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侧目看萧成熙,他波澜不惊,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说:“松井阁下稍安勿躁。本王何曾没有诚心与贵国邦交了?这诚心二字,在于互相了解。既然阁下已说出贵国不允许女子参政这条重要举措。本王自当是要将本国风俗告知。若不告知,岂不是更没有诚心?”
一句话,倒是滴水不漏。大臣松一口气,松井十郎一言不发,冷哼一声又坐下去。
“哦。对了。本王今日倒觉得今日,松井阁下可以研究一下本国的成语,尤其是‘入乡随俗’的含义。”萧成熙的话语始终如缓缓流动的小溪,不紧不慢,气度从容。
松井十郎原本就黑着的脸更是阴沉,他冷言问道:“熙王如此,不觉失礼?”
“阁下何不自省一番,今日前来的诚心有多少?礼仪何在,目的为何?”萧成熙语言陡然如冰。
松井十郎也是不甘示弱道:“萧月国不讲信义。谈判中,偷袭,擒我将军。”
“对子骂父。岂为礼?侵我国土,岂为正?贵国的行径,本王那这般礼遇,倒也是过了。”萧成熙说道。
松井十郎一时语塞,狠狠地瞪着萧成熙。萧成熙不理他,径自转过脸,对着谢晚晴盈盈一笑。
那笑如日光和暖,月下山泉。
呀,这厮向来喜怒不定,捉摸不透,何曾有这般纯净的笑意?原本就一直在一旁偷偷欣赏着萧成熙的谢晚晴,这下更是一愣,面色一凝。
这在萧成熙看来,倒是觉得是谢晚晴讨厌他,他面色陡然阴云密布。
恰巧松井十郎傲慢地要求要释放维锁一郎和金尚志二人,同时说了些不合时宜的威胁话语。
萧成熙眸光一凌,语调比北极冰窖还冷,他冷哼道:“阁下弹丸小国,真以为我国怕你?兵戎相见,你赌得起吗?大凡有实力的国家,且是尔等可看清的?届时,可别怪本王今日没有提醒你。”说着,手一挥,旁边一个青衣宫婢跪倒面前,捧上一把伞,淡青色的油纸伞,正是她那一把。
“呀”,人群中发出极低微的一声惊叫,谢晚晴也陡然变了脸色。
第73章 不一样的萧成熙
三日前,帝都胭脂河上,落日桥畔的杀戮,尸横遍野。那完美的群杀武器,竟是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
油纸伞,淡青色水墨画技的伞面,烟雨氤氲。
在萧月国文人墨客的心目中,这样的伞所承载的风情,是浪漫到极致的柔美。穷极想像的也是沾衣欲湿的杏花雨,美人云鬓乌发,举着这样的油纸伞,莲步款款行在如烟柳色中。
从来没有人会将这样风情十足的伞与传说中的绝对冷酷的群杀武器“神机”联系在一起。
“神机”者,十六年前,出现在萧月国与车姜国一战中。当时,董家三公子董启文在伧都城外遭遇车姜右军都督带三千人的围攻,董启文在重伤之时,使用“神机”,三千人皆被灭。
尔后,董启文伤重跌落山崖。派去接应的人只知董家武器天才董家三公子跌落山崖而亡,新研发的群杀武器“神机”不知所踪,亦不知其形,不知其制作原理。
但敌军遍野横着的尸体都是被极细的针打中,针上淬着见血封喉的剧毒。到底是什么样的器具才可在瞬间发射这样大规模的针,且射程那样大,范围那样广?
