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晴想到此,兀自端起杯子,独自酌饮一小口,唇边淡出一抹讽刺的笑。
第21章 太子妃东宫初立威
(斗者,威于初,方能立,尔后顺——题记)
这一夜,帝都是不夜城,灯火辉煌,人民整宿未睡,欢歌笑语,沿着胭脂河跳舞,在闲云寺的广场上跟着僧人一起为国祈福。
算是在皇城深处的东宫之中,已然听得到皇城之外的喧闹,以及那划破夜空的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黑夜里,烟花绚烂绽放,尔后归寂。
成为太子妃的谢晚晴在群芳宴结束后,没有再回储秀宫,也没有跟随帝后以及众大臣一起登上皇城城墙与民同庆,而是以太子妃之凤辇直接抬回落凤宫。
沉寂几十年的东宫终于迎来第一位主人,不是太子,而是她这个阴谋家们的棋子,而今萧月国排名第三的女人。
东宫位于皇后的凤栖宫旁侧,一般来说,太子与太子妃的日常教育都是皇后全权掌握,而东宫中,太子的妃嫔以及宫婢等人的事务皆由皇后直接掌管。
说白了,这太子妃就是一个头衔,没什么实际权力。但是现在,这东宫中,没有太子,自然没有妃嫔争宠。所以持着印绶的太子妃,带着神话般的光环,她来到这东宫,成为东宫之主。
仿若是早已知晓今夜会有主人入主,东宫打扫得一尘不染,平日里早早就沉寂,今日却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廊檐下整排的红纱灯,园亭中雕刻精致的花灯兀自旋转着,东宫门口,香烛缭绕,昭示着新主人即将入主。
凤辇轻轻停靠, 陈掌宫在凤辇外,轻语:“殿下,东宫到了。”
正闭目养神的谢晚晴缓缓睁开眼,任由小舍人将帘子挑开。陈掌宫伸手扶着她,踩着躬身在地的小舍人的背下得地来。
东宫的一干宫婢、舍人、宫妇早已在宫门口等着。领头的掌宫是位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不过也许是三十多岁,宫中女子的面目实在看不真切。这女子面目清秀,眼神收敛得很好,不刺人、也不怯弱,那神色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过,无论是二十多还是三十多,能做到东宫掌宫,着实也不简单。谢晚晴略略抬眼,不经意地扫视过她。
凭着直觉,她不喜欢这女子,甚是不喜欢这里很多的宫婢。
但愿是自己多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吧。她在陈掌宫的搀扶下,迈着所谓母仪天下的步伐往东宫正厅走。
那女子走上前,盈盈一拜,道:“小的乃东宫掌宫方云珠,拜见太子妃,以后,您的起居就由小的和这一干宫婢来负责。”说着,就要来搀扶谢晚晴。
那意思很明确,让陈掌宫滚回储秀宫去,这里是东宫,是她方云珠的地盘。
敢在她谢晚晴面前如此放肆,好歹自己也是太子妃。看来不仅没将她这个小女娃放在眼里,背后势力也颇大。这示威是给陈掌宫还是给她谢晚晴?看来不给个下马威还真不行。
谢晚晴深知驭人之术:立威信要在最初,对方不能琢磨时出手,这样才能真正立威,那么接下来的驭人,就简单得多,只需与之保持着一段距离即可。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轻轻转一下方向,避开方云珠的搀扶,尔后冷眼扫她一下,有些不悦地说:“本殿下知了。今日,既然本殿下入主东宫,静待太子。这今后大小事务,也须问过本殿下。本殿下向来体恤人,将心比心也是会的。但,若有妖蛾子作祟,也别管本殿下不念情面,尔等可听清楚了?”
