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谢朝英又灭掉国舅马健,跨过加洛山,欲要进军安北王盘踞的伧都。安北王利用成家关天险关隘,抵御谢朝英大军,旷日持久达一个多月。
谢朝英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督促卫风登基。
此时,各地军政见大势已去,皆按兵不动,默许卫风荣登大宝。卫风昭告天下,以谢家子孙名复兴前朝。
而他则是接到神秘的指令,按兵不动,监视着帝都的一举一动。于是,他又是那个眠花宿柳的慕容公子,流连在兰台。
卫风欲登大宝前夜,已死去半年的熙王突然出现,兵发锦河江城府。与此同时,逃亡在外的萧文杰持兵符降临石城。
时夜,大雪纷飞,萧成熙与萧文杰挥师北上,大军围住帝都。他则带着卫戍在帝都静待时机,他要亲手结果卫风,亲手灭掉谢朝英。
雪夜,格外寒,萧成熙桐竹纷披,横刀跃马,一袭戎装,威严万分。城内士兵皆闻熙王回来,纷纷倒戈,将城门打开,迎接熙王大军。不费一兵一卒,萧成熙站到卫风面前。
“连跳崖都是你设计好的?”卫风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地问。
萧成熙持剑在手,微笑着说:“跟本王斗,你老子还差不多,你,不够格。”
卫风一笑,自刎于皇宫正阳门城楼上,暗夜里翩然坠地,一代绝色风华,终究香消玉殒,被茫茫白雪覆盖。
第二日,萧文杰兵发加洛山,清剿谢朝英。他请求萧成熙能让他同往。是的,他要手刃谢朝英,为她报仇,更重要的是实现她的理想:建立一个国泰民安的萧月国。
加洛山易守难攻,终年迷雾,羊肠小道纵横,山势陡峭,战斗异常艰苦。在战斗第七日,二十万兵士折损一半。
他请求萧文杰让他单枪匹马进山。积雪压着松枝,扑簌簌落一地。躲藏在密林中的谢朝英,比狐狸还狡猾。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在吃完干粮后,饿了,在反复呕吐中,不断生吃兔子肉;渴了,嚼着雪吞下。就这样,在加洛山追击半月,终于与穷途末路的谢朝英对决。
慕容家的功夫加上自己恩师的传授,足以与当年萧月国七虎将之一的谢朝英对抗。异常惨烈的对决,至今犹记。他砍中谢朝英的手,谢朝英刺中他的腿…..
最后的决战,近乎狼狈,像是兽类的原始搏斗,毫无优雅可言,殷红的鲜血在雪地上染出大团大团的诡异,如同艳丽的花朵。
“你到底是谁?”谢朝英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地问。
“慕容睿辰。”他简洁地回答。
“你是他的儿子,对吧。”谢朝英笃定的语气,继而露出一抹笑,道:“罢了,欠人的还清了。这会儿,该去找佳慧了。”
慕容睿辰满脸的血污,眸如寒光,抬眸看他一眼,手起剑落,一代权臣身首异处。
萧成熙登上帝位,号睿熙,举国欢庆。
翌年元宵刚过,韩成焕兵发云召,一举灭掉谢家同党,早已蠢蠢欲动的云召国,改云召国为风州,设风州府。风语族举族迁入风州,其族长成为风州知府。
四年来,萧月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周遭虎视眈眈的贼子都莫敢轻举妄动,三妹,你看到了吗?
