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章 生死之秋
谢晚晴靠着一棵槐树将羽翎那夜说的话,以及萧文杰方才的神色和话语都细细琢磨一番。又加上自己编故事的天赋,综合前世看的无数狗血小说,才大体得出如下几种可能:
可能一:羽翎冲冠一怒为红颜(不好意思,谢晚晴指的是自己),纠结所有力量造反,直指皇帝宝座。
可能二:羽翎还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与敌国结盟成汉奸,攻打萧月国,然后最终要的就是她谢晚晴。
可能三:羽翎还是还是冲冠一怒为红颜,采用诈死等方式,然后将她掳走,然后找青离给自己一张新的脸,二人浪迹天涯…….
她勉强拼凑出这三种情况,仔细想想羽翎那等心性的人,断然不可能叛国、叛君丢气节。第一和第二个可能被她否定。
“那么第三个呢……”谢晚晴不禁自语道,想到羽翎那种人,从来处事不喜遮遮掩掩。听说当年要云召国皇室的一颗千年人参救一位好友,他明确告诉对方自己的意图,对方不肯。他派人送信过去,说几点来取,你们守得住就守。结果,云召国重兵把守,那人参还是被他取走。
那么,如果他要带走她,定然不会采用诈死这等方式吧?
“一定不会。”她很笃定地点头。
“什么一定不会?”突然的童音,让谢晚晴一惊。
她循声望,才发现萧成锦负手站在他身前,一袭金丝银线花边的白衣,虽未成年,头发却没有梳成儿童的发髻,反而是以小木簪束发。有点小大人模样,那脸上的婴儿肥已退去,整个人也瘦削了不少。
“呀,十二殿下,你何时来的?”谢晚晴站直身,又瞧瞧小径那头,有些不悦地自语:“这些个宫婢也不知通传,玩忽职守。看来我得要整顿整顿了。”
萧成锦轻轻一笑,说:“是本殿下让他们不要通传的。不过你这太子妃才做几日,倒越发像模像样了。”
谢晚晴呵呵一笑,请他进落凤宫去喝茶,有今年的新茶碧影。
萧成锦摇摇头,走近她,从她身上拈起几片枯萎的花瓣,很自然地弹掉,说:“这东宫里的花树倒是不少,今日,天气不错。本殿下也许久没来这里走走了。况且,你身子不好,要多出来走走。”
谢晚晴心里一暖,这家伙明明比自己小两岁,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她伸手捏捏他的脸,问:“你多少岁了?”
萧成锦不明白谢晚晴问他这个做啥,但他下意识抗拒这个问题,因为他忌讳这年龄,怕她会将他当做小孩子。
于是他一手挡开谢晚晴捏着自己的爪子将滚烫的脸别到一边,很自大地拍着胸脯说:“我十岁,马上十一岁了。”
“咦?我还以为你七十岁呢!说话那么老气横秋。”谢晚晴白他一眼,随即又想到不对劲,于是又狐疑地问:“你不是八岁吗?应该马上九岁才是啊。”
萧成锦脸色不太好看,一副“誓死扞卫尊严”的模样,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虚岁”这两个字。
谢晚晴稍一咀嚼这状况就明白这小家伙的心思,笑道:“那照理说,我也应该是十二岁,马上十三了。”
萧成锦脸色一沉,将手中刚折的一朵花扔到地上,从牙齿缝隙里迸出一句“男虚女实”。
这句话立马让谢晚晴笑得弯下腰。
“本来就是这道理,你不许笑,我就是跟你一样大的。”萧成锦那样子甚是严肃,脾气也是臭得很,也不知是遗传谁的。以后谁要做他媳妇,定是有的受的。
“不许笑。”萧成锦很生气,恶狠狠地吼。几个小宫婢跑过来问有何吩咐。
萧成锦又是一阵吼叫,让那几个宫婢滚出去。那几个宫婢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跑出园子。
谢晚晴好不容易止住笑,扶着笑疼的肚子,说:“好,好,我不笑。那请问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落凤宫来呢?书院没有课?”
萧成锦这才摇摇头,道:“陈先生今日不在学府,大家也没心思上课,只是在成汉师傅那里学了一会儿骑射,不一会儿,成汉师傅也被召到宫里,所以便早早散学了。”
谢晚晴顿觉形势不妙,这萧月国定是有大事发生,但她之前给自己的规矩和原则在这里,因此也不好问。只往院子深处走去。
这落凤宫外,是一片小院子,当年董春燕的幸福都化作花木扶疏留在这里。参天碧绿的大树,低矮的花木修剪得甚是整齐,几株杏倒是挂了碧青的果。那青石板上苔痕青绿,湿湿的。
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日光从高大的树缝间细细碎碎地洒下。尔后,她听到萧成锦小声地问:“你为什么不问?”
