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晴经他这一提醒,这才陡然一惊,觉察出这古怪的始末。这陈总管递给的香囊里是粉艾草香囊本是极其平常的驱蚊之物,可见着紫檀木的香味对被清澜草长期侵蚀过的人来说便是致命的气味。
谢晚晴哭笑不得,这徳启帝真狠,是要将弑君的罪名加之于她么。只是这么做,到底之于他有什么好处?之前为什么又让她答应他留在萧成熙的身边?
帝王之术,她看不懂;帝王的疯狂让她目瞪口呆。
她兀自摇头,看着气若游丝的徳启帝,无可奈何地笑着说:“这样大的代价,就不知值不值了。”
“颖华自知,除了熙王,没有别人,不是么?”徳启帝紧紧抓着椅子木条,感觉生命正在以无可逆转的方式,快速地流走。
谢晚晴还没有说话,却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朗声道:“如此卑鄙,对付一个小女孩,你的格调倒是越发低了。”
“你终究是来了,不是么?”徳启帝忽然一下来了精神,哈哈一笑,近乎疯狂地说:“朕赌赢了,这一次,朕终于是赢家。”
那人没说话,迅速挑开帘子跳将上来,黑衣蒙面的清瘦男子,只是没有兵器在手。他落在谢晚晴的身边,一把拉住谢晚晴,低头说:“晴儿,跟爹走。”
谢晚晴讶然,那人竟是谢朝英,她做梦也没想到谢朝英会在今日这时刻到宫廷涉险。今日的宫廷必然是重兵把守。
“爹——”谢晚晴狐疑地喊,泪还是一下溢出眼眶。
“你输了佳慧,输了红蕊,输了董家,你便这辈子都别想赢。”谢朝英冷冷地说,继而从腰间抽出软剑对着徳启帝说:“昔日也算君臣一场,今日替你来个痛快也好。”
说着便向徳启帝刺去,谢晚晴大惊拉住谢朝英,央求道:“爹爹,今日杀了他,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谢晚晴这一拉谢朝英,却不料周遭陡然灯火明亮,有人大喊:“贼子,休走。”
谢朝英一把拉住谢晚晴,竟是一跃而掠过,出得龙渊殿,身手十分了得。天下人皆知兵部尚书谢朝英是翩翩儒雅的公子,却不料真相竟如此。
既然是设计,那殿外自然也是铜墙铁壁。
一落在殿外,便是灯火辉煌,潜伏的士兵齐齐呼喊:“贼子,放下太子妃。”
谢朝英不说话,将软剑插入腰间,无视周遭的士兵,拉着谢晚晴就要往前走。
“爹爹——”谢晚晴看徳启帝布置的严阵,盘算着横竖是跑不掉,于是不由得手一拉,拒不走路。
第88章节点(三)神秘的统率
月华如霜,龙渊殿外火光通明,御林军精锐尽出。拉弓如满月,严阵以待,将谢朝英与谢晚晴包围。
“贼子,还不束手就擒?”一个低沉的声音喊道。
谢晚晴负手而立,慢慢转过身,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同时将谢晚晴往身后一推。
“你走,他们不会将我如何的。”谢晚晴小声说,拉拉谢朝英的手。
谢朝英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且小声说:“我自来,定然有万全之策走。”说着,将谢晚晴拉得更紧。
“尚书大人何时也做起这藏头露尾的勾当?”还是那低沉的声音,在层层士兵之外,隐没在树的阴影里,看不清身形,但可从那低沉的声音里听出对方十足的中气。
谢朝英冷哼一声,随手抓下面巾往地上一扔,脸上还是一贯的倨傲表情。周遭的士兵发出轻微的惊讶,大约是没有想到一向风度翩翩的儒将会有如此的功夫。
谢朝英看着众人的表现,不由得又冷哼一声,尔后又一字一顿地说:“说到藏头露尾,又有何人比得上御林军统率张天华张大人呢,是吧?”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轻微的惊呼,就连谢晚晴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萧月国十大怪里,这御林军统帅张天华也是一大怪。
萧月国御林军一共十二个区域,每个区都有一个区统领。平素里,御林军的士兵都归这十二统领管辖,而十二统领直接授命于御林军统率张天华。但传言,这十二区统领也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每次安排任务,他都隔着纬纱珠帘传达。
却不计今日倒是真身出现。怎能不让人讶异呢。
“人道谢尚书‘美仪容、性聪颖、有大志’,能把酒临风间,破敌十万。当日听闻,在下还以为是浪得虚名。今日这般身手,倒是让张某佩服。”张天华声音低沉,随即又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嘿嘿笑声。
谢朝英面上一笑,也不语,只低头对谢晚晴说:“颖华,跟爹走。”说着,便牵着谢晚晴要往前走。
她疯了才会跟他走。
自己若不走,顶多被软禁起来。因为就目前形势分析:这场布局里,徳启帝必然是想从她这里有所得,虽然她猜不到徳启帝到底是要得到什么,但她肯定自己不用马上死。只要不用马上死,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来部署。
而今要是跟着谢朝英跑,这周遭黑压压的箭阵,弓拉如满月,纵使会飞天遁地,也得成刺猬。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者”。于是她很坚定地甩开谢朝英的手,摇着头朗声说:“颖华不走。”
谢朝英转过身看她,乌发飘逸,月光下的男子,髭须微动,面色凶横。那眸子黝黑,反射着冷冽的光。
杀意浓重。
那样的神色,让谢晚晴无端想到这四个字。她心里一惊,是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对女儿动不动就萌发出杀意?
