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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有轻轻两下敲门的声音,贝特朗起身离开长椅,走到壁炉前才说:“进来。”女仆端着晚餐托盘进来,放在小桌上,贝特朗等她摆完餐碟,才又走到芝莱特面前,伸出胳膊说:“可以请您陪我共进晚餐吗?”
芝莱特把手搭在他胳膊上,跳下长椅说:“很荣幸。”贝特朗把她送到小餐桌前,替她拉开椅子,等她坐好,才在一边坐下,倒上一杯白葡萄酒递给她说:“芝莱特小姐,喝点酒吧。虽然在这个悲伤的时刻,我们不应该举杯,但酒能帮助我们松驰紧绷的神经,让我们能有一个好的睡眠。芝莱特小姐,这几天你太累了,没有休息好。我回来了,所有的事情我会来办理,今晚请睡个好觉。”
芝莱特拿起酒杯喝一口,刚好了一点的心情又变得坏了,咬着嘴唇默默地吃着,对查理精心做的白葡萄酒烧煎鹅肝配朝鲜蓟一点没胃口,用叉子拨了拨,叹口气,并不吃,只是又喝了一口酒。
贝特朗看她没胃口,便取了一片面包,拿炉钎穿了放在壁炉的火里烤得焦黄滚烫,用黄油刀挑了一块黄油抹在一片面包上,抹得厚厚的,黄油受热融化,被面包吸进去,香气直扑出来。贝特朗把这片面包放在芝莱特的盘子里,说:“吃这个吧,吃着香了,就有胃口了。”
芝莱特不忍逆拂他的一片好意,拿着咬了一口,确实香脆诱人,多嚼两口,嘴里有了麦子的甜香回味,慢慢有了点兴趣。又再咬了一口,把一片面包都吃完了。贝特朗又烤了两片,把煎得微焦欲化的鹅肝放在面包片上,再递给她,自己也照样做一份。两人吃着烤面包片配鹅肝,喝着白葡萄酒,不知不觉用完了晚餐。
贝特朗问:“好吃吗?”芝莱特点点头,问:“怎么想出来这么吃的?”贝特朗说:“我在圣西尔时,大家都这么做。晚上肚子饿了,就把白天偷偷藏起来的干面包片放火上烤,烤得焦黄了,抹上黄油,香得不得了,多少都会被我们吃完。”芝莱特吃饱了,喝着酒,问:“在圣西尔有趣吗?”贝特朗嗯一声说:“苦的时候其实也很多,大多数都很苦。吃得不好,训练也累,滚几百码的泥淖,枪上吊两块石头端着练臂力,再冷的天也是洗冷水澡…但过后回想起来,都是和朋友们玩闹的情景。现在要我选,我宁可回到圣西尔去继续和朋友们做一个学生,而不是在国王和公爵那里当差。”
芝莱特被他说得勾起了好奇心,说:“那你说你们都玩闹些什么?”
