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将杨胜坚口中麻布团掏出,喝道:“侍中问你话,昨日领军在关滩江伏击我们的人,是不是你们大理总管段功?”杨胜坚道:“什么侍中、总管的,我根本听不懂。”杨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杨胜坚心道:“看来我是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了,将名字告诉他们也无妨。”当即道:“杨胜坚。”杨源笑道:“你既姓杨,那么一定世家子弟了,难怪能成为总管的心腹羽仪。”杨胜坚道:“姓杨的就是世家子弟么?天底下姓杨的可多了去了,难不成杨国忠和他妹妹杨贵妃也是世家子弟?”杨源道:“瞧不出你嘴巴倒是挺会说的。只是巧得很,我也姓杨,也是白族人,所以你骗不到我。你明明是名羽仪,有刀为证,还想抵赖么?”杨胜坚道:“什么羽仪的,我一点也不知道。我是一名猎人,那刀是我从山上捡来的。”杨源道:“告诉你吧,我也姓杨,也是白族人,你骗不到我。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快说实话,赶快将大理军情告诉大将军,免得皮肉受苦。”杨胜坚道:“我没有骗你,你们问的那些,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明胜拔出杨胜坚双刀中的长刀,用指弹了弹刀身,忍不住赞道:“好刀!好刀!这样的刀,可不是一名普通猎人所能佩戴。”杨胜坚道:“我都说了,刀是我捡的。”
明胜叫过亲兵队长明潼,道:“你把他押到营寨里去,好好地审问。”明潼应了一声,正欲带人押杨胜坚出去。明胜又想到捕到一名段功身边的心腹羽仪着实不易,叮嘱道:“可别把他弄死了。”明潼道:“是。”
杨胜坚被押出庙堂时,正看到三人从旁侧甬道经过,为首之人背影很是眼熟,不禁大奇:“这既是红巾大营,我怎会有相识之人?”仔细一想,心道:“原来是他!他怎么也在这里?”正待回头看得仔细些,却被背后红巾大力一推,又听见明潼喝道:“快走。”
他被押到营寨门口,五花大绑在旗杆上。明潼知道主帅对大理军队一无所知,急需要得到一些对手的消息,撬开此人嘴巴至关重要,因而亲自取来马鞭行刑。
拷打一直持续到日暮时分,马鞭打坏了好几根,人也是皮开肉烂。明潼打得累了,又命手下亲兵继续讯问,杨胜坚一旦昏死过去,便用冷水泼醒。掌灯时,营寨中炬火遍地,煞是壮观。明胜亲自赶来,见杨胜坚虚弱地躺在长凳上,头无力仰垂着,表情十分痛苦,忙问道:“他说了么?”明潼无奈地摇摇头,道,“小的瞧这人表面上花言巧语,是个没用的膏梁子弟,其实骨子里却是条硬汉,多半打死他也不会吐露口实。”
明潼虽然官职卑微,明胜却对他的意见甚是重视,这诱捕大理信使的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便问道:“那你说要怎么办?一刀杀了他?”明潼道:“杀他不必急在一时,这小子还有点用处,大将军明日攻打吕阁关时也许可以派上用场。”上前附耳低语了几句。明胜问道:“你确信这样做有用?”明潼点了点头。明胜道:“那好,就依你的计议行事。”明潼道:“是。”命人将羊牵走,将俘虏解下来。
杨胜坚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却是神智不失。过了一会儿,又见明潼带了他的兵器匆忙返回,当即笑着问道:“你是准备用我的刀杀死我么?”明潼点头道:“正是如此,你还真是个聪明小子。”杨胜坚笑道:“那是,哈哈…”明潼也不睬他,命人将他绑在马鞍上,自己带了一大队人马,押着俘虏朝吕阁关方向而去。
次日凌晨,抵达关滩江西岸。此刻天色未明,此地却是灯火通明,且已大不同于昨日——河西岸挖掘了一道深深的沟堑,又竖起了许多粗木栅栏作为防御工事。明潼先赶去见主将谢得,将杨胜坚的兵器交给他,传达明胜之命。谢得接过双刀,点头道:“请大将军放心,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命人按明胜之命去安排。
杨胜坚被押到关滩江后,先是被绑在营前马桩上,等到天亮时才被解了下来。他赤着双脚,脚上腿上又处处是刀伤,无力行走,红巾便照旧绑了他手脚,用木杠穿了,谢得亲自带人抬了他,自沙桥上过河,来到吕阁关外。谢得抬头看了看天,道:“时辰刚刚好。来人,先给大理人来点见面礼,开炮!”
