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成熙听闻此语,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脸上还是慵懒的微笑,眉头却微蹙起。
萧成锦自然是思考一阵,也是似懂非懂,只得摇头道:“这话好深奥,似懂非懂的。”
大公主倒是拍拍萧成锦的手,说:“好啦,不要再想。难得都在此,就多陪陪颖华。”说着,他转眼看谢晚晴,二人目光一撞。
谢晚晴倒是不好意思先移开目光,心里跳得扑扑的,又暗骂自己今日如何不能收敛心性,这样迟早会引起慕容的怀疑的。
一时间冷场,倒是花小瑞看到空档,慌忙上前复命:“启禀殿下,储秀宫验身宫妇带到。”
谢晚晴抬抬头,一脸惊讶地问:“你带她来做啥?我不是让你去请鸾庆宫的郭掌宫过来,问问淑妃娘娘的喜好,好为下个月淑妃的生辰准备礼物的吗?”
花小瑞一愣,知晓谢晚晴改变主意,慌忙跪地求饶道:“请殿下饶过小婢,小婢未曾弄清事情,请殿下饶命。”
谢晚晴叹息一声,挥挥手道:“本殿下身子不好,你最近日夜照料,甚是劳累,怕是没有休息好,这才犯这错误,情有可原。只是三位殿下来如此之久,不知烧水泡茶,将方才不小心打碎的青瓷茶杯扫除,这才是真正的有罪了。”
花小瑞忙不迭谢恩站起身,送那老宫妇出去,又找两个宫婢进来打扫,不一会儿便端着果脯蜜饯之类的走进来。
萧成熙靠在窗边,若有所思。
大公主和小十二坐在软榻边,小十二正在讲昨日挽弓射杀猛虎之事,随即又滔滔不绝地讲起学府内的趣事。
谢晚晴听着,看到这小孩脸上露出天真的笑意,和那种愉快的满足感,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于是偶尔也配合萧成锦,问一两句,顺带鼓励一番,萧成锦先前看见七哥抱着谢晚晴的那点不愉快早就荡然无存。他看着她放松的神情,轻柔的微笑,顿时觉得自己是离她最近的人,谁也没有办法让她这般笑,这边轻松。
大公主也坐在一旁品茗,面带微笑,不时也赞美萧成锦两句。
出于礼貌,谢晚晴当然也顺带询问大公主出嫁的准备事宜如何。三人家长里短,倒是将萧成熙晾在一旁。
萧成熙也不介意,只是他看着谢晚晴那种柔软而轻松的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看见过她对小十二这样笑,对大姐这样笑,甚至是对陌生人,但对他萧成熙却从来都是淡漠的讽刺,小心的防备。仿若他们两人之间只余下彼此的猜忌与试探,防备与警惕。
他想到此,心里又很不悦起来。径直走到软榻边,轻笑道:“小十二,若我记得没错的话。今日,成汉师傅要考骑马吧?现在可快带午时了。”
萧成锦抬眼看他,虽原谅他,但终究拉不下面子,狠狠瞪他一眼,这才站起身向谢晚晴辞行,且拉着她的手,再三保证一考完骑射就来东宫看她,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萧成锦一走,萧成熙便敛起笑容,道:“大姐,下月初,我与太子妃要一道接见使臣。所以还有重要事情要商议。”
大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缓起身道:“也好,我玉蟾宫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颖华,大姐改日来看你。”说着,也是径直走出去。
谢晚晴心里犯嘀咕,这萧成熙到底又要干嘛。弄走大公主和萧成锦,接下来是不是要将泡茶的花小瑞遣退?
