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沈富本是因无依缘故,才得以住进无为寺,不料寺中变故连生,南禅房驻进羽仪,严密监视诸住客,他二人已感不自在,后无依杀人被带走,他二人也不便再留在寺中,主动辞别住持搬了出来。沈家在阳苴咩、龙首关、龙尾关均有店铺,此次随沈富南下的仆从便住在阳苴咩城中的绸缎铺中。二人本欲就此搬回铺中,不料段功得知后特意交代羽仪送二人到五华楼,五华楼声名广播于西南,以二人身份,本没有住进五华楼的资格,得此良机,自是喜出望外。
郑经不知道罗贯中与无依是旧识,也不知种种情由,寒喧了两句,天光已是大亮,沿湖边巡视了一圈,见无异样,又往门楼而去。
正欲下台座时,忽有一名楼丁疾奔而来,叫道:“楼长!楼长!”郑经一听这气急败坏的声调,心中登时一紧。果见那楼丁奔至眼前,气喘吁吁地道:“楼长,不好了,南苑二号院有两个蒙古武士半夜被人杀了,蒙古人说是红巾使者干的,要去北苑问个究竟,被罗苴子挡住,正闹得不可开交呢。”郑经恨恨地跺了跺脚,道:“我就知道,这些人一齐住进了这里,非要闹出点大事不可。”他前后忙活了一早上,早已是虚汗淋漓,抹了把额头,定了定神,交代道:“你赶紧去总管府报信。”眼见得楼丁飞一般地奔下台阶,这才往南苑赶去。
即近一号院,便听到汹汹喧哗声,只见一大群人拥在一号院门口——蒙古人群情激愤,手按刀柄,正与全副武装的罗苴子对峙,马文铭则从旁拉住大都相劝。大约因为吵闹得太过厉害,罗贯中和沈富也拥出门口观望。
郑经忙挤了过去,连声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将军张希矫昨夜临时被召去了总管府议事,罗苴子群龙无首,见郑经到来,有人上前道:“楼长,你来得正好,这些蒙古人说北苑红巾使者半夜溜过来杀了他们两个人,正要去找他们拼命。”合仲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郑经忙道:“大人如何肯定凶手就是住在北苑的红巾使者?”合仲道:“我想不出来还有其它人,这五华楼里,只有他们这些反贼跟我们是死对头。定然是他们恼怒凌云刺杀了他们首领,想要以牙还牙地报复。”郑经道:“嗯,大人所言有理。”
蒙古人见郑经明显偏袒自己一方,不由地一阵附和,纷纷道:“即然楼长也这样认为,请下令这些卫士让开,让我们去找红巾反贼一决生死。”郑经道:“不忙。下官已经派人守住红巾使者院门,他们跑不了。请各位先带我先去看看死者,以示哀悼之意。”
他任楼长近二十年,迎来送往多不胜数,圆滑老练的本事无人能比。果然蒙古人听了很是感激,当下不再吵闹,领他来到二号院东厢一间房中。却见房里两张南北对置的床榻上,各有一名蒙古人和衣仰天而卧,裸露在外的脸部、手、脚均是一片黑青干涩之色。
郑经一见这二人死状似曾相识,心中已是有数,忙道:“这二位官人并非为外人所杀,而是被吸血精吸血而死。想来各位都听说过五华楼建成之日、南诏王在楼前广场晒死五百名奴隶的故事,这里偶尔会有吸血精作祟,半夜出来吸血。”口中这样说,心下也颇为困惑,暗道:“往常都是到夏季天热之时,南苑才会偶有吸血精出现。目下才是春季,如何就闹起了吸血精?”
郑经搬出了吸血精,等于证明红巾使者无辜,一干蒙古人如何肯相信如此离奇诡异的说法?大都冷笑道:“吸血精?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楼长,人命关天,请你不要再瞎扯。若是你不肯让我们去找红巾反贼报仇,那我们就要去总管府向信苴讨个说法。”郑经道:“等一等。”奔过去将一名死者上衣掀上去,道,“请大人来看,看得仔细些。”大都上前一步,嘲讽地道:“楼长莫非又想编些…”突然愣在当场——那武士尸身干瘪,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看上去像是极细微的针眼。
郑经道:“他是被吸血精吸干全身血而死,身上这些小孔便吸血的明证。”又掀开另一具尸首,情形也是如此。众人仔细查看,发现二人身上除了之前与阿荣一行争斗所受的刀伤,确实再无其它伤口。半信半疑中,大都问道:“就算真有吸血精,为何只吸了我方二人的血?”