最后一句如同敲碎的寒霜,偏生又伴着她带着童音的女声滚落在东宫的空寂里,在场的宫婢、舍人、宫妇都不由得身子一抖,纷纷跪地,齐声回答:“小的谨遵殿下教诲。”
“跪安吧。”谢晚晴手一扬,众人齐齐谢恩。
谢晚晴也寻思着这做法不知对不对。不过刚才下轿,才扫一眼,凭着她在职场上阅人的功力,就发现这些宫婢神色里的不对。
所谓“相由心生”,一个人内心如果有何不正,即使掩饰得再好,面上也会不知不觉露出来。面相上十之八九,加上留心观察,基本上可得知一个人的动向。
看来,早就有人安插眼线在东宫,只待太子妃的来临,便可将她的一举一动收于眼中,好伺机而动。
那么这些人……,谢晚晴刚走两步,又不觉转过身,扑着一双大眼睛,天真无邪的眼神偏偏透出冷冽,缓慢地扫视过众人。本来已要散去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呆在原地,都不约而同地低着头,不知这位新主子到底要如何。
或者后宫各大主子的心腹都在这里,可能还有谢家,或者某些皇子的人。看来这东宫还真是精彩,那么这以后的日子倒不会无聊。
将这些人摸透,若自己实在无聊,就制造点假象,让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各自去忙得不亦乐乎,狗咬狗。自己就当观赏生活情景剧,反正这个朝代的娱乐生活匮乏,也无聊得紧。
谢晚晴想到此,觉得自己颇有苦中作乐的精神,唇边荡出一抹笑。
众人见她笑,才松口气。却不料她脸一沉,猛然敛去笑意,吩咐方云珠:“方掌宫,本殿下的贴身侍女在储秀宫西屋,脚受伤,你且派人将之接过来,让她将本殿下的东西都带来。要好好照顾,免得伤着她的脚。”
方云珠忙低眉垂首,福身领命。
谢晚晴却不依不饶,又再度将语气加强,气势做足,说道:“方掌宫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东宫掌宫,办事能力自不必说。想必本殿下的交代,都清楚了吧?”
“小的谨记殿下吩咐,马上就交代人去办。”方云珠低眉垂首地应答,在抬起头的那刻,却又有些难为情地说:“回禀殿下,那小的这就去办。可先前,皇后娘娘交代:殿下来到东宫,是需要拜天入主,让小的引领殿下完成仪式。殿下,您看,这一来一去,是不是就误了吉时啊?”
谢晚晴微眯双目,心里想:这么快就将你主子拉出来,到底是段位低,还是栽赃嫁祸,意图引起她与皇后的交锋?
不过,今日无论如何,这威信是要立的,即使对方真是皇后,她也不会退缩。这马家不会因为她的退缩与忍让,就会忘记她是谢家人这一事实。何况,马家现在是要烧香拜佛,希望她平平安安活着的,否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马家了。
所以,她抬目对着方云珠微微一笑,在方云珠误以为这位太子妃怯于皇后之时,谢晚晴珠缨轻摇,对陈掌宫轻语:“陈掌宫进宫有三十多年了吧?对这宫中仪式可熟悉?”
陈掌宫略躬身,说:“回禀殿下,小的进宫三十又五年,最初曾在司服局,尔后又调到司仪局,后来,又去司设局,尔后,才在储秀宫做掌宫。对宫中礼仪不敢说熟透,但起码都能知晓大致程序。”
谢晚晴很是满意,轻轻一笑,周遭的宫人觉得这主子脸上的笑意纯真,像是暗夜里的日光,然后她以这日光般的笑容对着陈掌宫问:“那这太子妃入主东宫的仪式,陈掌宫可主持得了?”
陈掌宫也是人精,早就知晓谢晚晴这是要在东宫立威信。能懂得立威在最初,这女娃也着实不简单。而此刻,她问自己,摆明是要给那方掌宫以下马威。
陈掌宫马上很是配合地显出惊慌的神色,慌忙跪地,说:“回禀殿下,小的是可以。但小的只是储秀宫掌宫,这东宫是正宫,毫不逊于六宫,小的品级低,怎敢……”
谢晚晴脸一沉,有些不悦地说:“陈掌宫,同为后宫掌宫,品级都一样,何来分低贱与高贵?这仪式谁做都一样。你是宫里的老前辈,何况今日你陪本殿下去参加群芳宴,已非常操劳。这东宫离储秀宫也甚远,想必方掌宫年轻有为,定也是体恤前辈之人。她不会介意的。是吧,方掌宫。”
最后一句话,谢晚晴将眼神投向方云珠,面上还是笑着,但那天真的眼里已没有一点点的温度。
方云珠本来以为自己搬出皇后,这女娃会惧而投鼠忌器,却不料她毫不畏惧,还说这么一首滴水不漏的话,这下她目光的又如此凌厉。
方云珠浑身一阵凉,不由得往后一退,心里暗想:这太子妃不愧是谢家出来的人,才十岁纪就能如此厉害,竟让她也无法招架。于是方云珠只能低眉垂首道:“小的这就去接人,这太子妃入主东宫仪式就麻烦陈掌宫了。”
陈掌宫略点头,谢晚晴却是挥挥手,说:“你且去吧,注意不要伤着本殿下侍女的脚。”
她再度强调,一是因为关心花小瑞,二则是要灭灭这方掌宫的气焰。
方云珠招呼几名宫人一起赶去储秀宫。谢晚晴这才对众宫人微微一笑,道:“大家都是这皇城里的人,竭心尽力办事,本殿下自然有赏。尔等各司其职,准备入主仪式吧。”
众人皆应答散去,谢晚晴这才在陈掌宫的搀扶下进入东宫正殿,那殿堂之上置一案几,上面摆放着红烛、董春燕皇后的神位,案几前有一前一后两个软垫。
宫婢将香烛递给谢晚晴,陈掌宫扶着她在后面的软垫跪下,开始祷告于天,然后焚香祷告于祖先,这才将香烛插在案几上的香炉中,又上前将果品等物一一移位,将酒撒于正殿各角落,算是祭拜地神。
做完这一切,陈掌宫扶着谢晚晴,众小婢挑着花灯往东宫寝宫而去。在太子未入主东宫前,作为太子妃虽为东宫之主,但不能在主寝殿,只能在偏殿的落凤宫。
一路到达偏殿落凤宫,宫内红烛垂泪,粉纱帐帷幕悉数被挑起,九重帷幕深处,是雕凤木床,大红的罗帐垂下。
陈掌宫替她拿下凤冠,收起印绶,问:“殿下明日巡视帝都,今夜可有训诫?”