贝特朗就挑他和弗卢洛热拉瓦捣蛋胡闹的事情说,芝莱特听了微微地笑,再喝一杯酒。贝特朗说了两件,看她眼神迷蒙,举起手来盖在口边打个呵欠,知道她累了,便不再说故事,对亨利埃特轻声说:“带芝莱特小姐去睡吧。”
亨利埃特对贝特朗仍有怨气,但看他安抚了芝莱特,让她吃了晚餐又有了睡意,才算稍稍有点和颜悦色,听他这么说,不发一言地抱起芝莱特就走,贝特朗替她开门,举着烛台一直送到侧翼的门口,礼貌地跟亨利埃特道了晚安,回到自己卧房,洗澡水已经准备好,贝特朗坐在热水里,打起瞌睡来,一直到水凉了,打了个寒颤才醒过来,爬出浴盆在壁炉前烤热了身体,换上睡衣,一上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大清早便醒了。他在圣西尔三年,更多的军事理论知识没学到,黎明即起却养成了习惯。穿上干净的衬衫和昨天的外衣,到楼下去,仆人都还没起床,他一人出了伯爵府,慢慢在晨光中巡视着他的王国。
天气真冷,呵气成雾,草地却绿茵茵的,夜间降下的水气凝在草尖上结了一层薄冰,踩在上面吱嘎作响。天空是灰蓝色的,掉光了叶片的山毛榉的树杈间有空巢鸟窝,鸟儿们都飞到温暖的埃及去过冬了,只有本地的灰雀留了下来。如果是春夏两季,光是鸟儿们嘈杂的鸣啼声都可以把人从清晨的被窝里叫醒。
贝特朗走进花园,又走到草药园,看到芝莱特的那间配药室,紧闭的门上挂着象征丧事的白菊和象征哀伤的柳枝做成的花环。门前空地上的洗手池,还有他亲手砌的贝壳墙,在熹微的晨曦中发着光。洗手池上蓝白二色的马赛克的拼缝里一点泥土青苔都没有,那一定是芝莱特时时洗涮的缘故。池边的地上种上了宿根的花卉,在这样的冬季仍然开着花。有着长长的黄色花筒的黄水仙,还有像葡萄一样花串的蓝色的葡萄风信子。
贝特朗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清晨,面对着他的心意和他心爱的姑娘的心意,甜蜜与哀愁同时袭上来,汹涌澎湃,让他措手不及。心里像是空虚得发慌,亟需什么来填满。如果芝莱特这个时候在他的身边,他会拥紧她,吻她,让她填满他整个胸腔,她的温柔是他的力量的源泉,而他的胸膛,也将是她的归宿。贝特朗含泪轻呼一声芝莱特,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了他唯一的亲人,和存在的意义。
贝特朗拧开洗手池的出水口,冰冷刺骨的水流进他的手掌里,他捧起来洗脸,连同软弱和哀伤一起洗去。只因为他是世袭的伯爵,他领地上的农民和伯爵府里的芝莱特,都需要依靠他的力量和智慧。
就像亨利埃特说的,芝莱特只有十六岁,还没有成年,她的监护权在她最近的亲戚那里,他们要是不同意,他什么也做不了。不能和她订婚,更不能和她结婚。至于让一个未婚的年轻淑女住在一个未婚男子的家里,又没有成年妇女的陪伴,那更是不可能,传出来就是丑闻。贝特朗后悔,为什么上次他说要订婚的时候没有坚持呢?如果那个时候求得拿包纳先生的同意,那现在这种状况就不是个问题。就算父丧之后不能及时成婚,但他人在巴黎,未婚妻住在他乡下的宅院里,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贝特朗太年轻,芝莱特太小,两个人都没有成年,没法为自己付出决定,而事情又发生得太快,两位父亲在同一时间离世,都没有想到要为这一对小情人做什么安排,也没有留下遗嘱。现在,一切要靠贝特朗一个人了。前途未明,贝特朗想我千万不要自乱阵脚。还有葬礼要举行,还有芝莱特的亲戚要周旋,还有那个该死的口头婚约要面对。
