徳启帝思索半晌,缓缓地点头,然后重新打量谢晚晴,说:“颖华能以十岁的年龄看透这些,将来或许真可给萧月国带来转机。”
谢晚晴有些着急了,这担子如此沉重。她慌忙摇头,垂首说道:“父皇,这萧月国的转机不在将来,就在现在。父皇最清楚不过,儿臣不过是普通女子,有的也只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这是儿臣的处事原则。儿臣会做好分内之事的。”
“好一个‘在其位谋其政’!多少大臣也未必有颖华这等品性。”徳启帝有些激动,从椅子上站起来。
萧成锦忙扶住他,说:“父皇一宿未眠,身子要紧。”说着,便踮起脚去端参茶。
谢晚晴暗想,不知等下那些大臣会将怎样的难题给她。谢朝英的心性与脾气,她清楚得很,一旦有什么,决计不会为她解围。那么要靠的只能是这父子三人。
于是,她决定赌一把,将一些话语都一并说了,也算尽到责任。免得将来于心不安。
于是,她清清嗓子说:“回禀父皇,请恕颖华再多嘴一句:这世家的存在,对皇权来说总是隐患,要想不被掣肘,父皇要尽早做决定。”
萧成熙脸上神色一滞,像是不认识谢晚晴一般,然后低声说:“你可知你在说啥?”
“颖华自然知晓。”谢晚晴垂眼不看他,继续说:“颖华是从国家安危出发,至于其他,不在此考虑范围之内。”
徳启帝猛然一拍桌子,吓得三人一怔,以为他要发火,谁知他连声喊了三个“好的很”,很是赞赏地说:“颖华,希望朕真的没有看错人。”
谢晚晴抬眼看徳启帝,那神色很是癫狂。谢晚晴心里像打鼓一样,暗自责怪自己今日太冒进。
“颖华,关于你爹那件事,你不对朕说什么吗?”徳启帝突然问。
他到底还是不甘心,如何会算错这女娃。自己的儿子与女儿都说过,她最注重的就是家人,难道都是表象么?比如,她刚才给自己提的建议:消解世家。这萧月国除了马家之外,最大的世家不就是他江都谢家么?所以,他不死心问出这句话。
谢晚晴听他问这个问题,也很是头疼,低着头说:“儿臣那日在御书房已说过,是萧家人,便不会为难父皇。何况,儿臣相信父皇会彻查。”
徳启帝看着她,眼前的女娃不卑不亢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一种气势,仿若万物都可弈棋的气势。
他一惊,又看看两个儿子。自己的八个儿子,他非常清楚,最聪慧的莫过于这两个。而这两个中,老七是心性最淡泊宁静,做事最周详的,小时候,就显露出大才,他从他身上看到萧月国未来的希望。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他生病时,亲自涉险去请陈文静为他治病。
这几年,老七流连兰台,让他很是灰心,可封王上朝之后,他做事倒是越发沉稳,以前那种气质也隐隐流露,让他倒是颇欣慰。
至于小十二,虽聪明,到底也比不上老七。他这些年对他宠爱,竭力栽培,说到底还是爱屋及乌。
那么,这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做她的夫君,能否驾驭得住她?
如今,她才十岁,就有这等才能,虽然她是她的女儿,但说到底也是谢家人。
徳启帝忽然觉得有些后怕。之前,他太想摆脱马家的掣肘,发现她的特殊身份,又因跟董家的那份情,那份愧疚,才不惜一切将她弄进宫来。
可如今,到底该如何对待她?他隐隐觉得这是大患。尤其是小十二,虽然才小小年纪,对她却是泥足深陷。这段时间对她的疏远,在徳启帝看来,却偏偏是小十二在保护她。
双刃剑。徳启帝抬眸瞟瞟站在那倾泻的日光下的女娃,给她下了这样一个定义。
罅隙滋生。
徳启帝在这瞬间的心思,谢晚晴自然不知。只觉得他表情高深莫测。
她终究是现代人,对帝王心术的解读又怎么如她想的那么深?她不知,这日稍稍的急功近利,会成为后来纠纠缠缠、别别扭扭的根源。
第36章 萧月国十大怪
谢晚晴只觉得徳启帝神色有变,具体意味不明。再偷瞄萧成熙,他微蹙眉头,也像是在寻思什么。乍一看,这二人的父子气场还真像。
不过,到底是自己那句话让他们觉得自己太过无情了吧?