她停下脚步,看着站在树荫里的萧成锦,这段日子不见,似乎是长高了不少。他看着她,一双眸子清澈,这瘦削的萧成锦原也是极漂亮的孩子。
“你为什么不问?”他又重复。
“问什么?”谢晚晴也是明知故问。
其时,一阵大风吹来,树上有簌簌的槐花兜头淋下,竟是过了花期后,风干的花瓣。
“天下局势。”他轻轻吐出这四个字,明亮的眼眸还是盯着她。谢晚晴感到他身上竟有一种照人的光彩。
她垂下眼睑,轻声说:“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前几日才教导过。”
她低眉垂首,一副后宫典范的模样说出这句话。却不料萧成锦竟笑起来,很欠揍地说:“这谢三小姐何时成东宫范了?再说,你想要干政,还能找不到理由啊。”
谢晚晴一步跨上前捂住萧成锦的嘴,心惊胆战地说:“我的小祖宗,你不怕隔墙有耳,我还怕呢!你想害死我啊?”
萧成锦也不动,竟然很乖地看着谢晚晴,眼睛略弯,露出浅浅的笑意。近距离看这眼眸,竟是如此的明亮,谢晚晴有些呆。竟然很登徒子地说:“你的眼眸真是漂亮。”
萧成锦听她赞美自己,眼睛更弯一些,笑意深浓。
谢晚晴适才刚一赞美,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不纯洁,她慌忙移开手,在心中阿弥陀佛,请求神的宽恕,宽恕她对正太的所作所为。
萧成锦的笑意更浓,充满宠溺地看着她窘迫脸红。
那红红的脸蛋,微颤的睫毛,让他想到那日,在冰冷的湖水中,他以为自己快要死去。她倏然跳入,像一尾自由的鱼托住他。那时,不识水性的他只想拼命地抓着她,不曾想那是溺水者最危险的举动。尔后,她那声大吼如烙印倏然烙在他心上,留下丢不掉的印记,就连父皇常常讲的帝王家的“绝情弃爱”也抛掷在脑后。
谢晚晴调整好自己,抬起头,便看见他脸上的笑意。这家伙的眼神怎么像是有温度似的,自己脸上滚烫,莫不是又病了?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额头。
萧成锦看她的举动,笑道:“七哥说你最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看来不假。”
谢晚晴瞪他一眼,不屑一顾地说:“熙王自己的品性很好么?”
萧成锦自然是为萧成熙辩解,说:“你们总是误会七哥。”
谢晚晴也不想继续纠缠萧成熙的问题,想到自从在凤仪宫遇见过一次,尔后自己生病那么厉害,他都没有来看过她,就连差遣宫人送点礼物都没有。好歹人家安北王急行行军前,还抽空到东宫看看她,让她安心养病之类的话。
“好了,不说他。你岂说说,到底局势如何?连陈先生都给请去了。”谢晚晴到底没有忍住,因为她左思右想,这陈先生何等人?徳启帝会请他去,必然是有天大的事。这天大事,不外乎战乱和流民。
烽烟四起的地方,不外乎林州、令州与伧都。她想起前几日,羽翎说林州有大事要回去,她心里就害怕。
一想到羽翎,她到底还是乱了方寸,将自己在这宫中奉行的看戏原则给暂时放下。
“红日国很是猖獗,与云海国一道占了东南沿海的林岛,昨晚,林州失守,我舅舅也身陨。那寇匪也太猖獗,不过那火器倒真是利器。”萧成锦说到后来,牙咬得咯咯响。
谢晚晴脑中却只反复回荡着“林州失守”几个字,难道那个晚上就是最后的道别吗?她竭力地想羽翎的脸,那张惊世骇俗的容颜,那略略的笑意,还有那句“你看了本公子的容颜,要对本公子负责。”
是不是这就是命中注定,自己永远没有姻缘?就连做个太子妃,这天下也不太平。那些皇子们总是要拿起刀枪奔赴边疆。上天用的着,用战火纷飞来考验她的爱情么?
难道自己就是天生的扫把星?来到这个时空,对她好的人,目前为止,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她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走。
羽翎,羽翎。难道萧文杰方才说她会毁了他,竟然指的是这个么?