理清了思绪,贝特朗回到大宅,仆人们已经起来工作,贝特朗要男仆送一杯咖啡到罗西伯爵的书房里去,他开始处理父亲留下的事务。写了几封信,拟了要见面的家庭律师私人秘书大宅管家和田地管理人的日程安排,还有葬礼马上要进行。罗西伯爵和拿包纳先生的遗体在音乐厅放了一个礼拜,为了等他回来,不能入土。今天就要安葬,贝特朗看看自己穿的还是四天前去巴黎歌剧院时的一套华丽的服装,这套衣服和葬礼的气氛格格不入,但他在这里,也没有葬礼合穿的黑礼服。
他起身上楼到父亲的卧室去找黑色衣服来穿,罗西伯爵的男仆跟着进来,问他要什么。贝特朗说了,男仆咳嗽一声说:“伯爵大人,你有一套黑礼服,是刚命裁缝赶着做的。上次你回家做衣服时留下的尺寸,衣服就挂在你的更衣室里咧。”
贝特朗回到自己的卧室去换衣服,男仆跟过来服侍他,贝特朗说:“这个裁缝倒细心,知道我需要一套黑礼服。”男仆说:“是芝莱特小姐吩咐我请他做的。芝莱特小姐说贝特朗少爷连夜从巴黎赶回来,一定来不及准备,我们给他备下,这样贝特朗少爷一回来就可以穿了。我没想到伯爵大人这么早就起来了,不然我昨天就告诉你咧。”
贝特朗点点头,不说话。换好衣服下楼去早餐室,只有他一个人用早餐,芝莱特和亨利埃特都没有出现。吃完早餐,贝特朗请来男管家恩里斯问葬礼的事情,恩里斯一条一条说着,发了讣告,寄了邀请信,有多少人回信说会到,葬礼定在几时,牧师也会来,墓地已经选好,墓穴也已经挖开,就在伯爵夫人的边上。贝特朗问拿包纳先生的墓穴呢?恩里斯说,芝莱特小姐也指了一块,就在伊纳尔家族墓地的外面,暂时寄厝一下,以后,总要移回巴黎,和拿包纳夫人葬在一起。
贝特朗问:“这些,也都是芝莱特小姐和你商量着办的吧?”恩里斯点头说:“芝莱特小姐虽然年轻,却沉着安静,这么大的事,安排得妥妥贴贴。伯爵大人,将来芝莱特小姐会继续住在这里吗?”贝特朗反问道:“你们希望她留下?”恩里斯说:“我们全都希望她留下,我们希望她能做伯爵夫人。”
贝特朗看着这个老人,几乎和他父亲一样大的年纪,一生为伯爵府服务,也结过婚有过儿子,但年轻的恩里斯在战场上牺牲了,恩里斯太太也过世了,他就把伯爵府当成他的家,尽心竭力。如今,送走了老罗西伯爵,又继续为自己操心。那张几十年不变的严肃的脸上,在婉转地提到年轻主人的婚事时,露出了罕有的温情。贝特朗面露微笑说:“恩里斯,我也希望呢。让我们一起想办法。”
第36章 众多回忆加怀念
在伊纳尔的家族墓地里,贝特朗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没戴帽子,头发被薄薄的雨雾打湿,他用手指把湿发掠向后面,看着掘墓人把罗西伯爵的棺木放进墓穴。抽出吊棺木的绳子,牧师开始做最后的悼词,简单地讲述了罗西伯爵的一生,对领地的贡献,对农民的爱护,对国王的忠诚,对教会的虔诚,对上帝的敬仰。贝特朗没有流泪,但觉得自己身体内的一部分像是跟着棺木一起下葬了。
旁边的芝莱特发出轻轻的啜泣声,戴着黑手套的手抓着披在头发的黑色披肩。披肩半濡湿,长长的睫毛也被泪水湿得沾在了一起。哀伤的脸在黑色头巾黑色衣裙的衬托下,越发的白得像透明。亨利埃特扶着她,一直在低声安慰着,叫她乖乖,别哭,自己一转脸,也是一脸的泪。
女管家切尔达也在抹泪,还有几名女仆,甚至连恩里斯的眼睛里都满含泪水。参加葬礼的人很多,有本地的乡绅,村民的代表,教堂的执事,还有为罗西伯爵工作过的人。玛格丽特哭得站不稳,鲁斯抱着她,像抱着一个孩子。她一个礼拜前刚生下一名女婴,听说这天罗西伯爵下葬,硬是从床上爬起来,哭着喊着要参加葬礼。鲁斯拗不过她,把女婴托给母亲照看,自己抱着她到了墓地。玛格丽特见了芝莱特就哭,对贝特朗更是敬畏,颤微微行了个礼,不敢向前。