谢晚晴略一想,想到这宫内建筑多为木建筑,还点那么多灯火香烛,总觉得不安,便传令道:“南风初起,各处祭祀,东宫之人,小心火烛。”
尔后,谢晚晴让众宫人一并退下。
浑身疲惫的她四仰八叉躺倒雕凤的大床上,看着高而远远的床顶,听着隐约的爆竹声,忽然有点迷茫,仿若梦里不知身是客。
而墨色的落凤宫外的树影里,一个人静静坐在树上看着落凤宫紧闭的窗户里隐约的红烛光影,也陷入深深的幽思之中。
第22章 东宫里的诡异
沉沉睡去,并不踏实,一夜里全是支离破碎的梦。
似乎是回到故乡成都,仿若是石磊失踪很久以后的某个夜晚,她加班走出公司,大风肆虐整座城市,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她裹紧大衣,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踽踽独行,风吹得她的长发凌乱。
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天桥上,她看见石磊牵着一袭水蓝色衣裙的女子,在天桥下的街上漫步。她看不清那女子的面目,只看到高耸入云的发髻。其实,她也没看到那男子的面目,可她就笃定那是石磊。
她顾不得风猛烈,慌忙追上去,拉住那男子,喊:“石头,石头,我是周晓芙,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那男子猛然转身过来,是石磊的脸,那神情却是萧成熙,他戏谑地笑:“原来你如此喜欢本王。”
她猛然往后退几步,再看四周,还是霓虹闪烁的成都。
那蓝衣女子也转脸过来,竟是那杏花楼头牌嫣然,再仔细看,却又是谢霜华。
“石头?萧成熙?”谢晚晴不太笃定地喊。
那人脸上还是戏谑地笑着。
她已然笃定,这人是萧成熙,她的石磊不会有这样轻浮的笑。
“真是见鬼。遇见你们这两个瘟神,快点滚,快点消失。”她到最后,已经难以自持地摇头喊。
等她睁开眼,萧成熙果然拉着那女子消失在街角。
她再次独自在空无一人的街边,马路上车来车去,悄无声息,车里竟都没有人。
太诡异的场景,让她很是害怕,不由得抱着自己蹲在街边,掩面哭起来,那哭声在大风中迅速散失,竟没有一点痕迹。
大风肆虐,使劲摇着行道树,狂风将废纸打着旋儿在半空飞,这像是世界末日。
她想起高考那年,一出考场,连书都来不及扔,石磊就拉着她跑去汽车站,买票去青城山。搭得是最后一班车,那车像是追着夕阳而去。
车窗外是大片大片碧绿的树林,暮色也渐渐四合,天空中却有着绮丽的色彩,还有大朵大朵的色彩诡异的云。
到青城山时,天上已是满天星斗,那些星斗闪烁,仿若就在头顶。由于山门那里工作人员以“夜间不安全”为由极力阻止,当夜,他们并没有上山,而是住在山下的仿古客栈。
吃过晚饭,她洗了头发,与他一起坐在那客栈天井里,天井里有株高大的栀子花树,满树繁花。夜风凉凉,栀子花的幽香沁人心脾,她就大胆地将头放在石磊肩膀,享受着周遭的美好。想时间若是停在这刻,那多好。
石磊忽然说:“如果世界末日,你一定要呆在我身边。”
她心一动,甜蜜满心,嘴上却轻轻地说:“好。”
石磊轻轻叹息,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我。知道么?”