“走。萧家无能,谢家已起事。今日不走,萧家不会放过你。纵使是熙王也保不了你。”谢朝英低声说。
这话一出,谢晚晴唇边淡出一抹无奈的笑。之前虽也有猜是今日,但真实地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你当真以为能赢么?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会因任何的阻碍而停下。谢氏王朝紫辕国的灭亡是自身政体腐朽所致,即使不是萧家,也会是李家、张家。亏你还是这萧月国的风云人物,怎的看不透历史,君不见古往今来,有多少王朝复辟,即便复辟,又有多少能够鼎盛?过去就是过去,落幕就是落幕,夕阳西下几时回?”谢晚晴摇着头往后退。
谢朝英眉头一皱,眸光微敛,随即一伸手抓住她,表情陡然变得阴森,他恶狠狠地问:“你是谁?”
眼前的中年男子,平日里总是如水的模样,隐藏起所有的锋芒。如今在暗夜里,所有敛起的锋芒与王者的气质全部绽放。
谢晚晴暗叫不妙,谢朝英的神色甚是慎人,杀意更浓。
“你到底是谁,还知道什么?”谢朝英狠狠地掐着谢晚晴的肩膀。这等话语与见识,就是当年的董启芳也未必有。董佳慧更没有这等见识。而她长这么大,能接触的只有董佳慧与董青文。
他不由得想起方才徳启帝的神色,不禁怀疑起眼前的女娃已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对方的一个圈套。
谢晚晴看他神色,自然也猜到他的误会。只是淡然一笑,冷哼一声,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颇讽刺地说:“我能是谁啊?我当然是你的女儿谢颖华,哦不,谢红玉,不对。红玉姐姐被你烧死了,连同我娘亲和青姨。我是谢家四小姐谢晚晴。”
说着,她眼神亦凌厉起来。这是她的习惯,昔年在乡下,常遇恶犬。渐渐悟出道理,跑为下策,与之对峙,眼神不能输,气势便在,尔后才能与之搏斗,才能有神算。
她尔后在职场上便知晓了眼神的妙用,这番,她明明是怕谢朝英,却偏偏是迎着他凌厉的眼神。
谢朝英被她这么一看,倒是一愣。要知晓没有人可以与他对视,即使是祠庙里那几个老家伙。也只有她可以。这种毫无畏惧,带着挑衅与怨恨,却偏生又纯净到极致的眼神。
这一刻,看着这熟悉的眼神,他的心略略放下,也不想去追究女儿为何会懂得那么多。于是将语气放缓和些,说:“很多事。出去后,爹自会给你解释,先出去,如今萧家与谢家已是陌路。爹不能让你在这里受辱。”
谢晚晴听着他软软的语气,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爸爸,抬眸看一眼,那眼中的凌厉与杀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明净的月色柔和。
“爹——”她轻喊一声,又轻轻摇头,说:“我不能走,不能害你。再说,你为何独独来救我?还有两个姐姐呢!”
谢晚晴这句话纯粹是惯性带出来的。当她把这句话一说,心里咯噔一下,偷瞄谢朝英一眼。
他脸色果然一沉,随即冷言道:“她们嫁出去,就是别人的人,自有夫家担待,与谢家无关。”
谢晚晴的心更往下沉,淡然一笑,道:“按理,我也该是萧家人。”
谢朝英一皱眉,对她面上那种讽刺的笑,颇为不悦。那种笑,真想让人将她揍一顿。他耐着性子,颇烦躁地将她一拉,谢晚晴还想反抗,身子却是一软,靠在他怀里。
他将她一搂,低声说:“我欠佳慧太多。能为她做的便只是这了。何况,你是我跟佳慧唯一的联系。”
他语调低沉,充满落寞与伤悲。
这素来平静如水的男人,杀伐决断都不动声色,却是这般情绪。他是真的爱董佳慧吧?
