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内庭,自然不宜声张,何况一个是当朝太妃,一个是当朝贵妃,罚是要罚,但肯定没有朝堂上的严重。
她这招虽突然,却也不乏是一招制胜棋,起码王太妃是被拉下马,起码莫家的种种罪过得以清洗,剩下的就是王莫两家的男人在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她管不着,也管不了。
尉迟南叹息,他还能说什么?
“你先回宫去吧。”剩下的事他来处理。
莫蓉拖住他的衣袖——
“如果可以,能回崇华苑吗?”犯了这么大的错,即使不向外声张,必然也是要入冷宫,即便不入冷宫,起码也要遭贬。
“你现在很高兴是吗?”把宫里搅得一团乱,然后她却一心的坦然。
摇头,低下睫毛,担心眼睛出卖自己——她是有些高兴的
“送她回去。”尉迟南跨出院门,对门外的李琛交待一句。
李琛点头。
尉迟南回头看一眼院子里的莫蓉,随即跨步离去——他还是要去替她收拾好那个烂摊子
莫蓉裹着他的暗紫外衫,行在这暗夜春风之中,暗暗呼出一口浊气,终于是结束了该她想的,该她担心的,都已想了,担心了,现在就要看老天爷是帮她,还是不帮她了
“娘娘,那边是清秋苑。”李琛见她继续往前走,不免提醒一句。
清秋苑?好名字——春秋大梦,去了春,只剩下清平。
“去看看吧。”
“”这怎么说呢?正常人谁想去那儿看?
远远的,隔着桑梓树的枝丫,望了一眼那残破不堪的清秋苑的门楼,的确,这里不是什么好居处,晦暗、阴霾,还充斥着怨气。
“娘娘,夜深了。”
“那回去吧。”转回身,无意中瞥见了桑梓树下竟生了一株兰花,正开得妖冶,“李公公,你很早就跟着陛下了吗?”仔细端详着那株生在桑梓树下的兰花。
“是,老奴实是壬子年初,被先帝送到陛下身边的。”
“壬子年”他出生的第二年,“他小时候很任性吧?”蹲下身,拔下兰花旁的几株杂草。
“”这话可不能乱答,“陛下天生刚毅。”
天生刚毅,却是寡恩少情,能在他心里留下印痕的,除了那位发妻,还有人吗?
扔掉杂草,拍了拍指尖上的泥土,“他一定会是位好君王。”
李琛低头,也不附和,因为她的话不好附和。
回到昭华宫,庞朵她们正守在门口,李琛见众侍女都在,便转身退下了。
“娘娘——”庞朵差点哭出来,她还以为今晚娘娘必然是回不来了。
“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她烧了那几封书信,当然有替王家脱罪的嫌疑,但更多的,她还有她的打算——更远的打算。再者,烧了那些信,也让她跟王太妃少了后宫干政的罪名,总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否则她很难这么轻易就回来?即使他想包庇,也枉然,就像卫罗那样,戳破了干政这层窗户纸,便被去了名,画个圈,一生一世就在那圈子里。
“娘娘,陛下到了。”正准备更衣之际,侍女匆匆进来禀报。
莫蓉低头看看自己,仍旧是那身煞白的裙衫,换是来不及了,就这样迎驾吧。
时间就像是从来都没有从沙漏中流逝一样,她还是要那么恭顺地去迎接他。
九年,在他的人生中也许只能算是一段,但却是她陪伴在他身边的全部。
从想摆脱,到迎合,再到算计,她不知道她的人生被他牵引到了哪里,只是一抬头,才发现前面已是尽头——她的尽头,而他还有好远的路要走。
伴君侧,没有一生一世,一生一世会生厌,会薄命,会把美好的锦缎变成抹布,而她,不打算变成被厌弃的抹布。
擦身而过最好——
尉迟南注视了她好久,就像当年一样,不开口让她起身,就让她那么半蹲着,不同的,这次不是他故意,只是走神。而莫蓉也没有如当年那样,傻傻的半蹲在那儿,而是抬头看他,放肆地看他。
“在想什么?”路过她身侧,低问。
“在想陛下当年怎么会挑上臣妾。”
她的话让他记起了第一次真正对她有印象的一面,苦菊,她给他的第一道菜
“崇华苑那儿,让李琛他们收拾好了再去吧。”他没有回答她为什么当年会挑上她,只是答应了她之前的请求,如果要贬,就回去崇华苑。
“谢陛下。”
