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功百忙中突然听到如此奇闻怪谈,想不到笼罩阳苴咩六十年的阴森吸血精竟是壁虱,忍不住露出微笑来。又问道:“不过以往都是发生在夏季,如何这次春季又有了吸血事件?”杨胜坚道:“这都是明玉珍使者在暗中使坏。”段功大为不解,问道:“你适才不是说被吸血死的只有两名蒙古武士和杨庆,如何又扯上了明玉珍使者?”杨胜坚道:“狱吏发现那鼓皮上的口子是利刃所划,鼓皮刀口尚新,问过守卫兵士才知道,近来只有昨日李芝麻带着两名随从上了五华楼楼顶,停留了老大半天。后来那随从许江武还说手指麻木没有知觉,找楼丁要过药。据楼丁回忆,许江武指头的伤口,跟后来蒙古武士身上的壁虱咬痕一模一样,可见是他用刀划破了鼓皮,将手伸进鼓中想找什么,结果东西没有找到,反而放了壁虱幼虫出来害人。话说回来,倒也亏得他们使坏,不然这吸血精大疑案到现在也破不了。”
段功道:“许江武想到红龙鼓里找东西是谁的推测,是狱吏还是楼长?”杨胜坚笑道:“都不是,是住在五华楼中的罗贯中罗先生。”段功道:“难怪。”想了想道,“你去五华楼告诉罗先生,说我答应他之前的要求,允准他借阅翠华楼藏书,但有一个条件,他阅书的同时,须得住在无为寺中,教习世家子弟读书。”杨胜坚道:“遵令。”飞奔跑去五华楼传话。
忽见高潜走过来,讪讪道:“信苴。”段功道:“有事么?”高潜迟疑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道:“我…我…也想跟随信苴一起出征。”段功大为意外,道:“沙场征战非同儿戏,你还是留下来,多陪陪你姑姑。”高潜道:“不,我想去。姑姑也赞成我去,说这是个历练的好机会。”段功笑道:“不是我不想带你去,而是此行凶险,你父亲只留下你一根独苗,万一有个差池,我如何向夫人、向你们高家交代?”高潜道:“我一定要去。”
段功见他脸涨得通红,双手握紧,这等意志坚决之姿态竟是从未见过,不由得一愣,沉吟片刻,道:“那好吧,你去跟施秀羽仪长说,说是我的话,要带上你、高浪、杨宝三个。”高潜也不露欣喜之色,只淡淡道:“多谢信苴。”转身离去。段功从未见过内侄如此从容之风,一时间大感意外。
天大亮后,官员、将军们都赶来议事厅禀事,段功便将总管大印交给段宝,毕竟爱子年幼,无理政经验,又命众人先说明详细情形,再提出建议,段宝定夺后,再请段真大将军最后审核一遍,他自己只专注在调兵遣将上。
高潜、高浪也奉召到议事厅当值,高浪听说可以随同信苴出征,倒极是惊喜,又问道:“不是说信苴还指名召了杨宝,怎么一直不见他?”施秀道:“他还在无为寺中料理普照禅师后事。不过,我已经派人去叫他。”高浪大惑不解,道:“无为寺里那么多人,为何还要让杨宝留下善后?”
他自是不知道那两副丢失的孔雀胆一直没有找到,段功有所担心,他猜出寺之人受到控制,盘查如此之严,那两副孔雀胆应该还留在寺中,不过一时找不到罢了,杨宝心思缜密,观察力远过常人,因而留其在寺中,名为操办脱脱后事,实则要暗访孔雀胆下落。这其中情由复杂,施秀不便明说,只笑道:“这是信苴的安排。”
到了正午,段功换上铠甲。他随身之物乌钢剑给了阿盖作信物,又派人从内库取来一柄松鹤古剑,正是大理建国时所铸四把雨铁宝剑之一。当年大理开国皇帝段思平往民间搜寻得到雨铁八十斤,请名铸剑匠铸剑四柄,分别为黄龙、金雀、松鹤、鸳鸯,均为稀世之珍,尤以黄龙剑最为贵重。第二代皇帝段思英爱其锋锐,到无为寺出家时一并带走,黄龙剑遂成为无为寺镇寺之宝,金雀、松鹤、鸳鸯三剑则一直藏于内府中。此刻拔出松鹤剑一看,寒光射影,犹如四百余年年初铸之时。
当下众人簇拥段功来到大衙门东首的开阔地带。段功跨上马,一挥手道:“出发。”眼见大道两边百姓指指点点,知道许多人对自己相助梁王颇有微词,暗道:“一旦兵连祸结,民生必然憔悴,我出兵正是为了保护你们免受战祸之苦,希望你们有朝一日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再不环顾,驱马往南城门赶去。
忽闻见背后马蹄得得,有骑士急驰追赶上来。高浪认出来人正是杨宝,惊叫道:“杨宝,你怎么现在才来?”杨宝不及与他寒喧,上前道:“信苴…”段功见他脸有焦色,放缓马速,问道:“那两副孔雀胆找到了么?”杨宝道:“没有,属下有负信苴重托。不过,却有一件怪事…”段功道:“什么事?”杨宝道:“今日将普照禅师装进棺柜预备火化时,他尸体忽然变成了绿色。”段功失声道:“他中了孔雀胆剧毒?”杨宝点头道:“正是。据白沙医师所言,中了孔雀胆剧毒后,会全身麻木而死,但却不会立即死亡。属下猜普照禅师在被无依禅师割喉前,中了孔雀胆剧毒才刚刚不久,他觉得到不对,又听见动静,回过身来,正好遇到无依禅师进来,无依禅师诚然武功高强,普照禅师中毒下也无法反抗,所以才会无声无息地被一刀杀死。”
段功道:“这么说,无依禅师倒不是凶手了。”杨宝不敢接声,又道:“白沙医师已然验过,是茶水中有毒。这算是找到了一副孔雀胆的下落,只是不知道另外一副在哪里?”
