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塔把订婚的消息写信告诉了芝莱特,并说婚期订在十月,请她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并且做她的伴娘。

芝莱特这两年一直过得愁云惨雾的,听到这样的喜事,心情好了不少,马上写了一封信给巴黎,说她一定会在婚礼前到的。既然决定了要去巴黎,芝莱特就把伯爵府的事安排了一下,让亨利埃特整理行装,自己去村里看看,给有病的村民留下药,没病的问健康,最后去鲁斯家看看她亲手接生下来的两个宝宝。罗西已经满地跑了,让也会叫人了,见了芝莱特笑呵呵地拍着手,叫她“芝”,芝莱特带了查理做的软糖和饼干来给他们,和玛格丽特坐在门口摘豆子,听玛格丽特说说村里的事和鲁斯的笑话。

玛格丽特说了一会儿,就问起罗西伯爵来,芝莱特摇摇头,垂下眼,仔细撕去豆荚的一根老茎。玛格丽特笑她说:“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知道怎么办咧?”

芝莱特笑答:“我哪有你聪明?你当年可是骗得九个小伙子在你的罐子里扔了核桃咧。”玛格丽特咯咯大笑,说:“我那是花了工夫骗他们骗来的,也才骗了九个核桃,可不如你,你站在台子上那么一笑,小伙子们就都往你的罐子里扔核桃咧。”芝莱特说:“那是看在罗西伯爵的面上,是他先放的,其他人才跟着放。”玛格丽特停下手,笑着叹一声“罗西伯爵”,过一会儿才说:“没见过这么好的主人。你看他对我多好,我使了点小花招,他也一点不生气咧。”芝莱特点点头,不说话。

罗西在一边玩,听两人提到罗西,以为是在叫她,跑到两人面前问:“俺在咧。叫俺做什么呢?”芝莱特说:“叫你去给妈妈摘朵花咧。”玛格丽特说:“再给芝莱特小姐也摘一朵。”罗西说“好”,跑开去摘门口种的一丛百日草花,摘了两朵来,一朵给玛格丽特插在发髻上,一朵别在芝莱特的帽子上。

芝莱特把草帽戴在罗西的头上,再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小声说道:“玛吉,我问一个问题你不见怪吧?你当初是怎么和这么多小伙子说的?就没想过当他们都来说要你跟他们结婚的时候怎么办?”

玛格丽特得意地笑着说:“当时你不也在场?我是怎么摆脱他们的?”芝莱特说:“他们都闹了起来,挤上台说要和你结婚。”玛格丽特狡黠地问:“后来咧?”芝莱特说:“后来罗西伯爵说随你挑一个,他为你主婚。”玛格丽特一笑,“这不就行咧?”

芝莱特眼睛一亮,说:“找个有决定权的大人物,让他替你挡住麻烦。”玛格丽特笑着点头,抱起罗西在她脸上亲亲,说:“芝莱特小姐这么聪明,一定可以找到你的大人物。我的大人物是罗西伯爵,芝莱特小姐,你的大人物,可不用我说咧。”芝莱特也在罗西脸上亲一下说:“玛吉,你才是那个聪明的农家女。”

芝莱特和亨利埃特在亨利的陪同下到了巴黎,住进德·费那雪侯爵府,姨甥姐妹间少不得要说些亲热话。亨利这次会同来,是他已经完成了在图卢兹大学的法律课程,先在尼姆市政厅里当了一阵子的书记员,克罗伊先生说他在尼姆市不会有多远大的前程,不如到巴黎来开开眼界,要是能谋到一份理想的差事,那当然好,如果巴黎市面不好,再回尼姆不迟。亨利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正好芝莱特要来巴黎,便陪她走一程。自从芝莱特在宣布遗嘱那天说了那番话,亨利知道了他在芝莱特心中的位置,便不再做任何表示,只做她的好朋友,待她处处尊敬,不是把她当作从前的那一位淑女小姐,而是最好朋友的未婚妻子。

贝特朗在走之前,曾经私下里对亨利说,要是他回不来,芝莱特就请他照顾。意思是到时候芝莱特愿意的话,他不妨向她求婚。亨利却说,贝特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芝莱特同样也是。我将永远是你们的朋友。

到了巴黎后,费那雪侯爵府忙着筹备婚礼,芝莱特过了这么多年才重回巴黎,很有些感触,和亨利去了她从前去的一些地方,去卢森堡公园散步,去温室看热带花卉,去塞纳河左岸找小书店。普列维尔在她一到巴黎便得到了信,马上出现在了费那雪侯爵府。芝莱特和他无话可说,为了礼貌,只好问他一些旧朋友和旧邻居的问题,最后问她的家现在是谁家住着。原来拿包纳医生在离开巴黎前,把他们住的宅子租了出去,托的他的胞妹路易男爵夫人。