可是他担负着谢家复国的家族使命,就必然要除去萧家的左膀右臂,就一定要对付董家。对付自己惺惺相惜的朋友,对付最自己心爱的人。
相爱的人面对面,却互相恨着。自己心爱的人巴不得将旧日里彼此所经历的美好回忆全都抹去,面对着他的眼神再也没有柔和,全是冰凉的怨恨。
他其实是很难受的吧?
谢晚晴不由得抬头看他。谢朝英抱着她,紧咬着唇,一脸凝重往前走。
罢了,罢了。就跟他走吧。他这样的男子,定然是经过严密的部署才进得这宫来的。
谢晚晴将手一伸,抓住谢朝英的衣襟,说:“爹,小心。”
这声音充满着谢晚晴真挚的情感,谢朝英一听,身子一怔,低头扫一眼她,没有说话,脚步却是加快。
太子妃在敌人之手,尽管对方就是太子妃的父亲。但太子妃毕竟是抽中春燕归的人,是整个萧月国的希望。何况上峰的指示只是说今夜有刺客。再说,大统率在此,也没发话。
所以,御林军不敢轻举妄动。呼吸声都尽量屏住。
谢朝英一步步往前走,御林军一步步往后退,但整个阵形却始终不乱。
“哼,哼,哼。”张天华发出低沉的声音,像是地狱里的恶鬼,森然得让谢晚晴浑身颤栗。
谢朝英脚步未乱,兀自走得平稳。
“谢尚书想将我朝太子妃带到哪里去?”张天华提高声音,那声音不如之前的低沉,却像唱片突然被卡住发出的怪声,听得谢晚晴心脏一皱。
“有本事就使出来。无需多言。”谢朝英很酷地丢下这句话,连头也不转,继续往前走。
谢晚晴不禁为自己的老爹暗自叫好。兀自偏过头去看张天华,恰巧看到众士兵悉数分开。那树影下的人不疾不徐地往外走,那脚步哪里是两军对垒,分明是在赏月。
“今夜月色不错,谢尚书选的倒是好日子。”那家伙果然应景地笑着说。倒是将谢晚晴吓一跳。
“就凭你?”谢朝英冷笑一声,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对张天华的庐山真面目毫无兴趣的模样。
谢晚晴紧紧抓着谢朝英的衣服,目不转睛地看着阴影里的张天华走出来,一袭席地的黑披风裹着身子,连帽盖在头顶,面上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月下泛着冷冽的光。
第89章 节点(四)落败
“今晚,严阵以待阁下,你以为你还有机会?”他一语才出,身子一旋转,速度极快。谢晚晴并没有看清楚,本能地拈着针。
谢朝英也是身子一偏一掠,却终究不是对手,那人只抓谢晚晴。谢朝英却是抱得紧。
谢晚晴趁势胡乱撒一把迷香末,四根针奋力刺在他手腕上。
那人猛然一退,轻描淡写地说:“董家人。”
谢晚晴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看张天华,露出一抹笑,很戏谑地说:“就这眼神也敢做御林军统率?”
这话绝对有误导的嫌疑。是谢晚晴历来在铁证如山时抵死不承认的路数之一。
那人没答话,只轻轻抬起手臂,漫不经心地将她刺入的针一一取出,说:“竟是董佳慧的针,我倒是没想到。”
谢晚晴也没空理他,闻到浓烈的血腥味,知道是谢朝英受伤了,慌忙转头看他,着急地问:“爹爹,你哪里受伤了。”
谢朝英苦笑道:“对方熟知爹爹的剑术,怕是老熟人。”
谢晚晴一怔,原来并不是谢朝英技不如人。这世间知晓谢朝英会功夫的人本就很少,不仅知晓他会功夫,还知晓他功夫来路,那也是没有几个人。
“爹爹胸有成竹了?”谢晚晴问。
谢朝英将她抱紧,摇摇头,脸上有一种柔光,他对谢晚晴说:“今日,或许,你要陪着爹爹死了。”
陪你死?傻B才不珍惜生命,自己好不容易再世为人。虽然谢朝英是这具身子的爹,但她实际上是名副其实的周晓芙,定然是不愿将自己的金色华年拜拜奉献。
于是嫣然一笑,献媚地说:“爹爹向来是运筹帷幄,怎的不知今日形势?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一个人定然能走脱,至于我——,定有他们可不杀的理由。”就在这须臾间,谢晚晴已经想好对策。
反正嘛,这董家就是一个牛B家族,能人众多。随便编点神乎其神的武器啊,宝藏啊,糊弄一下。他们非但不会杀自己,还得好酒好菜伺候着。不然,要是她一受惊吓就忘记宝藏所在、武器构造,那怎的是好呢?
