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抬眼瞄她,眼角满是笑意,问:“妹妹叫什么名字。”
“回禀娘娘,民女莞城王家王静雪。”那女子垂首回答。
“莞城王家?倒是有功之臣,镇守萧月国南部海域,你父亲是王卉吧?也算是一代将才。”德妃轻描淡写几句话。
王静雪却是万分兴奋,高兴地说:“多谢娘娘夸奖,为国效力,是每个萧月国子民该做的事。”
德妃微微一笑,赞赏地说:“雪妹妹倒是深明大义。各位可都要向她学习才是。”
众秀女也齐声答是。
那德妃不理会众人,只兀自扫视过,谢晚晴始终垂着眼眸站在人群里,心里盘算着这女子的段位。又换位过去,考虑如果是自己处于她的位置该如何。
那德妃停顿片刻,又朗声说道:“各位妹妹初次进宫。这宫里的规矩要略知一二才好。都是要服侍皇上的,最好不要让皇上烦恼。否则——,呵,这后宫之中,也不在乎多添阴气。可记好了?”
这番训诫俨然一副皇后的派头,先前叽叽喳喳的众女怕是第一次感受到皇宫的可怕,回答的声音不如先前兴奋,带着战战兢兢。
这德妃可以盈盈一笑,又对那舍人说:“王舍人,这些可都是你的主人,可别怠慢了。去吧,本宫乏了,众位妹妹且去休息。”
那王舍人唯唯诺诺连连称是。谢晚晴瞧着德妃临走时,又扫一眼黄玉梅,那眼神敌意十分明显。
谢晚晴为黄玉梅哀叹,看来这世上红颜祸水这档子事,不一定是说带给别人灾祸,也指带给自己灾祸。
队伍再次动起来,鱼贯而行,众人都少了话语,一时间清净不少。谢晚晴打量周遭,亭台楼阁,假山树林,倒是有几个宫婢走动。
看来,这宫中,德妃是当权者,其余的几个也不弱。
第16章 敛芒
储秀宫前殿,冗长的检查。白璧无瑕,品性端淑,身材比例合适者会被记录在案,尔后穿上宫廷里的轻纱衣由宫妇、宫婢们引入储秀宫后所。其余的便是淘汰,发放红包,尔后将她们放出宫去。
谢晚晴看着那些落选的哭声一片,心里暗斥不知好歹,老娘要是能过平凡生活才不会来趟这浑水。
是的,若是有第二条路走,她绝对不会来走这一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萧成熙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得死死的,分明是不能放他。而导致她直接走极端的,则是车姜、北西宛国甚至红日国的蠢蠢欲动,甚至知晓她还活着。
也许还有谢家。
而唯一能够与敌人抗衡的人,非皇家莫属。她要来到他身边,与他合作,还他一个国泰民安,扫除兵祸,而条件,自然是她的自由。
自由,自由。好遥远的事。当日,以为自己的死亡可换得自由,当她跟着青离一路来到令州时,她以周晓芙的名义活着时,她觉得上天待她真的很好。
于是,她装聋作哑。她迷惑自己,努力地说服自己:青离就是师傅,师傅就只是青离。
她是那样的鸵鸟,那样的任性。
一开始,就知道最后还是得有个结局。可就是侥幸地希冀着他会有更好地安排。
如今,走到这个局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拨乱反正,反戈一击。
她眉头一蹙,裹紧身上的衣衫,伸出藕节样的白臂,递给那检查的宫妇一锭银子,盈盈而拜道:“多谢。”
那宫妇脸上露出惊喜,笑道:“愿小主得偿所愿。”
谢晚晴娇羞一拜,退出检查的宫殿,站在众秀女队伍里。不一会儿,储秀宫的掌宫出来训话,却不计还是当日的陈掌宫。
“各位小主的将来无可限量,但这皇宫里,最讲究的是规矩。那些小心思的勾当,狐媚惑主的,从来没有好下场。所以,各位小主息心等待。”陈掌宫说,谢晚晴偷偷打量她,还跟几年前一般,未见苍老。
她话音刚落,秀女队伍里一个女子却朗声道:“你不过是储秀宫的掌宫,也如此放肆,出言威胁?你可知我哥是谁?新任兵部尚书。”
新任兵部尚书?谢晚晴不由得抬眼一看,这女子轻纱宫装,身材姣好,杏眼粉腮,一脸得意地看着陈掌宫。羽萧的妹妹,又是跟萧成熙那厮沾亲带故的。
哼,看你萧成熙如何收场。
“说客气点,你们算是个小主子,不客气点,你们还不是这宫里的主子,没权利对宫中任何人大呼小叫。好自为之。”陈掌宫厉声喝道。
“你一个小小掌宫,有什么资格,我叫皇上灭了你。”那女子声音更大。谢晚晴兀自闭上眼,不由得轻叹。
“就凭你?皇上操心着万里河山,不说你见不到皇上,就算见到,敢拿这等事去劳烦皇上,你试试看。”陈掌宫一怒。
谢晚晴旁边两个秀女小声交谈:“那羽青青活该,据说这陈掌宫是当今太后的人。”
“是啊,有太后撑腰,谁敢造次。”
谢晚晴听着周遭的言论,独自分析着目前的形势。
却听得那羽青青继续骄横道:“你可知,皇上与我家的关系?”