谢晚晴想到此,也有些懊恼。正想着如何弥补方才的错误。
陈总管进来通传,尔后将众大臣领入。
鱼贯而入的都是朝廷重臣,户部、兵部、工部、吏部的尚书,胡子全白的三朝丞相方天秤,御史大夫、谏议大夫,成汉师傅、陈默然,加上另外五位皇子,这十四个人,谢晚晴倒是在群芳宴上见过。
而后面进来的三人,倒是陌生。那为首的一人甚是魁梧,双目如炬,络腮胡,脸是紫铜色,像是长年风悲日曛出来的,一身的戎装,倒是看得出是一位将军。
而后面的一位,青皂巾束发,肤色白皙,一袭宽袍,温文尔雅。至于最后进来的那位,约莫四十来岁,也甚是魁梧,一身戎装也是将军服饰,只是那肤色明显要另一位白皙些,并没有络腮胡,只是留了髭须。
“马将军和韩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萧成锦很是惊讶,倏然站起,在众人还未站定,便首先问道。
那二位将军向徳启帝施礼之后,便转向萧成锦,说:“回禀十二殿下,三日前,皇上召唤,我二人快马加鞭,刚刚到。”
萧成锦与二人说着客套话,小大人一样与对方寒暄,又询问令州和伧都的情况。
谢晚晴抬眼看看徳启帝,这林州战事三日前还扑朔迷离,他竟然就召镇守伧都的国舅马晨和镇守西南令州的韩成焕悄悄回帝都。说明他对林州的情况是相当了解,并且知晓这场仗的走向。
换句话说,徳启帝虽然人在帝都,其实是掌握着四方的动向,或许包括对方国内的情况。只是这样严密的情报机构是如何建立的?谢晚晴一时想不明白,后来认为约莫是像东厂西厂那样的机构。
话说明朝东西厂鼎盛时期,皇帝大臣早上吃几碗饭、几盘菜,晚上睡在哪个小妾屋里都知道。
就单单是这基于猜测的情况都足够谢晚晴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每走的一步,岂不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这一段时间来,自己的所做作为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啊。
谢晚晴越发觉得恐惧,脸色一白,不觉间紧紧抓住黑木椅子的扶手。
众人站定,向徳启帝行礼之后,又对谢晚晴行了太子礼,这才落座。
徳启帝扫视过众人,问:“这出去吃吃饭,吹吹风,可有清醒一些?对策可都想好了?”
方丞相率先站起身,说:“回禀皇上,事关重大,林州解围迫在眉睫,只是这人选一时难定。对策嘛,要综合几部细细琢磨才是。今日,马将军与韩将军都回来了,这战胜红日国与云海国就指日可待了。”
这完全是废话,却有好像句句在理,但仔细一看,完全没有可操作性。谢晚晴也不禁暗骂这方丞相是只老泥鳅。
抬头看徳启帝,他倒是表情无波,再看看萧成熙那厮,他面目沉静,唇边一抹讽刺的笑。
一时间,这御书房因徳启帝的沉默而变得更加鸦雀无声。一种无声无息的压迫在周遭蔓延。看来徳启帝也是深谙心理的高手。
在这种压得人神经都快崩坍的沉闷中,徳启帝站起身,眼神凌厉地扫过众人,冷言道:“在其位谋其政。这是太子妃适才说的。昨夜子时急报传来,朕召各位来此议事,但诸位提出的方案,诸位自己心里都清楚。居然还有人跟朕提太子妃乃上天指定,定有办法,让朕将太子妃召来。这就是朝廷重臣的所作所为?”