当即有红巾上前,推出六架石炮到关下,正好停在元军箭弩射程之外,各有兵士装好矢石,一齐发射。巨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在空中发出一种奇特的破空呼啸声,划出长长的弧线后,最终落在了下来,巨响声震耳欲聋——有射到关上的,伴随着一片惨叫惊呼声;有打着城墙的,则弹出了一个不小的窟窿。
阿吉早料到红巾即将攻城,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眼见石炮威力不小,当即命将士躲在城墙后。铁万户也在关口,当即道:“不如由我带着骑兵冲杀出去,将石炮捣毁。”阿吉忙道:“万万不可,敌人人多,万一趁将军出关时他们涌将进来,可就是懊悔无穷了。”铁万户自昨晚闹了一场后,又被段功狠狠训斥一顿,他虽然心中鄙夷蒙古人胆小怕事,却也不敢再擅自行事。不料红巾只发射了三轮矢石,便不再攻击,且将石炮推走。
正诧异时,忽见一人双手反绑,被拖到原先石炮所在之处跪下。那人浑身是血,半垂着头,瞧不清面孔。红巾主将谢得站在他身后,挥舞着一把长刀,朝关上大声叫喊。
阿吉听不清谢得所言,莫名其妙地道:“他们在搞什么鬼?”铁万户却依稀认出了那跪下之人身形甚是熟悉,忙叫过一名罗苴子,问道:“你看那人像不像杨胜坚?”
罗苴子尚不及开言,便见两名红巾士兵左右执住杨胜坚肩头,谢得拔出长刀,自杨胜坚后颈插入,一刀刺透了颈项,又大力往前一递,直至刀身穿透过半。
红巾士兵松开手,杨胜坚就此往前仆下,长刀刀尖先点着沙地,又撑住了他的身子,他便半前倾着跪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这才慢慢死去,犹保持着姿势不变。
铁万户远远望见,暴喝一声道:“呀!”随即飞快地奔下城墙,召集罗苴子上马。阿吉大惊,忙追下来拉住马头道:“将军千万请冷静些,红巾正是要以此激怒将军,引将军出去。”铁万户怒道:“本来他们不来引我,我也要杀将出去。”不再理会阿吉,连声下命道,“来人,将府尉拉开。快些打开关门,有敢阻拦者,通通杀无赦。”他红了眼,谁敢不听号令,罗苴子排开守门元军,打开了关门,铁万户挥舞着大刀,一马当先冲出了吕阁关。阿吉知道事情危急,忙命道:“快,快些派人到城中叫信苴。”
此刻段功正飞驰在赶往吕阁关的路上。他一大清早天还未亮便被梁王王傅大都请来知府衙门,与梁王孛罗议事。进府时正遇到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出来。那女子浑身浓香,甚是妖娆,也不避让,反倒是大都急忙让在一旁。段功不知道对方身份,也跟着让到一旁。那女子有意在段功面前停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扬头而去。
施宗猜这女子必是梁王家眷,见段功以总管之尊,居然要为一女子让道,不免有些气愤,有意问道:“这女人是谁?”大都忙道:“她是大王爱姬泉银淑。”又道,“各位可千万莫得罪她,她是当今皇后奇皇后的心腹,就连我们大王也要让她三分。”
段功听了大奇,不解如何梁王身边一名小妾能成为当朝皇后的心腹。还是杨智博学多识,问道:“莫非她是高丽女子?”大都点点头。杨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当今皇帝名妥欢帖木儿,其在位前期一直受权臣控制,后来依靠脱脱夺回大权,又逐渐被皇后奇氏控制。奇氏本是高丽人,因美丽非凡,被献入皇宫,专门负责为皇帝煮茶。奇氏讨得了皇帝欢心,专宠后宫,生下儿子爱猷识理达腊后,被扶为正宫皇后。她心机很深,特意在自己的母国高丽选取大量美女,送给王公大臣,以此来结纳人心,培植了一大批自己的势力。泉银淑便是奇皇后送给梁王孛罗的礼物,梁王远在云南,奇皇后犹不忘刻意笼络,可见其人谋划何等深远。妥欢帖木儿晚年怠于政事,荒于游宴,又听信谗言放逐了脱脱,失尽人心。奇皇后不满意丈夫所作所为,希望丈夫退位,由自己的儿子爱猷识理达腊继位,妥欢帖木儿当然不愿意就此放弃手中大劝,矛盾遂急剧尖锐。朝臣也分化为两派,一派拥护皇帝,一派支持皇太子,两派几乎势均力敌。