他娘的,太无知了,太无知了,羽家怎么会有这样无知的女儿,还送到宫廷里来。谢晚晴祈祷着她不要说出来。
陈掌宫倒是没给她说的机会,便怒喝一声,道:“放肆,就是昔年的太子妃,如今的仁孝皇后进宫也是谦卑有礼,落落大方,你这等妖蛾子,倒是越发猖獗了。来人,将之拖到后殿关起来。”
几个宫妇应声而来将她拖走,羽青青叫嚣着,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淹没在宫墙之内。
陈掌宫这才转过身,扫视过秀女,道:“各位小主旅途劳顿,请随小的回去休息。”
“多谢陈掌宫。”众人齐答,便跟着几个提着篮子,撒着桃花瓣的宫婢往储秀宫后所去。
这储秀宫后所,是秀女休息之所。这休息之所也分三六九等。像陈家这等商贾之家的女子自然是住在六所里日照最差,阴暗潮湿、通风不好的房间。
谢晚晴与月秀同住一间,理由是储秀宫后所没有空房间。月秀一向天真,也不是计较的人,况且是跟自己的姐姐同住,她也没意见。
谢晚晴自然不能在一开始锋芒较露,何况这批秀女都是有背景之人,在没有十足把握前,定是要静观其妙,以弱者的姿态出现。
再者,这后宫如今形势如何,她也还不清楚。
因此,她也对这住所没甚意见。
姐妹俩虽姿色尚好,但家境一般,没有后台,一个说话天真惹人嘲笑,一个是闷葫芦,半天不说一句话,一脸肃杀。这别的秀女倒不觉得她们是竞争对手,于是争奇斗艳也没将她们考虑在内。
所有的秀女都想那两个无知的女子,就是大约就是那种到白头都还不能得到宠幸的。看二人的眼神便越发鄙夷。
当晚,春末夏初,乍暖还寒时节,对于寒质身子的谢晚晴不免难以熬。她有些昏沉沉的,斜靠在窗边,想起上一次住在这里的情景。
那个黄昏救她的男子到底是谁,留下一件披风的用意,到如今,却也是没搞明白。
“姐姐,我看你身子不好。快进来休息吧。”月秀洗完澡,擦着头发担忧地看着谢晚晴。
谢晚晴摆摆手,道:“不碍事。进去关着,反而胸闷。”
月秀嘟哝着嘴,坐到她旁边,说:“我也知晓那帮子人狗眼看人低,才派这么间发霉的房间给我们。别的秀女都是一人一间。”
谢晚晴脸一沉,道:“你是不愿跟我一间,你可早说。”
月秀不过是个孩子心性,一路上靠着谢晚晴才没被那帮人欺负,这会儿听她说这么一句,顿时吓得一脸白,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着急地说:“我怎么会不想跟姐姐一道。要是没有姐姐,那些人还不得欺负死我啊。我只是看到姐姐不舒服,想到那些人的可恶。”
谢晚晴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宫内,谨言慎行,此等话不要再说了,你且去休息。”
月秀在旁边站一阵,见谢晚晴坐在窗前躺椅里闭目眼神,没要搭理她,觉得无趣,便兀自去躺下。
就在这当口,却听得窗外有人问道:“月芙小主和月秀小主可有歇息了?”
