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睿辰将折扇一收,扔在一旁,看着她低垂着头,料想是自己太过于急切,让她害怕他。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试探一下她。
“那小二身姿轻盈,目光如炬,举手投足皆显贵气,又极懂察言观色,字字珠玑。我倒是想搜罗过来,可惜后来去寻,便是遍寻不着。今日,倒是想问问太子妃能否割爱了。适才听太子妃所言,倒不是你的人,实在是遗憾。”慕容睿辰说着,将空的茶杯递过去。
谢晚晴并没有接茶杯,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下。当日与谢朝英到正味轩吃饭的种种再次浮现。那日那小二的举动,她当然知晓决计不是一个小二,之后也思索过他的身份,并无所得。今日听慕容睿辰说起,倒又想起那小二,面目普通,倒真是十分干练,怎么看都不像个小人物。
到底是谁?自己身边到底有多少隐藏的势力?自己的计划真的能顺利实施么?她不由得靠在窗边,轻叹一口气。
慕容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难道这丫头真没认出他是谁么?他觉得自己很矛盾,希望她认出,又不希望她认出。
二人在这静默之间,听得九重帷幕外,方云珠在问:“启禀殿下,熙王派人送来一本琴谱,说是殿下找了许久的清心谱。您看——”
“告诉卫戍,过戌时三刻,就不要让任何来东宫打扰本殿下,否则格杀勿论。”谢晚晴严厉地喝道。
方云珠应声离去。谢晚晴这才转过身,平静地说:“公子今日冒险前来,茶也品了。到底何事,你说吧。”
慕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笑道:“慕容也自知冒昧,今日前来,实在是受人之托。”
谢晚晴眸光微闪,“哦”一声,脸上皆是狐疑之色。虽然她根本不相信慕容是受人之托而来。
“受一个朋友之托。带给太子妃一句话:情之所绊,束手缚脚,必不能游刃有余;心之所向,满则溢之,必有其害。”慕容睿辰在案几上摆放着两只空茶杯,往其中一只里添着茶水。
谢晚晴跪倒案几前,认真地看着他说:“小女子才疏学浅,你朋友所说,我倒不十分理解。”
慕容睿辰只管将一只杯子倒满茶水,然后停住问:“你说这杯子再装,会如何?”
“当然是溢出去了。”谢晚晴一笑。
慕容睿辰也是一笑,指着那只空杯子,问:“那这只呢?”
谢晚晴一笑,道:“这样的问题,慕容公子也值得慕容公子冒险来考我?”
慕容睿辰将空杯子注满茶水,气定神闲地喝着,不紧不慢地说:“太子妃聪颖,天下皆知。岂有不知这道理?”
谢晚晴略一思索,知晓这是慕容在告诫她切不可太过于陷入情,心里不要装下太多的他人,才能将所有计划发挥到极致。也或者是在告诫她无论何时都不要过于骄傲。
然而她面上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片刻之后,她才恍然大悟,激动得哦哦几声,指着慕容说:“原来你朋友是在告诫我,要游刃有余,有所作为,必须要冷酷无情。”
“傻丫头,不是冷酷无情。是心灵澄澈,你如今身在后宫,尤其知晓。还有,这不只指你,还指谢家。荣耀到极致,就是杯满时。昨日,皇上下旨,你大姐谢霜华嫁给熙王做侧妃,二姐谢杏芳嫁给新一任林州驻守,羽家二少羽萧羽将军。”慕容睿辰将那茶水一饮而尽,连连称赞是好茶。
谢晚晴听闻谢家走势,谢霜华终是如愿以偿嫁给萧成熙,怕是高兴得不得了。萧成熙极其怜香惜玉,二人必定能举案齐眉吧。谢杏芳嫁入羽家也算是福气,外界皆言羽翎已死,那羽萧就是羽家嫡子,现在又是将军,统领着东南驻守约莫二十万兵马。
这两个姐姐倒是嫁得好。难为她和谢红玉二人,一个死,一个是棋子。这就是人生。
还有萧成熙,今早来这里喝茶,也没见他提起。居然还盯着她瞧好一阵,意味不明地说:“八月初一,你与我接见使臣,父皇可是将你交给我了。”
她顿时脸就红了。他却是打趣道:“将来,你站在我身边的日子还长,莫不是每一次都如此娇羞?那我岂不是要让你日日戴上面纱,将这份娇羞藏起来?”