弯身,伸手将她捞了起来,“过些日子,我要去西北一趟,会把李琛留下来。”留下来防止她遭贬之后被人欺负,他贬她回崇华苑,并不只是在防什么悠悠众口,她不是担心莫家一家独大吗?那就让她安心,把她送回那方小院子里,同时也让朝廷上下安心吧,一个卫家,一个王家,走得也差不多了。
“”莫蓉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我不知道你现在又在想什么,也许你的很多猜测都是对的,但有的时候却未必,我说过,我不会害你们莫家人,可是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臣妾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太累了,可是又不能停下来。”十五年了,她被圈在这方院墙里十五年了,苦吃过,罪受过,福气也享过,起起落落,在那些可笑的阴谋奸诈中,就为了过这种不知所为、结局早定的日子
她第一次对他坦白自己的感受,因为她已经无所顾忌,她的荣辱自今晚开始,已从莫家的群体中脱离了出来,不再会妨碍到任何人。
“”尉迟南只能看着她苍白的耳垂,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女人对他真心的坦白。他也心知肚明,那种无欲无求的日子在他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是找不到的,所以,他也帮不上她。
殿外,宫灯尽灭,黎明到来
很新奇的尝试,她跟他会在这座宫殿里迎来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她的罪名上可是又加了一笔——与皇帝宿到天明。当然,没人在乎他们这一夜不是在床上,只是对坐,甚至连话都很少。
太阳升起来了,他要去看顾他的天下去了。
而她,好累,第一次在白天睡得这么沉。
关于她的遭贬,外面众说纷纭,版本多到可以排上好几天的大戏,而且场场都会唱得很精彩。
除了她的遭贬,再就是——王太妃病了,一夜病倒,病到要搬到行宫休养。
一夜之间,内庭损了两位位高权重的娘娘,这就很难不让人去揣测一些有的没的,有些人喜欢看笑话,认定这是王莫两家斗起来了。可惜谁也没捞到好处,一个遭贬,一个搬家,形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朝堂上,自有那种面无表情,心中却偷着乐到花开怒放的人,当然,内庭里也不少,但此时此刻,没人表现出来。
冯氏、乔氏这些后妃都来过崇华苑,虽然也谈不上几句,但至少也不是落井下石的——莫蓉是被贬了,但莫家兄弟却纹丝未动,有什么好落井下石的?
直到有一天,西北传来了消息——莫平奴在对阵中中箭失踪
“娘娘,您怎么了?”庞朵失声的惊呼,惊的草亭里的梁妃、单卿赶紧起身过去。
莫蓉单手撑在梅树上,地上一滩紫红的血浆——
梁妃、单卿也都惊在当下。
“快传太医去!”梁妃慌乱之际,推错了人,竟把单卿当成了侍婢。
单卿被推了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莫蓉扶到内殿,独留单卿与她的女侍站在草亭外——老天爷总是会在人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又给一丝令你雀跃无比的曙光。
莫平奴失踪了,莫蓉吓病了,莫家要慌了多么值得庆祝的事。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到所有人都绝的绝,走的走,散的散,等到了她的机会。
她当张延、王太妃、卫罗的棋子这么久,没学会别的,但有一样,她是学会了,那就是要抓住任何稍纵即逝的机会,即使是芝麻粒大的机会,也不能放过。
此时此刻,荣德殿里还有一个心痛无比的人——尉迟南拿着战报,待在龙案前。
有宫人进来,李琛瞪眼,赶快把小宫人拉出去。
“李公公,崇华苑那边刚传了太医,说莫娘娘听了莫将军的消息,一口血吐出来,差点背过气去。”
“什么?”李琛转头瞧瞧屋里,无奈,“哎呀,这可怎么好啊”是禀报还是不禀报呢?

