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维锁一郎与金尚志也被带上城墙,赐了宴席。二人面无表情,倒是偶尔窃窃耳语。
就连松井十郎也是与旁边的使臣窃窃私语,因是做得较近,谢晚晴倒是听得他们说的是红日国的语言。
昔年,她虽主修英语,兼修意大利语。但有公司有很多业务要跟日本、韩国等往来,她为了在谈判中处于掌握先机,合作中尽量争取利益,倒是报补习班恶补了一阵子日语、韩语。虽说得不流畅,听到是八九不离十。
没想到这番倒是用上了。那松井十郎旁边的人,约莫四十来岁,剑眉英气,脸色肃杀。当使臣团一出现,谢晚晴就觉得那人的不凡。
这番听到松井十郎叫他大将军,又询问萧月国是否有火器研究。谢晚晴这才一惊,这混迹在使团里的竟有大将军。
那人回答说:“火药是诞生于这片土地,也是由这片土地传过去的,但是经过这些年的监视,军事火器的研究,萧月国倒是没有,不必惊慌,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那人说得很笃定,像是对萧月国军中情况无比熟络。谢晚晴一惊,看来对方这次侵略林州也不是贸然行动,今日的求和,怕是另有目的。
亏得自己能听懂对方说话,不然萧成熙这个虚晃一枪的烟火计划,倒是白费了。
到底要不要告诉萧成熙?
她犹豫一下,又听得那松井十郎说:“你确信除了卫家,没有别家有研究?”
那人压低声音道:“阁下不必担心,卫家配方来自我国。且工艺技术不完备,不过足够对付那些刀枪剑戟的军队。助他们起事成功,自然会将东部与南部的沿海州府全部对我们开放。届时,再来实施不迟。”
松井十郎端起酒杯,装作品酒,啧啧赞美酒好,与萧成熙寒暄一番。
继而又压低声音问:“这次的货可有顺利交接?”
那将军垂首回答道:“当然。卫家的船队亲自在海上交接的。”
松井十郎轻轻点头,示意他退下。
谢晚晴转头看萧成熙,他又是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靠在椅背上,半垂着目,看着墨色天幕上绽放的漫天烟火发呆,仿若丝毫没有看见松紧十郎的谈话。
她心里不由一紧。从方才松紧十郎二人的谈话中,她听到频频提到的两个字“卫家”。联系前后,应该是卫家之前向他们购买过火器配方,用以研究。尔后双方达成协议,这番使臣前来,其实是有卖军火给卫家。
卫家,卫家,江都卫家。那个在锦河下游,萧月国东部,毗邻宣城,与宣城并称萧月二天堂的富庶之地江都。可以说是萧月国东部沿海的第一大军区的江都。
江都两大望族世家,一个就是谢家,另一个便是卫家。可卫家向来是商贾之家,要说跟朝廷扯上关系,那就是税收多少以及卫风的曾祖母是公主,然后祖上一直有爵位,但并没有人入仕。
卫家一向经营漕运事业,比如锦河里的商船多半是卫家的,东部沿海的商船几乎是由卫家垄断。至于南部沿海,由于林州羽家的介入,倒是削弱了卫家在海运事业上的垄断。
卫家虽为江都望族,但历来并不出名。直到这一代出了嫡长子卫风,因其美得天怒人怨、天打雷劈、花见花上吊,卫家知名度才一路飙升的。
可这样一个世家,为何有如此大的野心?
谢晚晴百思不得解,不由得想起卫风来。
那日,他给她的压迫感,决计不是来自于他美得让天地黯然失色的伪娘境界。而是一种本能的恐惧。
还有那么美的五官里隐隐有另一个人的模样。当时的她只道是自己太惧怕那个人,才会在卫风相同的神色里想到那个人。
可今日再细细想卫风的眉目,倒不是自己的错觉,卫风真的很像那个人。
如果卫风跟他有关系,那么江都卫家要购买军火造反也就说得通了。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身子顿时一片冰凉,不由得颤抖。怪不得他那么笃定,怪不得敢跟徳启帝斗成那般,怪不得从来不将马家放在眼里。
到底是不是该楚河汉界?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他就犯了谢晚晴的大忌。
她谢晚晴虽为女流,但到底有底线,那就是国内的事,无论如何争斗,各凭本事,但一旦让国外介入,就失了格调。她向来厌恶通敌叛国者。
可是,那是跟自己这具身子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家族啊。
她再度犹豫,抬眼看,烟火表演已然落幕,城楼上的灯火次第亮起,萧成熙垂着长长的睫毛,呼吸均匀。
她轻轻抽手而出,发现他没有抓住,心里一下高兴。却还没完全抽出,他一把握住,迅速坐正身子,在她耳畔小声问:“‘欸都欸一咔’什么意思?”