彼时,她的心怦怦直跳,比羽翎那日让她等着他回来,还慌乱。
他要纳妃了,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来逗她。她心里顿时荒芜一片,又想起方才慕容的话,不由得念道:“满则溢之,满则溢之。”
随即,又是一笑,说:“你这个朋友倒是特别,带这么一句话给我。请公子代本殿下多谢他。”
“你都不问他是谁么?为何如此么?”慕容睿辰站起身,看她一脸平静,神情自若,心想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这丫头对老七并没有任何意思。
谢晚晴心里早已一片慌乱,好在是演戏高手,只是面上没有泄露而已。哪里还能分析得出慕容睿辰是在试探她。
“既能说这些话。必是谢家的朋友,既然他有心隐藏身份,颖华怎会强人所难。”她说着,只是埋头整理茶杯,淡然地说茶淡了,要再泡一壶。
慕容睿辰不语,忽然有那么瞬间的念头:或许她慢慢长大,在他身边,与自己一起并肩,定能够兴复自己的家族,让自己的家族重新成为荣耀,成为萧月国的神话。
这样的心事瞬间占据他的心,他便愣着,斜倚着桌子,看她施施然泡茶,屋内烛火跳动。
良久,他才说:“夜深了。本公子不喝了。还有,你那朋友还让我告诉你,后天大公主大婚,请你务必装病,不要前去。”
“为何?”谢晚晴脱口而出,顿觉不妥,抬头看他。
他已起身,轻拢宽袍,带起烛火摇曳,然后轻轻一跃而出。只留下极其轻的一句话:“你自知此婚礼凶险万分。”
第66章 提点
满则溢之,这不仅是指人的心,一旦装下一个人,或者考虑别人过多,便装不下别人,势必处处被掣肘,甚是影响自己的判断。当然,这更是指一个家族荣华到极致,便是大限来临之时。
所谓“繁花极致便是凋零之时”。熟悉历史的谢晚晴自然知晓个中道理。只是她一直认为徳启帝首先要对付的是马家,这样看来,他倒是要先对付谢家了。
那么留给自己的时间必定不多,谢家一倒台,纵使她有太子妃的身份作为遮蔽,下场也必不好。
像如今这般胜景不在倒是其次,性命能否保住才是她应该考虑的。那么自己是否还要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做?如今,自己能够潜水游泳的水准如何,尚且不知。
她坐在东宫正厅主位,红衣凤冠,旁边两个小婢扇着扇子,驱赶着炎热。此刻的她面带微笑,看着趋炎附势的众人,内心中不免感叹。
花小瑞与方云珠二人共同指挥着众宫婢为客人上茶,将礼物收到落凤宫花厅里去。
谢晚晴时不时对前来祝贺的人报以微笑,抑或还礼。
约莫是谢家两个姐姐嫁得好,再加上徳启帝今日早朝时宣布谢晋华朝廷神迹营统领,为右军都督。谢家的荣耀真是到达极致,于是她这个十一岁的无关紧要的生辰倒是让六宫各大妃嫔加上朝中各大大小官员的妻女都是争相前来送贺礼。
这一日,从晨光熹微开始,后宫进出的月华门当值格外忙碌,大小官员的妻女,捧着礼物络绎不绝往宫里赶。一则是祝贺大公主大婚,二则是恭祝太子妃生辰。
谢晚晴一开始还还礼,后来也懒得动,推说累了,将接待事宜留给方云珠,兀自回落凤宫。也许是热的缘故,头隐隐作痛。
躺在床上,正要沉沉睡去。花小瑞在帘外请示,说是谢霜华和谢杏芳来了,想要见见她,不知可否。
谢晚晴揉揉太阳穴,虽与这二位姐姐没有任何的交集,甚至有些水火不容。但到底是谢家的人,于是她让花小瑞将二人请过来。
不一会儿,谢霜华和谢杏芳来到落凤宫,行过礼。谢晚晴让二人坐,也不避讳花小瑞,让她泡茶。
自己坐在案几后的椅子上,看着谢霜华一脸光彩照人的模样,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倒是那谢杏芳,打破沉默,笑道:“以前在府邸,因爹爹管得严,倒向来鲜少走动。与太子妃倒是生疏,却不计姐妹之情倒是要此时才来叙。”