七十三 西北捷 京都雪 一

太医收拾了药箱,低头来到尉迟南面前,先是偷眼看过来一眼,随即又低下眼睑,“陛下,娘娘是急火攻心,没大碍。”
尉迟南点点头,这他就放心了。
“不过——”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说!”
太医再次抬眼看了看尉迟南,“娘娘的脉搏异象,似有血毒异流”
“血毒”两个字让尉迟南立眉,“什么血毒?”
“就是中毒。”
尉迟南静默无声,忽而起身,吓得太医微微一个后仰,“那你解毒啊!”
“是,是,小臣已经写了解毒的方子,这就去熬制。”
太医见李琛使眼色让他走,赶紧退下。
“李琛,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干的。”想不到先帝在位时的残酷的宫闱争斗依旧还是出现了。
“是。”
尉迟南深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这才进去内殿。
莫蓉正半倚在床榻上,庞朵在给她清洗指甲里沾到的污血,见皇帝进来,众人起身见过。
莫蓉卡他一眼,“陛下,臣妾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坐到榻前。
“能把玉儿接进来吗?我担心她会做什么傻事。”
“已经让人去了。”那丫头倔强,听到平奴这个消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陛下什么时候动身去西北?”
“过些日子。”
望着窗外的深绿浓郁,良久之后,道:“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让他回到魏国的土地上。”马革裹尸,终要还故土。
尉迟南没吱声,他不相信莫平奴就这么没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玉儿没有进宫,更没有寻死觅活的,每天照常吃饭睡觉,照常与肚子里的孩子聊着丈夫的丰功伟绩。
她不信他会食言,说过的,他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本来莫蓉是想来安慰她,可见了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姐姐,平奴说他五岁时就爬上了好几丈高的橡树,是不是真的?”姑嫂俩在院子里散心,玉儿摸着一株小橡树的枝丫,她特地让人栽的,因为她想看他教孩子们爬橡树,像马猴一样,她还要给他生好多小马猴。
莫蓉只是点头,心里难过。
“姐姐,你们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等不到他,我不会死的。”摸着橡树皮,“我相信他。”
“好。”莫蓉忍住眼泪。
姑嫂俩聊了一整天,可只有这两句是关乎平奴的,聊得很开心,直到夕阳西下,离别之后,一个把自己关在屋里,任眼泪肆虐,一个在马车里,泪流满面。
这就是现实,没人能控制到了。
车驾停到了宫门外,正好遇上了太子泰睿,他身边还跟着四皇子泰康,以及五皇子泰荣,三人齐齐向她一揖。
莫蓉本来就精神不济,加上刚刚见过玉儿,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顿,而太子睿此时却精神奕奕。
“殿下要随陛下去西北?”
“是,父王已经准许。”
“二哥,我也要去。”五皇子泰荣颇为活泼。
泰睿摸摸他的小脑袋,“你太小了。”
这段时间以来,太子睿到哪儿似乎总爱带着这两个弟弟。
莫蓉看着他们兄弟情深,嘴角难得露出了一丝笑纹,卫罗把这两个孩子托付给她,而她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了太子,孩子总要长大的,就像太子睿,已经大到会为自己的将来设想了,也许有一天,这两个弟弟会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与其让她来负责这两个男孩的安乐,到不如为他们的将来着想。
