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她高估他,也高估了自己。
她轻轻一笑,笑自己的傻。竟然会相信萧成熙这从不讲信用、自以为是的人。
这刻,明明是七月天,窗外日光灿烂,她站在那里,浑身汗涔涔而下,身上却是一片冰凉。
不知站了多久,那两个宫婢已从这八卦说到皇上赏赐许多物品给大公主作嫁妆,然后又说到十二皇子昨日挽弓射杀猛虎,尔后,又说到贤妃穿衣不慎与皇后相撞,被皇后奚落得一言不发。
总之,谢晚晴听着那些八卦是转了又转,才听得帘外有宫婢喝道:“你二人好不晓事。这都快到午时了,你二人还不叫太子妃起床,是想等着被扔到暴室去?”
厉声喝道的人正是花小瑞,谢晚晴听闻她的话语恍然一怔,连忙转身回到寝宫,坐到案几前的软垫上,半闭着双目养神。
“可是熙王说……”其中一个宫婢支支吾吾地说。
花小瑞甚是不悦,冷哼一声,说道:“你二人最好瞧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这里是东宫,该听谁的吩咐。太子妃第一日来这东宫,想必就说过了吧。”
那宫婢二人连连认错,花小瑞冷哼一声,径直挑帘走进来。看到谢晚晴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不觉一惊,问:“三小姐,你醒了。”
谢晚晴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看花小瑞,轻描淡写地说:“醒了好一阵,去将那两个乱嚼舌根的宫婢给叫进来。”
花小瑞一愣,低声问:“您都听到了?三小姐,昨夜——”
谢晚晴眉头一挑,眸光一寒,道:“别仗着你是本殿下带东宫的,就忘记自己的本分。”
花小瑞浑身一颤,慌忙退出去,她从未见过自家三小姐充满杀意的眼神。
落凤宫内再度安静,自从羽翎来过之后,谢晚晴不管昼夜,都开着窗户,那些树从碧绿到苍青。风从窗开灌进来,吹得帷帘沙沙响。
谢晚晴坐到窗前的梳妆台,拿起精致的木梳轻轻地梳理着秀发。心像是被萧成熙的事情洞开了大大的缺口,有寒冷的风从那里穿过,带来痉挛的刺痛。
抬眼看着窗外的树,日光里的苍翠。想起羽翎的脸,却如同梦幻般模糊。羽翎仿若一直是一个梦境般的存在。
谢晚晴此刻竟怀疑羽翎是不是自己妄想症臆造的结果。周遭的人都在算计她,只有羽翎没有,从第一次从水池中救她,到月夜从刺客手中抢过她,再到后来为她解毒,落凤宫外夜夜的守候,那个月华如霜的夜晚,落在伤口上轻柔的吻…..
就是最狗血的小说与最偶像的电视剧里的男主,也不会有这般的深情。
羽翎,羽翎。她心里有某种呼唤。
“参见殿下,请殿下饶命。”那二婢也算是聪颖,一进来便匍匐在地。谢晚晴没有说话,只是气定神闲地梳着头发。
花小瑞迎上来要为谢晚晴梳发髻。谢晚晴一摆手不让,花小瑞的手悬在那里,颇尴尬,好一会儿才悻悻收回。
谢晚晴并不会梳发,所以她只绑一个简单的马尾,额两边留出一缕头发,倒是飘逸,兀自整理好衣衫。
心情也是在这梳发之间慢慢整理好。昨夜的自己太过于狂乱,失了心性,从今而后,任何事都需冷眼旁观。
这世间,多少欺骗假爱之名而生啊。
爱,弥足珍贵;爱,剔骨碎魂的刀;爱,阴谋者的利器。
当她走到二婢跟前时,心门已陡然关上,又是那个从容淡然的女娃,虽然心上多了些许沧桑。
“殿下,请饶命。”二婢带着哭腔说。
“你二人所犯何罪?”谢晚晴天真的童音让落凤宫的里的三人一怔。
那二婢没想到太子妃会这样问,也是一愣。但混迹宫廷的经验让她们在此刻并没有欢呼大喜,相反内心的恐惧比方才还盛。
“回禀殿下,小婢没有及时叫醒太子妃。”其中一个宫婢显然深谙自动承认错误比对方指出错误的风险比,很是乖巧地主动认错。
谢晚晴吩咐花小瑞传膳,然后“哦”一声,一副不明就里地问:“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何说到饶命这么严重?”