谢晚晴微睁开眼,看窗外站着陈掌宫和一名掌灯的宫妇。
她站起身,道:“不曾歇息,多谢陈掌宫关心。”说着,便起身开门,那月秀听闻有人来,也赶忙翻身起来,跌跌撞撞在屋里摸索着点蜡烛。
谢晚晴逆着光不卑不亢地站在陈掌宫面前。她等的人终于来到。
她知晓陈掌宫的惯例,每一届的秀女选拔,她都会亲自去查看每一个,进行观察。这其实是一种押宝行为,是一种投资。在宫内的宫妇、宫婢、舍人,尤其是掌宫更是深谙此道。
“这倒是委屈二位小主了。”陈掌宫说着,让宫妇将她手中的篮子放下,又说:“这是一些新鲜的果品,算是小的送给二位小主的一点见面礼。”
谢晚晴盈盈一拜,道:“有劳陈掌宫,月芙姐妹二人不甚感激。”说着又拉着月秀一起福身。站起身的刹那,手中掏出一方清凉的玉佩递到陈掌宫手中,道:“我姐妹二人初来皇后,许多宫中规矩皆不懂,以后,还望陈掌宫多多提点我姐妹二人。”
陈掌宫只觉得这女子气度不凡,但逆着光也看不清面目,手中的玉佩触感细腻,沁凉的,定是好玉。这出手倒是够大方的,不愧是江都大粮商之女。可今日自己绝对不能收,这一收,倒是要多操心一个人,这陈家没有在朝为官的,当今圣上也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宠幸某个女子的主。
所以,老狐狸陈掌宫轻笑道:““小主折煞小的。提点之类的是小的分内的事,小主,你的礼——太重了。再说,已亡故的仁孝皇后还是你的表妹,小的们做这点事,又何劳这玉佩呢。”说着,她不着痕迹地将那玉佩放回到谢晚晴手中。
月秀看形势很不妙,十分着急,慌忙递上一方团扇,道:“陈掌宫,这是江都特产,双绣的,送给您。”
陈掌宫抬眼看这女子焦急的模样,瞧瞧那团扇,道:“看样子是小主心爱之物。小主割爱,不知所为何事?”
月秀见她问起,便脱口而出,带着些许哀求,说:“陈掌宫,你行行好,替我们换间屋子吧。我倒没啥,就是我姐姐,她身子寒,这呼吸也不畅。都无法安睡。”
“呀。月芙小主为何不早说?”陈掌宫问道。
谢晚晴确是拉住月秀,略低头,轻描淡写的说:“我这妹妹向来担忧我身子,倒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陈掌宫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长年生活在江都,乍一来帝都北地,稍有不适而已。待逾日便可适应,陈掌宫别为我姐妹二人这等小事操心才是。”
陈掌宫站在那里,顿觉得这女子不寻常,缓缓转个角度,想要看清谢晚晴。
谢晚晴却始终隐在阴影里,那陈掌宫看不清,也只得放弃,缓缓叹息道:“在这宫墙之内,见到姐妹情,倒真是难得。不像有些人,死人都还不想放过。”说着,将那把团扇递还给月秀道:“待二位小主荣获圣恩之日,小的再来向月秀小主讨这团扇可好?”
月秀接过团扇,愣愣地说:“好。”
旁边那宫妇噗嗤笑出声,陈掌宫眸光扫过她,尔后告退。临走前,又深深看一眼谢晚晴。
送走陈掌宫,谢晚晴大步走到床上,往床上一躺,浑身像是散架一样。从江都出来,这十天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姐姐。”月秀钻进来,有些闷闷不乐地轻喊。
“嗯。”
“要我说,这陈掌宫跟黄玉梅她们都是一丘之貉。不过是见我们没势力,就连这送的价值连城的玉佩都得退回来。还有这团扇,全天下也就十把,不知多珍贵呢。”月秀喋喋不休地说。
谢晚晴没做声,心里有些烦躁,她觉得这丫头迟早会捅娄子,届时到时候自己是否能护得了她周全?
“姐姐。你睡着了吗?”月秀抱着她的胳膊轻喊。
“还没。”
“我想要得到皇上的宠幸。那样就可光耀门楣,那些人也不会那么嚣张了。到时候,我们就不用住这发霉的屋子了,说不定信哥哥还可以做官呢。”月秀越说越兴奋。
谢晚晴不由得坐起身,心里凉飕飕的,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姐,你怎了?”月秀觉察的异样,在黑暗里伸出手触到她的胳膊,摸到好看的纹路,不由得一惊:“呀,姐姐胳膊上有好细腻的纹饰呢。像是一朵花。”
谢晚晴挪开胳膊,道:“月秀,你真那么喜欢进宫么?”
