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在秦千越和赵穆退出圣殿之后,另有一道人影缓缓从圣殿中退了出来。
那不是旁人,正是袁秦。
二十八、聪明反被聪明误
月上中天,一只小老鼠无声无息地从墙角的缝隙里钻进了房中,躺在床上的阿宝睁开眼睛,下床一把逮住了那小老鼠。
小老鼠被他攥在手中也不挣扎,呆滞得仿佛不是活物一般。
阿宝摸了摸手里的小老鼠,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这瑶池仙庄的水可是已经浑做一团了,也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能来。
他推开窗,望向天上那弯月牙,又快朔月了呢。
隔间的花朝听到动静,匆匆走了过来,便见阿宝正趴在窗口望着月亮发呆,“阿宝,怎么还不睡?……想爷爷了吗?”
“嗯。”阿宝咧了咧嘴,可不是想爷爷了么,爷爷怎么还不来。
……再不来的话,他怕这瑶池仙庄就快被他玩完了。
花朝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看见他手里还抓着一只老鼠,不由得失笑,“又要给清宁烤老鼠吃了?”
心里却是有些惊讶的,她院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这都是第几只了?而且她丝毫没有感应到这些老鼠的存在。
就连阿宝手上这只,她也丝毫没有感应,仿佛那是一只死物般。
阿宝打了个哈欠,一松手,那老鼠便窜进墙角不见了。
“快洗洗手睡吧。”见他一副困倦的样子,花朝放下心里的疑惑,牵着阿宝去洗了手,又带他上床躺下,盖上被子。
哄阿宝睡下,花朝才离开。
阿宝是真的有点困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着之前,他还在想,这真是一场有趣的游戏啊。
圣殿里那个禁地,知道得人是越来越多了,苏妙阳却还蒙在鼓里,到底……那个秘密,会怎么样大白于天下呢?又会是谁将之暴露出来呢?
他察觉到有三个人在查瑶池仙庄的秘密,就分明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那么……知道了秘密的这三个人,会分别有怎么样的反应呢?
真好奇啊。
赵穆离开圣殿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拿下了梅白依,同时将那只与她作交易得来的小瓷瓶遣人送到了瑶池圣母面前。
梅白依是当着袁秦的面被锦衣卫抓走的。
当时,她正在烹茶。
烹茶是有讲究的,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
烹茶要心静,此时梅白依的心就很静,自她与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做了交易,取回那把梅花匕首之后她的心便安定了下来,一切仍在她的掌握之中。此时,爹爹应该已经收到她身陷瑶池仙庄的消息了,只等爹爹来接她,向瑶池仙庄施压,她便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且,她与那位指挥使大人的交易,应该也会狠狠坑了瑶池仙庄一把。
她神态娴静,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看着端的是赏心悦目,袁秦坐在她对面,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阿秦,你为何这样看着我?”梅白依微微一笑,偏头道。
模样端的是娇俏可爱,可是袁秦却是看得心里直发沉。
那日见过赵穆之后,她半途折返,做下的那桩交易她以为他一无所知,其实他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愚蠢啊。
“梅姑娘。”他看着她,忽然开口。
“嗯?”梅白依微笑着看向他。
心里却在想,她管他叫阿秦,可是他却从来不曾亲昵地唤过她一声依依,“梅姑娘”总是略显生疏了些,可是他不改口,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张这个嘴啊。
正想着,便听他问道:“景王真的是为了保护你,被瑶池仙庄的侍卫所杀吗?”
梅白依面上的表情微微一僵,笑容有些勉强了起来,“这个问题你先前不是已经问过我了吗?”
先前,他押上青罗剑护她平安之时,他便曾问过。
当时,她回答说:是真的。
袁秦看着她,没有开口。
梅白依脸上的微笑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她咬唇,“你不信我?”