慕容拢拢锦袍,长舒一口气,拍拍因长时间站立而有些疼痛的腿。这只腿,就是当年在加洛山落下的病根儿。
“公子,准备好了。”薇儿乖巧地眨眼,立在身后。
“好。”慕容转身,刚要踏步,听得尖锐的女声响起:“救命啊,救命。”
这声音像高抛入云的细丝,打破周遭柔软春日和美。慕容不由得转头去看窗外,却见府河岸边,一个鹅黄春衫的女子,慌忙放下手中的篮子,倏然跳入水中,动作优美,像一条鱼。
第2章 相遇
女子入水,不见浮上来,慕容睿辰的心一紧。
“呀,怎的?”薇儿也是一惊,与岸上众人一般紧张地看着河面。
陡然,在不远处,鹅黄春衫的女子漂亮地出水,带着水珠的眉眼,有种濯清涟而不妖的洁净。
薇儿不由得松口气,感叹道:“这等水性,闺阁女子倒是不多。”
“嗯。”慕容睿辰松口气,想起那张淡然干净的脸,那清冷的眸光,狡黠的神情。她的水性也该很好,不然也救不起成锦,也不会有后来种种了。
如果她还活着,也是这般年岁吧?他的目光落在河中少女身上。
那少女发覆在额前,面目普通,目光倒是清丽,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星,她娴熟地拖住落水的绿衣少女,飞快地往岸边游动。
谁知那绿衣少女不熟水性,方才胡乱扑腾一阵,体力消耗不少,也喝了不少水,加之三月末的水,实则还是寒,早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如今忽而攀得实物,倒是越发来劲儿,使命抓住她扑腾着。
救人最忌讳如此,慕容睿辰不禁微蹙眉,准备一跃而起。谁知她突然娇声喝道:“再不听话,毁你容,烧你家铺子,强暴你,让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少女的声音很好听,如空谷黄莺啼鸣。
可这话的内容着实让人心脏像被重锤狠狠锤着。不仅是慕容睿辰,就连岸边观看的众人都觉得是晴天霹雳。
看起来娇美的少女,一出口竟是这般剽悍的话语。河岸边春衫折扇的少年公子心碎了一地,初开情窦就这样陡然夭折。
“也不知哪家姑娘,教成这德行,如何嫁得出去。”楼下几个卖栀子花的大婶摇摇头,又伸长脖子看那河中形势。
那河中,那绿衣少女果然被吓得一怔,忘了扑腾。
黄衫女子脸上露出一抹笑,比日光更和暖,这笑陡然灼在慕容睿辰心上,如果她也能有这样的笑,多好。
他再一次想到她,等回过神来,她已拖着绿衣女子游到堤岸边,她一手抓着堤岸边突的石块,一手拖着绿衣女子,对岸边几个拿着折扇驻足观看的年轻公子喝道:“还不来帮忙。”
那几个公子穿着锦绣袍子,皂色纶巾,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几人先是被这女子的入水震撼,既而是被那句剽悍的话震撼,这番又命令他们做事,他们几人像是被施了咒语般,呆呆站在河岸上看着水中怒目圆瞪的少女。
“这帮所谓学子,越来越不成器了。”薇儿撇撇嘴,拉着慕容睿辰的胳膊,撒娇道:“公子,咱们帮帮那姑娘吧。”
“好,听薇儿的。”他回头轻抚薇儿的唇,薇儿的唇是最像她的,很多次,他就静静地看着薇儿说话,想像是她就坐在对面。
他轻轻一跃,极其优雅地落在岸边,稍理略微凌乱的青丝,稍抬眼,移出去的脚却停住。
那岸边有个穿着青色缎绣锦衣的少年,拨开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公子哥,轻轻走下河堤,站在河水扑打的大青石块上,向她伸出手,那只手算不得宽大,却足够修长。
慕容只看得到他的侧影,那少年秀发垂落遮住脸,便看不清面色,但可知那少年与她在对望。慕容看那少年的手一眼,转身往杏花楼上走。
“来。”锦衣少年有极其清秀的面容,唇红齿白,不过十三四的模样,身子显得单薄。周遭的公子哥看到强出头的是这么个伶仃的少年,不由得大笑起来。
少年不为所动,又将手往前伸伸,说:“来,交给我。”他嗓音清澈,带着些许的童真。
泡在水中的谢晚晴因逆着阳光,看不清这少年的脸,只觉日光轮廓里,这这少年极其单薄,她不禁担心他是否能承载这份重量,犹疑着,想等待其他人来。
“来。”少年的声音低沉了些。他微蹙眉,看少女的脸,近在咫尺那,便越发看得清楚。这张脸充其量只能算不难看,与她相比,倒是天壤之别。
要说与她有何相同,就是那双眼,格外灵动,盈盈春水般,让他觉得很安定。他不禁想起多年前的三月末,尚书府后院绿杨幽深的湖水,他扑腾在里面,觉得自己快要死掉,那个女孩却纵身跳入水中,如一条鱼,在晦明的光线里,她紧紧抓着他,语气凶狠,眸子却格外明亮,如同璀璨的星星。
他看着她的眼,稍有些微迷失。
适才他在那临河的酒楼上喝酒,外面喧哗声此起彼伏,花小刀垂首一旁,观察片刻,报告说:“宁王,有人落水。”
他面无表情,眸子都没抬一下,继续端杯漫不经心地放在唇边细细品着。
落水与他何干?自从遍寻不着她,他已对周遭漠不关心了。
最初听闻他坠崖,他几个月不吃饭,周遭都在打仗。花小刀将他从皇宫里带走,二人乔装上路,来到她和花小刀事先约定的地方,才知道花小刀寄存的细软都被一个女娃提走。
花小刀惊喜地说她还活着。他才觉得自己身体里有生气在慢慢流动,一息尚存的感觉。他开始大口大口吃饭,发疯似的练习功夫,夜晚睡不着,挑灯夜读兵法。他要快点长大,变得足够强大,这样,才有资格去保护她。因为当年凤仪宫一幕,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差点因他而死。
可是,当他以十三岁的年纪可统领江城精锐,无敢不服者时,他可领军对抗车姜铁骑,她还是没有回来。
他开始疑心花小刀是在骗他,只是为了当日他能活下去。终于有一日,他将刀横在花小刀脖颈上,冷喝道:“说,她是不是不在了?”