从答应卫罗的那刻起,她就想到了太子,这个一直以来都孤军奋战的储君,不会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这两个弟弟眼下不过是个孩子,可将来呢?将来很有可能就是一方诸侯,每位帝王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亲信势力,而这两个孩子也许就是太子睿为自己培养的亲信。
尉迟南说过,他不会动莫家人,那么太子呢?太子会是将来的君王,他会希望一个不是自己人的势力如此之庞大吗?所以说,莫家始终还是要走卫、王的老路,她相信,此时此刻的太子,可能早已将他们莫家视作不可不除的肉中钢刺。
所以,她提醒过大哥,要有所打算,长远的打算。
而她也把卫罗的这两个孩子“交给”了太子,因为只有跟他身边,他们才安全,跟着莫家,很难说结局是怎么样。
“娘娘,又是哪里不舒服了?”庞朵见莫蓉扶着门框不动,赶紧上前。
“没事,可能是这几天躺太多了,走得久了就有些晕眩。”
好几天没见到那一双儿女了,今天特别想见到他们。
七皇子正的寝宫,与六皇子泰宣的寝宫相隔不远,所以莫蓉与单卿难免会打上照面。
单卿之所以能到今天这个地位,可以说一半幸运加上一半的努力,她先后是张延、卫罗的棋子,因为张、卫之间的利益冲突,她夹在中间,两边不讨好,张延既不想得罪卫家,又想脱离卫家,卫家却死抓着张延的痛处,所以单卿才会一时招摇,一时隐晦,因为由不得她,她只能随着身后的势力起起落落,然而最终她做出了非常果决的选择——脱离张延的掌控,奔到王太妃的旗下,并遂了尉迟南的意,大义灭“亲”——将所知的张延的一切都送到了尉迟南那儿,这才能坚持到现在。
照理来说,她眼下才是宫里最没有背景的人,所以尉迟南才没有太多的去在意她。
“姐姐今天的气色好多了。”单卿的态度太多变,多变到不值得人相信,当然,这是她的选择,没人能评判别人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莫蓉笑笑,算是作答,她是对她放过狠话的,当她们的手伸到了正儿身上时,她警告过她,不要越雷池半步。
眼前这个女人是个欲望很大的女人,但可惜的是她的背景不够硬,因此造就了她阴狠却又不得不伪善的扭曲性格,也许就是这样的女人才适合生活在这里。
“——好自为之吧。”莫蓉这话说得悄声,没有让任何人听到,她现在已经不想再跟任何人争斗,至于这个女人的盘算,她还是知道一些的,之所以不去管,是因为不需要她管,自会有人去管。
这座宫殿里,不管走了多少人?都不会冷清,她们这些人只是过客,走了一拨,还会有人填上来,所以,没人能知道自己所算计的下场又是什么。
单卿,一个迷雾中的迷途者而已。
她的算计,也许正在被人利用着至于那人是谁,只看结局了
自从太医诊出莫蓉中毒之后,太医院送来的药便都是解毒的居多,虽然她不是太懂药石机理,但久而久之还是能看明白一些。
太医第四次给她看诊之后,眉梢高挑,确定毒素已除,之后便将这则消息回禀了尉迟南。尉迟南这才放心准备西北之行。
对匈之战打至此,莫汉阳并没有被调至西北军,在得到调令之后,白里老将军亲自上书,要求顶替莫汉阳至西北军协防,而将东北大权全权交到了莫汉阳的手中——这就是白帧老将军最后给侄子的遗嘱,将东北兵权换至莫家手上。白家在西北之战后,退出魏军,卸甲归田。
大魏国在经历了几代的休养生息之后,财是聚了一些,但却失了勇猛之气,一方面是因为朝廷上崇文之气的盛行,失去了不少尚武精神,致使能征善战的武将变得青黄不接,另一方面,武将家族与朝廷上的士族一样,存在着太多派别,这不但会影响作战能力,还可能会引起军中将士对兵权的争夺,内部乱了,还打什么仗,所以,军中势力与朝廷士族势力一样,在一定时期,必然是要被整顿的。
莫家兄弟,作为新生代的主力,前途无可限量,皇上很可能会利用西北大战之际,将莫家推上顶峰,从而遏制并分化其他武将家族的势力,达到其整顿军队的目的。
白家在这个时候退出,刚刚好,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可保子孙平安,人在巅峰,只有刹那一刻,享受过了,一定要知道如何急流勇退。
这便是白家老将军的最后遗嘱。
猫教会了老虎所有伎俩,但有一招它留给了自己——上树,白帧把自己的最后一招留给了子孙,教他们如何自保。
那么莫家呢?作为最新兴,最受宠的家族,他们也许会在未来几十年间叱咤风云,然而之后呢?在拥有两位大将军、一位功绩显赫的文臣,以及一位受宠的后妃,跟一个聪明可爱的小皇子,这样一个家族,会是如何的结局呢?