月秀想了想,嗯啦一声,尔后又自言自语道:“圣上做熙王的时候,可就是大英雄,可以进宫见到他,那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呢。”
这丫头不过是小女孩追星的举动,却是从此要赔上一生。明明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人,却偏偏要拼命往里钻。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不过,姐姐,你得到皇上的宠幸也是一样的,我们家族也可荣耀,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也会闭嘴的。”月秀高兴地说。
“月秀,有时候,姐姐真恨不得是你。如果我是你,便去过快意江湖,策马天涯的生活。跟着自己心爱的人,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谢晚晴这样说,心里空落落的。
“姐姐,你有心上人了?”月秀忙不迭地问。
谢晚晴哭笑不得,这就是月秀的理解力。真不知是单纯,还是装的。她闷哼一声,翻身蒙着被子睡。
心里却是空落落的一片,“心上人”几个字,让她莫名难过。
自己的心上人是谁?
石磊?他的面目已经快要模糊不清,她想他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感觉他已变得很淡很淡,像是洗白的衬衫上一点淡淡的墨迹。
萧成熙?他和她之间早就隔着楚河汉界,越来越看不到未来,这一番前来,也不过是合作伙伴而已。
再说,这锦绣山河,她可不认为他舍得用来换她。
萧成锦,抑或慕容?想到二人,她不觉掉下来泪来。这番心力交瘁,这番恼火的处境,竟连与他们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第17章 迷魂
储秀宫不外乎争奇斗艳,谢晚晴尽量低调。从江都到帝都,一路上,谢晚晴的举动已让陈月秀佩服不已,所以,即使她不能理解谢晚晴低调到尘埃里去的做法,也是很听话地跟着她的步调。
她们依然是别的秀女嘲笑的对象。谢晚晴也不要说话,一大早就气定神闲坐在桌前喝粥。她料想陈掌宫定是一宿未睡,思量她的事。
果然,刚用过早饭,陈掌宫就带着两名宫妇对储秀宫的秀女挨个询问可好住的习惯,需要些什么?且吩咐身后的宫妇将这些问题一一记录下来。
这些事,本该由宫婢们去做。这番,陈掌宫亲自上阵。看起来像是关心秀女,一视同仁,实则却是老狐狸作派。
谢晚晴坐在半掩着的窗前,看着储秀宫内的几丛芭蕉,唇边露出一抹笑。
陈掌宫家族等级,最后来到谢晚晴所在的偏西角的室内。其时,谢晚晴正借着窗外漏进的几丝光线装模作样地绣花,月秀是绣花的好手,在她身旁时不时做指导。
陈掌宫与两名宫妇在她身后良久,不见二人转过身。便咳嗽一声,问道:“月芙与月秀小主昨夜可安好?”
月秀转过去,略一点头,道:“托付,还好,只是姐姐半夜咳嗽了些。”
“哦?月芙小主可要请太医来看看?”陈掌宫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道:这女子好大的架子,昨夜语调明明淡然,身上却有一种然人觉得紧张的诡异。
“月芙无碍。秀儿向来关心我。”谢晚晴慢慢转过身,素雅锦缎,缀着细小的花朵,包裹着玲珑的身段。
她用手不经意地推开窗,这会儿,却还是逆着光,只看得见她的大体轮廓,却还是看不分明她五官。
陈掌宫只觉得熟悉,不由得皱眉,又问:“二位小主可需要些什么?”
月秀张张嘴,她需要很多东西,这里真比她家贴身侍婢还住的差,可在这里她一点主见都没有,尤其是昨天见识过德妃和羽青青的事后。
她看着谢晚晴,没有说话。
谢晚晴站起身,道:“秀儿,不是喜欢那丛芭蕉么,出去看看,可否绣下来。”
陈月秀提着裙子应声出去,谢晚晴这才缓缓走到陈掌宫面前,转一个角度,瓦缝间露出的几缕朝阳正好打在她脸上。
她带着略略的笑意,对陈掌宫略点头,道:“要说需要,倒要请陈掌宫给我姐妹一些绣品用具了。”
陈掌宫站在原地,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紧紧盯着谢晚晴,后面那两个宫妇当年也是知情人之一,皆微张嘴,说不出话来。
谢晚晴故作不明所以地摸摸脸颊,又急忙到一旁捧着铜镜左右瞧瞧,这才转过身,问:“是月芙的装束有何不妥吗?”
陈掌宫率先反应过来,鞠躬道:“月芙小主的装扮非常美,是小的们失态了。”
谢晚晴一抿嘴,娇羞一笑,道:“多谢陈掌宫提点。那方才月芙所提的事——”
“小主放心,小的等下就命人送来。”陈掌宫答道,随即轻轻一挥手,两名宫妇很知趣地略一鞠躬,道:“小的们这就去为小主准备。”随即,低头退出去。
陈掌宫站在那里怔怔地打量她。眼看的女子,那眉目分明就是当年的太子妃,就连神色也一般无二,只是今时今日,这神情更内敛,更淡然。可如何去询问她?