花小刀面露难色,摇头道:“我没有骗你,三小姐与我约定的便是那里,她将钱提走一部分,剩下的再也没有来提,想必是躲着我们。”
“躲着我们…….”萧成锦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巨大的磐石,挪不动移不开。他颓然丢下剑,蹲身下去,抱着头,很是压抑地说:“她要躲的,不是我们,是他。”
是的。她要躲的是七哥,如今的天子睿熙帝。当年的事情有多煽情,后来知晓真相后就有多伤人。
他蹲在地上,尔后抱着酒喝了三天,酒醒复醉。待到第三日醒来,他洗一下脸,就去见天子,辞去军中职务。
三日里,朦朦胧胧,半梦半醒。他想:她的聪颖,天下也没有几人比得上。这样的她,应该是活得很好,只是躲在某个角落里。所以,她也不知现在的他有多好,他要让她知道。他要去找她。
他与花小刀马不停蹄,各大州府,凡是可能出现她的地方,他们都去找。他和花小刀将认识她以来的每句话都回想一遍,找寻着蛛丝马迹。
可是一次次失望,他越来越沉默,对周遭也越发漠不关心。
可当他听到那窗外那声娇喝,那话语带给他的是石破天惊的震撼。那是属于她的调子,是她冷不丁爆发的强悍。
他将杯子一扔,从窗户跳将出来,心跳得厉害。
当他拨开人群看到她的脸时,不能不说失望,但那双眼,与她一般灵动狡黠。
谢晚晴见一时也没人来,何况这府河前日里才涨春潮,这水流湍急不少,再磨蹭下去,就算自己能抵得住,这绿衣少女也势必会葬身府河。
于是,她死马当作活马医,用力将那吓呆的绿衣少女往上一推,说:“喏,麻烦小公子。”
那少年一把抓住绿衣少女,轻轻拖过去,速度却极快,尔后,将少女递给身后的蓝衣男子,沉声吩咐:“小刀,照顾好这位姑娘。”
他像拎一件衣服那般随意将这个看起来体态丰腴的姑娘拎起。谢晚晴不禁吐吐舌头,暗叹真是英雄出少年。
尔后听得他那句“小刀,照顾好这位姑娘”,顿时惊异得说不出一句话,双目微眯,想要看清他的面目,但逆着的日光太强,而他的发因低头的动作纷纷垂落在脸盘,所以还是看不清。
萧成锦转过头,刚好看到她吐粉嫩的舌头,调皮的动作,湿发覆在额上,略惊讶的神色。他心漏一拍,不由得将手伸向她,轻喊:“来,把手给我。”
声音里充满宠溺与轻柔,谢晚晴一怔,将手空着的那只手放在他手中。不是宽大的手,却同样有着长年握剑的硬茧,接触的那刻,那硬茧摩挲肌肤所带来的酥麻让她想到当年的谁,心里顿时慌乱无比。
萧成锦将她用力一拉,一手搂住她的腰肢,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岸边。
周遭响起热烈的掌声与叫好声。在这游人如织的府河边,桃花粉嫩层层叠叠。谢晚晴抬眸对视,证实这少年果真是低萧成锦,而旁边的蓝衣男子真的是花小刀。
她心里慌乱,赶忙埋头作害羞状福身,道:“多谢小公子救命之恩。”
谢晚晴一说完,也不等萧成锦说啥,慌忙走到绿衣女子身边,蹲身按着那绿衣女子的胸口,用力排出水,又从她丢在岸边的篮子里拈出一根绣花针,为绿衣女子扎针,那绿衣女子缓过气来,谢晚晴一笑,站起身对赶来的女子家人吩咐道:“去医馆找大夫瞧瞧,肺若有隐疾,以后会落下病根儿。”
女子的家人连声道谢,谢晚晴一笑说何足挂齿,说着提起篮子往前走。
萧成锦闪身拦住她,说:“是你,对么?”