那声音很淡,很淡。淡然得让两个宫婢有不详的预感。
两人还是跪在地上,面面相觑,犹豫着该不该说熙王的事。
谢晚晴转身往案几旁踱步,内心中默默数着数,她的底线历来是数五十八下。如果数到过五十八,她们还没有主动认错,那就不能怪她无情。
事实上,这两个宫婢的段位确实低,犹豫的时间过长。
谢晚晴默默数完五十八之后,重重叹息一声。这一声叹息,让这二婢以及端着早膳进来的花小瑞心都猛然一沉。
谢晚晴提着衣衫转身,对二婢说:“你二人起来,去检查一下床被,可有异常。”
那二婢还匍匐跪着,听闻此语,浑身汗涔涔而下,知晓方才的对话,定是被太子妃知晓了。口中不断喊着“饶命,再也不敢了”。
谢晚晴却是横眉冷喝:“这后宫,最不可乱说的就是话。不过本殿下做事,一向让人心服口服。你二人速速检查床褥被单,以及浴房。速去,不然本殿下现在就赐死你二人。”
那二婢早已吓得哆嗦,只哀嚎着“太子妃,请饶命”。
谢晚晴冷哼一声,吩咐布菜的花小瑞去找方云珠,通知储秀宫验身的老宫妇前来。
花小瑞一愣,说:“殿下,这事——”
谢晚晴眉一拧,狠狠拍在桌子上,喝道:“看来本殿下平日里太纵容你们,你们连吩咐都有异议。”
花小瑞看她这怒火,自知事情重大。
今早不该她当值,她就去厨房转一圈,且洗一下衣服,却不料听到几个宫婢在窃窃私语昨夜太子妃与熙王之事,此刻看来,太子妃是知晓这些流言。只是太子妃闹这么大,会不会影响太过于……说实话,几个皇子,能配得上太子妃的,除去自家小主子十二殿下,怕就只有七殿下。
她不明白太子妃为何发这样大的火,是因为心所属不是熙王,而是十二殿下,或者这段时间走得挺近的越王?
不过,作为一个宫女,让她选,她也不会选越王的,越王那神色让人看起来就觉得胆寒。
“还不快去?真要本殿下将你丢到暴室去?”谢晚晴看花小瑞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她心也一软,毕竟她方才的建议也是让她不要将事情闹大。可她谢晚晴不能平白让流言四起,不能便宜那个卑鄙的小子。
“奴婢马上去办。”花小瑞反应过来,知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慌忙跑出落凤宫。
谢晚晴自然知晓花小瑞是谁的人,她也算出她除了听她的话去通知方云珠和验身的老宫妇,还会去去通知大公主、萧成锦与萧成熙。
这样最好,这出戏没有观众和见证者,如何圆满?再说,没有劝诫的人,又如何收场?
不过, 做这样的决定到底是不是错的?如果自己真不能与羽翎双宿双栖,自己的男人必然是帝王,可这八个皇子里,其实也只有他而已。
是不是错了?她不禁问自己,斜斜地靠在软榻上,揉着疼痛的太阳穴。
萧成熙如果知晓自己要做这样的决定,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在给她好脸色吧。
想到他一辈子都不给自己好脸色看,心里竟有几分怅然与害怕。
真是没出息。
谢晚晴狠狠咬着嘴唇,闭着眼睛轻骂自己,眼泪却不知不觉从眼角溢出。
这其实是个挺美的时刻,睡在软榻上的女娃,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可这样的美妙画卷,就是拿来打破的。
一大早,拿着青瓷茶具到落凤宫来的萧成熙,与匆匆出门的花小瑞撞个满怀,因而也知晓这丫头居然做得那么狠,这样急急地要跟他撇清关系。
他怒意丛生,来到落凤宫门口,正巧看到方云珠,他倒是一愣,以前没有这样仔细看过这人。这会儿,倒是看清楚了。
眸光一沉,对方云珠说:“你且退下。没有本王命令,不得进来。”
方云珠倒也不是好惹的,一边礼貌地拜见萧成熙,一边说:“奴婢乃东宫掌宫,太子妃传召奴婢,奴婢只能逆熙王的意思了。还请熙王恕罪。”
萧成熙眸光一闪,低声道:“不知那西苑的莲花开得是否有东宫的这片美丽?”