谢晚晴还在想,就听得萧成熙冷冷地吩咐花小瑞退下。
一时间,气氛再度诡异。落凤宫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萧成熙在软榻边坐下,按住将要起身的谢晚晴。
“你到底要干啥?直说。没必须跟我耍花招。”谢晚晴有些火,想要摆脱他双手对她肩头的重压。
“你和姓羽的永远都不可能。你知道么?”他一字一顿地说得很慢,像是要将羽翎从她心里连根拔除一般。
谢晚晴眉毛一挑,缓缓地说:“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如此聪慧,该知道若你执迷不悟带给羽翎的将会是什么。”萧成熙吐出最为残酷的话语。
谢晚晴听这话,脸色陡然惨白。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会给羽翎带来无尽的灾难。可是她在面对羽翎这件事上,一直很鸵鸟,以为不想,就不会发生。
“所以,你注定只能嫁给皇家,如果你想成为我的嫂子,我不介意。如果你想成为我的弟妹,也要掂量一番,会不会害了小十二,他家的势力,只有他的舅舅,这一次林州一役,全军覆没。”萧成熙像一个恶魔般靠近谢晚晴,逼得她丝毫没有退路。
“不要有幻想。皇家可以培养一个世家,允许商贾富甲天下,自然也能力灭这个世家。你认为即使是帝都四少之一的羽翎有本事跟天下对着干么?”萧成熙哑着嗓子,微笑着靠近谢晚晴,一字一顿地说。
谢晚晴咬着唇不语,恨不得狠狠地刺这个男人几刀,如此可恶,将她的未来分析得一览无余。
“所以,你只能选择我。只能是我的。”他笃定地说。
谢晚晴牙一咬,颇为挑衅地说:“须知变数众多。你不是神诋,也有不可力挽狂澜之事。”
第64章 试探
流言并没有停息,暗地里传来传去,皆是太子妃与熙王。更有甚者,帝都各大赌坊,熙王与太子妃是最佳配偶成为热门,人气一路飙升。因熙王在林州让萧月国扬眉吐气,在百姓心中他已然成为萧月国的希望,成为能扭转乾坤的人物,也因此成为太子妃的最佳配偶人选。
这是一种策略,对萧成熙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来说,这一仗赢得很漂亮。至少让百姓认可,其次,还可以逼迫对手出手。
于是,萧成熙倒不介意谢晚晴的不悦,每日都要落凤宫看她。谢晚晴自是不给他好脸色看,对他也爱理不理。
他倒是自得其乐,研究象棋,或者一言不发地斜倚在软榻上,睡颜颇美地睡一觉。
每每这时,安静的落凤宫里,他的呼吸声均匀,谢晚晴合上书,竖着耳朵听,竟觉得是美妙的音乐,心里莫名觉得踏实安宁。就这样,还有一两次,听着听着兀自伏在案几上睡着。
当然,萧成熙这样的举动,无疑给流言以如山的铁证。让原本捕风捉影般的虚幻化作铁铮铮的事实。
谢晚晴冷眼看着这一切,萧成熙是利用她逼那些躲在暗处的鬼魅。他要让那些人统统现身。果然,如是三日,便有人坐不住了。
首先坐不住,当然是萧成锦。那日是谢晚晴生日的前一天下午,萧成锦从学府考完骑射回来,并没有回去,反而一身戎装就来东宫,拉着谢晚晴走到花圃深处,抓着她的手,固执地问:“七哥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谢晚晴当即一愣,没想到这八岁的小屁孩居然懂得问这个,皇家的性教育有这样开放?
“快说,没把你怎么样吧?”萧成锦颇为着急,不断地摇着谢晚晴。
谢晚晴自然不能回答,她可没有到及笄之年,也没有太子,因而这种洞房前的教育是绝密的。所以,她扑闪着大眼睛问:“什么怎么样?”
这回换萧成锦愣住了,他只是听二哥在那里叹息担心,怕是这老七作出畜生行为,好歹这太子妃还不满十一岁。他自然不懂畜生行为,只听说会对她不利,便抱着二哥的胳膊苦苦追问“什么是畜生行为”。没想到二哥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他还小,得等到十三岁会有专人讲解,十六岁会有司寝宫婢亲引导举行成人式。
可是,他记挂着她,非得要知道得一清二楚。二哥吱吱唔唔为难一阵,终究是带他去看合欢佛,春宫图。又讲解一些,羞得他好一阵子都抬不起头。
这下子,颖华竟然问他,他如何跟她说?
萧成锦小脸上通红,眉头蹙得很难看。好半天也没说出来,只问一句:“我听说,七哥抱你去浴房,他抱你去做啥?”