普烈维尔便问她什么时候去拜访姑母路易男爵夫人,芝莱特向来不太得这位姑母的喜爱,又这么多年没见,心里有点怕她,期期艾艾地说过几天吧,等她熟悉一下巴黎,找回巴黎腔,免得见了这位姑母挨数落。普列维尔看她时不时冒出两句不那么高雅的用词,就咳嗽一声提醒她。亨利听了发笑,芝莱特也转过头去笑,说:“看,我就知道要出丑。”话虽这么说,神情里却一点没有难堪的意思。

这时安妮塔的未婚夫布尼塔尼公爵来访,同来的还有他的好友圣-伊雷尔侯爵,两个年青人都穿着帅气的军装,坐下来也直着笔挺的腰板,跟贝特朗一个样。安妮塔和公爵去一旁说话,普列维尔站在壁炉前,神情冷淡。亨利极力找些话题来说,年青的侯爵一边应答,一边只顾打量芝莱特。芝莱特看着这两个人,忽然问道:“热拉瓦?您是说您叫热拉瓦?”

侯爵大笑起来,摇头说:“不,我不是热拉瓦,他才是。”指一指布尼塔尼公爵。芝莱特拍手笑道:“那你就是弗卢洛。”侯爵站起来,重新向她行个礼,神情欢快地说:“嗨,热拉瓦,我打赌赢了,你欠我一法郎。”

芝莱特笑问:“你们拿我打赌?”冲他们摇摇手指,对亨利说:“亨利,这两位先生是贝特朗在圣西尔的朋友,什么坏事都是他们三人一起做的。费鲁街救了贝里公爵就是他们三人。哦,安妮塔,你太坏了,居然瞒着我。”

安妮塔和热拉瓦拉着手过来坐下,笑说:“亲爱的,我花了这么长时间的保密,就为了这点乐趣,可是你这么快就让我失望了。你让我也输了一法郎。”

芝莱特佯装生气说:“我就值一法郎?”笑着笑着又说:“要是贝特朗在这里就好了,他也可以做您的伴郎。您写信告诉他了吗?”那笑容已经十分勉强了。

热拉瓦说:“写了,我们刚订婚时我就写信告诉他了,说希望他能回来参加我的婚礼。您知道从巴黎送一封信到圣彼得堡要花两三个月,如果他可以回来,只怕人比信还要先到。所以,”耸耸肩说:“没准儿他会出现呢?”

芝莱特的脸色变了变,笑一笑调整了一下呼吸说:“请原谅,我想出去散一下步。”看亨利和普列维尔都想有表示,阻止他们说:“我一个人就行了。”起身推开通往花园的长窗,往花园去了。普列维尔和这三个人并没有什么可谈的,因此不顾她的反对,马马虎虎朝他们道了失礼,还是跟了上去。

 

 

第43章 无穷无尽的相思

贝特朗也许会回来,她也许会在安妮塔的婚礼上看到他。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让芝莱特一时接受不过来。她来巴黎,并没有幻想奢望能够和他重逢。俄罗斯那么远,远得就好象是到了天边,五年时间那么长,不会就在眼前。她当初想的是过五年,五年后她就二十一岁了,可以不需要监护人了,可以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到俄罗斯去。如今才不到三年,不用她去俄罗斯,贝特朗也许就可以回来了?还是,这真的是她和贝特朗的好友们的奢望?没有国王的命令,只是说要参加一位好友的婚礼,就可以回来吗?

芝莱特开始的兴奋,在经过这一连串的思考后,又慢慢变得冷静下来,伴随着冷静的,还有一点点的灰心和气馁。她的脸色从红润转成苍白,眼睛从黑亮变得暗淡,脚步从急促换成了驻足,最后在花园一张长椅上坐下,把脸埋在手心里。过了良久,听见脚步声过来,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说:“菲力浦,我们解除婚约吧。我请求你,可怜我,让我好过一点,让我不要有这么大的负罪感。”