袁秦摇头,不,是他一直以来太过相信她。
以至于被她当作一个傻子一样玩弄于鼓掌之间。
正此时,门突然被大力踹开。
冯若定领着一群锦衣卫冲了进来,指向一脸错愕的梅白依,“拿下。”
烹茶的器具洒了一地,屋子里还弥漫着茶香,只是宁静的气氛瞬间消失不见,屋中一片肃杀。
猝不及防间,梅白依已经被押住了,她一瞬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非但没有挣脱开来,反而被狠狠按住。
她此生何曾受到过这般奇耻大辱,当下涨红了脸大怒,“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干什么?不过是杀人偿命罢了。”冯若定冷笑一声,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挥手,“带走。”
“说我杀人,你们有证据吗?”梅白依咬牙切齿地道。
“蠢点不要紧,最怕的是自作聪明。”冯若定嗤笑,“我们锦衣卫办事还需要证据?从你按捺不住拿秘密来换回那柄凶器开始,你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凶手了,你这般作贼心虚,倒是省了我好一番功夫。”
“我是紫玉阁的大小姐,我爹是紫玉阁阁主,你这样无凭无据的拿下我,恐怕说不过去。”梅白依冷笑,她自是有恃无恐。
她有紫玉阁为后盾,除非证据确凿,否则休想让她认罪。
“原来你这般有恃无恐,是自诩有紫玉阁为后盾啊。”冯若定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古怪起来,“看来你还不知道呢。”
“知道什么?”梅白依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冯若定凉凉一笑,“紫玉阁,已经没了。”
“你撒谎!”梅白依猛地瞪大眼睛,红着眼睛尖声道。
“最近江湖上最轰动的消息就是紫玉阁一夕被灭,阁主梅傲寒生死不明。”冯若定摇摇头,“你在瑶池仙庄里消息闭塞,不知道也不奇怪。”
“你撒谎,紫玉阁那般庞然大物,怎么可能一夕被灭?”听到这里,梅白依的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冷冷地看着他,“即便你要逼我认罪,也不该用这么可笑的理由。”
“你凭什么认为你在瑶池仙庄杀了一个王爷,又栽赃陷害之后,瑶池仙庄会忍了这口气?”冯若定不屑同她争论,嗤了一声,随即又摇摇头,叹息道:“梅傲寒也算是个人物,只可惜娶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生了一个自作聪明的女儿,当年那个女人没有毁了紫玉阁,如今紫玉阁终于毁在了他自作聪明的女儿手上。”
梅白依死死咬唇,口中一片腥咸,她的眼中已经有了恐惧之色,却连连摇头道:“我不信,你骗人,你只是想骗我认罪罢了……”
冯若定已经不耐烦了,摆手道:“拖走拖走,你们没吃饭吗?连个女人都拖不走?”
梅白依终于慌了,她下意识回头看向从锦衣卫闯进来之后就站在一旁格外沉默的袁秦,一脸无助地道:“阿秦,救我……”
她是一直都不缺护花使者的,不管是先前的景王,还是后来的袁秦。可是景王已经死了,被她亲手杀死的,而袁秦……一直都护着她的袁秦,这一回却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眸色沉沉,轻声问道:“我送你的梅花双匕,还在吗?”
梅白依僵住,猛地想起先前他的异样和那个问题,他……早就知道了?
看着他眸色沉沉的样子,梅白依只觉得一颗心晃晃悠悠地荡到了谷底,她陡然想起了那日,他说,“梅姑娘,我这样信任你,你千万不要骗我。”
她当时其实是心虚的,但依然硬着头皮回答他,“当然,我永远也不会骗你的,阿秦。”
当时她想,仅这一次,以后她定不会再骗他。
可是她却没有想过,说了一个谎言之后,便要用无数的谎言对弥补。
梅白依怔怔地被拖走了,她不明白一瞬间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明明先前她还在悠闲地烹茶,可是一瞬间她就沦为阶下囚了?紫玉阁被灭,爹爹不知所踪,她最大的倚仗没有了,袁秦也不愿意再护着她……谁来告诉她,这些都不是真的?