谢晚晴略一笑,道:“二姐说笑。姐妹之情,血浓于水,即使鲜少走动,也是一家人。这亲情断然是不能改的。昨日,听闻二位姐姐的婚事,倒是让妹妹着实高兴。熙王倒不必说,众人皆知。那羽将军,我倒是见过,风度翩翩,也是少年英雄。恭喜二位姐姐美满姻缘。”说着,斜睨谢霜华一眼。
那谢杏芳满脸笑意,也不知是真高兴,还是另有深意,对于这种小虾米,谢晚晴没有空去理会。要对付的人多了,这种今时今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谢霜华被谢晚晴那么一瞟,甚是不自在,低头作淑女状道:“哪里比得上妹妹荣耀,将来定是母仪天下,成为萧月国最尊贵的女人。”
“下一刻的事,尚且无法定论。作为谢家人,更该谨言慎行。大姐作为帝都第一才女,应该知晓。不过,二位姐姐今日在此,颖华也有一句话姐妹闺房话告知。不知颖华当讲不当讲。”
这最后一句是经典废话排名第一的,说这话的人最后都是当讲的。
“太子妃训诫,民女二人自当洗耳恭听。”谢霜华盈盈一拜,倒是跟以前的飞扬跋扈的大小姐模样大相径庭。谢杏芳倒是没说话,一脸虔诚地望着谢晚晴。
谢晚晴轻笑一声,兀自理着披散的黑发,说:“大姐此话倒是将你我姐妹三人的距离拉开了。看来大姐还是不待见我这个三妹妹。”
语调极其平静,仿若闲话家常。可在谢霜华听来,却颇不是滋味,这几日街头巷尾都是说她谢霜华处心积虑要嫁给熙王,原因就是熙王很可能是将来的帝王。
还有甚者,认为谢霜华是刻意破坏熙王与太子妃的姻缘。总之是乌七八糟,今日看这三妹虽然一直笑着,却每句话都是含着莫名的敌意。
于是,在谢晚晴说出这句话后,她噗通跪地,口里称:“霜华哪敢造次,只因君臣有别,谢家人更该恪守避嫌,霜华才不得不如此。”
谢晚晴扫她一眼,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发梳梳头,赞赏道:“大姐深明大义,颖华甚是欣慰。但是希望大姐无论将来如何,都要记得这些才好。”
谢霜华听闻,心里不免咯噔。莫不是外界传闻是真的,这三妹跟熙王已经同床共枕了?她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就愣在那里。
倒是谢杏芳见情势尴尬,便站起身盈盈一拜,道:“太子妃,这里横竖就我们姐妹三人,小瑞也不是外人。今日趁这个机会,民女跟大姐约好来此,也是想看看您的。”
谢晚晴将梳子一扔,手一拍道:“别自以为在本殿下面前能巧舌如簧。你做过什么,自己清楚。这话语,一会儿姐妹,一会儿民女的。岂不是很矛盾?如同你的心一样吧。”
谢杏芳没想到谢晚晴竟是一丝情面也不讲,甚至遮掩也不需要,就这样直接说出来。她也自诩有小聪明,却看不清这三妹,于是慌忙扑倒在地,大喊:“请殿下息怒,民女有罪。”
“你何罪之有?倒是说说。”谢晚晴早就想与这女人正面交锋一次,投块石子试探一下这水到底有多深。
谢杏芳也没料到向来只会怯生生躲在自己娘亲身后的三妹有如此凌厉的嘴,一时慌乱,语无伦次地说:“民女惹太子妃不高兴,民女有罪。”
谢晚晴冷笑一声,说:“你倒是滑溜。香荷的事情,你以为我不知?”谢晚晴此语一出,谢杏芳的脸色惨败,身子微微发抖,小声说:“民女惶恐,不知太子妃所为何事。”
这倒是跳梁小丑管用的对白与表情。谢晚晴未知可否,伸手扶起谢霜华,继续冷言道:“你是该惶恐。以为利用香荷,就可以一石二鸟,让我和大姐反目,自相残杀。届时爹爹就只能扶你上位,来做这太子妃,是不是啊?”
谢晚晴弯腰看着谢杏芳,她一脸刷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民女没有,香荷是大姐屋里的,以前是二哥丫头。她怎么会听我的呢。”
谢霜华在一旁云里雾里,有些恍惚地自语:“怪不得二弟将香荷收回去,不久后,香荷就去了。”
谢晚晴冷笑道:“今日你我姐妹三人在此,就将之前的事摆清楚。那香荷从进尚书府就是你谢杏芳母女俩策划,至于后来的事,我早命人查清楚。若不是我拦着爹爹,你以为你还有命跪在这里?”