普列维尔在她面前停下,蹲下身看着她放在膝上的两只手,两只手痛苦地绞在一起,绞得指关节发白。普列维尔把自己的一只手压在上头,吓得芝莱特忙挣开,普列维尔不肯放松,牢牢握住说:“芝莱特,我们结婚吧。我爱您,自从我们在您父亲去世后再见面,我就发现我不可遏制地爱着您。我们从小就有深厚的友谊,让我们把这份友谊加深一层。您是否还记得我们从前在一起的快乐时光?那个时候您虽然还小,只是个十二岁孩子,而我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人了,但我却一直是您的仆人。凡是您说您想要的东西,我哪一次不是用最快地速度为您找来?您要的乐谱、颜料、画册、书籍,只要是您提到过的,我都想法设法弄了来,就是为了让您高兴。芝莱特,我知道有一个时期我给您的信太少太短,让您觉得我是忘了您。这个我不否认,我那个时候进了大学,结识了新朋友,以至于忽略了您。可是芝莱特,感情要用时间来衡量,在经过了这么多年后,我又重新发现我对您的爱,将来也不会停止。我们让您母亲的心愿达到吧,亲爱的芝莱特,让我们用婚礼来告慰她在天堂的灵魂得到安息,还有您的父亲。”说着单腿跪下,把芝莱特的手拿起来,想放到嘴边亲吻。

芝莱特涨红了脸抽出手,急急地站起来说:“我说什么都没有用是吗?您一定要想听我说出让我们两人都难堪的话吗?菲利浦,我们从前是朋友,就让我们一直做朋友吧。明明是知道错了的事情为什么不去纠正?为什么知道不对还要去做?画错了一笔可以用油彩覆盖,字写错了可以擦掉重写,剪裁错了的衣服可以拆了重做,旧房子也可以拆了重改,为什么说过的话就不能收回?”

“您说得一点没错,凡是做错过的事都可以修补,我以前的错,希望可以在以后得到改正,芝莱特,”普列维尔热切地说:“请求您给我这个机会,让我重新赢回您的心。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失去的,但我在力图找回来了,您就看不见吗?芝莱特,不要对我这么狠心,不要被别的东西蒙蔽了您的眼睛,只要您愿意,您就可以看见我的存在,感觉到我对您的一片真心。”

“我说什么您都听不进去?”芝莱特几乎要哭出来了,她强忍着眼泪问:“你就没看见我在为别人痛苦吗?您一定要我在您面前出丑?要我说出我不能说的话?哦,上帝啊,如果我父亲还在人世,他一定不会让我这么难过。菲利浦,请您放过我吧,巴黎有的是名门淑女,她们都愿意得到您的垂青,请您放弃那个只存在于口头的婚约,放我们两人自由吧。”

普列维尔仍然跪在她的脚下,捧起一片裙角来吻,“芝莱特,天下所有的淑女都不如您美丽,她们就算有您动人的眼睛、可爱的脸颊,和娇艳的嘴唇,她们也没有您楚楚哀怨的神情,温柔善良的性格,体贴关怀的心灵,和纯洁无暇的灵魂。您有着世间少有的高贵的品质,我要是放弃您,就是放弃了黄金珍珠和钻石,放弃了一座阿里巴巴的宝窟,放弃了人世间最可珍贵的纯真。我曾经忽视过,那是我的错,您怎么惩罚我都不为过,我心甘情愿领受您给我的处罚,不管您怎么对我冷淡,拒绝,我都会把它们当成是您给我的考验。芝莱特,让我去为您屠龙,让我去为你找寻金羊毛,越困难的事情,越能代表我的心意。”

芝莱特终于流下泪来,痛苦地说:“菲利浦,我对您的冷淡不是为了考验您,我给您的拒绝也不是要增加您的勇气,我甚至不是在冷淡您,我只是在拒绝您。”

普列维尔却说:“芝莱特,您的忠贞是您的又一个优秀品质,我会视它如珍宝,我会爱它如眼珠。我要是放弃了,我就是世上最愚蠢的人。”

芝莱特从他手里拉出裙角,知道说什么他也听不进的,便说:“那我只好去找我的大人物。智慧从来都来自民间。”擦干眼泪,回到客厅去,和两位客人一起谈论安妮塔的婚礼细节。

芝莱特头痛着菲力浦的坚持时,在遥远的俄罗斯的贝特朗同样在头痛。他和上司拉克萨公爵的相处注定是好不了的,一开始就是在尴尬中相遇的两个人,还将继续尴尬下去。当初国王把贝特朗派驻到俄罗斯去,本来是想到驻俄大使是拉克萨公爵是这个青年的老上司,又是他的发现者,两人一定是有着深厚的友谊,公爵对这个青年一定是会加倍爱护的,所以才大笔一挥,让贝特朗去了冰天雪地,远离巴黎的是非中心和派系漩窝。 