袁秦扯了扯唇角,看着梅白依被拖远。
傅无伤是对的,如今回首他的江湖路,果然不过是个笑话。
二十九、意中人
梅白依被擒下之后,苏妙阳便派了心腹茜娘过来,说在流霞宴结束之前,要将梅白依羁押在瑶池仙庄。
冯若定是想拒绝的,谁料他家大人却爽快地应了。
“大人,梅白依落在他们手上,只怕会被杀了泄愤。”冯若定眼见着梅白依被茜娘带走,蹙眉道。
毕竟,那苏妙阳看着和善,实际上并不是个好性儿的,竟是悄无声息地就灭了紫玉阁,手段之毒辣可见一斑。
“人在屋檐下,不低头又能如何。”赵穆淡淡地道。
心里却是巴不得苏妙阳赶紧灭了梅白依的口,在收到他遣人送去的小玉瓶之后,苏妙阳应当就明白梅白依是去过圣殿的,现如今也该发现圣殿的禁地是第一案发现场了。
禁地里那样天大的秘密,苏妙阳不想外泄。
赵穆也不想。
所以这一点上,他们的目的竟是一致的。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灭了梅白依的口。
赵穆并不知道梅白依那日并没有看清暖玉床上刻着的全部内容,梅白依和景王闯入圣殿的时候,花朝在朔月之夜留在暖玉床上的血迹还没有消退干净,刻的内容看着是模糊不清的。
而赵穆进去的时候,那些血沁已经褪色,这才看清了全文。
如今赵穆愿意留在仙庄直到流霞宴结束,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到该如何解决秦千越。
他也看到了祭台上的内容。
花朝并不知道赵穆正不遗余力地护着她,此时,她正带着如烟如黛坐在演武场的高台上,观看比武。
今日是最后一场,台上只剩下秦千越和袁秦二人,花朝却有些心不在焉。
明日便是她与傅无伤定下的第三重蛊变之日,蛊变的药物她一早已经炼制好,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但是,太顺利了,反而令人不安呢。
……仿佛会发生什么一样。
擂台上,袁秦的状态也有些奇怪,已在秦千越的手下露出了败相。
他又看了一眼端坐于高台之上,盛装打扮的花朝,想起那个诡异的祭台上刻着的内容,以及……那满池子的血,不由得一阵失神。
“表弟,比武之时你这般走神,可不好。”秦千越的声音冷不丁在耳畔响起。
下一瞬,袁秦便被踢下了擂台。
秦千越负手站在擂台之上,仰头看向端坐于高台上的花朝,眸光微凝,圣女啊……
“圣女,是秦公子赢了。”如黛见圣女还在走神,上前一步,附耳道。
对于这个结果,花朝并不意外。
她接过如烟手中捧着的流霞剑,亲自抱着剑走下了高台。
“恭喜秦公子成为流霞剑主人。”花朝走到秦千越面前,将流霞剑赠予了他。
秦千越却并不接剑,只微微一笑道:“在下在参加流霞宴之前,听闻流霞宴是在替圣女比武招亲,不知可有此事?”
花朝微微蹙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秦千越却当她默认了,玉面含笑,道:“在下心仪圣女已久……”
“表兄,你在胡说什么!”一旁,袁秦怒极,上前拉开他,道。
他先前明明告诉过他花朝是她的未过门的妻子,是被瑶池仙庄掳走的,还想请他助一臂之力,他也答应在不损害秦府利益的前提下会酌情考虑。
现在,他当着他的面说心仪花朝?
秦千越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沉,“表弟,愿赌服输。”
“你!”袁秦眼中一片熊熊的怒火,秦千越这个小人,定是看了祭台上的内容之后才欲将花朝据为己有!
可是此时,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袁秦了,他已经知道要将花朝从这里救出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必须要从长计议。
花朝若有所思地看向秦千越,她并不认为这位玉面公子当真心仪于她……那么,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只是不管他想干什么,她都不打算配合。
“秦公子误会了,流霞剑主人是流霞剑主人,与我挑选夫婿并不是一回事,且我已经有意中人了。”花朝看着他,十分坦然地道。
袁秦松了一口气,心中又有些惴惴,花朝的意中人……是谁?会是赵穆吗?可是花朝明明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又忍不住想,那个意中人,会是……他吗?