谢晚晴的心顿时慌乱,不敢看他,只埋着头,小声说:“奴家多谢救命之恩,但想必小公子是认错人了。”
“颖华。”萧成锦难以自持,一把抓住她,喊出这梦里千回百转的名字。
“小公子真认错人了,奴家姓周,名月,字晓芙。”谢晚晴屈膝一拜,不卑不亢地说,尔后抬起眼看他,眼神明净,一分一毫杂质也没有。
萧成锦微眯着双眸,神色痛楚,问:“颖华,你躲着七哥而已,何必躲着我。”
“奴家不知你在说什么。奴家是土生土长的云来镇人,小公子听口音便可知晓。倘若小公子还是不信,还可去云来镇问‘无香铺’的少掌柜,那便是奴家了。”她如此说,感觉萧成锦紧箍着她胳膊的手松一些。
她趁势将手抽出,又盈盈一拜,道:“今日,奴家少主远行回来,奴家欲要回去准备准备,不便在此逗留。公子大恩,若不嫌弃,倒请有空到云来镇做客。”
“好。”萧成锦垂手而立,站在桃花树没有动,只看着她款款而行的背影。
那婀娜娉婷的身形,走路的姿势也极其像她。
那说话的语气是她的,那气息是她的,那眼神是她的,这走路姿势也像她。除了那张脸。
若不看那张脸,便是她了。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方才她看到自己能将那肥肥的绿衣女子抱起时,脸上惊讶。定是认识他的。
萧成锦觉得心里堆满甜蜜,像是所有的跋涉都值得。他身形一闪,拦住谢晚晴,咬咬唇,轻喊:“周姑娘,春寒料峭,小心着凉。”
他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欲给她披上,不料她噗哧一笑,掩面道:“多谢小公子好意,这披风还是请小公子收回。奴家不碍事”
萧成锦看着那披风,也是一脸尴尬。自己当年八岁,她十岁,自己没有她高,如今,他十三岁,而她十五岁,自己还是没她高挑。
“小刀,你的披风拿来。”他慌乱地喊,手足无措。
“小公子不必麻烦。”谢晚晴急忙阻止。
“不碍事,小刀身子好得很。”他急切地说,又以询问花小刀,“是不是。”
花小刀站在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垂首答道:“是。”
谢晚晴的心因他笨拙的举动,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这个傻瓜能统率三军,如今却还是这般让人心疼。
“小公子想必不是本地人吧?”忽然,一声女子的轻笑,杏花楼门口倚着一个红衣少女,抱着一件粉色女子披风款款而来。
萧成锦没有说话。那女子掩面笑道:“这令州大防,想必小公子不清楚。这令州女儿家若接受男子的衣服,代表着将自己一辈子交给他,小公子莫为难这姑娘才是。”
“啊?”萧成锦更加手足无措,连连说:“周姑娘,对不起,在下不知。”
“不知者无罪,何况小公子也是一片好意。”谢晚晴盈盈一拜,说要告辞。她怕面对萧家人,怕面对过去的任何一个人,如今的她,只想过平淡生活,跟着自己的师傅。
“嗯。改天到云来镇来拜访你。”萧成锦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青葱少年的美好。
“好。”她挎着篮子快步走。
那红衣女子却是呵呵一笑,道:“周姑娘,这披风披一下,这里离云来镇还有一些路程,春寒料峭的。对了,若不嫌弃,可坐我们姐妹的马车。我们正巧要去云来镇踏青呢。”她说着,将披风递过来,又指指杏花楼前几辆豪华的马车。
谢晚晴本想拒绝,但风一吹,确是寒冷,便也不推辞,接过披风披上,微微福身说谢谢。谁知那女子掩面笑,说:“要谢就谢我家公子。”
谢晚晴顺着红衣女子指的方向,那辆车的帘子半卷着,只看到淡蓝锦袍,看不分明。谢晚晴隔着一段距离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跟着这个叫自称薇儿的女子向她们的车队走去。
“周姑娘。”萧成锦喊道,恋恋不舍。
她脚一顿,侧身看萧成锦,他有些尴尬,轻语:“小心。”
她点头,微微一笑,竟是倾城的姿态。
马车上的慕容睿辰,桃花树下的萧成锦皆怔住。