拉克萨公爵对贝特朗的冷淡漠视和不屑一顾,并不是贝特朗头痛的原因,他巴不得可以不见到他。圣彼得堡很大,两人要想不出现在同一场所是一点不难;法兰西公使馆也很大,两人一天不照一面也很容易做到。但一个肤白如玉的俄国夫人和一位貌美如花的侯爵小姐一起向他抛洒热情和媚眼时,他就喊吃不消了。

贝特朗和她们相识在欢迎他到圣彼得堡的舞会上,那是大使馆举办的,他不得不参加。当他带着因思念情人而堆积在他眼里的忧愁出现在舞会中时,圣彼得堡的适龄未婚淑女们被他懒洋洋兼厌弃的神态打动了,私底下称他为“我们的法兰西情人”。他微黑的面孔,蓝得不带一点杂色的眼睛,冷冰冰的眼神,以及高大强壮的身材,都引起了她的好奇之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又产生了兴趣。俄罗斯漫长的冬季没有更多的娱乐,舞会便是最好的消遣,每一场舞会都会有邀请信寄到大使馆来,拉克萨公爵不如出于什么心里,老是命令年青的参赞伊纳尔伯爵代表法兰西出席。既是代表法兰西,贝特朗便不能说不去,一去就被夫人们围观,有几个对他特别有兴趣的小姐看着他吃吃地笑,用流利而标准的法语和他说话,兼问候法兰西。

“法兰西是我的情人”,她们总是这么开场,“我喜欢法兰西这个情人”,她们说,“俄罗斯是我们的父亲、丈夫,法兰西是我们的情人。丈夫是不解风情的,但供养我们的生活,而情人,是让我们有一颗浪漫的心的,”她们笑嘻嘻地解释,“我的家庭教师就是法兰西人,我想知道法兰西的一切”,她们缠着他问,“卢浮宫有我们克里姆林宫大吗?”贝特朗刚回答一句“还没去过克里姆林宫,没法比较”,就有小姐抢着说:“那下次我带您去?我父亲是沙皇的内务大臣”。

她们也问:“您在法兰西有情人吗?有爱人吗?有妻子吗?”贝特朗老老实实回答她们,“我有一个心爱的姑娘,她住在我的领地上,因为我们两人都还年轻,暂时还没有成婚。”她们为他的诚实和坦白倾倒了,说他“太可爱了”,又说思念让他忧郁,忧郁让他更显迷人,“啊,这个法兰西情人,实在太完美了”。

当有人责怪她们和他太过亲密,谈论他太多时,她们回答:“他在家乡有未婚妻的”,这样反而成了便捷的借口,成了挡箭牌。他的魂不守舍也成了他魅力的一部分,第二个社交季节到来的时候,贝特朗的忧郁已经成了他的标志。她们都说“哦,那个可怜的法兰西情人”,又说“他的未婚妻不知长什么样子?让他这样思念不忘?”他的忠贞也为他赢得了更多的好名声,他没有和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传出过绯闻,这点太不容易了。第二个社交季结束时,那个父亲是沙皇的内务大臣的侯爵小姐深深地爱上了他。在别的女友好奇心减退,只把他当成一个谈资的时候,在笑话他的坚持的时候,在疑心他的私生活的时候,她大声地呵斥了她的女伴的无稽之谈和无礼之言和存心冒犯。女伴们哄然大笑,都在笑话她爱上了“我们的法兰西情人”,侯爵小姐塔吉雅娜大哭着冲出了房间,于是她爱上法兰西情人的事得到了证实。

塔吉雅娜是内务大臣的掌上明珠,侯爵先生看到女儿茶饭不思的憔悴模样,心痛不已,借口为庆祝女儿的命名日而举行了舞会,邀请伊纳尔伯爵来府上,他要亲自看一下这个年青人,是不是配得上他宝贝女儿的小心思。一见之下,侯爵先生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一句真是一个好青年,便在席间问他有没有在俄罗斯娶亲的打算。贝特朗在俄罗斯过得生不如死,惨淡无味,在被主人故意多灌了几杯伏特加后,带点醉意说:“没有,我在家乡有了未婚妻。”

侯爵先生的脸马上拉长了,问他为何对俄罗斯美女这样视若无睹,却又在撩拨了她们的心后又伤害她们。伊纳尔伯爵断然说:“从来没有。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如果有人误会了我,那也不是我有心为之。”侯爵先生把这话转告给了塔吉雅娜,让她不要再想着这个迟早要回去的法兰西人。但塔吉雅娜却说:“他和她分开了这么久,她一定已经把他忘了。法国女人都是浪漫多情的,风流不羁的,我才不相信她在巴黎那个热情之都会一丝不变。父亲,你还记得我那个家庭教师吗,那个法兰西女士?”侯爵先生想起那位热情的女士和那些热情的夜晚,有些心神荡漾,表面不动声色地说:“我不许你再想着他。”

塔吉雅娜也有一个热情的追求者,他在被塔吉雅娜的冷淡弄得发狂的时候,从旁人口中知道了塔吉雅娜中意的人居然是一个法兰西人,怒气冲得他失去了理智,他去大使馆找到伊纳尔伯爵,要求和他决斗,伊纳尔伯爵莫名其妙,问他是为了什么。年青人叫嚷着说:“为了塔吉雅娜对你的可笑的迷恋!”