杨智心道:“这奇皇后当真了得,手竟然伸到了云南,用美人来控制梁王。自古以来,美人计从来是百试不爽,只盼我们信苴可千万别为阿盖公主美色所迷。”
进来知府大厅,孛罗早已经率众官员等候多时,一见段功进来,便道:“信苴,云南危矣,大理危矣。”原来他得到消息,陈友谅正派骁将康泰率劲旅皁旗军南下,前来增援明玉珍。
段功之前早已经得到陈友谅有意南下的消息,只是没有料到他们会这么快发兵,如今明玉珍已占有中庆及东面半个云南,再得陈友谅相助,西面大理确实岌岌可危。一时颇感棘手。
马文铭却道:“昔日明玉珍和陈友谅同在红军主帅徐寿辉帐下,陈友谅为人阴险,杀死徐寿辉后才夺得了红巾大权。徐寿辉对明玉珍有知遇之恩,明玉珍一直念念不忘,立徐寿辉庙于重庆城南,四时致祭,称帝后又追尊徐寿辉为应天启运献武皇帝,未必会真心与陈友谅结盟。”驴儿道:“小侯爷言之有理,怕是陈友谅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孛罗恼怒道:“无论如何,这两方终是我们的大敌,他们联合也好,分裂也好,首先要对付还是我们。”众人见他发怒,便不敢再多言。
孛罗目下只剩了楚雄这一块小小的地盘,又被红巾大军围困在城中,穷途末路,心中了如明镜,若不得段功出全力援助,就只有死路一条。便好言问道:“信苴,你以为如何?”段功道:“既然明玉珍预备联合陈友谅,不如我们在他们合势之前先各个击破。眼下明胜新到楚雄,还未安定,昨日前锋又败了一仗,如果我们趁胜全力出击,大有胜算。”孛罗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红巾人多,我方处于劣势,主动出兵一旦吃了败仗,连守城的兵力都没有了,还是稳妥些好。”段功见他一心坐守孤城,不免有些失望。
杨智忽道:“既然小侯爷提到陈友谅、明玉珍这些红巾主帅本身并不和睦,信苴又说该各个击破,我倒有个主意。”他是段功心腹智囊,众人不敢小觑,便一齐望着他。杨智便道:“如今中原以陈友谅、明玉珍、朱元璋、张士诚四支最强,其中陈友谅、明玉珍、朱元璋三方都是红巾军将领出身,朱元璋与陈友谅、张士诚都是死对头,又正好夹在二人的地盘中间,假如陈友谅、张士诚二人联合起来,朱元璋一定抵挡不住…”
梁王世子阿密道:“可张士诚与陈友谅也不和睦,二人如何会联合攻打朱元璋。”杨智道:“我们派人假装成陈友谅的信使,去送信给张士诚,说要联袂攻打朱元璋的老巢应天,再有意让信使将信遗失在朱元璋的地盘。朱元璋为人阴骛,看到信后,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为避免两面受敌,必然会先发制人,而张士诚盐商出身,只重钱财,没什么野心,朱元璋最先对付的必然是陈友谅。只要朱元璋一有所行动,陈友谅担心后方有难,派康泰带兵南下云南之举必然告吹。”
段功道:“计是好计,只是要让朱元璋相信,那封伪造的书信须得以假乱真,还须仿造陈友谅的印信,这要如何办到?”马文铭道:“这我倒有个主意。我们理问所负责审阅全省罪案卷宗,我记得看过一起伪造文书的罪案,说是一名叫安宁有个叫陈惠的犯人为了救父出狱,伪造行省公文,骗得安宁知府放了陈父。后来陈父出狱后喝醉酒漏了口风,为人检举告发,陈惠父子这才被捕下狱。最奇的是,这陈惠并不是什么读书人,不过是个打金箔的,只是些微认识一些字,伪造的公文竟然骗过了安宁知府,可见其人本事不小。只要我们派人寻到他,带他一同中原,陈友谅地盘上当贴有许多公文告示,上面盖有大印,让陈惠看过后模仿,不难伪造一封书信。”
孛罗道:“然而安宁已经落入红巾反贼之手,红巾往往开狱释囚,陈惠多半已经不在狱中,说不定已经加入红巾,如何能找到他?”杨智道:“想那陈惠为了营救父亲甘冒奇险,不惜以身试法,定然是个孝子,如何会舍弃慈父,加入红巾?他定然还留在安庆家中。”孛罗道:“好。王傅,你马上派人去办。”大都道:“遵大王令。”
