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周学的也很认真,从来不叫苦,每天严格遵守镇国公给他定下的作息时间,比薛子桢给他规定的起床时间还早了一个时辰,天不亮就爬起来绕着霍家的院墙跑上三四圈。
练武本来就贵在恒心,他如此有毅力,又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光镇国公喜欢,霍灵璧也对他另眼相看,每每见了也不摆个臭脸了。
在这一段日子里,棠哥儿一直在一旁看着,每每霍周开始蹲马步,镇国公就让人在廊下摆一张矮榻,让棠哥儿坐在上面玩儿,棠哥儿一个人哪里坐得住,一个劲想往霍周身边凑,出乎意料的,倒是很快学会了爬,甚至还能在奶娘的搀扶下左右摇摆着走上几步。
对此镇国公很是得意,薛子桢却不想揠苗助长,便借口想儿子把棠哥儿接回了双桂堂,隔三差五才过去一回,而且每次过去薛子桢也都跟着。
棠哥儿刚开始还免不了哭闹,被薛子桢训斥了两回就乖乖听话了,镇国公却很不高兴,跟霍灵璧抱怨:“当初是她要把棠哥儿送来的,如今又要接走,虽然棠哥儿是她生的,也没必要这么反复无常吧。”
霍灵璧却有些幸灾乐祸:“谁叫父亲总是恨不得棠哥儿一下子长大呢?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三翻六坐,七爬八滚十二走,可棠哥儿才七个月就被父亲揠苗助长般教的会走了,虽然看上去显得孩子聪明,但实际上很损伤身子骨儿的,桢姐儿自然心疼了。”
镇国公不满道:“这怎么能损伤身子骨呢?简直是胡扯!那还有的孩子不满一岁就开始拿刀拿枪了,我也没看出来损了什么身子骨。”
霍灵璧道:“您怎么还不明白啊,说白了,桢姐儿还是舍不得您把棠哥儿教导成一个武将,他们薛家的传统向来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前桢姐儿之所以说把孩子交给你教养,也是不想你心中不平衡罢了,但她心里可不是心甘情愿的,要我说,您还是趁早挑明了这事,让棠哥儿跟着岳父念书算了。”
镇国公不乐意了:“我的孙儿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难不成我还害了他?你看周儿,不就是一日千里?将来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正好能相互帮衬着。”
霍灵璧道:“既然霍周从武,让棠哥儿从文也很好啊,兄弟俩一文一武,才能真正的相互扶持呢,换个角度想,万一兄弟俩都上了战场,遇到了什么事,咱们霍家岂不是绝了后了?”
这话说的镇国公一愣,再仔细想想,还真是有道理,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既然霍周从武,而且有这方面的天赋,那么棠哥儿从文不也很好?将来兄弟俩一个在外领兵,一个在朝为官,霍周立了军功,与棠哥儿来说是个靠山,而棠哥儿在朝堂上,也可以担当霍周的耳目了,不至于像岳飞似的被人陷害还不自知。
镇国公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正好薛丹臣位居次辅,将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了首辅,大权在握,有了他的培养和提拔,棠哥儿说不定还能成为第二个薛丹臣呢!
只要是对霍家有利的事,镇国公都要不遗余力的达成,当初因为棠哥儿姓薛的事跟薛丹臣吹胡子瞪眼睛,如今一眨眼就摒弃前嫌了,笑眯眯的邀请薛丹臣去喝酒。
薛丹臣一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等到听他说起让自己教导棠哥儿念书的事,更是吃了一惊,之前他去霍家看望外孙,镇国公都不乐意,生怕把他的孙儿抢走似得,如今这是怎么了?
镇国公对上薛丹臣的目光,也有些讪讪,到底拉不下脸来说这是自己的想法,只是道:“我看桢姐儿一心要让棠哥儿往读书的路子上走,强扭的瓜不甜,既如此也就罢了。”
薛丹臣不屑一笑,冷冷道:“你是因为有个孙儿继承家业了,所以才对棠哥儿的事妥协了吧?”
被薛丹臣一语道破,镇国公索性也不掖着藏着了,道:“痛快点,你说愿不愿意吧?”
薛丹臣笑道:“既然是要读书,将来可能要常住薛家了,你能舍得?”
镇国公一咬牙:“舍得,怎么舍不得!”
薛丹臣道:“既然舍得,那就立个字据,省的你将来又反悔!”
镇国公不满道:“立什么字据啊,我是那样的人吗?”