谢朝英摇摇头,面色一沉,说:“你别做其他的事。今日爹爹横竖是要带你走。”
谢晚晴也不语,心里盘算着只要谢朝英将她放下来,她立马自投罗网去。但谢朝英像是知晓她的意图,并没有放开她,反而抱得更紧。
他面色凝重,之前云淡风轻的气息全没有,许是张天华是熟人让他警觉,才乱了方寸。加之张天华的功夫看起来似乎也太逆天,并不在他之下。
他缓缓地从腰间抽出软剑,那软剑在月光下泛出森森的绿,如同狼的眼睛,谢朝英以缓慢的动作指着张天华,冷冷地说:“出招吧。我赢,你放我和颖华走。我输,任凭你处置。”
张天华哈哈一笑,惊得周遭树林里的飞鸟悉数扑腾而出,尔后冷言道:“今日,你有资格跟我谈?”
正在这时,陈总管在门口哭喊道:“抓住刺客,皇上,皇上驾崩了。”说着,又是拖长嗓子哭着。
周遭的士兵不知该如何是好,都是一脸震惊。按照礼节,在宣布皇上驾崩时,都该立马伏地而跪,可眼前分明有着谋逆弑君者。
就在这须臾之间,谢朝英身子一腾,碧绿的剑朝着张天华点过去。
张天华轻轻一腾,周遭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放箭,就被放到十来个。谢晚晴讶异,定睛一看,才看见谢朝英左手中有金属的制品在月光下泛着光。
咦,这老家伙原来还有群杀性武器,怪不得也很猖獗。
张天华退到树影里,倏然而出,如一只急速的夜鸟快速掠出,那手中也是一柄剑,竟然是竹的。
谢晚晴不禁感叹:这张天华也太他娘的装B了。以为自己武功好就用竹的么?要是她谢晚晴,即使武功再高,都恨不得使用最先进的武器,再穿上防弹衣坐在装甲车里去。
谢朝英与那张天华一阵恶战,月色如波,被搅乱。谢晚晴只觉得晃得眼花,也没见分出个胜负,而自己是一招半式也没看清楚。
她不禁怀疑起那些武侠片里,真的有只凭看就能学会绝世武功的人?自己也聪颖。前世,参加体育锻炼,也是被夸聪明有佳的。可自己就一点看不懂。
正在腹诽金庸古龙一干武侠大师误人,却不知是御林军里的哪位仁兄紧张,抖了一下手,手中的箭倏然而出,朝着打斗的二人飞去,虽没个准绳,却也是危险万分。谢朝英猛然后退,腾空一翻,躲过那支箭,张天华的竹剑却趁势刺中他的左胸。
谢朝英猛然将他竹剑砍成两段,带着断剑跌跌撞撞往后退。
御林军见他落败,适才不敢动的人更是一拥而上,还有些叫嚣着为适才死难的兄弟报仇。于是,众人皆围拢来,要将其抓住。
“就凭你们。”谢朝英脸上露出一抹笑,回头对着谢晚晴说:“晴儿,你可相信爹爹?”那笑意光华四射,倒是让月亮失色。
谢晚晴狐疑:这老家伙又有什么阴谋?