都镇抚司镇抚刘奇忽道:“这件事请大王交给下官去办。”刘奇是汉人,孛罗对他不是完全信任,问道:“你要如何去办?”刘奇道:“下官带几名汉人手下,化装成普通百姓,潜入安宁城中。”段功道:“甚好,镇抚是汉人,去中原办事自然方便些。”
段功既开了口,孛罗也不便多说,当即厉声道:“那好,你去吧。此事事关重大,若有差池,不但你刘奇人头不保,你家一家妻儿老小也要一并斩首。”刘奇道:“下官不敢有负重托。”
刘奇主动请命,此行又凶险异常,梁王不但以言辞激励,还以身家性命威胁,不觉令人寒心。段功微微皱起了眉头,回头向施秀使了个眼色,施秀心领神会,紧随着刘奇走了出去。
孛罗又道:“信苴,你此行如何只带了五千人马?”段功道:“主要是考虑此时正是春耕季节,百姓忙于农事,因而没有征召乡兵。不过,我已经派人前去罗那关…”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远远几声巨响,声音正是来自吕阁关方向,不由得一愣。孛罗最先醒悟,忙道:“不好,这是红巾石炮,威力巨大,他们已经开始攻打吕阁关。当初他们攻破中庆,靠的就是这些石炮。”
吕阁关距离楚雄四十里,竟然能听到动静,可见石炮如何声势慑人。段功知道今日轮到铁万户守关,生怕他擅自开关出击,忙辞别孛罗等人,带了人马朝吕阁关赶去,然而他还是迟了一步。
到达吕阁关时,阿吉气急败坏地迎上来道:“铁将军被红巾激怒,带领部下冲出关去,中了红巾埋伏,现被围困在关滩江。”杨智道:“信苴昨日才训过他,命他听你号令,他如何敢私自违抗?”阿吉道:“红巾不知怎的抓到了尊羽仪杨胜坚,在关前当众处死了他。铁将军一见怒不可遏,二话不说,就率众冲了出去,我怎么都拦不住。”
杨安道一听,不顾段功在场,挤过众人,上前问道:“你说胜坚被红巾杀了?”阿吉见他也是羽仪,料来与杨胜坚交好,点了点头,道:“他被红巾用他自己的长刀刺穿喉咙而死,现在尸首还在关下。”
杨安道呆得一呆,转身便去牵了一匹马,往关门走去。段功喝道:“站住,你去做什么?”杨安道神色甚是平静,道:“回信苴话,我要去给胜坚报仇。”杨智道:“拦住他。”
一名元军军士上前阻拦,却被杨安道一把推开。段功大怒,命道:“来人,将杨安道绑了押起来,回头再作处置。临阵对敌,凡不听号令者,一律军法从事。”
段功上来城墙,只见关下箭弩不及之处跪着一个人,身子前倾,颈间插着一把大理长刀,正是早已死去多时的杨胜坚,铁万户领兵出关,竟不命人搬取尸首,可见是如何报仇心切了。尸首的背后,则是大队红巾盾牌兵及弓弩手,大约预备阻截前去援救铁万户之军。西面更远处则尘头阵阵,杀声震天。
段功道:“铁万户出关多久了?”阿吉道:“已近一个时辰。”段功回头命道:“张将军,你速率部出关去援救铁将军。记住千万不可恋战,与铁将军会合后即刻退回关内。”张连道:“遵令。”阿吉忙道:“万万不可!这是一个连环陷阱,敌人人多,有兵力上的绝对优势,红巾正盼着我们派援兵出去,然后加以围歼。”段功微一沉吟,道:“府尉说得对,张将军,你率部留在这里协助府尉守关,多备弓弩手守在城墙上,不得我号令,绝不可轻出。”张连道:“遵令。”
阿吉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听到段功道:“我亲自领军出关。府尉,吕阁关就倚靠你了。”阿吉大吃一惊,道:“信苴要亲自去救铁将军?”段功道:“正是。”猜到阿吉定要劝阻,道:“我意已决,府尉不必相劝。”决然走下关来,命道:“施宗,你领羽仪留下,我带罗苴子出击。我不在时,听杨智号令。”杨智道:“信苴…”段功喝道:“这是我的命令,违令者立斩无赦。”杨智从未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无奈之下,只得道:“遵令。”施宗道:“属下不敢违令,不过敌人早有防备,在谷口前面设下盾牌兵及弓弩手,请让属下带羽仪们略尽薄力,顺便也可以抢回杨胜坚尸体。”段功沉吟片刻,点头道:“好。”