谢晚晴听得他问,不由得发出轻微的惊叫,另一只手失手打翻案几上的酒壶,安静的城楼上发出酒壶破裂的清脆声响。
周遭的人纷纷一紧,皆按住腰际的刀。
第75章 诡异的齐凡
萧成熙无视周遭的剑拔弩张,尤其是松井十郎的卫戍与周遭御林军形成的那种无形的对峙。
他在谢晚晴打翻酒壶之后,很自然地坐正身子,尔后俯身过去,拉起谢晚晴的手,就着案几上的灯笼细细查看,良久,看到她没有事,这才宠溺地责怪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受伤了可怎是好?”
这一句充满宠溺责怪的话,让周遭的气氛缓和下来,那些士兵的手才不着痕迹地从腰际的刀上挪开。
谢晚晴也不动声色,注意着周遭的情况,心充却满未知的恐惧与烦躁。
方才,萧成熙一直靠在椅子上,闭着目,神色放松,像是睡着了。可他为何会突然问“欸都欸一咔”是什么意思?
稍微懂得日语的谢晚晴自然懂得这是“江都卫家”的日语发音。可就算萧成熙一直在专心听松井十郎和那个将军的谈话,也不至于一下就掐住这个词语吧?
她倒觉得他像是有意为之。
若是如此,这就传达出两个信息:第一,他也懂得红日国的语言。第二,他笃定她能他能听懂红日国的语言,因为他问她时,使用的是肯定语气。
倘若如此,那萧成熙到底掌握着她多少秘密?除去她是谢家四小姐的身份以及她对付人所用的针刺与催眠术之外,他是否知晓江都谢家与卫家可能有的关系?抑或,他是否怀疑她灵魂附体的身份?
她不得而知。也不会在他试探时如他所愿。她谢晚晴的信条是:铁证如山,都要抵死狡辩。
所以,她这刻尽量掩饰惊疑,装着一脸愧疚地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看起来沮丧万分,实则是躲避着萧成熙可能的视线。
萧成熙也没有追究,只是再度将她的手抓在手中,这次可是宽袍也懒得遮挡,就那么包在掌心中。
周遭的人皆不敢言。气氛变得尴尬而诡异。
谢晚晴内心里咒骂萧成熙无数遍,一心期待着有人来打破这种沉闷。好一会儿,才听得王俊上前来报告道:“回禀熙王,‘彩云阁’大当家带到。”
“有请。”萧成熙声音里充满愉悦。
谢晚晴有些好奇,暗想这烟花爆竹坊“彩云阁”是萧成熙的一张好牌,不知这主人倒是怎样的人。
不一会儿,那城楼之下走上来一个人。借着微弱的光,谢晚晴仔细打量此人。来人身材魁梧,一袭蓝布衣裳,却配一条银腰带,并没有使用发冠,头发只用发带束得一丝不苟,垂在脑后。脸庞棱角分明,额间有一道可怕的疤痕,呈是斜状,将左边眉毛截断,明明儒雅的气质,偏生因这伤疤变得狰狞。他留着髭须,一双眼眸炯炯有神,看起来约莫四十岁。
但看他走路的态势,却是二十来岁少年人特有的步伐。
此人若不是易了容,就该是功夫颇高吧。
看来这“彩云阁”也不只是有钱那么简单,这男人看起来就决计不是等闲之辈,怪不得敢承办这次烟花会。
那人不疾不徐走到案几前,鞠躬行礼道:“草民齐凡拜见熙王,拜见太子妃。”那声音倒是声若洪钟,中气十足,是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该有的。
萧成熙轻摆手,笑道:“齐先生不必拘礼,今日烟花会可是外国使臣都赞不绝口的。”说着,又吩咐人给齐凡赐了席。
齐凡也不拘礼,谢过萧成熙,便在席位上兀自坐下。但就在坐下的那一瞬间,他瞟向谢晚晴,眸光幽深,带着慑人的光芒。
那目光肆虐打量,即使是在光线暗弱的时刻,谢晚晴依然觉得自己像是赤裸裸地暴露在对方眼里。
这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直觉判断出对方的眼神不是好奇,不是对太子妃的崇拜,而是一种很怪异的探索。
尔后,他收回目光,一脸平静如水。
他刚一入座,萧成熙便笑道:“齐先生的‘彩云阁’可真是名不虚传,怪不得每年皇家烟花竞选,最终都是你‘彩云阁’获胜。”
齐凡自是谦虚一番说诸如“熙王过奖”之类的话。
萧成熙笑道:“先生不必过谦。你玩火药在萧月国,也算是顶级,花样百出。然而,今天来的客人可也是玩火药的好手。你可跟他们一起交流一下,也好让本王与众大臣开开眼界。”
齐凡应声说是,萧成熙一脸高兴,转头看着松井十郎,问道:“不知松井阁下可否赏脸与齐凡交流一番?”