段功紧锁眉头,害死脱脱的另有凶手,真相未明,他离开后,大理又会发生些什么?


第六章 征战几人回
离开大理后的第四日凌晨,段功终于率前锋到达罗那关。罗那关在云南驿道之北,是大理东部最重要的界关,距离楚雄驻守这里的大将是大理名将杨生。大将军张希矫及将铁万户因早出发两日,已在之前抵至,忽听得信苴亲率大军来到,无不惊愕有加。尤其张希矫正沿边境布置兵力,严守要害,以防梁王军马为红巾追击窜入大理境内,并下令见到蒙古人一概格杀勿论,忽然得知段功已经与梁王结盟,且亲自赶来援救,既意外又气愤。
此刻,前方侦骑来报,明玉珍之弟明胜率轻骑西击梁王,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攻下回蹬关。回蹬关距楚雄不到百里,是楚雄东面天然屏障,既然失守,楚雄已经岌岌可危。段功知道兵贵神速,率军往楚雄。
楚雄城位于一处坝子上,城内一马平川,城外地势险峻,四面环山,西面有一道南北流向的平山河,有平山桥跨河。河西也是一道山谷,壁立险峻,谷宽两、三里,名吕阁。后元军在此处筑有石城,称为吕阁关,成为楚雄西面最重要的屏障。
段功到达罗那关时,便已经派人先行赶往楚雄知会梁王孛罗。孛罗听说段功亲自带兵前来,当此困守孤城之际,虽有感激涕零之意,却因为是爱女以许嫁为筹码,才换来了一句盟约,未免耿耿于怀,只命世子阿密、王相驴儿率逃难至楚雄的王府官员及行省官员及楚雄知府、楚雄县县令等人赶去吕阁关迎接,他自己守在知府衙门内闭门不出。
驴儿、大都等人在吕阁关翘盼张望良久,终于在日暮时分等到了段功一行。驴儿见为首铠甲将军胯下骑一匹罕见黑色神骏,猜他便是段功,慌忙迎上前去,道:“下官是梁王王相驴儿,信苴远道而来,着实辛苦。”心中却道,“段功担任大理总管十九年,不是半老,也早该过了不惑之年,原来比我想的要年青得多。”段功跃下马来,道:“王相客气了。”驴儿又道:“这位是世子。”又一一为段功介绍在场重要官员,众人说了不少客气话。
驴儿道:“信苴鞍马劳顿,这就请去楚雄城里歇息,大王正在知府衙门中静候大驾,预备设宴为信苴接风洗尘。”顿了顿,又道,“信苴所带大军,请就此驻守在吕阁关。”
吕阁关距离楚雄城尚有四十里,段功不见梁王到场,早料到他心中多少有些芥蒂,现下听驴儿这般说,更是知晓梁王猜忌自己,不愿意大理军入城,便道:“不忙,楚雄防卫现下由谁指挥?”梁王府尉阿吉站出来道:“是我。信苴有何吩咐?”