芝莱特上前抱一抱她,问她恢复得怎么样,又说这么冷的天,不该出来。玛格丽特拉着她哭,说不话来。芝莱特用自己的手帕擦去她的泪,强笑一下,同样说不出话来。鲁斯上前把玛格丽特拖开,笨拙地向芝莱特点头道好。芝莱特说:“鲁斯,照顾好她,别让她哭,新妈妈哭多了,宝宝要没奶喝了。”鲁斯点点头。
路易三兄弟也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怎么动,他们能这么安静,实在难得。牧师致词后,贝特朗上前一步,对着墓穴里的棺木说:“父亲,请你安息。”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也不想在众人面前流露自己对父亲的深深的怀念。那些情感,父子间平时深藏不露,却是心里知道,原来父亲是他头上的天,是屋顶,是脚下的土地。更是身体和血液。
安葬完罗西伯爵,又走到为拿包纳先生的准备好的墓穴前,继续为他举行葬礼。贝特朗本想先安葬医生先生,但牧师坚称不行,说罗西伯爵是伯爵,地位较高。贝特朗却说,医生先生是客人,当然先客后主。两边争执不下,还是芝莱特说,先安葬伯爵大人。按年纪,也是伯爵大人大,何况他是罗西雄的领主,这么多客人来,都是为了替罗西伯爵送行的。贝特朗听她这么说了,才不坚持。
安葬拿包纳先生,是贝特朗亲执的一边吊索,缓缓地放在墓穴里后,又亲自致的悼词,他不要牧师来说那么干巴巴没有感情的话。医生先生是个无神论者,虽然礼拜天也带着芝莱特和罗西伯爵一起上教堂,但那是为了陪芝莱特,让她更好地融入这里,成为干草村的一份子。虽然不信,但他对上帝一样是尊敬的,却不说出来,因为没有必要引起村民的不安。贝特朗对这位医生先生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他知道他是多么的博学、睿智、敬业、和蔼。他对芝莱特的教育和爱护,让贝特朗觉得他可亲又可敬。很少父亲会这么对待女儿。巴黎的权贵们对女儿的教育是完全放手的,让家庭教师去帮助女士们完成一个淑女的教育。而拿包纳先生,却亲自指导芝莱特的学习,鼓励她成为一名医生。这样的事,在巴黎也没有,并且是不被支持的。如果拿包纳先生还在太医院供职,芝莱特未必会成为如今的芝莱特。她身边有那么多亲戚会干扰医生先生的想法,会扰乱芝莱特的生活。医生先生当初接受罗西伯爵的聘请,带着没有母亲的小女孩来到这个乡村伯爵府,让芝莱特没有阻碍的自由生长,才会有如今这样与众不同的芝莱特。而村民们由于伯爵对芝莱特小姐的放纵和喜爱,也助长了她的肆意发展,并且因为没有那么多的上流社会的规则,对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做一名医生,也没那么多的大惊小怪。他们只知道,伯爵的话就是法律,伯爵的行为就是准则,伯爵让芝莱特行医,让芝莱特参与到伯爵府的事务中,那就是正确的。因为他是罗西伯爵。芝莱特在罗西伯爵家的这三年多不到四年的生活,对她是至关重要的岁月。没有这几年,芝莱特就是巴黎众多贵族淑女中的一人,和她的表姐没什么两样。也许温柔点,也许活泼点,也许漂亮点,也许稍逊点。不会是如今这个耀眼夺目的芝莱特,不会令贝特朗在进宫之后,彻底地感觉到她的不凡,在离开后,思念不已,在重逢后,更增爱意。
因为爱芝莱特,贝特朗对拿包纳先生的敬意更多,也更明白。所以他才执意要先安葬医生先生,那既是作为一个主人对客人的礼貌,也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尊敬,还有一个学生对学者的仰慕,更是一个爱慕者对心爱的人的爱护。芝莱特懂得这份心意,也同样回报了她对罗西伯爵的敬意。两人在整个葬礼中不交谈一句,甚至连眼睛也没对视,却尽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罗西伯爵和拿包纳先生的葬礼都举行完了,客人和村民拥着贝特朗和芝莱特回到伯爵府,查理和仆人安排了便餐,刚烤好的新鲜面包夹着鸡肉和鱼肉,还有松鸡和咸猪腿。茶壶里泡着滚烫的锡兰红茶给大家暖胃。参加葬礼的人从细雨霏霏的室外一进到伯爵府的大客厅,就觉得一暖。室内那有一人高的大壁炉里烧着红红的煤炭,屋子里有干松枝的清香。克罗伊太太应贝特朗的邀请,暂代女主人的职,招呼大家喝热茶吃茶点。