方云珠低垂着头,身子微颤,却又很快平静,道:“回禀熙王,奴婢自幼宫中长大,倒不知西苑在何处。”
萧成熙冷哼一声,随即轻笑道:“听说帝都城西有个落叶寺,香火很盛,里面有个智胜大师,佛法无边,看来,改日,本王也该去拜访一下这位高僧,接受一下佛法的陶冶。”
方云珠浑身僵直,机械地说:“奴婢也曾听贤妃说起过,不曾想熙王也是喜欢佛法。”
萧成熙看到她细微的变化,也不多说,只冷冷的一句:“没有本王命令,不许进来。否则,后果自知。”
方云珠没有答话,只是站在那树荫下,看着他淡青色的衣衫飘飞,那背影风姿卓绝,往落凤宫里走去。
她浑身都是冷汗,这男人到底知晓多少?在这个宫中这几年,她凭着自己的聪慧周旋于众位主子之间,对皇后与太后也是拿捏得当,察言观色自然不在话下。可最近,两个人让她感到彻骨凉,感到无比恐惧。一个是太子妃,另一个就是熙王。
这两个人,她永远猜不到他们下一刻是微笑,还是阴骘,是惩,还是赏。
萧成熙知晓自己的记忆没有欺骗自己,这女人果然是那家的,只是来到这东宫,还做到掌宫,看来有人是处心积虑,至于想做啥,目的还不明确。
此刻,他也没多的功夫去管这个来路不正的女人。他一想到那丫头居然不惜代价,将事情闹大,都要跟他撇开关系,就怒火丛生。
没想到一走进落凤宫,只见那两个宫婢匍匐在地上,浑身瘫软。而她斜倚在软榻上,闭着眼。他本想将她拖起来,走近一看,这丫头竟在流泪,还咬着嘴唇,神色甚是难过。
萧成熙一腔怒火就被这神色与眼泪活生生浇灭,一只手悬在她头顶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瘫软的二婢一抬头,看到来人,慌忙磕头如捣蒜,忙不迭地喊:“奴婢拜见熙王。”
谢晚晴一听,一下子睁开眼,翻身而起坐在软榻边。泪还挂在腮边,神色却已恢复淡然,她理理衣衫,略抬眉,淡然地说:“看来,我东宫确实该好好整顿一下了,熙王大驾,居然没人来通传。”
萧成熙也不答话,看到她这样的神色,方才的怒气又盛,转而对那两个碍眼的宫婢喝道:“本王与太子妃有事商议,你二人还不滚出去?”
二位宫婢正诺诺连声,要退出去。
谢晚晴也是来气道:“本殿下还没有发话,留下来。”
萧成熙将手中的一套茶具狠狠扔出去,上好的青瓷砸在光华的地板上,瓷片四溅。他狠狠地对那两人喝道:“不出去,让你们立马血溅。”
那二人跌跌撞撞爬出去,谢晚晴一脸铁青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萧成熙一手抓着谢晚晴的领口,将她提起来。
第63章 萧成熙的狂
谢晚晴顿觉呼吸困难,胸闷气短。她出于无奈,将双手紧紧攀附在萧成熙脖颈上,整个人倒是吊在他身上,以此来减缓他抓着她衣衫领子,带来的喉咙不畅。
这本是一个无奈之举,因为瞬间的缺氧让她无力去摸腰间的针,只得出此下策。可这样一来,她如同一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脖子上,马尾轻扫过来,拂过萧成熙的脸颊,他倒是一愣。
获得重新呼吸权力的谢晚晴,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温热的气息带着女童特有的清香陡然间充斥在萧成熙周遭。
萧成熙顿觉像遭雷击一样,先前质问的气势顿时化为乌有,虽然之前也逗过谢晚晴,但从没与这个女娃,以这样暧昧的姿势靠这么近。
他的手不觉垂下,倒是呆呆地任由谢晚晴搂着她的脖颈。
谢晚晴好不容易稳住自己,这才发觉这姿势实在过于火爆。自己长这么大,只跟石磊和羽翎靠得比较近,但都没有如此暧昧。
石磊背她,是因为她脚踝受伤。而羽翎抱她,向来像是抱着小婴孩,轻轻柔柔,连身子都不曾贴得近。最过于亲近的,莫过于受针刑那晚,他替她上药,情不自禁的吻。
萧成熙的呼吸也乱了,忘记自己怒气冲冲进来是质问她。二人温热的气息氤氲在周遭。谢晚晴脸滚烫,慌乱无比,连落地的姿势都没想好,就本能地将手一放。
整个人重心不稳,直直跌落下来。
萧成熙心里一颤,慌忙伸手抱住鲁莽的女娃,避免她摔在地上。这一抱,力道也没有控制好,倒是让二人身子紧贴在一起。
谢晚晴脸撞在他胸口上,听得他有力的心跳声,竟也是乱乱的。
“那个,熙王,请你…..请你放我下来。”谢晚晴小声地说,手心里全是汗。