萧月国官方的,非官方的工匠、机关师都在研究,甚至还有各方势力探查董家,那几年,蒙面进入董家老宅的人无数。
然而,十六年过去,始终无果。董家三公子董启文成为武器研究界和机关术数界一座无法企及的高标。
可三日前,大公主手中的油纸伞以无比优雅的方式将周遭一千零一十个人,灭掉一千零七个时。
人们终于得以见“神机”天颜。竟是那般秀丽的容颜,女儿家的物品,轻轻柔柔如烟云梦境的柔美,却发出修罗恶鬼般的肃杀。
天下震惊。因那把“神机”与大公主一道坠入胭脂河。这三日来,无数民间组织打着打捞大公主遗体的旗号,冒着暴雨,毫不畏惧暴涨的河水沿着胭脂河搜索着神机的下落。
可今日,萧成熙让小婢捧上这把伞。
銮庆堂鸦雀无声,谢晚晴也是万分疑惑,那把伞是自己的那把无疑。那日,萧锦羽将她抱回来,她虽一言不发,但却一直想着那把伞。大公主那把伞与谢董氏留给她的那把一般无二,除去大公主那把缀有红色的璎珞,而自己那把伞柄底部刻有一个葵字。那是谢董氏给她时,以内力刻上去的。
如果大公主那把真是传说中的群杀武器“神机”,那么自己那把也应该是“神机”。毕竟谢董氏是董家人,而“神机”的设计者与制造者据说是董家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公子董启文。
那么,这把伞很可能是“神机”。后来她回想起这把伞的始末,记得在“香入云”遇见成骁时,他说“她伞都给你了”,尔后谢晚晴要将伞送给他做个念想时,他颇为不悦,还叮嘱她“切勿将伞随意送人”。
听成骁的言辞,与董佳慧关系不一般,也像是知道那伞甚是重要。
想到此,谢晚晴已很笃定那把伞就是“神机”,于是她将之收到柜子的最底层。就在方才来銮庆堂之前,她还亲自检查过。可如今,这伞为何在这里?
如果说世界上有同样的伞,但也不至于刻上同一个“葵”字吧。这董小葵可是谢董氏给她的董家名字。
萧成熙到底用了怎样的手段,将这伞带到这里又有何意?谢晚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眉头轻蹙,面上还是淡然坐在那里静观其变。
倒是那松井十郎看到那把伞,眸光一闪,似有不悦与惶色。
看来“神机”的消息是不胫而走,连两日前才刚刚在江都登陆的使臣团竟在见到淡青烟雨的油纸伞,都能变了脸色。
众大臣更是如临大敌,站在那里,甚至有些人控制不住发抖。
萧成熙站起身,拿着那把伞,轻轻打开,轻微的咔嚓声一出,竟有几个大臣腿脚一软,率先倒下。
谢晚晴面上无波澜,冷眼看着萧成熙的表演。
如今,这利器在这厮手里,他是要杀戮,还是威胁,抑或其他?她无法阻止,但是她心里默默地竖起一道底线,这道底线一旦被萧成熙突破,那么终其一生,她都会与他为敌,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萧成熙兀自转动那伞,旋转的油纸伞甚是好看,萧成熙啧啧道:“这江都烟雨油纸伞真不愧是我萧月国国粹之一。”
说着,他抬眼扫过松井十郎,笑道:“今日,两国初次会晤,尔后,必定会有友好邦交。我国乃礼仪之邦,这初次见面礼,本王私自选择这江都烟雨油纸伞赠送,还请松井阁下莫要嫌弃。”
说着,他将伞交给小婢,示意小婢带给松井十郎。
谢晚晴有些按捺不住,先不说这很可能是“神机”,这好歹是娘亲留给她的物品。她死死瞪着萧成熙,他偏偏不看她,只是好暇以整地看着松井十郎。
她正要站起身阻止,萧成熙却是不着痕迹地挪步在她身旁,从容坐下,再度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尔后又变作十指相扣的缠绵。
谢晚晴很是恼火,咬着银牙瞪他。他面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轻轻靠过来,问:“本王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谢晚晴没有说话,她对他的感觉很奇怪。说从来没有信任过,她却从来都不觉得他会伤害她,若说信任过,她却又似乎从来都防备着他。
二人对视。谢晚晴不语,安静坐着,将视线移开,看着堂下的松井十郎。
松井十郎听闻萧成熙要将这伞送给他,脸上十分狐疑,尔后又笑道:“早听闻贵国江都,烟雨江南,这油纸伞做工精美,天下一绝。今日,熙王能赠此予我国,在下深感荣幸。”
那松井十郎虽笑着,身子却越发防备,让自己一个个贴身的人去接那小婢手中的雨伞,自己不知不觉退到使团队伍之后。
谢晚晴觉得好笑,如果真的发动“神机”,怕这使团是一个也跑不掉,做这种作派,倒是丢了格调。何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即使要杀他,也不可能在这里。
松井十郎的手下接过油纸伞,再三检验,笃定没事,这才递到松井十郎面前。这下子,松井十郎伸手抚摸,啧啧赞颂道:“果真是精品。看这墨晕,也该是好些年头的良品。”
萧成熙一笑,道:“那是。萧月国人向来豪气,对待朋友和敌人都是货真价实。只不过,对待朋友是好酒好物,对待敌人,自然——”
他没再说下去,而是对着付尚书说:“这维锁一郎将军和金将军怎么还没请来?”