按照元朝制度,行省为地方最高行政机构,云南平章马哈只既不在,军政当以都镇抚司为首,抑或是镇守楚雄的万户长,不料站出来的却是梁王府尉。阿吉自己也颇感,歉意地望了一眼都镇抚司镇抚刘奇。刘奇是汉人,自孛罗入主梁王以来,早就习惯了靠边站的处境,只默默地低着头。
段功又问道:“还有谁对楚雄一带地形特别熟悉?”一边问着,一边向楚雄县县令杨啸望去。杨啸是世袭县令,理该最了解本地山川地形,不料一遇段功目光,便迅即低下头去。
却见一名小吏自人群后站了出来,向段功施了一礼,道:“小吏是本地人,对这一带再熟悉不过。”驴儿正欲介绍,扭头一看,竟是不认识。那小吏道:“小吏毕辰,是吕阁驿的驿吏。”段功点头道:“好,这就请二位随我去军中商议布防一事。”驴儿诧道:“信苴不进城么?”段功道:“红巾已到回蹬关,我猜其前锋明日一早必近楚雄外围,等破了敌再进城不迟。”驴儿呆得一呆,随即讪笑道:“也好。”自率了官员回去楚雄城。那世子阿密倒有意留下与段功共同对敌,驴儿却是硬是将他劝了回去。
当下大理军马进了吕阁关,就地安营扎寨。段功也不去吕阁驿,只领着阿吉、毕辰到大帐中,详细,得知进至楚雄只有东西两条道路,东面山外龙川江水流湍急,河上无桥,平常过河全靠小船,如今红巾西进,船夫都闻声躲了起来,船只也被元军尽数集在西岸,红巾急切之间绝难找到足够数量的小船渡河。河西通向楚雄城的山谷极其狭窄,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两面山腰修有兵寨,驻有弓弩手。既然有两道天险难以突破,红巾当不会选择东道,那么就只剩了吕阁关一个选择。
阿吉道:“我等也料到红巾必走吕阁关,所以已经派了精兵在此布防。信苴大军远道而来,不如先稍事休息,第一仗让我们蒙古人来打。”段功来时已经与杨智等人商议了一个计划,闻言忙道:“与其被动地等待红巾攻城,不如先派一支兵马埋伏在山谷外。”
原来在吕阁关西面山谷即变得开阔,又横有一条关滩江,江上有座小木桥,名为沙桥,且桥南桥北江水不深,只及成人男子胸前,人马均可以趟过,正是过江的最佳之处。照段功的想法,由阿吉率元军精锐在吕阁关守卫,大理军则伏兵在西岸树林中,红巾过关滩江时,大理军先不发动,等他们过江到了吕阁关下时,阿吉一军居高临下出击,大理军再抄断红巾后路,两下合围,当无一人漏网。阿吉极是赞赏,击掌道:“信苴高见!好,就依信苴之计行事。”段功又道:“红巾一直所向披靡,兵锋正键,因而打赢第一仗对我方士气极为重要,须得出尽全力,我想亲自带兵去山谷外埋伏。”阿吉极是意外,半晌才道:“如此,便有劳信苴。”又命道,“驿吏,你负责为信苴带路。”毕辰道:“遵令。”
果如段功所料,次日清晨,一支四千余人的红巾前锋悄悄过了关滩江,往吕阁关摸去。段功驻扎在关滩江西南的繁密树林中,距离沙桥数里之遥,听侦骑报后命铁万户按兵不动,等到吕阁关杀声起后一盏茶功夫再出击。等了一刻,果听见吕阁关方向喊杀声起,铁万户是员骁将,早就按捺不住,也不及等待段功交代的一盏茶功夫,亮出大刀,喝道:“杀啊!”率先奔出林中,朝东面吕阁关冲去。
红巾前锋将领名叫谢得,正驱军突破吕阁关。他一路追击梁王东来,均任前锋一职,眼见各处元军抵抗微弱,就连回蹬关这样的用兵绝险之地,也是指日即下,由此对元军起了极度轻视之心。不料刚一近关,关上箭如雨下。红巾虽然人多势众,但武器装备却极差,没有足够的供给,兵器只能勉强充够数,铠甲只有将官才有,普通士兵身上没有丝毫防御装束,因而奔在前面的红巾迅即被羽箭割倒。谢得驱军再上,又有几排红巾被割倒。
谢得勃然大怒,正命弓弩手朝关上仰射攻城,忽听得背后杀声如雷,似有一支人马冲杀过来,不禁大奇,暗道:“这又是什么人?”他因后面中路大军即到,也不惊慌,分派部分人马回头迎敌,只须拖得一时,主力大军围上来,便如瓮中捉鳖。
