到工作,工资还很高,一个月少说也有几十块,自己开诊所还能赚得更多…在这样的情况下,谁愿意去小地方行医?
这也是人之常情了。
但像爱德华这样的,被他们国家的政府忽悠来传教的虔诚的教徒,却觉得这是不应该的,他们自己时常去为贫苦百姓治病传教,也希望郑维清这样的大学生,在毕业后能做点什么。
所以,他们叫上了一群志愿者,所以,发现来这里治病的人变少了,他们就想去更加贫困的地方。
“可是去别的地方,我并不能照应到你们。”林寿富听了玛丽医生的助手的翻译,有点着急。
“我们并不需要照应,上帝和我们同行。”玛丽医生道。
“这样吧,在这边留下四个志愿者,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继续为人治病,剩下的人…我们去别的地方。”傅蕴安道,他用中文说了一遍,又用英文说了一遍。
他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留在林家的四个志愿者,是两个女志愿者,以及不跟穆琼同房的那两个男志愿者。
那两个女志愿者的学习本来就好,这三天又一直在给玛丽医生打下手,已经能独立应付一些病人了,那两个男志愿者要弱一些,但可以留下来保护这些女志愿者。
至于其他人,他们上了马车,第二天一早就继续前行。
这次,马车走了半天,然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子里。
这里没有人安排,也没人提前通知过,再加上这里离上海更远,消息更加闭塞…一开始马车进村的时候,很多人好奇地过来看,但等爱德华从马车上下来,这些人立刻就跑了,还有人朝着他们扔石头。
林寿富跟着来了,他见状连忙去找了村里的村长,说他们一行是来义诊的。
但村长并不同意,甚至觉得他们这些人都是搞巫术的,洋人还会把人开膛破肚…
“我们都是医生,免费帮人治病的,并不会对人开肠破肚。”傅蕴安见到林寿富没办法说通那个村长,就上去一起劝说,还拿出了他们带来的一些证件。
说来也怪,林寿富不能说服那个村长,但傅蕴安出马,详细解释他们的来历之后,那个村长竟然就同意了。
只是他不愿意为他们安排好点的住处,而是让他们住在村子的一个破庙里,想要让佛祖压着洋妖怪。
穆琼:“…”
好在,爱德华和玛丽听不懂这里的方言。
说实话,就连穆琼听着都有点吃力,这里的方言和上海的苏州的相似,但又有些不一样了。
破庙是四四方方一个庙,中间有个不大的院子,中间有个灰堆,地上插了些燃尽的蜡烛和烟。
这里左右两边有些房间可以住人,正朝着南面的大屋里,则供着一个佛像。
林寿富是个好人,也是真的尽心尽力地想为老百姓做点什么,办事特别麻利。他买了一些稻草破门给大家铺床,又去张罗吃食,还不忘给这里的百姓宣传,说是可以来庙里治病。
然而,破庙门口围了很多人,但并没有人进来找他们治病,还有孩子正看着热闹,就被当娘的扭着耳朵拖走了,不许他在这边玩,怕他被洋人开肠破肚吃了。
不过,虽是如此,到底还是有人来了。
来的是个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的男人,他很瘦,脸色苍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来:“你们能把我的腿治好吗?”
“林家的,你怎么找他们治病?”
“你不要命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治病都不要钱!”

“我这腿要是好不了,一家子都要没命。”这男人道。
破庙外头的人听他这么说,顿时没人吱声了。
而等这男人卷起裤子…穆琼等人都被惊了惊。
他的腿摔断了,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曲着,伤口上敷了一些不知名的草药,肉已经烂了,散发出一些古怪的味道来。
都这样子了,他还能站着,着实不容易。
玛丽医生几乎立刻就道:“这需要截肢!”
这样受伤严重,还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的腿要是不尽快处理,很容易就会致人死亡。
“你这样的伤势,我们建议你截肢。”傅蕴安也道。
“把腿砍掉?”那男人问:“那我以后怎么办?我家里没地,老婆孩子就靠我当长工养活…而且,砍了腿还能活吗?”