这个问题也同样困惑着郑经,他当然不能说往年夏季吸血事件确实都是发生在南苑,不然蒙古人会更加不依不饶,认为他刻意如此安排,只道:“大约只是巧合吧。”转头扫了一眼在场众人,一号院中的罗贯中、沈富适才见过,二号院中的蒙古人,三号院中的回回人都聚在这里,唯独不见四号院的阿盖公主。心中登时一惊,暗道:“哎哟,该不会公主也遭了吸血精毒手?若是公主死在五华楼,我这颗脑袋定然再也保不住。”慌忙问道:“为何不见公主殿下?”
大都猜到他心意,冷冷道:“楼长放心,公主安然无恙,还在歇息。”阿盖已经连续两夜未眠,到凌晨时终于支撑不住,倒头沉沉睡去。大都发现两名武士死后,曾赶去告知阿盖,阿盖大约睡意正浓,也未听进去,只隔窗漫应了两声。
郑经听说,这才放下心来。合仲道:“楼长,这就请带我们去总管府。我倒想问问你们信苴,为何五华楼的吸血精只吸了我们两名蒙古勇士的血,是不是有人故意扮成吸血精作怪?”郑经忙道:“大人请慎言。我已经派人去总管府送信,稍后便有人来料理,各位请少安毋躁,先回大堂等候。”
众人出来厢房,到正堂坐下,郑经又命楼丁送来点心水果,当作早点。合仲道:“楼长不必劳烦,我们可不敢再吃五华楼的食物,保不齐又有什么精在里面作怪,毒死了我们大伙儿,可是连一个伸冤的人都没有了。”郑经忙道:“大人言重了。”
他知道事已至此,难以隐瞒,只好说明吸血精吸血事件已经闹了六十余年,最早是发生在大狱,后来五华楼也偶有出现,不过都在南苑,尤其以现下罗贯中、沈富居住一号院最为频繁,据推测应该是其最接近大狱的缘故,所以一入夏时,南苑便会禁人居住,大狱犯人也会尽数转移去别处。又道,“下官绝无虚言,大人若是不信,可亲自去大衙门查阅卷宗,吸血精事件是我大理的大疑案,积年卷宗,堆起来有两大柜子。”
大都道:“果真如楼长所言,春季也不该有吸血精出现。即使出现,为何一号院中的那两名汉人平安无事,被吸血的只有我们二号院中两人?”郑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讪讪道:“这个…下官也不知道。”
合仲冷笑道:“这吸血精吸血的说法,楼长怕是难以自圆其说。走,大伙儿一齐去北边,看看红巾使者是不是也被吸血精吸血了。”蒙古人轰然答应,摩拳擦掌,朝外涌去。郑经有心阻拦,却被推到一旁。马文铭忙叫道:“等一等…”
他仔细看过两名蒙古武士的尸体,确实是血尽而亡,尤其蹊跷的是,厢房里面不见一点血迹,若果真是被人杀死,如何能做到不留丝毫痕迹?他说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大都道:“这么说,小侯爷也认为是吸血精吸血杀人?”马文铭道:“这吸血精吸血的故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看两位武士的死状,确实不像人力所为。”
正说着,只听见外面一阵嘈杂脚步声,施宗率数名羽仪直闯进来,森然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郑经忙道:“是吸血精昨夜吸了两位蒙古官人的血。”
施宗只听楼丁报说有人半夜杀了两名蒙古武士,生怕蒙古人与红巾使者械斗,急忙赶来,忽听得郑经说是吸血精吸血杀人,不由得满腹愕然,心道:“现今正是春寒料峭,哪里来的吸血精?”他生性精明,以为是郑经信口胡说,也不揭破,只问道:“人在哪儿?”
郑经忙领了施宗来到东厢房中,施宗一见之下,不由得愣住,死者情状确实是被吸血而死,可春季闹吸血精,又只在五华楼,还是头一次发生。回头问道:“大狱那边昨晚可有异常?”郑经道:“下官不知。”
施宗出来院中,叫过一名羽仪,低声命他速去大狱看看昨夜有无犯人被吸血精吸血而死。合仲却根本不信吸血精之说,见施宗处事神神秘秘,跟出来冷笑道:“世间哪有什么吸血精,分明是那几名红巾反贼所为,羽仪长有意庇护凶手,莫非内中有什么隐情不成?”施宗道:“真相未明,大人何必着急指认凶手?大人说是红巾使者所为,若是红巾使者反口说是你们蒙古人有意杀害自己同伴,好挑起争端,又该怎么办?”