谢晚晴早就一副看好戏的态度,偏着脑袋看着他满脸通红的羞恼与为难,想看这小屁孩儿如何来对她这个小女孩进行性教育。很是遗憾这家伙还是没勇气来跟她讲。
“有什么问题吗?”谢晚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他抱你去洗澡。”萧成锦恨恨地看着谢晚晴,强调道。
谢晚晴眉头微蹙,抬手敲敲萧成锦的脑袋,责备道:“萧成锦,你可以不相信你七哥,可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那天是有人害我,在我屋里点了迷幻香。你七哥为我解那毒,抱我去浴房,扔冰水里的。”
“真的?”萧成锦怯怯地问。
谢晚晴点点头。萧成锦兀自嘟囔着:“可七哥吩咐宫婢说你很累,不用叫醒你。”是啊,当日,他不知这很累什么意思,上午二哥为他解释过,他便知晓了。
谢晚晴听这话,哭笑不得。看来真是有人利用这家伙来打听她跟萧成熙之间到底到什么程度,居然不惜对一个八岁的孩童普及性知识。要让她知晓是谁,必定要让那人好看。
“那你们后来怎么样?毒解了吗?”萧成锦不依不饶,又问。
谢晚晴略一顿,这一个表情映入萧成锦眼里,就是活脱脱有奸情的神色。他心一沉,不禁害怕起来,难道真的让二哥说中了?七哥为太子位抢了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这几个字从脑袋里闪过,萧成锦想到二哥跟他说的那些事,脸一下子又滚烫起来。
谢晚晴看到萧成锦的脸色,知晓这小破孩定是有不纯洁念头,不禁怒从中来。
不知哪个天打雷劈的哥哥居然这样来残害兄弟,残害儿童。
“颖华。”萧成锦见谢晚晴没有答话,便可怜兮兮地喊一声,拉着谢晚晴的胳膊摇摇,一脸祈求的神色。
“后来,你七哥抱我上床,让我好好休息啊。”谢晚晴扑闪着大眼睛,据实以答。
萧成锦脸色一变,问:“没了吗?那你为什么会那么累?”
谢晚晴拍拍额头,这个小破孩,居然还揪着萧成熙那句该死的暧昧不清的话不放。她摇摇头,脸色一沉,责备道:“以前也听闻你是成汉师傅的得意门生,竟不知那迷幻香会迷人心智,让人不断跟自己搏斗,或者不断出现幻觉,耗费大量精气神么?”
萧成锦脸色刷白,看着一脸怒气的她,顿觉得自己方才的问话是侮辱了她,侮辱了七哥,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谢晚晴倒是趁机抓住机会,抬头敲他的脑袋,责备道:“别以为我成日在落凤宫,就不知外面传的什么。别人不辨别,你也不分辨分辨,你七哥是怎样的人?我是怎样的人?你便任由别人撺掇,上当来替他们打听消息。”
萧成锦这才大悟,心里是懊悔不已,平日里,父皇、陈先生乃至一直少言语的成师傅都夸奖自己聪颖,能看到表象后的东西。可这件事上倒不如她看得透彻。可他虽知错,但毕竟还年幼,实在也拉不下面子,低着头继续嘟囔:“可那天,我亲眼看到七哥他抱你。”
谢晚晴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你都不相信你七哥,也不相信我。又何必来问我?”
其时,韶光残照,露水初起,谢晚晴衣袂飘飞往落凤宫走。
萧成锦看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忽然害怕,连忙跑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她,用近乎央求的语调说:“颖华,不要生气。是成锦错了。成锦以后都相信颖华。”
童声带着哭腔,让谢晚晴完全没有抵抗力,很轻易地举手投降原谅他。这家伙才破涕为笑,牵着她的手,调皮地说饿了,要留在东宫陪她用膳。
好不容易用完膳,送走赌咒发誓会练好本领娶她的萧成锦。谢晚晴耸耸肩头,端着一杯茶站在东宫花厅窗口,欣赏月下荷塘。
却听得掌灯宫婢一声尖叫响彻云霄,吓得她的手也不禁一哆嗦,一杯上好的碧影差点就洒掉。一旁的方云珠慌忙出去呵斥那宫婢,还没走两步,便看见一身戎装的越王走进来。
谢晚晴余光所及,早已看到他。心里甚是不悦:这是是东宫花厅,未经通传就进来。看来这萧家兄弟都越来越放肆,没将她放在眼里。自己的卫戍们也该整顿横顿了。
他手中抱着兜鍪,待方云珠出去,才轻笑着问:“你还好么?”