一杯热茶之后,慢慢有人开始小声讲话,接着加入说话的人多了起来,声音渐高,兴致渐起,刚才在墓地的伤感和阴郁一点点被赶走,后来不知不觉有了细碎短促的笑声。最初那一两声笑声还是突兀的,警觉的,笑过之后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触犯禁忌。但后来声音越高,笑声越多,心情更是爽朗起来,有人讲起罗西伯爵的趣事来,引起大家的大笑。更多的人回忆起往事,说那一年有头野猪闯进村里,罗西伯爵命人枪杀,后来是他亲自打死在麦田里;又有一次一头雄鹿用它的巨大的鹿角把一个偷猎者挑在半空,是伯爵大人骑在一匹马上,站在马蹬上,把那个可怜的小贼从鹿角叉子上取了下来。啊,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年轻的伯爵贝特朗小少爷才刚出生呢。伯爵夫人抱着小子爵,看着丈夫的英雄行为,用手帕为伯爵大人擦汗,那是村民们唯一一次看见端庄的伯爵夫人在外人面前对丈夫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
贝特朗听村民们说着过去的故事,有些,居然是他不知道的。亨利陪在他身边,听到有意思的地方,也发出轻笑。贝特朗的心情在这样随意的聊天中,变得轻松起来。但仍时不时在人群的缝隙中寻找芝莱特的身影,他在看芝莱特的时候,亨利也在观察着他们。
芝莱特坐在壁炉前的一张双人椅上,陪着她的是克罗伊太太。两人这些年里亲如母女,结下很深的感情。克罗伊太太因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对芝莱特是加倍的喜爱,一腔母爱都放在她身上,这时陪着她,听村民和客人都在讲罗西伯爵,怕她觉得孤单和有被排斥的感觉,更是体贴备至。芝莱特感激她的好意,也打起精神,说些与葬礼无关的事。
冬日早暗,更因为外面一直在下着细雨,雨里还有一点点的雪意,才下午三四点钟,天已经黑了,客人们开始告辞。贝特朗站在门口送客,等远客和村民都走完,客厅里只剩下克罗伊一家,克罗伊太太轻声问芝莱特,要不要去她家小住。
贝特朗知道闲言会从这里开始。葬礼已经结束,临时状态和特殊情况已经成了过去式,芝莱特不再适合一个人住在伯爵府,虽然她住在侧翼,他住在主宅,但总是在一幢房子里。亨利埃特只是一个女仆,她的身份不足以抵制流言的产生,克罗伊太太从爱护芝莱特的角度出发,提出这样的建议,是尽到了一个女性长辈的责任。但贝特朗不想芝莱特离开他的视线,离开伯爵府,离开他。
贝特朗放下红茶杯,倒了一杯酒给克罗伊先生,再是亨利,最后自己也拿着酒杯,才说:“克罗伊太太,天也黑了,又在下雨,路上滑,再下去可能要结冰。为了您的安全,我想请你留在伯爵府过夜,等天晴了再上路。我父亲和医生先生就是在这样的雨夜出的事,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这种坏天气里冒雨回家。克罗伊太太,我命令仆人去为您准备房间可好?”他只邀请了克罗伊太太,却一点没提克罗伊先生和亨利,那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他是在邀请克罗伊太太做芝莱特的伴护。他不想芝莱特住到克罗伊府去。