蒙古人顿时大噪,纷纷嚷道:“这是什么话?我们怎么会杀死自己人?你们大理分明是有意袒护反贼。”施宗不动声色,等众人一一吵完,这才冷冷道:“各位先各自回房歇息,等水落石出之时,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若是再不听劝,一定要去找红巾使者报仇,休怪我翻脸无情。”又命道,“去叫负责各院的楼丁及昨夜巡查的罗苴子来。”
当下详细查问,得知昨晚蒙古人本欲处置凌云,后来阿盖公主放了他,出来时又为大都所阻,争执一番,才勉强放凌云离去,大都与马文铭人随即各带部属回院歇息,晚饭也是由楼丁送来院中,负责四周警戒的罗苴子再未听到任何异常。北苑那边除了阿荣头人随从居住的二号院偶有喧哗外,邹兴等居住的三号院一直极是静谧。
施宗心道:“原来蒙古人昨夜已将凌云赶走,想来是急于与他划清界限的缘故。他虽然身上有伤,终究还是个劲敌。信苴明明可将其处死,何必为了邹兴几句求情的话就放过他?”当即问道,“可知道凌云离开五华楼后去了哪里?”郑经道:“是施秀羽仪长押送来那位的年轻官人么?下官见他身上有伤,派人送他去了中坊客栈。”施宗点了点头,命道:“派人去客栈带他来这里。”郑经不明所以,只应道:“是。”
却见施宗派去大狱查探的羽仪飞奔进门,满头是汗,嚷道:“羽仪长料事如神,昨夜大狱果真有一名犯人被吸血精吸血而死,死状跟这两名蒙古武士一样。”踹了口气,又补充道,“死的是名重犯,狱吏正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施宗问道:“死者是谁?”羽仪道:“是杨庆。”施宗听了,不禁皱了皱眉。
此刻蒙古人、回回人犹聚集堂中,留意观察院中施宗举动,忽听得另有人也被吸血而死,不由得惊奇万分,一齐拥将出来,也不吵闹,只静等听事情经过。施宗环视众人一眼,道:“各位即然不信吸血精确有其事,便请跟我一起到大狱看看吧。”马文铭道:“愿观其详。”
一大群人匆忙赶来大狱。那杨庆本被关在北首地牢中,此刻已经被抬了上来,横尸在牢口。他身上虽然鞭伤累累,一望便受过严刑拷打,却与两名蒙古武士一样,遍布小红点,全身肌肤黑青干瘪。大都等人见状,这才开始慢慢相信世上真有吸血精一说。
狱吏却始终哭丧着脸,信苴特别交代要拷问清楚的要犯在他治下暴死,追究起来,他难免要落个看守不力的罪名,搞不好要流放他乡。施宗见状,窥测到他心意,道:“狱吏不必如此,杨庆被吸血精所杀,也不是你的过错。”
狱吏尚不知道五华楼也有蒙古武士被吸血而死,只道:“羽仪长不觉得奇怪么?”施宗问道:“有何奇怪之处?”狱吏道:“以往大狱闹吸血精,凡在场者,犯人、守卫、狱卒无一能逃脱,为何这次遭殃的只有杨庆一人?”一指对面的监牢,“无依禅师就关在这里,这间监牢正对杨庆被关押的地牢。为何杨庆被害,无依禅师却毫发无损?”顿了顿,又道,“若说禅师有天上佛祖庇护,可阿荣头人就关在隔壁两间,为什么他也没有被吸血精吸血?”合仲一拍大腿,道:“这就对了!我早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吸血精,现在你们自己也不能自圆其说了吧?”斜睨着施宗,表情甚是得意。
施宗也觉得这次吸血精事件极是怪异,时间、地点、对象均与以往有诸多不同,沉吟片刻,走到关押无依的监牢前,见他正盘膝坐在墙角,双目微闭。施宗叫道:“禅师!”无依缓缓睁开了眼睛。施宗问道:“禅师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异样动静?”无依道:“有悉悉索索之声。”施宗道:“悉悉索索之声?那是什么声音?”无依道:“仿若是大群老鼠爬过屋梁。”
合仲抢上来问道:“难道禅师没有听见人惨叫声么?”无依道:“确有惨叫声,不过却是白日有人被刑求的惨叫声。”
众人正感失望,忽听得有女子清脆的声音道:“让一下,让我看看。”施宗认得是伽罗的声音,一转头,正见她排开众人走向尸体。另有楼丁上前低声禀告道:“小人奉命去找凌云,先遇到了伽罗,说凌云已经一大早便已经离开了客栈,出城去了。”