“好。”她略一笑,抱着石磊的胳膊。
也许是她的回答过于轻浮,石磊搂着她轻声叹息,良久,再次说:“就算不是世界末日,你也呆在我身边好了。”
她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很肆无忌惮,笑得二楼的住客伸出头来吼:“神经病。”
那日,是不是因为没有把握,所以他才那么说?谢晚晴想起那日,不由得哭泣。
因为第二日他们并没有上青城之巅,而是她还在熟睡,石磊就敲门将她吵醒,神色凝重地说:“晓芙,我家里有事,得赶回去,记得昨晚我跟你说的话。”
其时的谢晚晴不知那是十年分别的起始,只是点点头,还来不及收拾东西跟着他,他已经冲出门拦车离开。
十年,她都记得那晚繁星漫天,他说的每句话。她固执地等着他,直到她的心等得越来越慌张,越来越怀疑那些话语的真实性,越来越爱对着镜子笑自己是傻瓜。十年,她独自面对父母的离开,面对讽刺与欺辱。
“如果世界末日,你要跟我在一起。”她在这大风肆虐的街边,在这仿若世界末日时候,想起石磊说的那话,那样认真的语气,那样笃定的神色。
可是,这仿若世界末日的时刻,你在哪里?
她再度无法自持,指缝间的泪水滚滚而出。
够了,够了,她不是怕孤单,只是觉得累,只是想过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可是,为何是如此,为何是如此艰难?
她使劲地哭着,借着大风的掩饰。
忽然,有人从背后轻轻环住她,在她耳畔说:“乖,别哭,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那声音澄澈,像日光下明净的山野。
就这一句,让她已然冰凉的心脏涌起无数温润的暖意。
她从暴雨来临前带着土腥味的空气中闻到几丝繁茂植物的清香,有点像是青城山那夜院中的栀子花,这是他的熏衣香。
是他吗?可这是成都——
“是你吗?”谢晚晴还是不太确定,语调轻柔,如同呓语,那语音似有若无,消散在周遭的风声中。
身后人抱着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语:“别哭,会一直在你身边。”
谢晚晴还是转身,是那张精致的面具,好看的唇边淡淡的笑意。
这唇极其好看,谢晚晴有些呆愣。说实话,她从不相信他是相貌平庸的男子。
那张面具挡住的一定是惊世骇俗的容颜。她一手攀着他的肩,竭力踮起脚,另一只手去揭他脸上的面具。
她听到内心中一直在祈祷:是他,是他,是他。
然而,她看着他唇边的笑更加浓,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暖。忽然间,她的手就那样呈一朵花的姿势凝固在他唇边。
“羽翎!”她轻声喊,眼泪像冲破堤坝的洪水,一泻千里。
他伸手抚过她的脸,抹去泪水。那手掌宽大温暖,掌心有几处粗糙的触感。
“丫头,别哭。”他声音澄澈淡雅,像钢琴的沉静乐音部分。
千山万水的人,应该是他吧?
她就那样看着眼前人,周遭的风肆虐地撕扯着树。
她觉得这份踏实和美好不真实。
不要是梦境!不要像以前很多次那样,明明梦见石磊回来,抱着她说:“对不起,晓芙,我回来了。”可醒来却发现是梦境。
然而,当她轻轻一眨眼,抖落睫毛上挂的泪珠,再睁开眼,发现还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周遭只有风声。
原来还是梦境。
“哈哈,哈哈。”她忽然一笑,眼泪唰唰流着,流进脖颈间,灼热一片,灼烧在心上,带来心脏皱褶的疼痛。
“殿下,殿下。”耳畔飘渺的声音慢慢清晰。谢晚晴听得那喊声,才慢慢想起自己现在另一个时空,且昨夜才做了这没有太子的太子妃,已然入主东宫。
“殿下,您醒醒,怎了?”这声音带着焦急,是陈掌宫。
谢晚晴慢慢睁开眼,迷蒙着双目看着陈掌宫,问:“什么时辰了?可是天明了?”说着,她往那窗外看看,发现只有一丝丝的亮光,应该是黎明之前。
陈掌宫见她一睁开眼,又是沉静模样,略略放心说:“卯时三刻,还有好一会儿。殿下再睡睡吧。这辰时才起身祷告,辰时一刻用饭,辰时二刻穿礼服、梳头,辰时三刻,内务府就派花嫁鸾车来了。”
“今日可是要游帝都,受百姓朝拜?”谢晚晴兀自坐起身。
陈掌宫点头说是,又建议她多睡会儿,说是适才怕她梦魇,所以才大胆惊扰她睡觉。
谢晚晴摇摇头,也不问陈掌宫听到什么。因为她很清楚:就算陈掌宫听到什么,也只会说什么都没有听到。
所以,她径直给陈掌宫一个说法,神情像是回忆起什么一般,轻声说:“梦见我娘亲带我回江都外婆家省亲,到后来,又不见了,把我一人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个熟人也没有。”她声音越来越低。
梦里的人是将她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是不是谢方氏而已。
陈掌宫一愣,看她睫毛上挂着泪珠,那脸上也有泪痕。这瘦削的女娃,本来就小巧的脸越发楚楚可怜。
陈掌宫不由得将发抖的谢晚晴抱在怀里,拍着背安慰道:“殿下,你如今是太子妃,以后会母仪天下,会有太子来疼你,这当今八个皇子,无论将来哪一个做太子,都终究不会差,都会疼人的。所以,不会有人将你一人丢在路上的。何况,你还有爹爹、哥哥、姐姐们呢!”