“一切都好。越王刚回来?”谢晚晴一身藕荷色夏装,扎着麻花辫,端着茶兀自喝一杯,问出这句经典废话。
“嗯,刚回来。后天大姐大婚,明日是你生辰,上次去军营,便向父皇请了旨,允许我回来的。”他轻笑,眉目生动,也是极好看的男子,此刻的语气与神色倒像是长年驻守边关的男子,偶尔回家向妻子报告行踪一般。
谢晚晴也不知接下来说什么,若问“你在军中还好吗”,这有刺探军情之嫌,其余的,他们实在没有共同交接点。
所以,谢晚晴只是“哦”一声,继续看着窗外的荷塘月色,祈祷着这越王赶快滚蛋。
越王听闻她这声“哦”,也只是轻轻一笑,将兜鍪放在旁边木架上,径直走到她身边,摊开手,手心里是一块石头,应该说是一块绿色的翡翠,未曾经过任何的加工。那翡翠碧绿通透,里面絮状物极少,是上好的翡翠。
“也不知该送什么给你,在军营里极其忙,再说,总觉得什么配你都俗气了。”他说话,还是低低沉沉的,不疾不徐,话语始终温和,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语气,这话语。都是拿捏得当的情场高手才有的。谢晚晴暗喊好险,若自己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怕早就被这等甜言蜜语所击毙了,亏得上天垂爱,让她青春少艾,还有二十八岁的智慧。
是的,智慧。她的智慧让她此刻故作娇羞,低着头低声说:“越王谬赞,颖华何德何能,让越王如此夸赞。”
“哪里,实话而已。这块绿石头,是我从军营旁边一块河滩上捡来砸东西的,却不料砸出这么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未经打磨的醇美,让我第一时间想起你,倒是希望太子妃不要嫌弃我这份生辰礼物。”他厚实而宽大的手掌中,赫然躺着那块不规则的翡翠。
谢晚晴略一迟疑,少不得一番推辞,最终还是收下。又出于礼貌,要留他在东宫用膳,他还是轻轻柔柔地笑着说:“路上吃过干粮。这下不饿,倒是没想到太子妃没邀请我共赏这荷塘月色。”
谢晚晴讪讪地笑,正待要重新邀请,他却是在她身边坐下,忽然声音变得严肃。其时,他看着窗外的荷塘月色,说:“流言有时足以致命,七弟风流,天下皆知。你倒是要跟他保持距离,否则将来吃亏的,倒是你。须得知你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你每一步都代表着皇家,你若自以为是动一丝一毫,倒是自不量力。”
“多谢越王指点。”谢晚晴听他这么说,心里反而没底了。如果他耍阴谋手段,她反而好猜他的心思,可他这样坦然倒是让她不知所措。
“谢什么。只是一回帝都,就听闻几个心腹说起外面的流言,而且编的有板有眼,说七弟夜宿落凤宫,与太子妃共处一枕。”他声音渐渐小下去,带着担忧与惋惜。
谢晚晴茶杯重重一扔,冷喝道:“没想到竟有如此扑本殿下脏水的,看来有人蓄谋已久。就是想引得你们兄弟反目。那日,先是有人给熙王发贴,说我约他到落凤宫一聚,尔后,在我落凤宫中燃起迷幻香中‘迷影’,将我引得丧失心智,亏得熙王殿下将我扔进冰水里解毒,这才逃过一劫。却不料贼人如此歹毒,目的竟在污蔑本殿下和熙王。如今,越王回来,倒是要请越王安排点人暗中查看一下。”
谢晚晴说着,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越王。
“这是自然。”越王郑重其事地点头。谢晚晴一笑,便也不说话,二人又都看着窗外的风景,荷塘不大,却也有菡萏盛放,伴着悠悠的凉风,沁人心脾。
“谢谢你相信我。之前一直怕你误会。”谢晚晴突然说,语气颇为落寞,心里却在想:小样的,不就是说撩人心绪的话么?自己上辈子好歹也偷偷摸摸写过不少爱情故事发表于杂志。
果然这句话颇具杀伤力,让越王身份一颤,许久,他才说出一句话:“你一直怕我误会?”
谢晚晴很配合地点点头,然后乖巧地埋着头。
越王有些激动,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谢晚晴猛然跳开,站在里他远的地方,让他自重。
越王颇为尴尬,便只得起身告辞,说要去向皇后请安。
尔后,他拿起兜鍪往外走。
终于可以送走瘟神了。谢晚晴兀自吐出一口气。却听得帘子重新想起,心里一紧,果然越王去而复返。
他只是站在帘子门口,这次不是淡然的笑,而是灿烂的笑。他的声音也有愉快的成分,他说:“记得我叫萧锦羽,你私下里,叫我羽哥哥可好?”
羽哥哥!真他娘的恶寒。谢晚晴面上赔笑,又故作娇羞,最后才点头。他还是轻轻柔柔弱的笑,说走了,改日再来看她。
待他走后,谢晚晴揉揉太阳穴,自己东宫的这些卫戍真是饭桶,白日里不懂得将人挡在外面,这夜晚还不知。
于是她招来卫戍,对东宫卫戍的队长说:“明日里,跟人比一场。如果输了,本殿下直接丢你去戍边。”
那队长一脸刷白,想要说什么。谢晚晴一摆手道:“明日里,比完再说。有什么账,我们一把算。退下吧。”
那卫戍大约是抓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太子妃为何突然心血来潮要比武,愣是问一句:“请问比什么?”