薛丹臣却不可置否,镇国公也想起自己因为让棠哥儿姓薛的事不高兴,讪讪的,只好和薛丹臣立了字据,言明了此事。
两个岁数加起来都快超过一百岁的朝廷权臣聚在一起就字据上该写什么内容斤斤计较时,薛丹臣的小厮突然敲门进来传话,神色颇为惊恐:“太子叫人来传话,请老爷进宫,好像皇上病了!”L
第一百四十五章 薨逝
镇国公和薛丹臣对视一眼,没有片刻的耽搁,齐齐迅速起身进宫了。
顺昌帝是真的病了,而且很严重,之前他服食各种仙丹,身体的底子已经被掏空了,后来又因为齐王谋逆的事过度愤怒,勾起了病根,即便后来静心调养慢慢恢复了,但也回不到从前了。
从前那个叱咤风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皇帝,已经衰老了!
薛丹臣和镇国公直奔宫里去,但如今情况特殊,镇国公没能进去,只有薛丹臣作为内阁次辅进了顺昌帝的寝殿,顺昌帝躺在龙床上,面色苍白,十分虚弱,柯光祖是内阁首辅,今日正巧也是他在宫内的值班房值班,所以来的最早,此时也正站在龙床前等候,眉头紧锁,有些不知所措,他见了薛丹臣进来,如获至宝,迎上去小声道:“皇上还召见了几位王爷。”
薛丹臣轻轻点点头,先上前给顺昌帝请安,顺昌帝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赵皇后在一旁代替道:“薛大人免礼了。”
赵皇后的眼睛通红,神色也十分憔悴,仿佛老了许多似的,太子站在她的身后,也是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
不出半个时辰,该来的人几乎都来了,龙床前挤满了人,冯贵妃和庆王,庄淑妃和兴王,还有睿王,恒郡王,顺郡王和泰郡王。
和这群人不同,柯光祖和薛丹臣以及蔡文华自成一派,站在离龙床最近的地方,冷眼旁观着床前跪着的人,说白了,这是皇家的家事。他们都是臣子,是外人,这样的场面一向是能多低调就有多低调。
人到齐了,顺昌帝才艰难的动了动手,似乎表达了什么意思,赵皇后照顾顺昌帝久了,也比其他人更容易明白:“皇上是想坐起来?”
顺昌帝的手又动了动。是肯定的意思。这才有两个小太监赶忙上前轻轻把顺昌帝扶了起来,往他背后放了几个大引枕,让他靠在上面。
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顺昌帝一阵阵的大喘气。他闭了闭眼睛,又朝床头放着的参汤伸出了手,赵皇后赶忙端起来一勺勺的喂他,但眼泪却扑簌簌往下落。
人参补弱不补强。向来是吊命用的,如今顺昌帝只怕也是想靠着这碗参汤吊命。然后交代遗言吧!
一碗参汤下去,赵皇后又替顺昌帝抚胸顺气,顺昌帝闭目养神了一会,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虽然还是虚弱,但好歹能说出话来了。
他先是指了指太子:“朕死后,太子登基!”
太子哽咽着。扑通一声跪下了,但薛丹臣和蔡文华提着的心却都放下了。就连赵皇后也不可避免的暗暗松了口气。
顺昌帝随即又指向了兴王:“朕知道你没什么大本事,也没什么野心,封你做安逸王,赐你终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切不可恃宠而骄,要仔细教养子孙,别闹出有辱祖宗颜面的事来。”
兴王向来以为自己没本事,所以不得宠,却没想到自己的父皇还能想到自己,还如此厚待自己,他使劲磕了个头,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顺昌帝又指向了睿王:“朕把几个孩子都交给你了,你是做叔叔的,要好好看顾他们,若是有不争气的,你可以代替朕行长辈指责教训,不必有所顾忌。”说着又指了指床头悬着的龙泉宝剑,那是顺昌帝从小佩戴的随身侍剑,即便后来用不着了,也仍旧悬挂着,是顺昌帝最喜爱的东西:“这把剑赐给你,见了此剑,如朕亲临!”