付尚书躬身道:“回禀熙王,已派御林军最强的两位统领前去护送,不时将会到来。”
萧成熙颇为满意,吩咐开宴,宫婢捧着珍馐果盘皆上,丝竹乱耳,歌姬群舞。甚是无趣的宴会。
萧成熙利用衣袖的宽大遮掩,一直将谢晚晴的手抓在手中不肯放。十指交缠,手心皆是细细密密的汗。
谢晚晴挣几次不得脱,便也安静地任由他抓着。
好一会儿,萧成熙频频让众大臣举杯,一杯接着一杯,倒不像是在宴请使臣。众大臣自然也不能发作。这熙王先有林州大快人心的事件,后有回朝后,太子妃的钟情,加之皇上对他的器重。
这风向不言而喻。他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如能稳住局势,加之韩家的势力,问鼎萧月也是指日可待。
谢晚晴看着萧成熙,起先也是不明白。后来看到松井十郎越来越不耐烦的脸色,而萧成熙总是在恰当的时候,向松井十郎敬酒。二人一团和气,看起来其乐融融。
谢晚晴渐渐佩服起萧成熙,这厮果然高明。他很清楚在这场所谓的求和中,着急的是对方,而不是自己。
维锁一郎代表着整个红日国,而松井十郎若赢不回去,就会让一向自视甚高的红日国立于尴尬境地,民间的情绪当然会四起,对他的不满一定会盛。
要对付他的那些兄弟将会利用这点来攻击他,利用舆论,让他失去民望,从而让天皇陛下对他失去信任,这未来继承人的争夺上,他很可能会输得一败涂地。
这跟当日萧成熙去林州的处境有得一比。
萧成熙深谙此道,深懂此心。所以,他将他晾在一旁,是心理战术。
谢晚晴一直等着看好戏。可整个宴会却始终是不温不火,歌姬不知疲倦一支一支的舞跳着,丝竹声声在耳畔,而萧成熙是一杯接着一杯,很豪情的样子。
到后来,萧成熙手支着头,颓然靠在椅背上,半垂着目,竟是醉眼朦胧,像是要睡着了。
而众位大臣也不敢叫醒,一致将目光投向谢晚晴。
谢晚晴的手还被他抓在他衣袖中,于是用力捏捏他的手,眼睛略瞟他。
他趁势翻个身,侧身靠着椅背,俊美的容颜正对着谢晚晴,半垂目似睡非睡的他,发出轻语:“丫头,不想看好戏么?”
那语调柔和,如拂面的杨柳。这感觉跟平日里吊儿郎当或者暴怒不已的萧成熙都不像,倒是像羽翎的感觉。
想到羽翎,谢晚晴心里一阵空落。这几日,发生这样大的事,她都算死里逃生了。他却只是让萧文杰和小南来看她,带给她短函一封,说自己很忙,让她“安心”。
她看着那莫名其妙的短函,心里不知为何空落落的。羽翎为何如此的飘?再后来,他也没有看她,甚至没有只言片语。
谢晚晴患得患失起来,心里也不免焦躁。让她想起大地震发生的那刻,她从摇摇欲坠的楼上跑下来,在人潮汹涌的大学操场里,她蹲身下去想要哭,却不知哪里可以哭泣。
那时,她想这样的灾难,石磊一定会来寻她吧?
如果会,那么即使他已结婚,她就是给他当情人也要跟他在一起。她就抱着那么一丝希望等待着,等待着。等了一年,都没有他的消息。
她的心一寸一寸苍凉。在经历大地震的死亡考验后,她终于发现自己十年的可笑。于是奔跑在相亲的大道上,她要积极地去过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哪怕没有爱情,只要有个人在身边就好。
只是天不遂人愿。
而今,她同样经历死亡的泅渡,还害得慕容睿辰赔上性命才得以保全这生命。可作为她的精神支柱,他却没有出现在身边,哪怕是一丝丝的安慰。
“想什么?”萧成熙还是半吹垂着目,轻声问。
谢晚晴一怔,摇摇头,没有说话。
“累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语气出奇的柔和,淡淡然然的嗓音,像是夏夜里宁静的一片湖,萤火虫在睡莲丛中游动。
谢晚晴还是摇头,轻轻柔柔地说:“父皇下诏,我也是接待使臣的一员,怎可偷懒?”
萧成熙睫毛轻颤,轻轻一笑,露出整排洁白的牙齿,捏捏她的手,宠溺地说:“说来说去,你到底是舍不得我?你还是不信任我?”