傅蕴安沉默,而这时候,又有个瞧着年纪不小的老太太来了,她有点怕爱德华,不敢进庙,就在庙门口对那男人喊:“老三,你怎么跑了,我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等着我给你敷药吗?这是我从大师那里求来的神药,隔壁村的老李以前身上烂了,敷了两次就好了…敷了要是不好,就再吃点。”
老太太的手上拿着一片粉皮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那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老李死了。”
“那是他心不诚,大师很灵的。”老太太道:“我是你娘,又不会害你!”


第40章 做手术
约莫是被老太太那句“我是你娘, 又不会害你”刺激到了,来求医的男人突然嘶吼道:“要不是你, 我会这样, 你都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了!”
“我怎么害你了!我都是为了你们好!”老太太尖叫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省心的!要不是你们不听大师的话,哪会过成这样!”
她还对身边的人道:“你们帮我把老三弄回家去, 他再不治病,就要没命了!”
一般村里人都会帮着村里人,但让穆琼惊讶的是,这些人竟然都不去理会老太太。
那老太太就在破庙门口大骂起来。
而这个时候,又有个女人抱着个孩子来了。
这女人很瘦很瘦, 脸色苍白,至于孩子, 小小的一团被包在襁褓之中, 估计出生还不久。
“娘,我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求求你了。”那个女人看到老太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你这个丧门星, 都是你害得我儿子断了腿!”老太太又骂起来。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她骂的很多话,穆琼都听不太懂。
“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还在坐月子。”那个男人看到女人,就要往门口走, 结果身子一歪就摔倒了。
穆琼连忙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竟然还发着烧。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而这一点,立刻蹲下身来给他检查的傅蕴安也发现了,他对这个男人道:“你的情况不太好,最好是截肢…其实就算是截肢,你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我…”这个男人闻言,涨了嘴说不出话来,眼眶也湿润了:“我活不了了吧…就算活下来,没了腿我也就只能饿死了…”
傅蕴安看着他,想了想才道:“我给你动手术试试,但不能保证你能好,也不能保证能保下你的腿,你想试试吗?”
“想。”这男人咬牙道,又看向门口那个还跪着的女人。
“我去把她带进来。”穆琼站起身来。
那老太太还在门口骂那个女人,周围的人围成一圈看热闹,还有孩子嘻嘻哈哈的。
穆琼来到那个女人身边,就道:“别在这里跪着了,跟我进去吧。”
“我…”那个女人抬起头,脸上满是茫然和麻木。
“你男人的腿再不治就要没命了,你不去看看?”穆琼道。
这个女人这才起来,抱着孩子进了破庙。
“麻烦你收拾出一个房间来,我要给他动手术。”傅医生对林寿富道。
“有个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我马上把他搬过去。”林寿富道,一边说着,一边就跟马车夫一起,把这个男人抬到了房间里。
房间里有张门板铺成的床,他们把这人放在上面,然后又按着傅蕴安的要求,把床挪到了门口。
这样能亮一点,方便动手术。
“他的腿一定要动手术,在动手术之前,我有一点要跟你说一下,手术是有危险的,他可能会没命。”傅蕴安对那个女人道。
在民国,西医给人动手术之前,是直接让病人签类似生死状这样的契约的,最后病人没事最好,就算有事,也不能找到医生头上。
当然了,一般病人也不会去找医生的麻烦。
这时不小心吃坏肚子,都可能会拉得没命…绝大多数病人,对医生的期待值都很低。
那个女人又哭了。
这个男人则道:“我知道…以前村里有人伤得比我轻,都死了,我本来就是活不了的,你给我治吧…那什么动手术?”