原来段僧奴被父亲软禁在总管府中,不得出去,尚惦记有一面之缘的阿盖,正好伽罗、高潜二人进府陪她,她便托伽罗连夜送些财物到中坊客栈给阿盖。伽罗虽见过阿盖本人,却不知道她的名字,当即来到客栈,不料阿盖早已搬去五华楼,这才从客栈老板那里得知阿盖就是梁王公主。正欲转去五华楼时,又遇到凌云带伤回来客栈,一时惊喜交加,早将阿盖抛在一边,不顾凌云冷口冷面,留在客栈东扯西拉许久,直到半夜才离去。回总管府后,伽罗立即告知段僧奴信苴已经放了刺客,段僧奴也很是高兴,只恨自己不能出去见凌云一面。二女各怀心事熬了一夜,一大早,伽罗带了药赶去中坊客栈,却意外得知凌云已经离去。她失落了老半天,才想到兴许他是去五华楼找阿盖公主了,便往五华楼而来,正好遇到楼丁来找凌云,方得知五华楼出了大事。大理吸血精的故事传得沸沸扬扬,伽罗一时好奇心大起,忙跟随楼丁前去看热闹。
施宗早知伽罗一直有心袒护凌云,她的话也不十分可信,正欲叫她过来问个清楚,忽听得伽罗问道:“这人是谁?”狱吏道:“是杨庆。”伽罗道:“杨庆?完全认出了呢。”狱吏道:“他被吸血精吸干了血。”伽罗哈哈大笑道:“原来这就是你们说的吸血精的故事?哈哈,他可不是被什么吸血精吸血而死。”
蒙古人、回回人不知她身份来历,见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行事肆无忌惮,相貌又大异中原人,不免好奇地打量她。合仲更是大喜过望,连声赞道:“小娘子极有见识,当真是一针见血。”伽罗笑道:“我能有什么见识,是你们这些人太笨而已。”合仲碰了个大钉子,难堪不已。
施宗赶过来斥道:“伽罗,别信口胡说。”伽罗道:“我哪有胡说?施宗羽仪长,你看尸体身上这些小孔,是壁虱咬的留痕,他是被壁虱吸干全身精血而死,你们竟然还说是什么吸血精,真真好笑。”
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马文铭才问道:“请教小娘子,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小孔是壁虱咬过的留痕?还有,壁虱是什么物事?”伽罗不知道他是堂堂行省使者,见他年纪与自己相仿,问得又很是诚恳,颇为欢喜,笑道:“壁虱是一种褐色的小蜘蛛,靠吸血为生。我是药师殿的医师,当然知道这个了。有一次有病人中了奇毒,师傅便是用壁虱将他全身的毒血吸出,再灌入干净的血给他,由此才解了毒。”
药师殿声震天下,她一亮出名头,众人便皆信服,不再有任何怀疑,只唏嘘不已。
狱吏忙问道:“可为何大狱只有杨庆一人被壁虱吸了血?”伽罗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现下才是春季,壁虱正处在繁衍生长期,都还是些幼虫,照理不该有那么大的危害。”狱吏道:“这么说来,以往夏季发生的吸血精吸血案都是壁虱作怪?”伽罗道:“我不能肯定,我又没见过以前的吸血案,不过眼前这人肯定是被壁虱害死的。”
马文铭道:“我还有个问题,想向小娘子请教。”伽罗笑道:“公子别客气,有话请说。”马文铭道:“我在想…这个人之前被鞭打过,身上有伤口。二号院中被吸血的二名武士前日在与阿荣争斗时也受了刀伤…”
施宗立即会意,问道:“伽罗,会不会这几人身上的血腥气吸引了壁虱?”伽罗懒洋洋地道:“嗯,有可能吧。”又问道,“还有其他人也被壁虱吸血而死么?”施宗道:“有可能到底是可能还是不可能?”伽罗道:“我就是信口胡说而已,施宗羽仪长可别当真。”施宗这才知道她还记仇适才斥责她的话,一时被当众噎得哭笑不得,余人也无不暗笑。
伽罗走过去,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马文铭肩头,笑道:“你极有见识,壁虱幼虫鼻子不怎么灵光,闻不到人气,确实是血腥气吸引了它们。”