徳启帝说到后来已是难以抑制的愤怒,一口气岔开,剧烈咳嗽,大口喘息。
众人慌忙跪倒地上,齐声道:“请皇上息怒。请皇上恕罪。”
谢晚晴也慌忙跪下,只有萧成熙站在那里不动,萧成锦赶忙跑过去拉着徳启帝的衣襟说:“父皇息怒。这事情总是有解决办法的。如今二位将军也回来了。不如,先听听情况,好让二位将军做一番判断。您可要保重龙体啊。”
徳启帝低头看看萧成锦,揉揉他的头,咳嗽一阵,然后叹息一声,抬眸冷扫众人,才示意众人入座。
众人方落座,徳启帝忽然喊道:“太子妃,众大臣昨夜就想让你来。既然你来了。这事交给你,你来问,你来分析。”
谢晚晴本来一开始尽可能地蜷缩,坐得靠近屏风,想尽量让徳启帝忽略她,从而实现她低调做人的目的。
但是天不遂人愿,她被点杀了。讪讪地站起身,低眉垂首道:“父皇,儿臣见识浅薄。难担重任,这——” 说到此,她显出很为难的模样。
徳启帝又是一阵咳嗽,边咳嗽,那手势却还在示意她放手去做。
谢晚晴不禁盯着徳启帝一看,想看看他那张脸到底是什么神色。其时,日光倾泻在他脸上,那脸色晦黄,像是久病似的。
谢晚晴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些不详的感觉。
“太子妃,既然皇上让您来主持,您就赶快抓紧时间吧。”那陌生的白面书生忽然开口,声音清越。
谢晚晴侧过脸,眸光一凌,问:“本殿下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白面书生上前来行礼,道:“回禀殿下,微臣乃工部侍郎李祥福。”
工部侍郎李祥福长得这么白净?谢晚晴不由得多看两眼。之前,听过萧月国朝廷十大怪,这其中一怪就是工部侍郎常不在。是说这工部侍郎李祥福除了封赏那天在上朝,之后就没见过上朝,甚至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包括他的顶头上司工部尚书。这么一个神秘的人今日不可能凭空出现。
谢晚晴微微一笑,道:“能得见阁下容颜,倒是本殿下三生有幸。不知阁下从何处来?”
李祥福微微躬身施礼,道:“回禀殿下,微臣打来处来。”
谢晚晴一听,可乐了。反唇道:“阁下是否还会说往去处去?”
“太子妃冰雪聪明。”李祥福还是躬身站着,接受谢晚晴的询问。谢晚晴自知他这番回答,就是不想说出行踪,昭示着他的行动是最高机密。
“阁下是禅意之人,然朝堂非方外。不知今日李卿家为大家带来何种消息?”谢晚晴问道。
李祥福很是喜欢这太子妃的问话,直奔主题。他垂首回答:“地图。”
第37章 国仇家恨啊
李祥福的“地图”二字一吐,众人发出一声惊异之声,皆齐唰唰看着他。
他面目平静,折扇轻轻一敲,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卷布帛,缓缓放到谢晚晴手中。
谢晚晴也不说话,只接过图,徐徐展开,露出一角,看到上面蜿蜒的脉络线条,却始终不见整体。
原来这是一幅颇大的地图。谢晚晴只理开一角,看那标注有海域、江都等,但标注并不精细。
料想这断然不是军中地图,就未曾全部展开,而是将之缓缓合上,问:“李侍郎这地图可是萧月国版图?”
李祥福略略欠身,说:“殿下真是好眼力,只看一角已知全局。”
谢晚晴也并不接口,去说那些虚伪的客套话。她琢磨着既然之前自己已有激进举动,让徳启帝有那么点不明所以的癫狂。这会儿倒不如一条道走到黑,王八之气一把,就算是挂了,也挂得有血性。不然总是韬光养晦,一味窝囊着,也甚是憋屈。何况,她也想尽早解林州之围,能早日知晓羽翎的消息。
于是,她让二位将军将这地图展开挂到屏风上,屋内所有人都看着那地图。谢晚晴不觉一惊,这版图居然跟中国地图惊人相似。
以前,她只是听人说萧月国周边情况,觉得颇似中国。
今日见这版图,什么叫像,简直就是。
“咦?那两块是什么?以前工部和户部联合出的版图,可没有这块。”马将军指着海中的两个点问道。
李祥福循着他指的看去,面上露出沮丧,伸手按住地图右下方的点,语气黯淡地说:“这个毗邻林岛,隔着林岛与林州相望的是红日国的大概位置。而东部这个点自然是云海国。由于风浪过大,暗礁过多,微臣几次三番都始终未能摸清他们的地形,只知大约距离和大概位置。”
云海国与红日国的地理位置再次给谢晚晴华丽丽的打击。一个在东部海域,一个在东南部海域。
在她的国度里,东南海域的那个侵略自己的祖国,带给祖国深重的屈辱,还拒不承认错误,以“胜者为王败者寇”的强盗理论为侵华增添合理性;另一个则是活脱脱的贼子,就一不毛之国、文化沙漠,窃取中华文化用以发展,最后还好意思向世界宣布某某传统节日是他们的悠久文化传统,其实他们连自己这个节日的含义和来历都不知。
真是无耻到这个地步。
妈的,这算不算冤家路窄,让老娘赶上了?谢晚晴不觉握紧拳,觉得国仇家恨齐齐涌上心头。
“又不是要出击,现在只是要解林州之围,不需要那么准确的。”安和王出声安慰众人。