不觉间,身子微微发抖,她伸手抓着旁边的竹篱,狠狠握在手心。
“你怎了?身子又不舒服了?”萧成锦看见她脸色倏然无血色。
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问:“林州境况如何?”
“昨夜来的急报,当时,我在父皇那里,听闻一片废墟。”萧成锦轻轻吐出这句话。
这十来个字就像是百十个闷雷从头上轰隆隆轰过去,又轰隆隆轰过来,震得她耳膜生疼,头脑发晕。
她皱起眉,萧成锦却是急了,连忙跑过来扶着谢晚晴,很是自责地说:“我们回去。想是吹风,你身子又不好了。我来看你,好端端说这做啥?”说着,就扶谢晚晴走。
他一脸着急,甚是自责。谢晚晴看看他脸上的焦虑,慢慢平复下来,对他摆手道:“我不碍事。待调息片刻,就可以。”
然后她闭上眼,深深呼吸,对自己说:这一刻,不能倒下。他那样的人,定然不会那么轻易就不在;那么,就算他不在,那她也要为他报这个仇。
再说,红日国这个地理位置和名字,就让她非常不爽。
当她睁开眼时,眸子里的纷乱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冷然。她声音也一扫之前那种婉转的柔美,而是以一种清冷的语调,缓缓地问:“那林州守军情况如何?林州是茶叶圣地,是萧月国重要的经济重镇。另外,往国内腹地的关隘可有守好?”
萧成锦惊讶地看着她,也不得不相信这女子真可能是董皇后转世,她问的问题与别人都不同,昨夜父皇连夜召几个大臣过来,那几个大臣讲的是如何解林州之围。而她现在问的却是守好门户的部署。
“如何?”谢晚晴看着萧成锦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不由得又有些急躁地问。
“林州茶叶在林州北部的山巅,那山巅人迹罕至,人烟稀少,终年云雾缭绕,上山的路颇为崎岖难以琢磨。羽家的产业都在那上面,一时半会儿,敌人倒是无法上去。至于关隘,守住山口,便可阻止他们从陆地进入我国腹地。不过——”萧成锦兀自分析着,陷入沉思。
“不过,如果他们继续走水路登陆。那南部沿海和东部沿海的富庶州府也看能步林州的后尘,是吧。”谢晚晴轻声说。想起中国那段屈辱的近代史,仿若也是从隆隆炮声开始,然后各大沿海城市悉数被占领。
难道自己要亲自在这个时空去感受那一份屈辱么?
红日国,红日国。还真他娘的讨厌。她不由得爆粗口。
萧成锦听着谢晚晴的分析,惊讶地问:“你看过地图?”
谢晚晴白他一眼,说:“你这话说得不是将我往死里送么?私看地图是死罪。”
“那你?”
“是个人都知道,哪些州府靠海,这不明摆着的吗?只是不知咱们水师如何?可有这方面的人才?”谢晚晴此刻已热血沸腾,完全化身为爱国热血青年,积极投身战斗中去。
萧成锦慌忙向四周看看,凑上前,拉着谢晚晴的手,小声说:“颖华,此地不宜谈论这事,此事还封锁着。而且那些军队的事,我知之甚少。我估计着父皇等会儿,也许会让你去。”
谢晚晴惊讶地看着他,问:“后宫不可干政啊?”
萧成锦笑道:“妄大姐夸你聪明。你是何许人?你是抽中‘春燕归’签文的人,是盛传的董皇后的转世。当年董皇后可是出身行伍,能征善战。你以为那些大臣不会建议你去么?不过说的好听是给你推崇,背地里什么玩意儿,我还不清楚么?”萧成锦一副小大人模样,分析得头头是道,又颇愤愤不平。
谢晚晴伸手拍拍他,说:“不碍事,我也正想去瞧瞧。”
正说着,便听见有宫婢在自语:“咦?太子妃明明和十二殿下在这院内的。”
“没在寝宫?”