谢晚晴眸光一凌,喝道:“不用比了,你可以直接去戍边了。”
那卫戍队长愣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谢晚晴懒得看他,径直往落凤宫走。月色正好,凉风习习,有极其细微的衣袂飘飞的声音,谢晚晴脚步略一顿,暗自拈针在手,略一思索,兀自笑了,继续往前走。
第65章 满则溢之
(斗者,深知满则溢之,心定空澄,必不被人掣肘。——题记)
谢晚晴刚走到落凤宫,屏退左右,四处一扫,便见屏风后的软榻上斜倚着一人。谢晚晴也不管他,径直坐在案几前,开始摆弄茶具,气定神闲地泡好一壶碧影。然后瞧瞧那人还斜倚在软榻上。
“阁下,不来品一下这顶级的碧影?”她端着杯闻一下香,气定神闲地说。
屏风后的人并没有答话,而是施施然起身,慢慢转过屏风来。谢晚晴瞟一眼,只见来人身材也算高大,一袭月白色宽袍,黑发用银冠束着,干净整洁一丝不苟。昏暗的灯火下,看不清面目。
但谢晚晴只需一眼,看个大概,便知来人是谁。
她没抬眼瞧他,只是摆弄着茶杯,为对方添茶。那人在谢晚晴对面的软垫上坐下,折扇轻敲,饶有兴趣地问:“太子妃倒是沉着,就不怕我是坏人。”
谢晚晴双手端杯给他,眸光一闪,漫不经心地说:“阁下能轻易躲过东宫卫戍,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落凤宫,功夫自然是高。若要取在下的性命,当如探囊取物。我担忧又有何意义呢?来,品一下这顶级的碧影。”
他伸手接过杯,并没有喝,放在手中把玩,笑着说:“原来太子妃对坏人的定义如此之狭窄。所谓坏人并不一定是取人性命者。还有很多的事情,比如——”
这人说着猛地起身,手支撑在案几上,俯身靠近谢晚晴。
谢晚晴一愣,继而回复平静,继续摆弄茶具,然后一脸天真地问:“愿闻其详,比如还有什么?”
这一问,这人倒是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谢晚晴这才抬头,细细打量近在咫尺的脸,比想象中更好看,比那日在云烟巷看到的更好看。这张脸肤质极好,偏阴柔一些,但决计不像卫风那样伪娘,肤质如玉,仪容俊美,满是风雅之气。他眸光微敛,眼微眯成弯月。
谢晚晴屏住呼吸,垂目轻笑道:“在下记得并没有公子这号朋友。不知公子今日冒险前来所为何事?”
慕容睿辰轻笑一声,理理衣衫,盘腿坐在案几前,继续端起方才的茶杯亲抿一口,很是遗憾地说:“太子妃的记性当真这样差?本公子可是一直记得你哟。”
谢晚晴略一挑眉,道:“颖华自幼养在深闺,见过的男子不过父兄。这入宫,也才见到几位王爷,倒没发觉阁下是哪位皇亲国戚。”
慕容睿辰站起身将身子靠在旁边的软靠上,伸伸懒腰道:“明人不说暗话。自从那日子上午,在云烟巷见过太子妃,便是念念不忘。难道太子妃忘记了吗?”
谢晚晴装着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继而一脸不悦地说:“公子自重。本殿下向来养在深闺,云烟巷那等地方,本殿下怎么会去?公子今日若是存心找茬的,也别怪本殿下不客气。”
慕容睿辰看到她发怒也不介意,只是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闲话家常地说:“那正味轩的饭菜与香入云相比,确实是差劲些。不过那里小二的服务倒是周到,还懂得给客人送药。”
谢晚晴手一滞。她没想到那日与谢朝英吃饭,一直在隔壁的慕容竟对她的举动了如指掌。她苦笑一下,看来还真不能小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慕容显然从云烟巷,或者更早一些,例如她在“香入云”里活动时,例如她刚刚从尚书府跑出来时,例如她在外面买衣服时,就已经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了。
寒意在这炎热的七月底四起。原来自己如同电视剧中人,而周遭的人,有这么多都做着观众。她摆弄茶具的手一抖,索性放下所有的活,低着头,然后幽幽地问:“那日,正味轩里那个伙计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