这语气倒有些像小孩子的撒娇。谢晚晴一愣,倒是没说话,只觉得周遭漂浮着丝丝缕缕的淡紫色烟云,让人觉得舒服宁静。
这是她和萧成熙之间难道的宁静。也许只有在醉眼朦胧间,这家伙的性格才会稳定吧。
“你不喜欢我。”他突然说,声音不大。但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很肯定的。
“你凭什么这样说?”谢晚晴下意识地反驳道。
“我就是知道。你都不愿跟我多说一句话。”他撒娇的意味更浓,整个人的眉目彻底放松下来。
谢晚晴暗自叫苦,女人丝毫抵挡不住一个男人的撒娇。这样的萧成熙可真有致命的气息。她下意识地伸出另一手,轻拍他的肩膀,语气不觉就变得安慰:“哪有?沉默又不代表不喜欢。”
他轻笑出来,很是奸诈地说:“那么,晚晴是喜欢我的。”
谢晚晴狠捏他手,无用,转而掐,指甲都掐进他嫩嫩的手背。他还是不放开,只是笑嘻嘻地说:“做女人要矜持。等一下入夜,请你看烟花可好?算作生辰礼物了。”
“谁稀罕。”谢晚晴一撇嘴,饥肠辘辘,可惜这厮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她彻底放弃挣开,正襟危坐,看着台下。
“谢四小姐倒是越来越有母仪天下的姿态了。”萧成熙又在打趣。
谢晚晴眸光一扫,道:“这等话也是能拿出来说的么?你若看我不顺眼,赐我白绫三尺便罢了,何须如此?”
萧成熙这回算是彻底告别醉眼朦胧,眉目皆醒来,正襟危坐,倒是与谢晚晴挨得更近,他放开谢晚晴的手,拈起筷子,作势要给夹菜给谢晚晴,却是靠得很近,悄声说:“今时今日,你还不算是我的女人,就算要赐你白绫,也是将来的事。不过,我舍不得。”
谢晚晴听着这话,脸不由得滚烫,慌忙低下头。她心乱如麻,却不断告诫自己:这是帝都第一花花公子,风流十足的七皇子萧成熙。是那个帅到海棠深处沉醉不知归路的男人。
想到此,她略略平静,也不得不哀叹这萧成熙果然是勾魂的主,一句甜言蜜语的语气竟能说得如此芳醇。
“丫头。你相信我么?伞还有其他。”他又问。
谢晚晴觉着奇怪,这厮今日到底是怎了?一直问她是不是相信她。她狐疑地看看他,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可是萧成熙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又重新将她的手捉在手中。十指其实是很隐秘的部分,男女能十指纠缠本身就该是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高高的明堂之上,萧成熙借着宽袍的掩映,与她十指纠缠。谢晚晴却是近乎本能地想到“偷情”这两个字。
“可喜欢这样?”萧成熙又像是洞穿她心一般,突然问。
谢晚晴又吓一跳,抬眼看,只看到他的侧脸,唇角微扬。
正在这时,堂外传出舍人的声音,说是御林军两大统领王俊与韩梓枫护送友邦人士维锁一郎和金尚志来了。
萧成熙懒得说话,只是抬抬手示意放进来。
与其时说是来赴宴,还不如说是被押解而来。虽然维锁一郎和金尚志已穿着新衣服,看样子像是沐浴更衣过了,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二人皆不行拜礼。萧成熙也不管他们,并没有让他们坐,只笑着对松井十郎说:“抱歉,适才本王不胜酒力,倒是怠慢了松井阁下,为表诚意。本王请松井阁下移驾到城头,看看烟火胜景吧。”
“恭敬不如从命。”松井十郎很是虚伪地拱手行礼,也不管维锁一郎也金尚志。
萧成熙一笑,站起身,牵着谢晚晴走上城头,众大臣皆在城墙下安然伫立。
城楼上,早有礼部安排的座位,水果、美酒皆陈案上,依次入座。周遭红灯笼一直延伸到远方。
萧成熙一落座,便有礼部典礼官喊“落”。那些灯便同时熄灭,没有月亮与星星的夜空,墨黑一片。
“嘭”一声,五彩的烟花在墨黑的夜空绽放,紧接着四面八方,各种颜色,各种造型,将整个帝都的天空装点得缤纷异常。
第74章 城楼上的惊天秘密
烟花竭尽各种造型,各种色彩,将帝都墨黑的夜空照得透亮。几日来的暴雨,让帝都炎夏的热稍稍缓解。
夜风伴着漫天的烟花,吹拂古老的城墙,带来微凉的触感,没想到宴会会移到户外的谢晚晴一袭藕荷色的裙衫颇为单薄。于是站在这城楼之上,不由得随着凉风轻抖。
萧成熙感觉到她的轻颤,略略抬手,便有舍人送来披风,还是她新做的那件轻纱的夏日披风。