“寝宫没人。定是在这院内,快找找,不然七殿下要发火了。”有个宫婢声音颤抖。
“咦?你七哥发什么火?他不是向来风流,怜香惜玉得很么?”谢晚晴小声说,拉着萧成锦躲到一棵大树后,静观其变。
“不知。七哥昨晚就进宫与父皇议事。父皇让陈总管将我送回寝宫的。想必是有什么事吧。”萧成锦说着,就要急急地走出去。
谢晚晴一把将他托住,示意静观其变。
果然,不一会儿,听得萧成熙呵斥宫婢的声音。紧接着一身红色官服的萧成熙急急地走进来,在那落凤宫门口站片刻。便喝道:“小十二,赶快滚出来。”
萧成锦向来听他的话,从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忙不迭地跑出去。谢晚晴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于是她也提着衣衫,从树林深处走出去。
“不知熙王光临落凤宫,有何赐教?”谢晚晴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官服的缘故,那张脸倒是比在凤仪宫见的那日瘦了许多,眼里布满血丝,想来是一宿未睡,脸上露出疲态。
“什么赐教不赐教的?太子妃说话如此客气?不过是替父皇来传旨,接你过去,有大事要太子妃在一旁参与学习。”他说得极淡然,但眼里有着深深的不乐意。
谢晚晴还没说话,萧成锦就冷哼一声道:“要是有朝一日,定将这些人统统灭掉,此等生死存亡之秋,还来耍这等心眼。”
萧成熙也不说他,只对谢晚晴说:“看情形,你该是知道了,那就收拾一下,随我去,十二,你也一同去吧,陈先生指名让你也去。”
谢晚晴点点头,扯开步子往落凤宫里跑,她能有什么准备的?不过就是那匕首和其余号码的针,以及写着浅显兵法的一页纸罢了。
那纸上写的是当日董青文让她读的董家兵法,当日还笑这可笑幼稚,兵法上怎么可以有与敌方谈判的心里策略呢?
可今日看来,这倒不啻于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知这方法实施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她将匕首藏好,那些针一一别在顺手处,将那叶纸收在袖中,提着衣裙出门,萧成熙亲自乘车辇来。也没等行那些虚伪的上辇礼仪,直接将她一抱,放在车辇上。
其时,日光正好。她闻到若有若无的植物香。她狐疑地抬头,萧成熙正将萧成锦往车上抱。
“你换熏衣香了?”谢晚晴轻声问。
他听闻谢晚晴的问话,面上一愣,随即脸色阴沉,然后跳上车辇,一边吩咐驾车舍人起行,一边责备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别人的熏衣香?想想你自己吧。”
谢晚晴撇撇嘴,没说话。总觉得今日的萧成熙像吃了火药一样,与以往很是不一样。
“十二,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你现在不是太子,要跟太子妃会面,一定要有宫婢在场。否则,你会害了她。”萧成熙竟又开始教训萧成锦。
萧成锦向来信服他,听他说,黯然垂目说:“谨遵教诲。”
谢晚晴也知他为自己好,但就是觉得烦躁,冲口道:“佛看万物都是佛。只有心底不纯洁的人看万物才都不纯洁。”
萧成熙手高高扬起,恶狠狠地看着她倔强的眼神,良久,他放下手,轻声地说:“丫头,那日的事,你恨我、怨我自是应该的。但瓜田李下,这宫内情形你内心也明白得很,不要任性。”
那话语充满落寞,这倒然谢晚晴一愣,这是何状况?那日,她对他有过腹诽,但到底是理解他的处境的。
谢晚晴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却见萧成熙靠着车壁睡着了,那睫毛轻轻扑闪。谢晚晴瞬间屏住呼吸:那晚月色如水,他的睫毛也如萧成熙这般好看。
她觉得睡在这里的不是萧成熙,而是在林州进行着抗战的羽翎,她生死未卜的心上人。
不知不觉间,她泪流满面。
第35章 罅隙滋生
车刚到御书房门口,萧成熙一下睁开眼,车辇还未停稳,他就轻轻一跃落地,然后伸手将萧成锦抱下车。
谢晚晴提着裙子也要跳,萧成熙狠狠瞪她一眼,低声说:“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谢晚晴看着他向自己伸出的手,略略犹豫,也将手交到他大手中。肌肤相触的瞬间,谢晚晴心里一怔,颓然闭上眼,阻止着从眼里溢出泪来。
然后身子一轻,落入他怀中,一阵植物香萦绕四周。这熟悉的感受,让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悲伤又统统浮上心岸。
她从他怀中挣脱,慌忙站定,借着低头整理衣衫平复了情绪。然后抬起头,昂首阔步,提着裙子往御书房走。
刚走两步,她又略一顿脚,对萧成熙说:“熙王还是换个熏衣香,这个实在不适合你。”
说着,她也未等萧成熙反应就往御书房走。御书房门口的花圃里依然繁花似锦,那些花开得恣肆。她稍微看一眼,萧成熙低喝道:“事情紧急,你二人快些。”
说着,也未等陈总管通传,萧成熙便推门进去。
徳启帝想来是一宿未眠,正斜靠在御座上打盹。见到三人进来,略略坐直身子,吩咐陈总管去将用完早膳的几位重要大臣请过来。
御书房便只剩四人。其时,正是上午约莫九点过,日光很是强盛,从书房顶端的暖玉透下来,落一室盈盈。
谢晚晴走上前行礼,徳启帝手一挥,示意不用行礼,淡淡地扫了谢晚晴一眼,略叹息道:“这几日,朕以为你会来见朕。却不料,到底是谢家的人,朕低估你了。”
谢晚晴知道他指的是朝中有人上折子说谢朝英贪污的事,徳启帝以为她会来为谢家求情。毕竟谢家若是遭受劫难,她在宫里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其中利害,众人都看得清。
但还真让萧成熙说对了,她谢晚晴就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再说这件事徳启帝迄今为止是一直压着,秘密进行中。自己深居东宫怎么可能知道呢?