萧成熙不是没有经历过女子。作为皇家的子嗣,自然配有有司寝宫婢。萧家每个男子在十六岁生辰之时,都会举行成人仪式,由司寝宫婢引领,会看春宫图,完成男子的成人礼。尔后,便可纳妃、选侍寝宫婢等。
萧成熙而今也是十七岁,在遇见谢晚晴之前,刚举行完成人礼。虽然,那对于他来说是并不很愉快的经历,甚至让他不想与女子亲近。但到底是经历过人事,算是有经验的人。
可这刻,面对谢晚晴这个丝毫没发育的女娃,向来冷静的熙王竟是内心慌乱。听得谢晚晴让放开她。
他手陡然一松,谢晚晴没料到他如此就放开,毫无防备之下,当即又跌向大地。于是方才的场景重演。二人再度抱在一起,谢晚晴这下是动都不敢动,连说话都说不出。
萧成熙平素也是流连兰台,虽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只是欣赏欣赏美女,探听探听情况,但好歹遇见每个女人都是游刃有余。却偏生这谢晚晴柔柔软软,乖巧得如同一只猫咪呆在他怀里。
乱了呼吸,乱了心情。二人此刻倒是同心。
以至于听闻谢晚晴与萧成熙之事,又听说谢晚晴将事闹得这么大,而急匆匆赶来的萧成锦和大公主进来,他们也不自知。
萧成锦和大公主匆匆而来,在东宫遇见,二人二话没说,便往落凤宫赶,喝退东宫卫戍的阻拦,刚走到落凤宫门口,便看见方云珠站在落凤宫前的柳树下,呆呆地瞧着落凤宫的宫门,细问之下,才知老七怒气冲冲地走进去了,尔后将宫婢也统统赶出来。
萧成锦自然是万分惊讶,自打自己记事起,就没见过七哥发过脾气,就算是往年鸾庆宫一个宫婢不小心差点将鸾庆宫后殿烧了,七哥也是原谅那宫婢,毫无责罚,脾气好得掉渣,连几个公主姐姐都喜欢跟他玩,还经常感叹:“不知是哪个丫头将来有福气,可以嫁给我们家七公子。”
可今日,七哥竟然是在生气,这两个宫婢竟说七哥将青瓷茶具也摔了。
大公主眉头微蹙,他隐约知晓老七的反常,一时间,心里也不是滋味。命二婢去通传,二婢却是匍匐在地浑身发抖,站不起身。
萧成锦顾不得那么多,想着七哥会不会伤害她,毕竟七哥向来都不太喜欢她。于是,拉着大公主的手,急忙往落凤宫走。
一走进落凤宫,便看见这样的场景:萧成熙将谢晚晴紧紧搂在怀中,谢晚晴乖巧地将头埋在他胸口,脸上神情也看不清,因全隐藏在萧成熙的衣服上。
二人似乎很陶醉,也没说话,只是那样静静抱着。更要命的是二人居然没有发现来人。
大公主与萧成锦心里都是一紧,这是老七故意的么?他就算再怎么胡闹,这功夫也决计不会弱到感觉不到来人。
正在这时,外面又是一阵嘈杂,花小瑞拉着储秀宫验身的老宫妇,拼命往落凤宫跑。方云珠还没反应清楚这花小瑞到底拉的是何方神圣。
花小瑞已经拉着到老宫妇走进落凤宫,看见前方站着大公主和十二殿下,她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再往前一看,那场景让花小瑞不觉讶然一惊,失声叫出来。
虽是极小的声音,却是让在场的人都如梦初醒。首先醒悟过来的是萧成熙,这一声让他狂乱如暴风雪花的心顿时平静,再度成为那个冷静的熙王,抱着谢晚晴的手略略松了些。
当然,这一声也让谢晚晴醒悟过来,暗喊“糟糕”,轻轻抬眼一看,睁着大眼睛盯着她和萧成熙的萧成锦,还有眉头紧蹙,甚是不悦的大公主,以及帷幕边惊讶得张着嘴巴的花小瑞以及身后略有惊色的老宫妇。
娘的,这下倒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是让这些人来见证的。却不料萧成熙这扫把星将事情弄成这样。
这下,还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自己跟萧成熙这般暧昧举动,即使等会儿老宫妇验身结果为处子,也是无济于事。她注定要跟这厮牵扯不清。
她颓然闭上眼,不管了。既然事到如今,等这厮去处理。
萧成熙感到怀中人身子先是一僵直,他心里也跟着一僵,这丫头会不会认为这也是自己在算计她?倘若是这样,他跟她之间倒是越去越远了。
可下一刻,怀中的女娃又放松下来,头枕着他胸膛,像是一只慵懒的猫,要把一切都交给主人去处理。
这样的举动,虽然轻微,但对萧成熙来说,却是一剂心情华丽的良药。他抱着她,斜睨萧成锦和大公主一样,漫不经心地问:“十二,今日没有去学府上学?”