她讶然地看着萧成熙,他却只是笑,轻轻将披风给他披上。
这样的萧成熙太不一样。对她好,好得让她隐隐不安。
谢晚晴仔细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阴谋的蛛丝马迹。那么就不用对他的柔情感到疑惑和害怕。
二人就这样对视,周遭是漫天明明灭灭的焰火光影。可她从他的脸上看到的始终眉目宁静的笑意,充满蜜语芳醇的柔情。那温柔绝不亚于羽翎轻柔的触摸,不亚于他身上那清新的植物香。
这个男人总是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如同前世的石磊一样。前世里,石磊总是冷冰冰的,脾气也不见好,但他平日里稍微卸下冷酷,露出微微的柔情,她会觉得有癫狂。
这张脸配上这种气息,是她抵挡不住的,她怕沦陷,想到羽翎,陡然觉得恐惧深得如大海。
萧成熙的神色应该是充满阴谋味道的才对。
于是,在对视中败下阵来,她兀自低下头,躲避他的视线,也趁机往旁边走几步,不着痕迹地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萧成熙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松井十郎一干人一拱手,一番虚伪寒暄,众人入座。萧成熙自然而然在主位上坐下,拍拍身旁的矮凳,向谢晚晴招手道:“过来,你的位置在这里。”
他还是那种溺爱的语气,宠溺的表情,轻挥衣袖,带起一片流光。
碍于小鬼子与棒子在场,还有一干大臣,谢晚晴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挪步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刚一坐下,萧成熙就从宽袖伸出手,借着夜色的掩映,在桌下将她的小手捉住,二人的宽袖瞬间覆盖住交缠的手。
萧成熙端坐在主位上,与主位下的松井十郎谈笑风生,另一只手倒是一直在宽袖中与谢晚晴十指纠缠,时而轻抚她的掌心,时而划过她的指腹。
谢晚晴近乎受虐,又不好发作,只能以掐的形式反攻,动作也不敢大。可一反攻,萧成熙倒是将她的手牢牢箍住,细细把玩。
他似乎喜欢上这种虐她的游戏,乐此不疲,恣肆缠绕。只有在与松井十郎举杯时,会暂时放过谢晚晴。
可一旦垂下手来,他不用看她,都是一捉一个准。
谢晚晴对于这等受虐的举动,怒与言皆不敢。尤其在鬼子与棒子面前,身后还有众大臣,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到最后已然放弃挣扎。
她不反抗,萧成熙反倒觉得没趣,也就不逗她,只是还将她的小手包在手心。
良久,谢晚晴已然忘记他们十指相扣,只是兀自想着这烟火代表着什么意思。正在这时,她听得萧成熙问:“不知松井阁下,对我国的烟火有何看法?”
松井十郎道:“种类繁多,花样百出,有许多都是本国不曾见过的,着实让在下大开眼界。”
萧成熙嘿嘿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阁下过奖了。不过,说这烟花,本王倒是不能自谦,这玩火药,我国倒是有无数能人异士,遍及各大州府,民间官方倒还真不少。比如,今日这场欢迎阁下的烟花会,就是由帝都着名的‘彩云阁’提供主办。”
那松井十郎颇为惊讶地“哦”一声,不由得啧啧赞叹道:“在下还以为是宫中主办,倒不知是民间承办。”
萧成熙一笑,对站在一旁的卫戍吩咐道:“去传‘彩云阁’的大当家来,跟大家说说玩火药的心得。”
接着又是一组此起彼伏的烟花四散开来,瞬开瞬灭,颇为悲壮。一时绚丽,最后归于沉寂。
到底是做烟花,轰轰烈烈一场不计后果好?还是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细水长流好?
这是个哈姆雷特式的命题。谢晚晴看着漫天的烟花,想到自己和羽翎,难免触景伤情。
然而,只是一瞬间的闪现。谢晚晴性格使之然,自然选择后者。
细细谋划,步步为营。留着命,才能细水长流。
她想到此,倒是从宴会迷幻般的氛围中脱出来,陡然清醒。
虽然手还在萧成熙宽大温暖的大手中包裹着,但他给的迷惑倒像是大风后的湖面,长烟一空。心陡然如澄镜,便转头看萧成熙与松井十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