谁都知道,当年谢朝英逼迫,太子妃宁死不就,与羽公子从太王山瀑布飞身而下。若不是她,贸然问,倒是将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
不过,到底是没有见到尸体。太子妃那般精明,从那里跳下去,也许还幸运在人间呢。比如眼前的女子。
问,如何问,这是个难题。陈掌宫略蹙眉。
谢晚晴见她甚是为难,略略笑道:“不知陈掌宫还有何提点呢?”说着,又慢慢踱步到屏风后,捧出一盒中国象棋,漫不经心地摆弄起来。
衣袖上的蝴蝶结轻扬,纤指拈棋,映衬着一盆迎春花,一派风流。
陈掌宫一看那棋,心里一紧。这棋分明是当日太子妃所发明。那时,闲暇在东宫,据说她极爱这象棋。
这陈月芙的一举一动倒越发像太子妃。陈掌宫轻呵一口气,略略一笑,打破僵局道:“提点不敢。只是觉得月芙小主,很像一位故人。”
“哦?那倒是荣幸,不知陈掌宫的故人何在?月芙倒想见见。”谢晚晴轻轻一笑,气定神闲,半点不似说谎。
“这位故人如今不在了。”陈掌宫叹息一声。谢晚晴惊慌地连忙道歉,道:“月芙鲁莽,请陈掌宫恕罪。”
陈掌宫摇摇头,埋头道:“何以如此呢。是小的鲁莽了。拿小主与故去的人相比。”
“陈掌宫言重了。能让您如此挂记之人,必是不凡之人,月芙倒是庆幸自己有幸能与之相比。”谢晚晴一笑,眉目里都是笑意,那眸光却幽深些,蓦然抬头看陈掌宫,分明是笑着,眸光却极其清冷,带着不怒自威的严肃,一扫之前的低眉敛眸状。
陈掌宫暗惊,不觉后退一步。这分明就是太子妃的眼神,比从前更锐利。
她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好不容易才稳住心性,像是闲话家常般,说:“小的那位故人,让小的帮她守着一个地方。小的便一直守着。”
“陈掌宫重承诺,巾帼不让须眉,您那位故人一定——知晓,十分——感激。”谢晚晴还是笑意阑珊,说话一字一顿。再明白不过。
陈掌宫听得那语气,自然明了,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太子妃到底为何又回来?她可不认为太子妃稀罕这后宫之位。
难道是回来报仇的。可作为她后盾的谢家已被剿灭,她对自己的容貌毫不掩饰,如此明目张胆回来。也不该是复仇所该有的姿态。她百思不得解,眉头微蹙。
于是,缓缓地叹息一声,轻语:“那位故人兼济天下,以百姓为重,绝无私心,可惜了,英年早逝。”
谢晚晴知晓陈掌宫内心担忧,毕竟谢家是被萧成熙所灭,而她是谢家的人。
她嫣然一笑,道:“月芙倒越发佩服掌宫这位故人,也决计向之学习,天下为重,只是月芙一介女子,倒不知如何以天下为重,也只能痴人说梦。”
“月芙小主有天下为重的心。这点已经够了。待来日,得蒙圣恩,能伺候好皇上,便就是为天下做事了。这天下太平不易,咱们当今圣上,可是有名的圣君。月芙小主,小的,没说错吧?”陈掌宫最后一句话咬得很慢,最后还颇有深意地扫她一眼。
谢晚晴知晓陈掌宫的意思。是在传达出如果她有幺蛾子的行为,她绝对会将之灭掉,她毕竟是萧家的仆从,是太后的人。
“这是自然。天下为重,月芙也一直这样认为,从未改变。陈掌宫见识不凡,月芙佩服。”谢晚晴略一鞠躬,笑意阑珊。
陈掌宫看着她一脸笑意,也是虚伪地笑笑说哪里哪里,月芙小主客气了。但她心里却是一再犹豫,到底应不应该去禀告太后,太子妃回来了。
谢晚晴却是漫不经心地说:“您的那位故人兼济天下,所作所为以天下为重,想必做任何事都自有她的分寸吧。”
陈掌宫听她这么说,心里安定一些,这摆明是告诉她:不要担心,她还是是以天下为重的太子妃,做任何事都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