施宗向狱吏使了个眼色,施宗忙问道:“那么要如何找到这些壁虱?”伽罗道:“壁虱惧光,晚上才会出来。即然吸血事件只发生在大狱和五华楼,我猜母壁虱应当就在这附近。你不如放些畜血在外面,引幼虫出来,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母壁虱,用滚水烫死,才算永绝后患。”狱吏大喜,道:“多谢小娘子指点。”
吸血精大奇案无意中为伽罗点破,当真是出人意料。蒙古人虽然勉强接受了同伴是被壁虱吸血而死的事实,虽然表面不再多说什么,内心却依旧意气难平,为何独有今年在春节发生壁虱吸血事件?难道往年大狱春季从未拷打过犯人?为何死的只是蒙古武士以及与蒙古人有干系的杨庆?这些问题恰恰也同样困惑着施宗、狱吏等人。
众人回到五华楼,施宗心思缜密,生怕再出意外,命楼长郑经将南苑所有住客暂时先移往北苑,等今晚找到壁虱的源头后再作计较。郑经听说六十年来诡秘无比的吸血精原来竟是壁虱,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来。
伽罗笑道:“楼长,你少不得又要辛苦了,得用滚水清洗南苑,烫遍梁柱。”郑经愕然不能回答,伽罗不再理会,自去三号院看望阿盖。马文铭忙追上前去,道:“我陪娘子前去。”伽罗道:“好。不过你最好别再叫我娘子、小娘子什么的,听起来怪生疏的,我叫伽罗,你叫什么名字?”马文铭道:“我叫马文铭。”伽罗道:“嗯,你姓马,那一定是回回人了,难怪跟那些蒙古人看起来不大一样。”马文铭笑道:“回回人是什么样?蒙古人又是什么样?”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进来院中,正遇阿盖出来。马文铭躬身道:“参见公主殿下。公主,这位是…”阿盖道:“我在无为寺见过你,你叫伽罗,救过凌云一命。”伽罗道:“是啊,公主还记得我。”伸头四下张望,问道,“凌云人不在这里么?”阿盖道:“他已经走了。”伽罗道:“走了?去了哪里?”阿盖道:“我也不知道,许是回了中原老家。”伽罗听说,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来。阿盖一怔,心道:“她为何这般难过?是为见不到凌云么?”
却见大都领人拥了进来,道:“公主,这里有壁虱吸血,请公主速速移驾。”阿盖不知道壁虱是什么,也不多问,只道:“王傅,小侯爷,我想去总管府求见段功总管,你们也跟我一道去吧。”
伽罗闻言,讶然道:“你是小侯爷?莫非你就是行省派来的使者?”马文铭道:“正是。”
大都见阿盖一身盛装,颜色从容,不知道她有什么主意,问道:“公主去见段功,可是要劝他发兵援救大王。”阿盖点点头。大都道:“公主,这事怕是不妥。如今满城风雨,说段功要娶明玉珍义女明玥,以白头之盟订双方之好,大理让红巾反贼公然五华楼便饭是明证。”马文铭也道:“公主,你是本朝公主,不可以如此…”他本想说“低声下气”,又觉得不妥,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语,便改口道:“不如让我和大都王傅先去总管府。”
阿盖尚未回答,却听得伽罗惊叫道:“你们说信苴要娶明玉珍的义女?呀,这怎么可能?”马文铭问道:“怎么不可能?”伽罗道:“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呀,我得赶紧回去问问宝姬。”拧身奔出院子。
阿盖却已经打定主意,坚决地道:“我有重要事情要见段功总管,我意已决,二位不必再劝。”当先而出。大都和马文铭面面相觑,不知道一向柔弱的公主何以变得如此果断坚决,众人当然不能让她一人独自去总管府,慌忙跟了上去。
冤家路窄的是,出来五华楼时,一行人正遇到建昌头人阿荣。因壁虱吸血事件,狱吏正按伽罗嘱咐,烧滚水清洗大狱,犯人均被临时转移,至于阿荣、高浪两位特殊犯人,也在请示过施宗后予以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