睿王恭恭敬敬应下了,同样磕头谢恩。
顺昌帝又来回看向了三个侄儿,对太子道:“这都是你的兄弟,你要多多照拂,若是有能力,就委以重任,若是不堪大用,只要没有大错,也要好生对待。”太子点头应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庆王身上,顺昌帝谁都说到了,唯独没提起庆王。
庆王的脸色也难堪极了,暗暗握紧了起拳头,谁知顺昌帝却一咬牙一鼓劲探起了身子,目光直勾勾盯着他:“你若敢谋逆,朕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
庆王浑身一颤,仿佛平地惊雷,又仿佛五雷轰顶,他下意识的看向顺昌帝,却对上了顺昌帝通红的双目,那双眼睛里夹杂了太多东西,有质问,有愧疚,有狠绝,有不舍…
庆王呆滞片刻,最终闭上了眼睛,和着眼泪,满嘴都是苦涩:“儿臣必定忠于太子!若有二心,天地不容!”
他的额头狠狠的碰触在冰凉的地板上,可心却是麻木的,跪在他旁边的冯贵妃也呆滞住了,连哭都忘记了,就那么傻傻的呆呆的望着顺昌帝。
顺昌帝却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气喘吁吁地倒在了大引枕上,他之所以会挑明了说这事,就是怕太子登基后与庆王相互猜忌,相互防备,到时候不想造反要被逼得造反了,他年轻的时候兄弟骨肉相残,他也做了许多错事,但如今,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
今日他说了这么一番话,这么多宗亲在场,即便庆王有了谋反之心,也必定心生畏惧不敢动作,同时也给了太子一个理由名正言顺的去质问庆王,也免得冤枉了庆王,导致兄弟离心。
顺昌帝休息了片刻,又睁开了眼睛,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了太子和内阁的三位阁老,这就是要交代朝廷大事了,赵皇后带头起身退了出去,却没有走远,只在殿外等候。
顺昌帝酝酿了一会,看向了柯光祖,蔡文华和薛丹臣,这三个人,单拎出来看,每个人都算得上权倾天下,任何一个人生了反叛之心,都会使朝野动荡。
但这三个人之中,他还是更防备蔡文华和薛丹臣,毕竟柯光祖已经上了年纪。只怕太子登基后,他就要告老还乡了,所以他把蔡文华的女儿许给了顺郡王做王妃,这样太子只要笼络住了顺郡王,就能笼络住蔡家,而太子又一向和顺郡王交好,如此也不用让人担心了。
但是薛丹臣不同。他就像一只收敛了爪子的猎鹰。看上去温顺,一旦展翅,谁也不知道他的猎物是什么!
顺昌帝闭了闭眼睛。仿佛闲谈一般看向薛丹臣:“你的次女已经满周岁了?”
薛丹臣先是一愣,继而立刻明白了顺昌帝的意思,脸色霎时苍白起来,他迅速的跪下道:“臣对太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太子和蔡文华都是一幅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唯独顺昌帝笑了。真不愧是薛丹臣啊!能一叶知秋,他只问了一句话,他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即便薛丹臣表了忠心。顺昌帝也不能放心,还是下了旨意:“朕把你的次女许给皇太孙为正妃,及笄后便可办婚事。”说着又看向了太子。
太子满脸的震惊。他是薛先生的学生,算是晚辈。若是薛先生的女儿嫁给了他的儿子,那么两个人成了亲家,岂不是成了平辈?这不是乱了辈分么?
他看向了顺昌帝,却发现顺昌帝也在看着他,一瞬间,太子明白了顺昌帝的用意,他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点头答应。
薛丹臣却失望极了,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想说,更别提谢恩了,他从来没想过背叛太子,但顺昌帝的这种安排却明显表示了对他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让他非常的挫败,也非常的恼火,尤其是想起这桩婚事,他就更愤怒了!
可怜他的小金蟾才一岁多啊,就要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不信任被安排了一桩政治联姻了!
薛丹臣抿着嘴角没有吭声,跪在地上也不愿起来,柯光祖比蔡文华更早看出这里面的门道,笑呵呵的上前打圆场,扶起了薛丹臣道:“瞧薛大人高兴的,都忘记谢恩了。”说着暗暗掐了一下薛丹臣。
薛丹臣这才不情不愿的谢了恩。
顺昌帝知道薛丹臣不满,可这桩婚事是他的临终遗言,即便是将来太子登基也无法不执行,否则就是不孝,所以这婚事势在必行,薛丹臣不满也是没用的。
不过他既然让薛丹臣有所付出,自然也要有所补偿,所以又对太子道:“加封镇国公世子夫人为超一品贞淑夫人!”
镇国公世子夫人,不就是薛子桢么,先让他舍了小女儿,又来补偿他的大女儿,这算什么!