那个女人也点了点头。
得了他这样的话,傅医生当即给他处理起伤口来,穆琼则问了他受伤原因和情况。
穆琼这才知道,他受伤已经快半个月了,他是长工,帮主家修屋顶的时候,从屋顶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当时主家就把他抬到镇上去了,找了个大夫开了点药。
敷上大夫的药,他的血止住了,但大夫也说,这腿就算能长好,也要歪了。
主家把他送回家,给了点钱,这事就算了结了,而当时他虽然绝望,但因为妻子就要生产,倒也能撑着。
结果,没两天他妻子生产,他娘过来照顾他们,竟然非说大夫都是骗钱的,不许他敷大夫的药,也不许他再买药,还弄来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给他用。
他的腿就烂了。
在他们村子里,干活受伤是在所难免的,而一旦伤口这么腐烂开来,基本就要没命了,而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死马当活马医过来求医。
这男人拄着拐杖来看病,估计是硬撑着过来的,现在整个人一松懈,就有些迷糊了,一会儿喊疼,一会儿让自己的妻子另外找个人嫁,一会儿又骂自己的娘害了他。
“你省点力气,你虽然可能会没命,但只是可能而已。”穆琼道:“傅医生很厉害,洋人和大官都找他看病,他会治好你的。”
这个男人的眼里闪过希望。
旁边的女人却又哭了,不过她一直压抑着,没哭得太大声。
只是她这一哭,她怀里的孩子竟然也哭了。
现代的孩子哭起来,基本都是哭声震天,中气十足的,这孩子却哭得细声细气…这女人见到孩子哭了,解开自己的衣服,掏出自己几乎只剩下一层皮的双乳,就塞在了孩子的嘴里。
穆琼瞧见这一幕,尴尬地移开了视线,郑维新和孙奕尧两个人更是面红耳赤的。
只是,孩子停下不哭了一会儿,突然又哭了。
“这孩子,是知道自己父亲现在不太好吧?”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孙奕尧眼眶都红了。
穆琼不怎么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一点都不觉得孩子是因为这样才会哭…不过被孙奕尧这么一提醒,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女人有点瘦过头,该不是没奶吧?
这么想着,穆琼拿出自己的藤篮,从里面拿出一个之前那些志愿者不要吃剩下的干面包给这个女人:“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个女人并没有把衣服拉好,还试图让孩子吃奶,只是孩子已经不愿意去吃了,只小声抽噎着…穆琼本不该看这一幕的,但这种时候,其实也没必要避嫌。
那女人看到穆琼手上的面包愣了愣,然后抓过来就咬了一口,她嚼了嚼,眼里又落下泪来,然后就低下头,把嘴里的面包喂给了怀里的孩子。
孩子砸吧了一下嘴巴,不哭了。
孩子还小,按理不能吃奶粉和母乳以外的东西,这样嚼了东西喂孩子,更是非常不健康的…但这会儿跟人说这些常识,就是何不食肉糜了。
穆琼看向郑维新:“你去拿点水来。”
郑维新应了一声,就去拿水了。
此时已经有热水瓶了,但没有现代的热水瓶那么方便好用,也就只有傅蕴安他们坐的马车上有一个,里面的水还早就喝光了。
好在林寿富刚在这里安顿下来,就已经开始烧水了,这会儿有了开水。
郑维新很快就接了一碗水拿过来。
水很烫,但这女人大概渴地很了,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你慢点。”穆琼道,说着,拿了一块面包,掰碎了撒进水里。
女人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口泡了面包的水,又用嘴喂了孩子几口,然后就不吃了:“我家的当家的,也几天没吃什么了。”
“你吃好了,他还有。”穆琼道,又拿出几个面包给这个女人。
“这是白面做的吧。”这个女人满脸珍惜地看着这几个味道一点都不好的干面包:“真香。”
穆琼看看她干瘦的手,拿出一颗糖给她:“吃吧。”
“这是什么?”女人问。
“吃了有奶水的药。”穆琼骗她,或者也不能说是骗…这女人估计就是营养不良,才会缺奶水。
这女人吃了,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含着糖含糊地问:“甜的…孩子能吃吗?”