萧成熙的这步无疑是城楼上的军事演习,是另一种弈棋。只是可惜,有人提前偷看了棋局的走势。萧成熙走的这无疑是最艰难的。
谢晚晴不禁黯然,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萧成熙今日所听来的消息,包括卫家买军火,可那样一来,萧成熙必然会问更多,比如她如何学会红日国的语言。
“恭敬不如从命。”那松井十郎像是十分笃定萧成熙是放烟雾弹,虚晃一枪。面上自然是洋洋得意,语气却是看起来谦虚,其实十分傲慢。
接着,他对身边那将军说:“既然熙王如此看得起。你也不妨跟齐先生切磋切磋,让大家也开开眼界。”
那人领命而出,先发制人问齐凡,问的是一些术语。谢晚晴绞尽脑汁算是听懂那人在问齐凡一斤重的火药威力多大,可加工成什么?
齐凡不疾不徐站起身,对对方施礼,道:“在别的作坊可加工成五斤烟花,在我这里可达到六斤,都是顶级烟花。
谢晚晴听着这等回答,不由得浑身发冷。对方的问话明显含有别的意思,这齐凡倒是很老实地在那里答烟花制作。
是萧成熙所托非人?谢晚晴不由得打量萧成熙。
他脸上带着赞许的微笑,看着齐凡。手却是将她的手猛地一收,像在警告她专心一般。
谢晚晴撇撇嘴,一边厢暗自诅咒萧成熙,一边厢密切注视着齐凡的一举一动。
“阁下的烟花倒是品质优良。”那将军语气颇讽刺傲慢。
齐凡却像是没有听出讽刺一般,很诚恳地鞠躬,谢谢对方的赞美。接着话锋一转,讲述“彩云阁”的一件工程事故。
那个事故搁在现代社会,都是没有卖点的新闻,因为那就是一件极其平常的烟花爆竹处理不当,引起的烟花爆竹作坊爆炸事件。
齐凡娓娓道来:说当时死了七个人,一个作坊全部成为废墟。至于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说着,又讲述他对烟花爆竹威力的理解。
他语言极其丰富,讲得引人入胜,连红日国的将军都不由得问:“那阁下由此有何领悟?”
齐凡一笑,说“在下愚钝,领悟也有,但是颇浅。请听我细细道来。”
第76章 扭转乾坤?
夜风凉如水,天空墨黑一片。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着苍茫的夜色,整个帝都沉睡着,适才竭尽绚烂的烟火倒像是隔世梦境。
只有齐凡浑厚的声音滚落在微凉的城墙之上,敲击着每个人的心。
“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这火药可美到极致,如方才漫天绽放的烟花。当然,也可伤人到极致,比如——”他一顿,对着松井十郎躬身施礼道:“贵国的火器。”
松井十郎没有说话,脸上是颇得意的神色,使团众人也得意起来。
这等颓势。谢晚晴都着急起来,这外交之上,决不能损国之威严。古代有战胜别国于朝堂,当然也有通过一场外交将战争暂时压制的案例。
可今夜,从在这城楼上开始,萧成熙就一直处于颓势。这齐凡的实力恐怕不能与红日国抗衡吧?上次听谢晋华讲林州情况,那样的射程与杀伤力,就不是明清二朝的垃圾大炮可以相比的。
而萧月国还未在战争中使用过任何非冷兵器的武器。这与红日国的差距用“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红日国也许是弹丸小国,但如若与卫家相勾结,早就长时间刺探萧月国军情。听方才那将军对松井十郎的话语,像是知晓萧月国故弄玄虚一般。
曾经有个故事叫“黔驴技穷”,讲述老虎想吃掉驴,却不知对方深浅,于是不断试探,最终发现驴不过那么几招,于是大喜,最终吃掉驴。
那么,今日知晓萧月国军情的松井十郎,要赢回维锁一郎是其次,怕借求和之名运送军火买给卫家,顺带确认一下萧月国皇族的深浅吧。
如今看来,萧月国在红日国的眼里,不正像那故弄玄虚的驴么?老虎一旦看穿,剩下的就是大快朵颐。
萧月国危矣。外有一群猛虎眈眈,内有豺狼蠢蠢欲动。
形势如此严峻,一旦开战,将会民不聊生。中国百年的屈辱史再度浮现她脑海中。昔年,她曾设想过无数回: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哪怕自己萤火之光,也会燃烧殆尽,全力去阻止。
而今,她有这样的地位,能参与到国家的事务中,为何要束手束脚?虽然步步为营是上策。然而,俗语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即使以后自己的计划顺利实施,自己骗过所有人,脱离这纷扰的争斗,与羽翎双宿双栖。然而,这天下动乱,又有何安身之所?