大臣们蓦然低头,谢晚晴也替这五殿下安和王捏把汗。很想冲上去对他说:“拜托,你好歹是皇子出身,没见过猪生孩子,还没见过猪走路啊?说出这么没有水准的话。”
众人噤声,整个御书房霎时鸦雀无声。
谢晚晴偷看众人,萧成熙一派悠闲,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萧成锦则捂着脸别过头;谢朝英面庞冷冽,不知在想什么;至于徳启帝,那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看来众龙夺嫡这等事,这安和王就算是三振出局了。谢晚晴如是判断,很是同情地看着他。又偷瞄其余几个王爷,不同的神色,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到底是稍逊一筹,要说厉害,恐怕只有安北王、萧成熙和萧成锦了。谢晚晴这样判断。
那李祥福打断众人的沉默,说:“皇上,各位殿下,各位大人,有何疑问可尽管问下官,下官定当知无不言。”
众大臣与王爷当然很知趣地不做出头鸟,这问得多,必然要说得多,最终皇上要采用谁的方案,战胜倒是好,若败得一塌糊涂,那这人就是千夫所指,亡国的牺牲品。
于是在这节骨眼上,除去谢朝英和谏议大夫方正平,其余几人皆向谢晚晴投来期待的目光。
“太子妃,情况紧急,众位大臣又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捡重点的说吧。”徳启帝靠在御座上,用手支着头,说完又不住喘息,咳嗽几声。
谢晚晴明白现在是骑虎难下,怪就怪自己有这么个光华照耀的身份,想韬光养晦慢慢来都不行。
所以,她缓缓走到地图前,指着红日国和云海国,对李祥福说:“李大人能介绍一下这两个国家的情况么?”
李祥福看着谢晚晴有些为难地说:“回禀殿下,下官实在未曾查清。”
谢晚晴转念一想,这应该是很机密的军方资料,断然不会在这等议会上拿出来。于是拱手对李祥福道歉。
然后她纤指一伸,指着林岛问户部尚书刘景宏:“刘大人,户部记载中,林岛是否时时有地震?”
众人不明所以,皆是惊疑。刘景宏自然不例外,他不知太子妃的想法,有些慌张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回答:“据林州府记载,林岛附近确实常有地震发生。最近一次发生在2年前,林岛的最高山峰林锦山裂为两半,一个村子被掩埋。当时负责处理善后的正是微臣。”
惊人的相似。也是火山带,也是那么个岛国。这么说这个不知名的空间其实是另一种版本的古代中国。
只是这历史决计不能重蹈。
谢晚晴挥手示意刘景宏坐下,又问:“不知红日国与云海国出动多少兵力?登上林州的兵力有多少,留在海上的又有多少?”
这样的问话涉及军事,也许还包括侦查工作。这些成天在朝廷里站着,上下马都要人扶的主断然不能回答,于是只得静默。
这场面也是徳启帝预料中的,只是他也不是很清楚这女娃问这问题的原因。难道真的要照本宣科去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
不过,他很乐意将这场戏看下去,所以他坐直身,对萧成熙说:“熙王,你去将送加急的人叫进来。”
在这等待送加急人的时刻,谢晚晴默默地分析,如果红日国与云海国果真如那个时空中的两个国家那样,那么他们的人口定然不足,军备力量也不至于多好,如果从东部沿海的江都和宣城调水师南下对付实力稍弱的云海国,与此同时,南部沿海的莞城、月城二府出一成水师吸引红日国水师,不对战。而陆上分三路包围,定然可以灭掉入侵的红日国贼寇。
只是这一切都需战机,在对方未曾反应过来之时。
萧月国奋起抵抗,将侵略扼杀在摇篮中,必定不会再有屈辱的历史。毕竟前世,自己的祖国那段被侵略的屈辱历史里,有太多的不抵抗与退让。
那么,既然今日自己能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努力避免悲剧重演。
这一刻,谢晚晴忽然很庆幸自己能抽中‘春燕归’,只是她很是担心,不知那红日国的火器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
第38章 马革裹尸的理想
萧成熙领着那人进来时,谢晚晴彻底震惊,就连向来波澜不惊的谢朝英也是微微蹙眉,盯着萧成熙身后那人。
一袭蓝衣、风尘仆仆,左臂打着绷带,挂在脖子上,那白布隐隐渗出血渍。来人竟是谢晋华。
“二哥?”谢晚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进宫那日,谢晋华还在家中。而他一向在令州军中做一个小卒借以锻炼自己,就连韩将军也不认识他。他要回军队,也该是回令州,怎么会去了东南沿海的林州?