克罗伊太太还没说话,亨利喝一口酒说:“很好,这样安排不错。母亲,路上确实不好走,您就在伯爵府住一夜,我会在路上照顾父亲的。”
克罗伊先生看看儿子,又看看夫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儿子可以坐马车回去,夫人怎么就不安全了。取下眼镜擦擦镜片,想说话,又闭上了嘴。克罗伊太太揽过芝莱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笑笑说:“好的,芝莱特这个样子,我也不放心。这个可怜的孩子没了母亲又没了父亲,确实需要人陪她说话。我也怕在这样的雨天赶路,又冷又湿,我就在伯爵打扰一下。亨利亲爱的,你到家后,让茉莉把我需要的东西送来。”克罗伊先生想让马车夫在黑夜里再送一次女仆就不危险了吗?但夫人有命,懒得多想,便答应了。
说话间天已经完全黑了,克罗伊先生说:“那我们走了,贝特朗,你放心休息。市政厅的事,我会帮你挡一挡,等你委派了新的市长,我再把事务转过去。”
贝特朗点点头,说:“谢谢克罗伊先生,过些时候我总要回巴黎,这边的政事是需要一个熟悉事务的人来上任,我只是没想到这事会是我来决定。既然如此,克罗伊先生,您先做一下代理市长如何?等我写好公文上报给了国王,等他批准后,再下正式的委任书。”
克罗伊先生吃惊地问:“我?”
贝特朗说:“我想不出有比您更合适的人选。我父亲一直都很信任您,您对罗西雄的财政和公共事业又都熟悉,除了您还有谁能接替这个职务?”
克罗伊先生想一想说:“那好。”
亨利不做声,等仆人把克罗伊先生和自己的外衣手套都送来,穿戴好了,才说:“我明天再来看望芝莱特小姐。贝特朗,明天见。母亲,晚安。”
克罗伊太太和芝莱特也向他和克罗伊先生道了晚安,贝特朗送他们到大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黑夜的雨雾里,才回到客厅。
克罗伊太太沉思地说:“贝特朗,你让克罗伊先生做市长,是临时想起的,还是早有此意?”
贝特朗说:“是临时起意,但却是水到渠成。克罗伊先生非常胜任市长一职,您不该怀疑他的能力。”
克罗伊太太淡淡一笑说:“我才不担心这个呢,我想的是,这是不是一个交换条件?”用市长的职位,来换取克罗伊一家的欢心,换取亨利放弃对芝莱特的追求,换取克罗伊太太在伯爵府的伴护。
贝特朗当然明白她意有所指,也不说穿,任她去猜测,却说:“克罗伊太太,您把伯爵府请尽量当作您的家,希望您在这里住得舒适。芝莱特小姐的姨母德·费那雪侯爵夫人的信已于昨天送到伯爵府,说在两周内来到干草村,同行的还有德·费那雪侯爵夫人和德·费那雪侯爵小姐,陪同两位女士来的,是普列维尔爵爷和他的母亲。这位爵爷,据亨利埃特说,是芝莱特小姐的母亲生前曾为她订下过婚约的。芝莱特小姐的监护权如今在她的姨母那里,我只能一尽地主之谊,并没有更多的奢望。”
克罗伊太太听完他的话,吃惊得看他一眼,又看一下身边的芝莱特,最后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一下站在她们身后的亨利埃特,看到亨利埃特肯定的神情,才相信这件事的真实度。
芝莱特听他把这件事讲给克罗伊太太知道,愣了一下,随后又咬着嘴唇垂下头,靠到长椅一边的扶手上去了。过了一会儿,小声说:“亨利埃特,我们回去吧。我累了。”亨利埃特马上上前半抱半搂了她起来,对克罗伊太太说声晚安,也不理贝特朗,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