那时,自己是否就真的安心,真的不后悔?
自己是不是一定不会像至尊宝那样说:曾经有一个力挽狂澜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地去珍惜……
不。她很清楚自己的脾性。
于是她在红日国使团的洋洋得意中,在萧月国人的沉默中倏然站起。周围的人一怔,即使夜色苍茫,光线不明,她依然感觉众人的目光齐唰唰看过来。
萧成熙一直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半垂着目,像只慵懒的豹子,听着周遭的暗潮汹涌,也从紧抓着的手感受到这丫头的略微的着急。
他曾偷看过她的神色,却还是平静如水的模样。素来知晓她聪颖,有见识,总是能给他惊喜。但她到底聪颖到何种程度?他从来不知。
她之于他,就像一面幽深的湖水,湖面上绿杨芳草倒映混着水草苔藓,煞是好看,但水面以下潜藏着什么,不得而知。
这一次,红日国使团过来,他一则是要探其虚实,做一些部署;二则想搓搓对方锐气,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使之不能轻举妄动;三则是为了从谢晚晴身上证实一些事情。
所以,他让整场宴会的节奏异常的缓慢。他在跟人比耐心。在这场宴会里,谁先坐不住,谁就是输家。
这丫头决计不是等闲的女子,若是男子,倒是栋梁之才。那日,他看她的象棋,与之对棋,她所表现出的见识,实在是超然卓越。
或许真如父皇说的那样,她是绝对适合宫廷和朝堂的。
萧成熙不禁回忆起那日,她在御书房里指点江山的一幕,计算对方的实力,居然是综合天气、时令、人数、粮饷、饮用水,尔后很笃定地说“红日国最迟明日会派人来谈判”。那份笃定,让在场的每个人,包括素来知晓她聪颖的他都吃惊不小。
尔后,众人退去后,徳启帝将他单独留下来,对他说:“成熙,她的素质就是为宫廷和朝堂而生的,今日你也瞧见了。如今你就是一个绝世的剑客,而她就是那把好剑,驾驭住她,后宫朝堂,你便有利器。可是,你也须知,她毕竟不是一把剑那么简单,驾驭不住她,她就驾驭你。所以,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即使对方是谢朝英。”
说完,徳启帝就猛烈地咳嗽。
“儿臣明白。”萧成熙轻抚徳启帝的背。
好一会儿,徳启帝才缓过气来,苍白的脸上扯出笑容,慈爱地对萧成熙说:“从先皇开始,我们萧家就在筹划,拿回我们的皇权。如今,父皇是没有办法了,这内忧外患,也就靠你了。”
他的心陡然一沉,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也是知晓,让陈御医来诊断过几次。每次陈御医都说只是偶感风寒。
他见陈御医言辞闪烁,脸上虽沉静,但到底是凝重,不由得心生疑窦,于是私下里,不只一次向父皇建议让萧文杰来替他看看。父皇却一直不同意,还教训他,说陈御医是他的救命恩人,与韩家交情匪浅,同时让他提防萧文杰。
那刻,他听着父皇说这种类似遗言的话语,心里一阵难过,如同小时候在御书房看书一般,跪在徳启帝膝边,说:“父皇,儿臣什么都不太会,您还要指点儿臣。记得,我从小遇见任何事情,都是父皇教导的。”
徳启帝轻轻一笑,拍拍他的头,慈爱地说:“人难免会死。江山社稷为重便好。记住父皇跟你说的话。她是利剑,如何利用就看你的。她也是危险的所在,若要江山清平,必不可留之。”
他的心咯噔一声,下意识地说:“儿臣看她,只是比一般女娃聪颖一些而已。不如父皇说得那般神秘。”
徳启帝陡然不悦,手一挥将他推开,厉声道:“你倒是翅膀硬了,连祖宗遗训都不听了。”尔后,徳启帝剧烈咳嗽起来。
萧成熙心脏陡然一紧,垂着头,低声说:“儿臣不敢,儿臣从未忘记。”
徳启帝咳嗽好一阵,颓然靠在御座椅上,缓缓地说:“记得祖宗遗训。对她的处理,父皇相信你的能力。你且退下吧。”
他深深凝望父皇,心里第一次那样纷乱,他跟她之间到底还是要走宿命的道路么?