吕阁关内,有一座兵器库,内中装满各种武器装备,原是梁王与大理交战时修建,此刻却尽为大理所用。阿吉见段功不听劝阻,只得命人开关。
却见两队重装罗苴子先出,连胯下战马也批上了厚厚象甲,第一队每人手执一根六、七尺长的长枪,第二队则各抱一根粗圆木,均是临时从吕阁关兵器库中取出。施宗领着数十名羽仪紧随其后,各执强弩。罗苴子出关后即一齐冲向红巾。红巾弓箭手引弓齐发,弓弱射不穿象甲,见弓箭无效,忙调长枪手到盾牌阵后。罗苴子冲到距离长枪阵数十步时,忽然将手中长枪投出,随即拉转马头,让到一旁。长枪枪头极长极锐,霎那间便穿透了阵前盾牌。手执盾牌的红巾慌忙去拔取长枪,这才发现长枪前端横穿着钉子,钉子上则有倒钩,不容易取下。
恰在此时,第二队罗苴子已然赶到,用力将圆木投出,数十根圆木投入红巾阵中,惊呼惨叫声顿起。守卫谷口的大部红巾开始朝西溃退。施宗这才让到一旁,段功即率千余名罗苴子冲出山谷,一路砍杀红巾溃部,一路往关滩江赶去。
施宗命众羽仪下马,将满地滚爬的受伤红巾一一杀死,自己亲自走过去,拔出杨胜坚颈间长刀,割断绳索,正将尸首横放马前时,高浪走过来道:“羽仪长,不如我们也一起跟随信苴上阵杀敌。”众羽仪便一齐望着施宗,等他示下,个个眼中有渴求之意。施宗厉声道:“信苴的命令,你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违令者立斩无赦。上马!回城!”
当下驮了杨胜坚进关,却见梁王世子阿密亲自领人等在关前,道:“尊羽仪壮烈身死,请让我等亲手抬他进城,以示敬意。”一挥手,有人抬过一副担架,将杨胜坚小心搬放了上去,阿密与马文铭在前,梁王司马合伯和梁王王傅大都在后,四人一同抬进吕阁关关内。施宗虽然跟随段功前来襄助梁王,但心中着实对梁王一方没有任何好感,见此一幕,颇为感动,这才开始有了同仇敌忾之气。
施宗也不回楚雄城,只继续领羽仪留在吕阁关。阿吉不断派出侦骑出关,却始终没有一人回报。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忽听见前面有鼓噪之声,一队骑兵进入山谷,驰向吕阁关,阿吉叫道:“弓弩手准备!”施宗忙道:“是铁将军!”众人一看,领先的果然铁万户,只是满脸灰尘血污,已经辨不清本来面目。
阿吉慌忙命人开关接应铁万户进来,施宗抢上前问道:“信苴人呢?怎么不见信苴?”铁万户愕然问道:“什么?”施宗道:“信苴亲自领兵出关救你,你不知道么?”铁万户道:“呀。”随即翻身上马,叫道:“信苴人还在关外,快些随我杀将出去接应。”众人尚在惊愕中,他竟又率领残部风驰电掣般地冲了出去。
阿吉连连跌足道:“这可要怎么办?”他很清楚段功一旦战死在楚雄,结局将不堪设想,大理人自然要杀红巾报仇,但也会由此迁怒到梁王身上,殊不见段功所带来将士,大多深怀敌意,不过为段功严令强行压制而已。他越想越是心惊,又忙问杨智道:“杨大人,你看要不要我带一队精锐骑兵前去接应信苴?”杨智自己也是心急如焚,但仔细想想,还是道:“眼下情况不明,还是先等一等再说。”阿吉便道:“来人,快些关上城门。”
却见背后忽然奔出两匹快马,恰在城门轧轧关闭前冲了出去。杨智道:“那不是杨安道么?是谁放了他出来?”施宗道:“是高浪。”
原来杨安道被带进吕阁驿后,因大敌当前,无人看守,只将他绑在驿站马厩边。杨安道心伤杨胜坚惨死,一直昏昏沉沉,神不守舍,外面马蹄杂沓,号角之声不绝,他也浑然不觉。不久高浪闯了进来,一言不发,拔刀割断他身上绑索。杨安道大感不解,道:“你为何要放我?”高浪道:“难道你不想为杨胜坚报仇么?”杨安道道:“当然想。”高浪道:“那好,你我一起杀出关去。”杨安道道:“好。”便牵了马,与高浪一直出来吕阁驿。正逢铁万户进关又杀了出去,二人便在关门关闭前策马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