谢杏芳听闻,浑身抖得像是筛糠一般,瘫软在地,继而爬过来拉着谢晚晴的裙摆喊:“太子妃饶命。是民女一时鬼迷心窍,才作出那等事。实乃因民女娘亲生我时难产,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便不可能有弟弟,在谢家的地位当然低下,而爹爹只喜欢姐姐,我一直嫉妒大姐。却不料爹爹后来突然对三妹很好,所以我才……”说着,她又是一阵哭泣。
谢晚晴说出这些,也不是想赶尽杀绝,相反她打着别的算盘。于是对她说:“今日,我说这些,只是希我们姐妹三人不要有那么深的隔阂。并无责怪之意,至于那档子事,索性没有酿成大祸,我与大姐自然能谅解。不过,今日,我倒是想问一句,我每日饭菜里加的料,可是二姐所为?”
谢杏芳一脸惨白,不断摇头说:“香荷的事情后,大哥曾找过我,十二殿下也找过我,我怎么敢呢。”
这跟之前谢晚晴猜测的结果差不多。只是她意外的是萧成锦和谢辰华竟都知道这档子事的幕后者,且还亲自去找过。
谢晚晴沉默片刻,亲自扶起谢杏芳。谢霜华还没明白谢晚晴所为何事,待要问。谢晚晴眸光一凌厉,扫她一眼。然后遣退花小瑞,招呼二人围着案几坐下。
谢晚晴也不多,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写下“满则溢之”四个字。
二人看着那字,神色黯然,一时无声。
倒是谢霜华喃喃地说:“原来三妹看事如此透彻,而我们还要靠爹爹提点。难怪爹爹他们都如此喜欢三妹。”她声音里带着几丝落寞。
谢晚晴看她的模样,料定肯定是那天打雷劈的萧成熙惹的。这话中的“他们”不用说,肯定包含着他。
这情爱一词,还真是噬魂的毒药。谢晚晴兀自叹息道:“如今谢家情况危急。你我三人不过女流之辈,扭转乾坤当是万万不能,家族奔走,亦不是你我之责。各自日后的造化,看家族,却也看自己。女人嫁人,最终能庇护你的还不是你的夫君。二位姐姐都是明白事理之人,想必明白。至于家里的牵绊,若可以,尽管跟自己的夫君开诚布公,毕竟,夫君才是女人相伴一生的人。”
谢霜华与谢杏芳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晚晴,面上不约而同地露出苦笑,尔后二人慢慢撩起袖子。谢霜华手臂上是“兰花草”图案,谢杏芳手臂上则是一支海棠。
“我的是‘幽兰清’,杏芳的‘海棠醉’,三妹想必也是有的。这谢家的女人,还有得选择?”谢霜华露出揪心的一笑,谢晚晴这才发现她竟比以前瘦削不少。
“你们何时知晓?”谢晚晴也顿觉荒凉,若不是羽翎的倾力救治,自己如今哪里敢这样猖獗。
谢霜华兀自站起身,道:“前几日,我去城西郊外的落叶寺上香,不慎染上风寒,那里的主持智胜大师为我把脉,却道是身中蛊毒‘幽兰清’,回家一看,杏芳也有这图案。前日里,我们又去那落叶寺一趟,杏芳也是身中蛊毒。不过是新染的,是进入那所谓的族谱后染上的。对了,杏芳明日也更名为谢芳华了。”
谢晚晴慢慢站起身,撩起袖子,露出那怒放的红梅,道:“二位姐姐的蛊毒极好解,你们的夫君都是能人,寻求他们的帮助,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妹妹我的‘蕊寒香’才是天下难解。”
谢霜华与谢杏芳同时怔住,齐唰唰地看着她。
“早就知晓。爹爹对我哪里来的情谊?我们命如草芥,不过是谢家的工具。满则溢之,也不过是朝廷的策略。既然爹已经告知你们。你们自为自己打算。千万不要伤自己的夫君,赔上一生。”谢晚晴兀自闭上眼。她知晓这二人已然初步将她当做妹妹,可惜她这般举动,想要保住的人不是她二人,而保的是羽家和萧成熙,保的是萧月国的未来。
这二人,都是萧月国未来的希望。若猜测没错,这东南的势力已尽归萧成熙。而羽萧该是萧成熙的同盟。
她不相信谢朝英不知晓这些,也不相信谢朝英不明白其中道理。那么在徳启帝让谢家到达荣耀的巅峰之时,也是谢家和徳启帝博弈的最后时刻,或者这其间会有许多的朝廷大臣将矛头对准谢家,但真正在背后操纵一切的,就是徳启帝。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刻,对双方来说,算是决战。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刻,处心积虑多年的谋划,这一次就要一战定乾坤。
如果说以前太子是谁,形势并不明朗,现在却是万分清楚。