即便他做错了那么多事,可毕竟她曾经想嫁给他的……会不会……
“哦?不知圣女的意中人是?”秦千越眯了眯眼睛,问。
令江湖上众多女侠趋之若鹜的玉面公子的魅力在这位花朝姑娘面前,从来是没有作用的啊。
花朝笑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几乎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名字。
“傅无伤。”她说。
擂台下被淘汰的诸位公子面面相觑,“是谁?”
一个连名字都不被人熟悉的无名之辈,为何竟得了圣女的青眼。
“是武林盟主家的公子,似乎也来参加了流霞宴,只是很早之前就被淘汰了。”有知道的人窃窃私语。
而此时,袁秦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花朝,一时竟是有些魔怔了。
“他是个出了名的纨绔,性格喜怒无常得很,之前还传言说他打死过一个贴身伺候他的婢女,你离他远点。”
“傅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听话。既然你来了,就安心跟着哥哥,哥哥带你闯荡江湖,可比总待在青阳镇有趣多了,到时候哥哥给你介绍几个少侠认识,傅无伤不是良配。”
那些话,言犹在耳。
可是此时,他却觉得花朝的意中人是谁……都不重要了,因为她亲口承认的那个意中人……不是他啊。
花朝的意中人不是他。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过,明明一直都拿她当妹妹看的啊,可是此时他为什么会如此心痛呢?
至于傅无伤是不是良配,袁秦想,花朝既然这样喜欢他,那便是良配吧,梅白依已经让他知道了江湖的那些传言,未必是真。
……不管怎么样,那个人总比他要负责一些。
要说不是良配的人,莫过于他了。
他又有什么立场说傅无伤不是良配呢?
“后悔了吧。”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这样道。
袁秦回头,便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周文韬,他定定看了周文韬半晌,忽尔轻笑一声,点头道:“是啊,好后悔,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见他这样干脆地承认,周文韬倒是一愣。
周文韬先前是败于袁秦之手,被淘汰下来的,他得承认这个小子不管如何混帐,身手是真的不错。
一旁,秦千越乍一听到“傅无伤”这个名字,也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才想起来傅无伤此人是谁,他并没有大失风度地追问,而是风度翩翩地接了剑。
流霞剑入手,秦千越拔剑一试,赞道:“流霞剑果然名不虚传。”
谁知剑气无眼,竟是在花朝手背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袁秦见状,大惊失色,匆匆扯下一截衣袖替她盖在手背上,急问:“痛不痛?”
花朝面上却无一丝痛色,反倒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划破一层皮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袁秦怔怔地看着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最怕痛的……”他喃喃。
明明是被绣花针戳了指尖都会流眼泪的人,如今被剑气划伤也能面不改色了……
“习惯就好了。”花朝不甚在意地随口道。
习惯……
袁秦咬紧牙关,是啊,他又在矫情什么呢。
明明害她至此的人,不是旁人,是他啊。
她浑身浴血的样子他都见过了,也许还有更惨烈的他没有亲眼所见,那么大一个血池子也可猜测一二。
被剑气划破了一点皮,可不就是不用大惊小怪了么……
一旁,秦千越则在细细打量着袁秦,在他匆匆扯断衣袖盖住她伤口的时候,他就疑心袁秦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可是此时再看他一副痴痴的样子,疑心倒不觉去了大半。
大概袁秦愚蠢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一惯多疑的他竟然放下了疑心。