“孩子要是卡在喉咙里了,会喘不过气。”穆琼道。
他让郑维新再去拿水,然后把自己带来的糖化在水里,又跟林寿富要了点盐放进去,喂给那个正在动手术的男人。
这个女人饿成这样,这男人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吃点盐糖水,好歹能补充能量。
“我出去一趟。”郑维新突然道,说完就往外走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竟是拎着两只鸡。
那两只鸡一直在挣扎,他有点手足无措地抓着鸡翅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最后还是林寿富过去接过了鸡:“我正想去村里买只鸡…我马上就去杀了。”
“做鸡汤吧,我嫂子坐月子,都是吃鸡汤的。”郑维新道。
“其实也没别的做法了。”林寿富笑笑,就去杀鸡去了。
之后一直没有别的病人过来。
爱德华传教士去门口了,试图跟人传教,玛丽医生却待在那个女人身边,用英文对自己的助手道:“这个孩子看着不太好。”
“玛丽女士,孩子有什么问题吗?”穆琼用英文问。
“他看起来太小了,太弱了,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玛丽医生很担心。
“他虽然弱小,但我相信他能活下去,这是个顽强的孩子,他还有一个坚强的母亲。”穆琼玛丽医生聊了几句。
不管是法语还是英语,穆琼都懂,所以玛丽女士和爱德华医生一路上说的话,他都是听得懂的,但他不曾跟他们说过话,一直待在傅医生身边。
这会儿他跟玛丽医生说话,玛丽医生因为那些志愿者都会洋文的缘故并不奇怪,郑维新和孙奕尧两个人,却惊讶地看向穆琼。
这么几天相处下来,他们虽然知道穆琼很有学识,但还真不知道,穆琼能把英文说的这么好。
“没想到你竟然会英文。”郑维新吃惊地看着穆琼。
“以前学过。”穆琼突然用法语道:“法语我也会。”
郑维新:“…”
他从小在教会学校读书,学英文法文,说的也没穆琼这么标准…
说起来,这时候的教会学校,是从小就教孩子们学洋文的,力图让这些孩子抛弃祖国,认同他们的国家。
可惜效果不太好,很多爱国青年,都是从教会学校毕业的。
傅蕴安给那个男人做手术,做了很久。
那男人的伤口被割开,一次次地用酒精消毒,然后把他的骨头重新接好…他疼得整个人发颤,但被穆琼等人一起压制住了。
而那个女人,起初有点害怕,后来穆琼告诉她,用来消毒的是酒,她就不说什么了。
酒这么金贵的东西往她男人身上浇,总不可能是为了害死她男人…
“他的骨头没有碎,只是断了,这腿说不定真的能保住。”傅医生用英文道。
穆琼心里也升起一股期盼来。
他们都不希望这个男人出事。
这个男人动完手术就晕了,傅医生给他上药包扎,用木板固定…全部做完之后,一行人才坐下来吃饭。
晚上吃的是白米饭和炖鸡,除此之外,就只有蒸熟的咸菜了,不过没人挑剔。
这顿饭,那个女人怎么都不肯跟他们一起吃,但穆琼还是强硬地给了她满满一碗饭,饭里还放了一个鸡腿。
等她吃完,又给了她两碗鸡汤。
没人说什么,其他人并不缺这口吃的。花钱买鸡的郑维新,甚至还特地留开了一些鸡肉鸡汤,说是给那个男人醒了吃。
吃过饭,已经很晚了。
这里没有足够的床,也找不到几块多余的门板,林寿富只能弄来很多稻草,铺在地上让大家打地铺。
“我和病人一起住,晚上看着他一点。”傅蕴安道。
“傅医生,我跟你一起吧,到时候可以换班。”穆琼闻言立刻道。
傅蕴安答应下来。
那个女人也想跟他们一起,但最后被劝走了,和玛丽医生住到了一起——她生完孩子没多久,又不懂照顾病人,没必要不睡觉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