就算当日,韩淑妃对她说,是徳启帝示意的,她只能装着不知道。
于是,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很惶恐地说:“儿臣这几日都在养病,未来向父皇请安,请父皇恕罪。”
徳启帝看她一眼,无可奈何地笑笑,说:“以前熙王和十二殿下夸你聪慧,朕还不信。却不料,这事倒是你自己看得透彻了。”
谢晚晴继续装糊涂,扑闪着天真的大眼睛,很狐疑地问:“熙王也会赞美颖华?”
萧成熙甚是尴尬,将头别向一边,讪讪地说:“别得意。本王只是跟父皇说,你这人不知好歹,不知分寸,有点小聪明,又喜得寸进尺。”
谢晚晴装着很沮丧地说:“颖华就知道熙王这等聪慧之人,向来看不起颖华。”
徳启帝摆摆手,道:“你二人也休得再闹。颖华,今日来这里,你应该约莫知道是什么事吧?”
谢晚晴点点头,说:“回禀父皇,方才来的路上,熙王略略提过,说是林州有事。”
徳启帝无奈地叹息一声,道:“本不该让你来。这泱泱大国,到这份儿上,众人却要一个十岁女童来这里,朕还真是悲哀。”
徳启帝眉头紧蹙,一脸挫败,又不住地咳嗽。
萧成锦很是担心,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徳启帝身边,帮他顺气。
“父皇,您的努力,儿臣们都明白,也看在眼里。先前,儿臣看史书,那历朝历代的贤明君主也不见得比得上父皇,只是父皇身边缺乏贤明罢了。待这次过后,父皇诏令‘不拘一格降人才’,平民有才也可为朝廷效力。不一定非得是士族子弟。”萧成熙站起身对徳启帝说。
谢晚晴不觉讶然,她第一次见到萧成熙如此严肃的模样,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政治理论。没想到这家伙倒是看到整个朝廷人才选拔制度的弊病。这倒让谢晚晴刮目相看。不过不知这会不会是这个时空科举制度的滥觞。
她兀自想着,前世做主管的职业习惯,竟让她开始思考,如何去规划整个国家。
徳启帝听闻萧成熙的话,却是摇摇头,道:“朕也不是没想过,谈何容易,朝中盘根错节。损害他们利益的事,还不是奋力反抗?”
谢晚晴对他很是同情。这帝王果然是这世间最窝囊的职业,看似锦衣玉食,实则是处处被掣肘。要当一个好皇帝可真是不容易。
一时间,四人都陷入沉默。
谢晚晴脑袋里将所读过的历史典籍都想个遍,结合古今中外,然后又想到石磊那厮,以前总是动不动就说“如果我是帝王,我将如何”。
最后,她左思右想,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于是很无良地引用了狄更斯的名言,高深一把:“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徳启帝父子听闻此语,齐唰唰盯着她,皆是不明所以的神色。
谢晚晴掩面咳嗽一声,站起身向徳启帝施礼,道:“父皇。趁着诸位大臣还未来。这里的,都算是家人。一家人必不能藏着掖着。颖华方才琢磨,认为这是一个变数的时刻。对萧月国来说,腹背受敌,处境堪危,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但如果在这场战争里,能将一些出身平民的有才之士提拔建功立业,这对将来的变革就是强有力的证据,并且在这场战争中将我国军队实力加以提升,这对我们来说,又是一个最好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