伊纳尔伯爵这才明白那天侯爵先生问他话的意思,只说:“你们都误会了。我没有对侯爵小姐没有任何想法。”年青人听了却更生气,说:“你要是爱她,我还好过些。但你又不爱她,却让她伤心,我更加不能容忍。你算什么东西?一个高卢鸡,却跑到俄罗斯来高声啼鸣。”扭住伊纳尔伯爵的衣襟,一定要逼他决斗。

伊纳尔伯爵正难堪,拼命解释对方也不听,正好拉克萨公爵经过,看见两人拉拉扯扯,就站住了哼一声,森然问道:“这是做什么?这里是公使馆,是法兰西在自己疆域外的象征,不是决斗场,不是跳舞厅。伊纳尔,你也太不把祖国放在眼里了。”

伊纳尔伯爵抻抻衣服,“啪”一下立正敬礼,大声应道:“是!长官!”拉克萨公爵说:“我不是你的元帅,伊纳尔,我是你的上司。”伊纳尔伯爵又应一声:“是,先生!”

拉克萨公爵冷冷地哼一声说:“作为法兰西的使臣,我希望看到我的属下不只是耽于肉体享乐,打架斗殴更是不许,这将关系到我国和俄国的友谊和外交。一旦上升为两国之间的矛盾,伊纳尔,这个责任是你负得起的吗?”

伊纳尔伯爵被骂得抬不起头来,那位青年还在火上浇油地说:“公使先生,事关侯爵小姐的名誉,我一定要和他决斗。不然,不是欺负我们俄罗斯没有勇士?任由外国人欺上门来?你们曾经把铁甲战马开到俄罗斯的土地上,被我国勇敢的士兵打败了,想不出什么办法报这一箭之仇,就派个小白脸来损害我们国家女士的名誉吗?”

拉克萨公爵气得发抖,怒道:“伊纳尔,你在圣彼得堡都做过些什么?国王让你来可是来代表法兰西的,不是让你来追女士的!”想起两人是怎样见的面,这股子火气就烧了起来,“你不解决好这件事,就等着处罚吧。”

那青年瞪着伊纳尔伯爵说:“你打算怎么做?”生怕他说出要娶他心上人的话来,又怕他不说,那就更是侮辱了侯爵小姐,便威胁他说:“你敢娶她,我杀了你!”

伊纳尔伯爵被这两人弄得焦头烂额,对眼前这一切都没了耐心,对身任俄罗斯的职务更是有一股怨气,对远在家乡的爱人的思念让他陷入深深的绝望中,他觉得这一生都要被冻在这寒冷的俄罗斯了,温暖的干草村和温柔的芝莱特都成了遥远的回忆,这一辈子都将在拉克萨公爵的淫威下唯唯喏喏,这一生就这样完了吗?好友热拉瓦马上要和安妮塔结婚了,他想回去参加他们的婚礼,他想再见到芝莱特,却不能用这个理由请假。他正绝望得要借酒浇愁,哪里会想到遇上这么个鲁莽的人,和横竖看他不顺眼的上司?当下发狠地说:“要做我的妻子,可没那么容易。除非她手上戴着我家传的这枚戒指,怀里抱着我的儿子。”扔下两人,转身就走,心想最好拉克萨公爵生气了动怒了,解除我的职务,我就可以回家了。

那个年青人看他这么说,忽然消了气,回去把他的这句话传遍了圣彼得堡,当然也传进了塔吉雅娜的耳朵里,塔吉雅娜在被女伴们取笑的时候,年青人为了维护他心上人的荣誉,想了一个法子去羞辱伊纳尔,对朋友说:“哦,我倒要看看他有多么了不起!”花钱雇了个妓女去伊纳尔伯爵的住处,又花钱买通了他的俄罗斯仆人,在一个初冬的夜晚,睡在了伊纳尔的床上,吹熄了蜡烛,几位绅士潜伏在了窗帘后面,沙发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