孰料大理马名震天下,极善骤驰,红巾不及布阵,罗苴子已速奔至跟前。他们身上个个穿有甲胄,又轻又韧,寻常弓箭无法射穿,一下子便冲进了红巾军中,乘势掩杀。红巾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守卫吕阁关的梁王府尉阿吉见状,忙令部下停止射箭,开关出击。三方在吕阁关外混战一场。大理罗苴子还是第一次上阵杀敌,纵横驰骋,往来冲突,杀得兴起之时,竟有元军军士也被误杀。
谢得见敌人凶猛无比,装束、马匹也大不同于元军,不禁大惊失色,暗道:“莫非这就是大理骑兵?然则不是说大理段氏与梁王是死敌么?”忙命传令兵吹响号角,召唤援军前来。
红巾号角“呜呜”吹响之时,段功已经得知明胜正亲自率中路大军向关滩江进发。他听说西进红巾总共来了三万人马,大为心惊,命将军张连迅疾率部出击,冲乱红巾阵脚,以免铁万户有后顾之忧。
张连率部到关滩江边时,红巾大队人马正在渡江,已有数百人到得南岸,正要赶去增援接应谢得军。忽见一队彪悍骑兵自林中呼啸杀出。登岸的红巾猝不及防,如刀切菜般纷纷倒下。沙桥上、关滩江中的红巾见此情状,一时骇异得呆住,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忽听见背后鼓声大起,那是主帅敦促前进的声音,只好又继续往前走去。然则此时张连占尽地利,率领骑兵横冲直闯,只要有人上岸便挥刀屠戮。罗苴子又张弓弩,射死不少红巾在江中。北岸的红巾不顾鼓声猛响,均站在岸边,迟疑不敢下水。
正僵持间,忽见吕阁关方向一队红巾溃兵与一队大理骑兵交插奔出,溃兵惊慌地大叫,追兵则大声呼啸。
正欲渡河接应的红巾眼见敌人如此声势,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局面遂一发不可收拾,众人弃甲曳兵,争先逃命。
铁万户还欲过河追击,恰好段功率军赶来接应,忙叫道:“铁将军,穷寇莫追。”铁万户这才勉强作罢。
这一仗段功大获全胜,红巾前锋一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谢得等少数红巾仗着马匹脚力逃入江中,奔回北岸。不及逃走的一千余名红巾被铁万户及张连合围住,只好抛下兵器投降。而段功一方清点人数,只有数人阵亡,几十人受伤。
阿吉率元军赶将出来,见红巾大军已退,喜道:“这可是红巾进入云南以来吃的第一场败仗,多亏信苴神机妙算。”段功道:“红巾从未与我大理交锋,不了解我军虚实,只怕后面的仗就没那么好打了。”阿吉对段功才干很是心服,又见他为人谦和,不居功自傲,忙躬身道:“阿吉随时愿听信苴调遣。”段功点头道:“你我齐心合力,共抗强敌。”
众人回到楚雄城下,却见一名五十余岁的蒙古人率群官候在城门处。那人短小精悍,头戴着后檐帽。段功猜到他便是梁王,果见他呵呵干笑了两声,上前握了段功之手,道:“本王仰慕信苴大名已久,今日得以一见,真是生平幸事。”段功忙道:“大王抬爱了。”
孛罗心中倒有几分欢喜,他原以为段功是个粗鄙无知的赳赳武夫,一想到女儿要嫁此人就感愤愤不平,此刻一见,段功英武中不失儒雅,大有人中龙凤之姿,这才略感宽慰。
携手进入城中,来到知府衙门,却见堂内早摆好了宴席,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也十分丰盛,在这种时候也算十分难得了。梁王自坐了首席,请段功坐在右首,世子阿密坐了左首,驴儿等人依官秩高低就座。段功一直不见阿盖公主,也不及问她是否安好,不免有些挂念,只是梁王不提,他也不便主动问出口。
好不容易应付完众人的轮番敬酒及各种阿谀奉承,等宴席散时,段功已是疲累不堪。梁王使了个眼色,楚雄县县令杨啸忙上前道:“鄙县虽有驿站,不过颇为粗陋,下官已经腾出了县衙最好的房间,这就请信苴移驾休息。”
段功实在太累,也不多推辞,当下来到杨啸的知县衙门住处,倒头便睡。