萧成锦眼巴巴看着他抱着谢晚晴,紧紧握着小拳,咬着唇一言不发。他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人是他向来敬重的七哥,可他怀里的却是他认定的女子。是的,从那个幽暗的水池里开始,他就认定了她。他明明知道她救他,漏洞百出。可他还是竭力对自己说:她不是谢朝英的棋子,她不会害他,她会永远在他身边,永远对他好。所以,他不管不顾对她好,迫不及待告诉她,她是他的妃,甚至告诉她为了她可以要这天下;所以,他看到她在学府因他而受罚,而不得不收敛心性,努力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对她冷漠。
可今日的场景,却让他心里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他甚是有些恨七哥。
萧成熙向来知晓十二的心思,见他不回答,也不勉强,只是抱着谢晚晴往案几后的软榻走去。很随意地将谢晚晴放在软榻上,自己坐在榻边,轻柔地说:“身子也好,想家就告知母后,母后自然会安排探亲的。还一个人在这里偷偷哭,看你这眼都哭成白兔眼了。”
萧成熙的语调充满宠溺,这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每个人听见。
谢晚晴半闭着眼,侧身躺在软榻上,也不得不佩服萧成熙。他没有解释,可这句子已然很明确:是她谢晚晴想家人,在偷偷哭泣,恰巧被他瞧见,出于亲人式的拥抱,拥入怀中安慰一番。
虽然这番言论,谁都不相信。但这就是萧成熙给众人的解释,如果让他听到不同的版本,他就可以让对方血溅五步。
“三妹想家了?”大公主问道。
萧成熙略侧身坐正,如同男主人一般,对着众人,用疼惜的语气说:“太子妃想是年龄太小。这过几日又是生辰,自是想念亲人,却又怕给母后父皇添麻烦,故而悄悄抹泪,若不是适才本网来送青瓷杯,倒没发现太子妃在流泪。”他说得句句在理,语气又甚是疼爱。
“哦?是吗?三妹。”大公主轻声问,径直走过来。
谢晚晴觉得自己不能一味躺在软塌上。于是轻轻起身,坐在软榻上,躲在萧成熙的背后,垂着目轻轻点点头说:“是。”
大公主走过来,没管萧成熙,径直在榻边坐下,轻言细语地说:“三妹,对不起。这些日子大姐光忙着自己的事,倒是对你关心甚少。竟不知你想家如斯。”说着,伸手去拉谢晚晴的手,这在以前本事极平常的动作。可如今知晓他秘密的谢晚晴却是本能地一缩手。
大公主一愣,谢晚晴自觉这有些过,慌忙假意揉着手腕,以表示自己不是缩手不让他握,而是手腕疼,收回来揉的
“大姐说哪里话?您定是以大事为重的。”谢晚晴还是低垂着头,不敢看周遭的人。
“倒是麻烦七弟对颖华的关心。”大公主话锋一转,将谢晚晴一拉。这一语一拉倒是让萧成熙与谢晚晴的关系彻底拉远。
萧成熙也乐得清闲,站起身看着一言不发的萧成锦,笑道:“小十二,你平素你不是最关心她的么?这会儿,她想家都哭得梨花带雨了。你倒是不知。莫不是学府里有更好玩的小伙伴了?”
萧成锦站在原地,狠狠瞪他一眼,颇为不悦地走上前,也在软榻边坐下,轻柔地安慰道:“你若是想家,前日里我来,你怎不告诉我?即使你不能回去省亲,我也可接你家人进宫来看你的。”
谢晚晴低眉顺眼,轻声说:“十二殿下平日课业繁多,颖华又怎劳累十二殿下。”
萧成锦很是不悦,一激动,抓着她的手说:“你可不许这样跟我说话。毕竟你进宫,有多半我的原因。”他后面那句话声音渐小,显得颇为落寞。
谢晚晴心里不是滋味,这小子在自责。她为了安慰他,便顺带讲了塞翁失马的故事。萧成锦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谢晚晴,不可置信地问:“你真是这样想的?”
谢晚晴掩面一笑,道:“当然如此。人生中,谁能说得清什么是祸,什么是福呢。世间之事,祸福相倚。莫不如是,得志莫得意忘形,失势也莫自怨自艾。如此,便是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