第3章 往事难忘
谢晚晴紧紧身上的披风,挂着篮子走到马车边。她本不该如此亲信别人,随意上陌生人的马车。但她心里慌乱,怕自己做不好,泄露身份,让萧成锦认出来。她想尽快回去整理好心情,才能平静地面对萧成锦,将之骗走。
如今的她不愿意跟过去有任何的牵绊,尤其不想再面对那个人,或者更具体地说是不愿面对那张脸。那个曾给她最美好愿望,却又将一切狠狠粉碎的那张绝美容颜。
她只想过平淡生活,在令州西郊的小镇里,安闲地渡过一生。
薇儿先上马车,撩起袖子,露出藕节样雪白的手臂,向她伸手笑道:“周姑娘,来。”
谢晚晴抬眼一笑,她甚是喜欢薇儿,虽是青楼歌伎,但笑颜却如晴朗的天那般干净。她一手撩住裙摆,伸出一只手去,还没碰到薇儿的手,却听得一声清朗的男声喊:“周晓芙。”声音不大,澄澈干净。
谢晚晴却是听出怒意,慌忙收回手,循声而望,只见两匹剽悍的北方棕色大马徐徐而来,拉着一辆木格雕花镂窗的马车。赶车人一身藏青色劲装,一脸肃穆。
谢晚晴垂首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车缓缓靠近,在谢晚晴面前停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那锦绣的帘子跳开一角,响起素雅澄净的男声:“你这丫头倒是忘记为师平日的叮嘱了。”
谢晚晴走上前,耷拉着脑袋,“师傅,晓芙知错了。”
“唉,须知这人心险恶,你怎可如此轻信别人?”那男子的声音变得越发柔和,像是春日泛着梨花的湖水。
周遭的人都不禁暗自赞叹。倒是那薇儿听这话,心里不服气,撇撇嘴,冷哼一声道:“哟,这倒是做好事反倒遭雷劈了。”
谢晚晴一听,自己师傅历来脾气甚怪、喜怒无常,这番言语颇符合他的作风,于别人却是种伤害。她慌忙对薇儿道歉。
那薇儿也是性情中人,摆摆手道:“薇儿倒不是在责怪周姑娘,只是这话不中听,到底是为我家公子不值当。”
谢晚晴面露难色,对着另一辆半挂着帘子的马车鞠躬道:“多谢公子好意。”
“晓芙。你这丫头,怎的弄一身湿?”那男子惊讶道。
随后那男子将帘子一挑,众人只觉一袭淡青白的锦袍一晃,那男子已站在谢晚晴面前。约莫二十来岁,乌发未束,丝缎般披在身后,在风中轻扬。那一张脸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薇儿也不由得轻声自语:“呀,真是人间绝色。”
萧成锦与车上慕容睿辰都曾见过卫风,可眼前的人比卫风更美。那种美不是卫风的阴柔,而是带着一种阳光之美。那感觉就像是日光倾泻而下,让周遭都黯然失色,唯有他独自光华。
他伸手,将谢晚晴身上的披风扯掉,将那披风递还给薇儿,略一颔首道:“在下方才言语冒犯姑娘。实则抱歉,只是这人心险恶,我这徒弟心底颇善,却涉世未深。所以,方才在下急躁了些。”
薇儿看着他的举手投足皆是风流,竟是忘了去接那披风,倒是旁边一位黄衫女子接过,害羞地说:“我们也不是小气之人。”
这群女子还想说啥。这男子已转身,抬手揉着谢晚晴湿湿的发,将额前的理顺,有些责备地说:“我一不在,你就翻天,叫你好好呆在家的。”
“师傅,我——”谢晚晴做了亏心事被抓包,自然难为情。师傅爱远行云游,总是让她好好呆在绿柳山庄,还吩咐说无香铺的生意交给香蕊去打理,不要出去抛头露面。
她是他徒弟,又不是他媳妇,还得藏着掖着。再说,她也不是国色天香,还能引起啥骚乱啊?
再说,她都经过易容了。
想到此,她猛然抬头盯着师傅,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哼,就你那点功夫——,平常懒惰的缘故。”他一笑,伸手将谢晚晴一搂,横抱在怀中,往马车上走。
谢晚晴的脸倏然羞红,将头埋在他怀里,小声抗议道:“师傅,都看着,晓芙自己走。”
“哼。也不敢什么天气,这日头也还寒。”他说着,却将谢晚晴搂得更紧。
谢晚晴不敢言语,靠在他怀里,想下次出门这张脸是一定不能用了。现在这周遭的人都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