热闹了好一阵子的流霞宴终于落下了帷幕,这天夜里,苏妙阳大办宴席,说是要给诸位少侠践行。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赵穆当众宣布杀害景王的罪人已经束手就擒,流霞宴结束之后诸位少侠便可以自行离开瑶池仙庄。
“不知那罪人是谁?”周文韬拱了拱手,好奇地看着赵穆。
赵穆看了他一眼,道:“紫玉阁梅白依。”
虽然紫玉阁已经不复存在,但梅白依的名字总是和紫玉阁连在一起的。
宴上众人哗然,又有些唏嘘。
谁能想到那位江湖第一美人竟真的杀了景王呢?毕竟江湖几乎人尽皆知,景王乃是她的头号拥趸。
赵穆坐下,接过一旁仙侍递上来的酒杯,下意识看向花朝,花朝正侧头同傅无伤说什么。傅无伤虽然早已经淘汰,但作为踩了狗屎运被圣女选中的意中人,他也参加了晚宴。
下午擂台上发生的事情赵穆已经知道了,他没有想到花朝没有选择打赢了擂台的秦千越,而是选了名不见经传的傅无伤。
他似乎……永远迟了那么一步。
一贯谨慎的赵穆难得喝多了。
而作为众矢之的的傅无伤,自然免不了被灌酒,几轮下去他已经站都站不住了。
花朝见傅无伤面色发白的样子,蹙了蹙眉,眼见着周文韬又笑嘻嘻地端了酒杯过去,起身上前,挡下了周文韬的酒,“他身上还有伤,不能再喝了。”
“你还真是护着他呢。”周文韬喝得也有些多了,大着舌头酸溜溜地道。
花朝不理他,喊了如烟和秋葵过来,“如烟,你帮着秋葵送傅公子回去休息。”
如烟赶紧应了一声,和秋葵两人扶着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傅无伤走了。
三十、狠人
如烟和秋葵将醉醺醺傅无伤送回了西院的七号客房,傅无伤醉得不轻,头一挨着枕头就呼呼大睡。
秋葵拿湿帕子替他擦了擦了手和脸,回头便见如烟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傅无伤,“如烟姐姐?”
如烟回过神来,掩饰般笑了一下,“我第一次见人醉成这样呢。”
“诸位公子不忿圣女选了傅公子,拿他灌酒泄愤呢。”秋葵笑嘻嘻地道,“你该回去和圣女复命了,这里我照顾就行了。”
“好。”如烟点点头,走了。
秋葵垂眸替傅无伤盖好被子,然后走到隔壁小间,打开妆盒,对镜梳妆起来。
秋葵其实是个美人,否则也不会招了玥娘的眼。
只是平日里她总要将自己的容貌压上几分,此时特意梳妆过了,便越发的出挑起来。
对着镜子抿了抿唇上的胭脂,又拢了拢鬓发,秋葵走出了房间。
秋葵走出七号客房,径直去了先前梅白依女扮男装成邱柏时住的那间客房,站在门口,她垂眸推开门。
房门没有锁,她推门进去之后,又转身将门关好。
“哟,来啦。”房间里,玥娘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秋葵转身看向她。
玥娘看清秋葵的容貌之后,眼中透出了一丝惊艳,“真像啊……”
她下意识喃喃。
怎么会有人比她的一双女儿更像她呢?尤其是那眉目间的神韵,简直像极了那个人。
像?她像谁吗?秋葵心底闪过一丝疑惑。
“人呢?”秋葵看着她,问。
玥娘咧嘴一笑,“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说着,她从桌子底下踹出了一个麻布袋子。
那袋子滚了几圈,里头依稀可见是个人形。
“死了?”秋葵蹙眉。
“怎么会,还有气儿呢。”玥娘一挑下巴,“你打开看看。”
秋葵走到那麻布袋子前面,蹲下身,解开了袋子上的绳索,里头露出一个人来。
赫然便是梅白依。
袋子解开的一瞬间,她猛地睁开眼睛,突然爆起,谁知手筋脚筋均被割断,手脚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她怒吼起来,口中却是含含糊糊的说不出话来,秋葵伸手拉开她的嘴巴一看,空洞洞的口腔血淋淋的,竟是被剪了舌头。
“她的舌头……”秋葵一愣。
“怕她讲了什么不该讲的话,一早剪了。”玥娘看了秋葵一眼,一下子明白了她的念头,“香枝那丫头已经死了,先前我替你问过,说是一刀扎在心口上,没受什么痛苦就闭眼了,尸体抛进湖底,那湖连着外头,找不回来了。”
秋葵咬唇,眼中恨意更烈。
梅白依似乎要说什么,奈何被剪了舌头说不出来,只能恨恨地瞪着她们。
“啧啧,从虫窟里出来竟然还没失了神智,倒也是个狠人。”玥娘上前踹了她一脚,“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