莫蓉不得不远虑的事啊所以,她盼着他早一天去西北,她也好早一天动她的那份心思。

七十四 西北捷 京都雪 二

皇帝亲临边疆督战,在大魏国并不少见,何况此时此刻他该去一趟,一方面提高军队士气,另一方面,这是洗雪魏国男儿耻辱的最后一战,谁不想亲历到场,挥旌斩杀,感受一下嗜血豪情,尝一口胜利的滋味?
在京都的最后一夜,尉迟南又来到了这方结识莫蓉的小院子。
桌子上摆着当年他跟太子吃过的那几道菜,其中一道苦菊放在最中间——这次真得是她亲手做得。
可是他却丝毫未动。
莫蓉起身,将筷子递到他手上,他却伸手将她搂到了身旁,像个孩子,将脸埋在了她的腰腹间,双手紧紧箍着她的腰。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的感觉,一切设想似乎都在顺着他的思路慢慢变成现实,然而他却越来越觉得有些东西渐渐变得不真实了。
他弄不清自己对她是什么情感,他很想弄清楚,却又不得其法,他是个自小便被教育成“刚毅”的男人,在情感上只懂得掠夺,不懂什么叫给予,在他的世界里,寡情少恩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儿,所以他不喜欢,甚至讨厌那些只知道声色玩乐的人,先帝说他是因为在军中待久了,才落下了这么个性格,做什么事都是目的性很强,却缺少人情味,对他的女人亦是如此。
尤其对她,从第一晚留下她,他就在强迫她,强迫她“参与”到他的计划之中,然后在明知道会给后世惹麻烦的前提下,还强迫她给自己诞下幼子,以前他不信那些爱屋及乌的笑话,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更疼爱她的孩子,甚至非常坚信他们的儿子会更像他,他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
他教儿子们做任何事都要集中精神,不要为外界所影响,然而当那颗陨星落下,长子拿剑指着他时,他发现自己走神了,那个时候,他骤然觉得,自己也有了份人情味。所以,之后他尽量尝试着把她放到局外。
可那已经太晚了。
她已经被那些“藤藤蔓蔓”缠的死死的,捞也捞不出去了。
多可笑的事,他是皇帝,万人之上的尊崇,却捞不住一个女人。
太医说她身上的毒都清除了,李琛却说她身上的毒来自可怕的巫蛊毒——太妃王氏的杰作,除不去,而她,始终如一的淡淡笑容,看不出是痛苦还是不痛苦。
他有种莫名的担心,担心这趟西北之行,会让他失去些什么。
但,他又必须去。
他始终是魏国的皇帝,生存下来的第一个身份便是如此。
莫蓉看着他的异常举止,唯一能做的就是静止不动,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想知道。
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情感,两人都没有试图去探寻,因为探来也没用,说爱吗?爱是唯一的,他做不到,不爱吗?却有着千丝万缕,扯也扯不清的关系。
她只能说他们是伴,她不吝自己的青春,不吝自己的温柔,更不吝自己能给予他的一切,甚至做他的棋子,而他能给她什么呢?荣华富贵?位高权重?是的,这些他确实都给她了,却让她手忙脚乱,痛苦不堪。
“等我回来。”他会偿还一切对她的不恭。
她没有答话,只是将额头贴在了下巴上,感受着他的呼吸,她恋着他亲昵时的呼吸声,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他只是个男人,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圈住他的脖子,突然很想哭,说来真是可悲,这个无耻的男人在她那狭小的世界里居然占据了大半的空间,除了他,她不能思念任何其他男人,因为她只认得他一个。
哭得很伤心,嘤嘤而泣,就在他的胸前,一辈子都在对他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哭成这样,不是为他,也不是为自己,就是为了要哭,为了像个正常女人那样,在一个男人面前大哭
今生今世,没有爱过,委屈,今生今世,不敢相爱,委屈,今生今世,遇上你,委屈。
若要来生,还我。
天亮之前,启明星独自耀人眼。
窗内,尉迟南看着身旁的人儿,轻轻低下头,狠狠咬在了她光 裸的肩上,直到出血为止。
莫蓉疼得呻 吟,张开眼看,他也看着她,视线灼灼,但牙齿依然咬在她的肩上不松口,她的血就那么粘在他的唇齿间,他看起来形同茹毛饮血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