“嗯,颖华只是一时感慨。我娘亲是位伟大的女性,常说‘在其位谋其政’,若是知晓我今日身为太子妃,不以身作则,还如此胆怯哭泣,定是要生气的。”说着,她很自然地抬袖抹泪,笑着从陈掌宫怀里轻轻挣脱。
“殿下,可要再睡一会儿?”陈掌宫问。又偷偷看着谢晚晴的表情,确实不是装出的轻松。陈掌宫不由得暗自赞叹,女子能在这个年纪有这般见识与处世,就算是媛庆宫那位在这个年纪也未必做到。看来,这女娃他日若母仪天下,倒真是万民之福。
谢晚晴伸个懒腰,掀开红鸾锦被,挑开帘子,翻身下床,看看天,说:“这会儿也快天亮了,睡不着,索性就起身吧。我这气色估计不好,你且取些热水,我敷个脸。还有,我对花嫁鸾车游帝都的礼仪也甚是不熟,趁这时间复习复习也是好的。”
陈掌宫行福身礼,面上满是笑意,说:“殿下真是勤勉,小的这就去办。”说着,挑开纱帐走出去。
谢晚晴见她走出去,以云淡风轻的神情竭力留住的眼泪这才缓缓流出。
像是一种释放。这眼泪流出,谢晚晴顿觉清爽许多。
她兀自走到窗前的梳妆台前坐定,看着红木雕凤的梳妆台,再看看周遭都是雕凤与花,如火山熔岩涌动的情绪终于慢慢冷却下来。
不能被情绪左右,一旦动情,就是软肋,会害了周遭的人,尤其是他,即使再想他,都不要去期待,不要有贪念,不要有向往。她看着镜中那张脸,在心中默默地念念着她给自己的心下的“紧箍咒”。
站起身时,她已然是淡然冷静的谢晚晴。
窗外有雀鸟鸣声上下,天光渐渐明。谢晚晴轻轻推开一扇窗,屋外是几棵高大的树。看那树干要七八个成人合抱才能抱得过来,显然是几百年的老树。树根延伸交错,好几丈远都能看到它的伏脉。那树冠像天空中爆开的焰火,又像是巨大的绿色华盖,竭力向周遭延伸,每一片叶子都滴翠,在薄薄的晨雾中显出强盛的生命的气息。
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不辜负上天赐予的金色华年。谢晚晴看着微微透出亮色的天空,深深吸一口气。
入鼻的空气,带着早晨特有的凉意,沁入脾肺,甚是清爽。
咦?莫非是出现幻觉?谢晚晴觉得这凉凉的空气中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淡香。
她看着那树片刻,缓缓地将目光锁定在那树下,树下是修剪得很整齐的草坪,看不到蛛丝马迹。
谢晚晴直觉很不好,这几棵树太过古老,太大太茂盛,简直是天然的隐蔽之所。
她想到此,猛然关上窗户,颓然坐在凳子上,失手打翻一盒胭脂。便弯身下去捡,红色锦缎面的胭脂盒旁边赫然一片碧绿的小叶子。
谢晚晴的手迟疑一下,捡起那片叶子仔细瞧瞧,确定是那窗外树的。就算这窗昨夜未关,这树也不是落叶的季节,何况昨夜月色怡人。
那么,这应该是人为带来的?
正在这时,陈掌宫端着水走进来,说:“殿下,让小的伺候您梳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