薛丹臣心内暗暗冷笑,却也不得不再次谢恩。
等到所有的事情说完,顺昌帝歇下了,薛丹臣满面疲惫的走出了寝殿,一直在外头等候的镇国公赶忙迎了上去:“皇上怎么样?”
薛丹臣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镇国公登时傻眼了,跟在镇国公身后的许多朝中大臣也都傻眼了,事发突然,都有些手足无措,薛丹臣淡淡道:“皇上正在休息,诸位大臣可以在此等候,说不定皇上就要召见哪位了。”说着要离开,镇国公看他一脸不痛快,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有心拦住他问问,可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说好,只好罢了,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忐忑极了。
诸位大臣从中午等到了晚上,顺昌帝才见了诸位有爵位的人家,镇国公这才得以进去,不过也只是听顺昌帝说一些托孤的话,然后他们发誓一定会对太子忠心耿耿…诸如此类的话罢了。
等到半夜时分,顺昌帝寝殿里的灯忽然灭了,随即便是哭声震天。
顺昌帝,薨了!
顺昌帝算不得一个仁君,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明君,他也曾暴戾嗜杀,也曾耽于享乐,但在他的治理下,这个国家却是蒸蒸日上,国富民强,朝中也积累了许多的贤臣明相,相比于之前因为骑马狩猎从马上摔下来跌死的文帝和因为好色最终死在了女人床上的武帝,顺昌帝因为突发急病而亡,从名声上说实在是好了太多。
但也因为太过突然,导致大家没有半分准备,都匆匆忙忙的,但也赶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就把一切该布置的给布置好了,原先雄伟华贵的宫城瞬间变成了白色的海洋。
薛子桢也连夜给棠哥儿赶制了一身孝服出来,镇国公府有爵位,按规矩来说也要守制,所以一切带喜色的东西都换了下来,霍夫人和薛子桢的衣裳也换成了蓝色或者白色,就连霍晓泠的婚事,说不定都要因为国孝而推迟了。
相比这些家中的琐事,薛子桢更担心霍灵璧和父亲,自打那日有个小太监来找霍灵璧,霍灵璧匆匆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期间也只是派了霍镝来报个平安,说他临危受命,要巡卫京师,以防不测,薛子桢就立刻想起了齐王谋逆那会儿,心里担心极了,等到薛家派人传话来说,小金蟾被许给了皇太孙,而她却被加封为超一品的贞淑夫人,心里就更加的不是滋味了,这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于薛家来说,却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薛子桢得空回了一趟薛家,小金蟾也被换上了一身孝服,如今这小丫头已经知道美丑了,不肯穿白色的衣裳,为了这个还跟陆如英赌气使性子,把陆如英气的不轻,偏偏薛丹臣一直没回家,家里也没人管得住她,幸好薛子桢来了,陆如英赶忙跟她诉苦告状,让她教训小金蟾。
薛子桢却笑了,抱着小金蟾哄了一回,又许诺让绣娘在她白色的孝服上用银线绣上花花草草,这小丫头才勉强同意,但还是撅着一张嘴,不肯让陆如英抱,只赖在了薛子桢怀里。
对于小金蟾被许给皇太孙的事,陆如英想的倒是开:“有你父亲在呢,就是这个小菜碟儿嫁过去了也吃不了亏。”
薛子桢道:“即便她正妃的位置不可撼动,皇太孙是何许人也,将来不敢说三宫六院,身边的姬妾也是少不了的,难道母亲想让小金蟾与别人共侍一夫吗?更何况这两个孩子的脾气性格是不是相投还不知道,若是能和和睦睦也就罢了,若是脾气秉性都不对,成了一对怨偶,难道皇太孙还能退让?到最后还不是小金蟾受委屈?”L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吵架
陆如英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冥思苦想了一会也没想到什么主意,便丢在了一旁:“这么难的问题,交给你父亲忧愁去吧,他肯定是舍不得小金蟾受委屈的,再者说了,等他们长大还要十几年呢,这中间的变数可不好说!”
薛子桢就知道和母亲商议事情是商议不出什么结果来的,她要么是胡乱出主意,要么就都推到父亲身上,让父亲来处理,即便薛子桢已经习惯了,此刻也忍不住恼怒:“母亲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小金蟾的将来?什么事都只会推给父亲,父亲又没有三头六臂!”