先是萧成熙经过林州谈判,控制东南军备势力,韩成焕次子韩梓枫于日前在御花园勇擒刺客护驾有功,已成为御林军正阳区统领,而第二天就开始对正阳区御林军进行大换血。
同时,韩成焕的堂弟韩明成也在谢辰华重伤后,由东大营统率一跃成为掌握四门兵马的大统领,且以整顿军容为名,对四大营都做了人事调整,对一些人的历史遗留问题进行追查,西大营骑兵营的陈冲、陈旭然兄弟都相继被下狱。谢家曾派人给她递过一封信,让她小心应付,谢朝英在信中很是隐晦。但谢晚晴知道,这其实是一场肃清运动,肃清谢家乃至马家在四营中势力的运动,徳启帝让韩明成一步步从小兵到东大营统率,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为的是对付马家,这次一并也对付谢家了。
至于锦河中游江城腹地,明眼人都知道,历来是谢家与马家的势力在互相抗衡,此消彼长。然,徳启帝先是以东北军备不够为名目,将一直在锦河北岸的马家势力调往东北。又以西北天险之城啸城很容易成车姜国攻打的死角,将谢家的一部分势力调往啸城。
这样的动作无疑在向天下宣布,下一任的君王就是萧成熙。
再加上萧成熙敢肆无忌惮地日日出现在东宫,而非以前一副浪荡子弟模样。这一切都表明,萧成熙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三妹,多谢你提点,姐姐知晓了。”谢霜华盈盈一拜,谢杏芳也是一拜。
谢晚晴一摆手道:“二位姐姐请回吧。还有一条,无论何时,记住自己始终是谢家的女儿就够了。”
二人皆不明所以,谢晚晴已然半闭目在椅子上养神,二人见此情景只好退出去。
第67章 萧成熙的礼物
徳启帝赐下晚膳,谢晚晴只挑清淡小粥喝几口,许是天热,许是为谢家忧心,许是心里空落落的,总之,这个所谓的生辰,她是一点精神都没有。
晚膳期间,萧成锦过来,在落凤宫坐片刻,送了一个带机关的盒子,说什么里面有好东西。谢晚晴也懒得打开,收在竹藤篮里。不一会儿,萧成锦便被徳启帝叫去龙渊殿。
谢晚晴沐浴完,正欲要睡,宫人来通传说熙王来了。
她推说累了,已睡下。但果然不出所料,颇有强盗作风的萧成熙将卫戍们统统撂倒,强行来到落凤宫。
谢晚晴不看她,自顾自梳理好头发,往凤床上走。
萧成熙一袭月白色衣衫,长发未束,闪身拦住谢晚晴,低下头来,长发簌簌落下,发丝上带着清新的植物香。
“按兵不动是何意?”萧成熙唇边勾起一抹笑,极其随意地问。
谢晚晴心里一惊,方才她给谢霜华与谢杏芳二人的回礼之内,就有这四个字。这才不到一个时辰,萧成熙竟就来问这词的意思。
这词是随意写的,事先也没经过任何宫婢的手。可萧成熙怎么知道?难道谢霜华和谢杏芳出卖了她,还是她二人出了什么事?
她不由得后退一步,轻轻一笑,像是看到极其好笑的事,漫不经心地说:“熙王又来逗颖华。您满腹经纶,怎会不知这词的意思?”
萧成熙看着她波平如镜的脸,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真不愧是谢家与董家培养的人。”
谢晚晴看着他脸上闪现的杀意,蓦然垂目不看他,只悠悠地说:“熙王说话要讲证据。”
萧成熙像是听到最可笑的笑话,哈哈一笑,反手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拖到软榻边,扔在软榻上,说:“即使铁证如山,你谢四小姐也会死不认账。再说,何须要证据?”
谢晚晴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心想这厮倒算是了解她,只是为何最近的他越来越喜怒无常。难道是谢家对他有什么动作吗?她兀自想着,身子慢慢调整做防备状。
萧成熙背对着谢晚晴站着,声音带着浓浓的讽刺:“哼,按兵不动,你倒是为谢家打算得好。可惜你爹未必会理你的情。”
谢晚晴还是坐在软榻上,思量着萧成熙的用意,一言不发。萧成熙大约是自我表演,没有得到回应,颇为不悦,猛然转过身,捏住谢晚晴的下巴,有些凶横地问:“按兵不动,你到底要保的人是谁?”
谢晚晴只觉得下巴都要碎了,心里却也不觉得害怕,神色淡然地看着他。可心里却是莫名难过,眼泪不觉间溢满眼。但她就是神色如常,硬是不眨眼让眼泪滚落,就那样噙着泪水看着萧成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