她是绝对适合宫廷和朝堂的么?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他已然知晓答案。
越笃定答案,他就越烦躁不安。
萧成熙在夜风中略略坐直身子,手还抓着她的手不放。他知道她终于按捺不住,站起来想扭转眼前的颓势,做力挽狂澜的英雄。
这丫头骨子里有着英雄主义,他倒是从初见她时,她那句“总有一天,我要将这堵墙打破,从这里正大光明地走出去”中听出端倪。
虽然此刻,他也很想知道这丫头到底要如何力挽狂澜,但他到底舍不得她这么快就站到风口浪尖上。于是略一迟疑后,稍稍一用力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谢晚晴本来正想要发作,没想到萧成熙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是一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动。
她一愣,低头看他,朦胧的光影里,他兀自微笑,轻柔地说:“乖,稍安勿躁,二更起,本王亲自送你回去。”
在众大臣与御林军的面前,在外国使团的面前,居然这样暧昧。他之前竭力收敛心性,留恋兰台,处心积虑那么多年,而今为何这般招摇?
毫不忌惮马家和谢家么?马家至少还有安北王和越王在。而谢家的家底,如今怕更是复杂了。
她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着急,狠狠一甩手,想要甩脱这种暧昧,恨不得把周遭人的记忆抹去。
他却是捏得更紧,将她往怀里一带,谢晚晴一个趔趄,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入他怀里。淡淡熏衣香,比不得羽翎的植物香,但倒有另一种清水的洁净,让她想到月下山泉。
他使劲挣扎,却是挣脱不得,只听得萧成熙不悦地对齐凡说道:“齐先生的‘彩云阁’就这点本事?可不要藏着掖着。”
齐凡自是一愣,他没想到熙王敢对太子妃这般无礼,俨然自己就是太子。
见他没说话,萧成熙更是不悦,声音一沉道:“没看到太子妃已困倦?没话说就滚下去,本王还说给你个机会,跟友邦交流一下的。”
齐凡被这威严的声音一喝,倒是几分清醒,不禁暗自打量,眼前的男子虽极年轻,之前也一直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但此番身上散发出的威严倒是比当年的徳启帝更胜几分。
看来,林州事件,倒不是外界夸大其词。只是他这样捉摸不定的人,对太子妃会是什么样的心态?
就连当初徳启帝要娶的那几个女子,仿若是爱到极致,可到头来,谁又知晓呢?
他就这么迟疑一瞬间,萧成熙已然站起身,怀中抱着谢晚晴,对人说:“看来,今晚本王期待的开眼界,倒是要失望了。”
齐凡连忙跪下,道:“请殿下息怒,草民还有话说。”
萧成熙不耐烦地挥手道:“有话快说,太子妃困倦了。”说着将谢晚晴紧紧一搂,又轻轻坐到主位上。
“是。”齐凡站起身,朗声说:“齐家乃萧月国传奇人物匠神知秋之后。火药的玩法是从草民的曾外公开始,曾外公对火药尤其痴迷,制作各种精美的烟花,并编撰成册,这就是今日‘彩云阁’烟花由来的雏形,尔后经过各种演变,更是千奇百怪种类繁多。当年,草民的娘亲嫁妆里就有这《火药秘籍》,草民的爹爹乃匠神之后,所以成天琢磨,又琢磨出一些新的玩法。”
谢晚晴起先还在萧成熙怀里挣扎,要独自坐到一旁,萧成熙自是在她耳边小声警告道:“若你想引起更大的轰动,你尽管再挣扎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