话一说出口,薛子桢就后悔了,陆如英也是愣愣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眼泪就扑簌簌往下落:“我不推给你父亲推给谁?谁让我没本事呢?我倒是养了个好女儿,可惜到头来居然也嫌弃我…”
薛子桢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如英打断她的话,哭得越发厉害,还站起来要把薛子桢推出去:“你走你走,免得近墨者黑,也把你给变笨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自己的亲闺女都嫌弃我,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哭着骂着,还打了薛子桢好几下。
薛子桢可不敢反抗,被她推着一路踉跄,靠在了门边,又是懊悔又是难过,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小金蟾看看母亲看看姐姐,两个人都在哭,嘴一瘪,也大哭起来。
薛丹臣和霍灵璧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看着屋里乱糟糟的不由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霍灵璧一看薛子桢哭了。赶忙上前揽住了她的肩膀替她擦眼泪,陆如英已经开始跟薛丹臣告状了:“你闺女居然敢嫌弃我笨,怪我不担心小金蟾,还怨我把事情都推给你,这还是我闺女么?”
她一边说一边哭,倒是薛子桢在一旁只是流眼泪却一声不吭。
霍灵璧心中霎时恼怒起来,头一次觉得岳母十分蛮不讲理。即便桢姐儿说了这话。也不过是气话,怎么能当真呢,哪家母女没有拌嘴的时候。可她倒是好,就这么告起状来,若是外人听了,岂不是要说桢姐儿不孝?
更何况桢姐儿的话也没错。她本来就没什么本事,遇到事情就推给岳父。难道桢姐儿说错了吗?
霍灵璧替薛子桢愤愤不平,揽着她的肩膀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可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不满。
薛丹臣先去哄小金蟾。沉默了一会,也没说谁对谁错,只对薛子桢道:“你妹妹的事有我呢。你先回去吧。”
薛子桢低声应了,还想说什么。霍灵璧却一刻也呆不下去,立刻带着薛子桢离开了。
一出了薛家大门,霍灵璧便道:“这事不怪你,若是岳母不给你道歉,你就别回来,人家都是做母亲的包容子女,她倒好,倒让做女儿的去包容她!”
薛子桢扯了扯嘴角:“没事,我都习惯了,更何况今天的事我也有不对。”
霍灵璧忍不住把薛子桢抱在了怀里,觉得她好生可怜,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倒是让薛子桢又勾起了伤心事,忍不住哭了一场,母亲可是从没对她动过手的,今天居然打了她,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薛子桢知道她肯定气坏了,可她挨了打,心里也十分难受。
回到霍家时,薛子桢的眼睛红红的,精神也不好,霍灵璧让奶娘把棠哥儿给抱下去,可棠哥儿一直盼着母亲回来呢,顿时不乐意了,扭着身子就要哭,被父亲狠狠瞪了一眼,顿时畏惧了,不情不愿的被奶娘抱走了。
霍周也看出了薛子桢精神恹恹的,不用说也走了,夫妻俩自打有了孩子以来,倒是难得的独自在一块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
其实薛子桢并没有多么纠结这件事的对和错,她打从记事以来,家里就是这种样子,母亲万事不管,只负责吃喝玩乐,父亲管着外院的事,也管着内宅的事,家里家外都是他说了算。
崔玉娘曾羡慕她和母亲的关系像姐妹一般,但她却羡慕崔玉娘有个严厉的母亲,虽然时常会听到让人心烦的唠叨和训斥,但当你脆弱的时候,却有一个坚强的怀抱来安慰你,给你支撑和力量。
她的母亲,从来没有让她有过这种感觉,恰恰相反,她从五岁起就帮着父亲来照看母亲了,不可以大手大脚的花银子买一堆没用的东西,也不可以把家里的花花草草种的乱七八糟,吃饭不可以挑食,晚上不可以熬夜,不可以隔三差五的只想着出去逛街…
时间久了,她心中的那股失望就淡了,反而把照顾母亲当成了理所当然,直到刚才,母亲对着父亲哭诉,念叨她如何如何的不好,她才觉得难过,她知道母亲其实也是替小金蟾的婚事感到着急的,甚至会有种无力感和挫败感,所以她只能把希望寄托给无所不能的父亲,但她还是觉得伤心,她不希望小金蟾走上自己的老路,她希望她能得到母亲的保护,而不是从小就学着去保护母亲。
薛子桢和霍灵璧断断续续说着往事,许是把心中憋闷已久的心事说出来,就像是吐出了一口浊气一般,倒是觉得越发的轻松畅快起来,但霍灵璧却心疼的要命,他以为薛子桢的沉稳周全是天生的,没想到竟是被如此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