张天华哪里肯放过他,剩下的半截竹剑倏然扔将过来,倒是朝着谢朝英的后背直直而去。
“爹爹,小心。”谢晚晴大骇,大声喊道。
之前她还有着看戏的心,可此番谢朝英胸前汩汩淌下的血,那嵌在胸前的半截竹剑,若再被那竹剑刺中,他便是没有命了。她的心慌乱无比,这毕竟也是亲人。在这时空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
血肉相连。这四个字在谢晚晴的生命里是有着重要意义的。因为她曾亲自送走父母、外婆,那时,她真正感到孤独,这天地间那么多人,可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却一个也没有了。
无论谢朝英做过什么,这一刻,她都不希望他有事。
于是她朝着那群人飞奔而去,幸而之前因为想跑路,穿的是简洁的裙装。
她明知道自己的奔跑是徒劳的,然而还是惯性使之然。
那柄剑还是钉入谢朝英的后背。他丝毫没有躲闪,连身边包围过来的士兵也是本能一躲。
谢朝英看着她微笑,说:“晴儿不怪爹爹就好。”唇角渗出一丝血。
“不怪。”她竭力地摇头。
第90章 节点(五)千钧一发
“哼,到底是谢朝英,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使用苦肉计。”张天华站在谢朝英的身后,冷冷地说。
谢晚晴不明所以那苦肉计,也不想去追究。便兀自瞧一眼张天华,又慌忙过来瞧谢朝英。
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身子一点一点倾着,最后颓然倒下。
“将他带去天牢。送太子妃回东宫。”张天华冷冷地说,尔后轻拢披风,将适才被谢朝英削去大半的披风不规则的末梢扯去,露出一抹泛白的黄衣襟。
一队士兵走过来对谢晚晴做请的手势。
谢晚晴看着谢朝英,满是担忧地喊声:“爹。”
谢朝英匍匐在那里,一动不动,头发散开来,扑闪成扇形。
几个御林军颇为粗暴地去拖他,谢晚晴大声喝道:“是不是弑君者,没有经过刑部,你们无权,对我爹客气点。”
那几个御林军手一滞,谢晚晴趁势往前跨步,昂首挺胸的气势让周遭欲要挡住她的士兵一顿,竟是由她走到谢朝英身边。
“爹。”她蹲身下去,轻声地喊,背上断剑所插处不住渗出血来。她从腰间拈出几枚针,想着如何替他施止血针,不住地回想,却是想不起当日谢董氏所传授的,何况是如此大型的止血。
正在这犹豫之际,听得张天华说:“还请太子妃自重。眼前之人乃弑君的乱臣贼子,你要认贼作父不成?”
谢晚晴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哈哈一笑。童音清脆的悲凉之笑,陡然跌落在月华里,周遭寂静猛然一抖。众人不禁转过脸来看她。
“他本来就是我的父亲,何来认贼作父一说?阁下,对女骂父,实在无礼。”谢晚晴站起身,挑衅地看着,傲慢地说。
“太子妃莫忘自己的责任,别忘了你算是萧家人。”张天华漫不经心地提醒道,站在不远处。
“萧家人!”谢晚晴念着这三个字,兀自笑了,她斜睨一眼张天华,问:“阁下到底是谁?”
张天华拢拢衣袖,道:“你有本事来摘我面具。”
谢晚晴也不说话,只是蹲在谢朝英身旁,以极其轻微的声音哼一支歌曲,那是一支北欧的镇魂曲叫《A place near by》。在前世,她每晚做企划案时,总会放那首歌。
那歌宁静,没有喜怒哀乐。她当时就觉得那曲子定不是人间所有,让人的整个灵魂沉静下去,进入绝对宁静状态。
她兀自哼着,音色极好。手中的香袋兀自拨开,几种香料混合的气息在空气中飘散。谢董氏曾说过“催眠一事,在于引人入冥状态,而不拘泥于形式”,今日的镇魂曲配上羽翎送的极品香料,加之玉蟾宫后院种的草的汁液,这些是她第一次尝试群体性催眠。
虽然忐忑,但谢朝英与她的命就在一线之间。她强迫自己忘却,一遍一遍唱着,周遭的人都进入冥状态。
谢晚晴的声音渐渐小声,抬眸看看那张天华,他一动没动,也像是进入冥状态。谢晚晴这时候将谢朝英使劲一拖。
谢朝英并没有彻底昏迷,方才听得美妙的音乐如天籁,只是碍于伤痛,他总是觉得烦躁,无法静下心来开。
现在女儿推自己,他慢慢睁开眼,只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周遭的人一动不动,脸上神色安详。
谢晚晴调皮地向他眨眨眼,然后她吃力地想要将他扶起来,无奈力气太小。
谢朝英努力凝气,颤巍巍站起身。
谢晚晴一笑,开心得露出洁白整齐的小米牙,开心地扶着谢朝英。一步一步,挪步似的。
谢晚晴还在小声地唱着那镇魂曲。周遭寂静,只有风声在四周穿梭。
只要走过包围圈,转过前面那个拐角,那边有一大片嶙峋的假山,有个假山里有个细小的洞,上次她跟萧成锦赏花时,萧成锦告诉她的,说每次伤心都回来龙渊殿,但不敢去惹父皇伤心,所以就会躲在里面,待平复心情才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