再醒来时已是晚上,见杨智正在门口徘徊,连忙叫他进来。杨智告知侦骑探得明胜三万大军已尽数赶到楚雄境内,目下大军主力囤住在楚雄东北六十里的古田寺,另有五千人进驻关滩江西岸,正大肆营造器械,预备攻打吕阁关。又道:“信苴只带来三千兵马,加上铁万户的二千军,也只有五千人马。元军虽有一万军,却有一半是跟随梁王逃难到楚雄的溃兵,士气不振,又有一半是汉人,梁王自己都对他们颇为提防,怕是难以派上用场。现今我方明显处于劣势,不如速派人去通知大将军张希矫赶来增援。”
段功盘桓良久,道:“不如直接派张希矫去攻打回蹬关,截断明胜与中庆明玉珍的联系。明胜后路被抄,自然恐慌,军心溃散,我军便可趁机出击。”与杨智商议了几句,见一旁当值羽仪正是杨胜坚,便吩咐道:“杨胜坚,你连夜出城赶去罗那关,传我口信,命张希矫火速攻占回蹬关。”杨胜坚道:“遵令。”杨智道:“红巾既占据了关滩江西岸,驿道已被阻断,怕是你得抄小道出吕阁关。”
杨胜坚临出去时,又回头嘻嘻一笑,道:“适才梁王王妃与阿盖公主来过,她们不让叫醒信苴,属下也没敢惊扰。”段功半晌才道:“知道了。”
杨胜坚来到吕阁关,驿吏毕辰说关南薇溪山中有一条樵夫所走的小道,可以通向会基关,只是无法骑马。杨胜坚便将爱马留在吕阁驿,道:“请替我好好照顾他。”毕辰道:“这个自然。”
找来一身便服,请杨胜坚换了,说是方便些。杨胜坚依言换了,活脱脱成了一个山中猎人模样,毕辰这才带了一名驿丁,领着他进山。天朦朦亮时,终于出了薇溪山。
毕辰道:“过了前面山涧,再过一片树林,便是驿道。再往西三里,就是合基关,驻兵将领是个回回人,羽仪可向他们表明身份,要匹驿马,再往罗那关去。”杨胜坚笑道:“知道了,多谢指引,二位这就请回吧,驿吏可别忘了照顾我的马。”毕辰点点头,道:“羽仪尽可放心。”
杨胜坚独自往前,趟过涧水,来到林中。忽见前面人影绰绰,以为只是清晨进山的樵夫。往前走了数步,果见一名壮实的樵夫迎面走来,问道:“这位小哥,我们迷了路…”杨胜坚笑道:“你们可问错人了,我也不是本地人…”
一语未毕,那樵夫蓦然扑上来,将杨胜坚压到地上。杨胜坚急用膝盖猛顶那樵夫腹部,将他掀到一旁,坐起来正要去拔兵刃,忽又有几名樵夫打扮的人从旁扑了上来,重新将他死死压在地上。杨胜坚又急又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一语未毕,口中已然被塞入一团物事,再也说不出来话来。又有人取来绳索,将他双手拉到背后牢牢缚住,又绑了双脚,用一根木杠穿过手脚,如猎获的野兽般地抬着,往东而去。
走了大约二、三里地,来到一处破败荒凉的武侯庙中,樵夫将杨胜坚放在地上,高喊了一声。小殿中抢出数人,一人问道:“抓到了么?”最先扑倒杨胜坚的樵夫答道:“抓到一个。”那人便道:“做得好,速速送他到司马大将军那里去。”
便有人牵过马来,将杨胜坚横放到马鞍上。他拼命挣扎,刚放上去便又掉下马来。有人道:“这小子不老实,得让他吃点苦头才行。”解下佩刀,倒转兵刃,砸在杨胜坚头上,他便昏晕了过去。
杨胜坚再醒来时,只觉得全身晃晃悠悠,一切景致更是倒着往后飞去。过了好半天,才会意过来自己是面朝下被绑在马鞍上。正挣扎想仰起头来时,马突然停了下来,有人上前将他拖到地上,割断他脚上绳索,道:“到了。”杨胜坚定神一看,眼前竟是一座古刹,上面写着“古田寺”三个大字,心道:“呀,古田寺,这不是明胜驻军的地方么?原来我是被红巾捉了。”
寺内林木葱蒨,几株马尾古松生得鳞皮虬枝。间或遇到几名僧人,却是对杨胜坚一行看也不看一眼。
曲曲折折走了一段,终于进来一间殿堂,堂下布满红巾士兵,堂首案前正有一名三十余岁的将军与一名文官在研习地图。樵夫将杨胜坚推到堂中,上前禀道:“大将军神机妙算,我们当真捕到了一名大理信使。”又将杨胜坚双刀奉上:“这是他的兵刃。”
那将军正是明玉珍之弟明胜,听了很是欣喜,忙问道:“他身上可有书信?”樵夫道:“没有。”那文官名叫杨源,官任侍中,负责起草军中文书。他也是白族人,虽然不在大理长大,多少了解一些状况,道:“这兵刃是大理双刀,他应当是名羽仪。听说大理总管靠心腹羽仪传令时不用印信,莫非是段功亲自领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