这期间貌似隐藏着一段故事,或者还有什么大事发生。然而,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又不知如何去问。只是看着他,隐隐有亲人重逢的喜悦。
她想起,这男子是极疼爱自己的三妹谢红玉的。可一想到谢红玉之死,谢晚晴顿时觉得黯然。
谢晋华看见谢晚晴,很是高兴,苍白的脸上绽放出甜甜的微笑,白皙脸庞上隐隐的青黑胡渣配着这一抹笑。让谢晚晴看得格外揪心。
“还不向皇上请安?”一直没有说话的谢朝英一拂袖,扫一眼谢晋华,眉头微蹙,语调却还是冷冰冰,波澜不惊。
谢晋华没说话,敛起笑容,走上前对徳启帝恭敬施礼,又对众皇子大臣施礼。
谢晚晴这才走过去,问:“二哥,你怎么会去林州?”
谢晋华没有直接回答谢晚晴,反而是看看谢朝英,眼里几丝怨恨,随即对着她施礼道:“回禀太子妃,微臣前些日子心情甚是烦闷,恰巧羽公子回林州,说采集新茶的日子到了,邀请微臣同行。于是,微臣便与羽公子一道去的林州。不料第二日,红日国贼寇就攻城。火器将海边筑防工事瞬间摧毁,死伤无数。然后千来艘船趁着晨雾而来,林州水师迎战,终是不敌,林州水师提督也一并葬身大海。”
谢晚晴听到他与羽翎一道回的林州,那么贼寇攻城的时候,他定是跟羽翎一起。
羽翎的状况,他一定知晓。
谢晚晴心里一阵颤抖,袖中的小手紧紧握成拳。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当场失态,问出不合时宜的话语。
“那敌人登陆进城,陆上所用也是火器?”谢晚晴深呼吸,问出这一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是禁不住颤抖。
谢晋华许是听出她声音的颤抖,眉头略一皱,抬头看她一眼,又低头,语气黯淡地说:“是的。那些船又高又大,船体坚硬,装的红衣大炮居然可以拆卸,作为陆地上的进攻。敌人一突破防线,进入林州,就是一阵乱轰炸,城民死伤无数,林州守备只得让军队分散,在街巷内与敌人苦战二日,终因敌人不要脸,俘虏百姓威胁,又狂轰滥炸,城破,守备身陨……”
御书房内陡然一片死寂,这是种不自觉的默哀。
谢晚晴心里堵得慌。她向来厌恶杀戮,尤其是军队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的屠杀。昔年,她去看“不能遗忘的伤:纪念南京大屠杀”展览,当时,她从那些光影的长廊里走出去时,在倾城的日光下,大口喘息,胸中如潮水一般涌动着愤怒。
而今,她是这个国家子民的新希望。然而,同样的屠杀却在这个时空上演。只是这一次,有自己在,那么必定不可以让战火燃遍萧月国。
谢晚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与这个叫做“萧月”的国家如此息息相通。
“此等贼子,必诛之。”谢晚晴不由得狠狠一掌拍在座椅横木上,怒气颇盛。
“太子妃所言极是。”方丞相不愧是老泥鳅,马上恭维道。
谢晚晴扫他一眼,并没有理会,而是转向徳启帝问:“儿臣不才,敢问皇上,如果红日国与云海国盘踞林州,并不进攻我腹地,而是提出一些无理要求,比如将林州划为他们的辖区,税收规他们,皇上将如何应对?”
徳启帝微微抬眸,再度打量这女娃,他不得不承认她思维的跳跃程度太惊人,他居然有些跟不上。不过能在对方还未开出条件时,看到对方的动向,果然不愧是当年用兵如神的谢朝英之女。
“他们有坚船利炮,太子妃认为他们会要求停战,这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三皇子定平王有些不屑地说。
谢晚晴还未答话,六皇子越王倒是颇为嘲讽地开口说:“三皇兄平日里养尊处优,自然不知这生计艰难,这世界谁愿意天天打仗,拿生命开玩笑?必定是走投无路,方会干这等刀口舔血的事情。何况远征,必定要休整。所凭恃的武器就是与我们谈判的条件,所以,本王倒认为太子妃分析得极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