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舍人凑上前,提醒道:“小主,身为群芳之首,理应优先选择。皇上说,要你凭心去选。”
谢晚晴略点头,说:“有劳陈总管。”
陈舍人又走近些,将托盘放到她面前,声音颇小地说:“皇上说,查,不查,全在小姐一选之间。”
谢晚晴听闻这话,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她就知晓韩淑妃那样性子的人,淡漠如水,在这宫廷里极懂分寸,决计不会提到朝政上的事,何况是秘而不宣的事。当时她就觉得古怪,却也不好问韩淑妃。
原来,徳启帝的手中握着这一手牌,怪不得那样笃定。
一个时辰前,韩淑妃用针刺替她去毒。然后,替她梳好看的发髻。
她本来就是安静的女子,动作格外轻柔,让谢晚晴恍惚回来学生时代,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等着妈妈来替她梳发辫。
而韩淑妃也是轻柔地说:“其实,本宫也想要个这么好看的女儿。可惜熙儿就够让本宫操心的。”
“是吗?颖华听闻七殿下自幼聪敏,颇有英气呢。”谢晚晴说,心里也不免讥讽自己虚伪,现在众所周知,徳启帝的八个儿子,七殿下萧成熙最不学无术,留恋兰台,文治武功都不出色。
韩淑妃轻轻一笑,说:“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知么?不过,他小时候是很聪敏,很听话的,不知这越长大,倒越让本宫觉得对不起皇上。”
就这样,韩淑妃一边帮她梳发,一边跟她讲萧成熙小时候。谢晚晴甚至生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好像这是婆媳在对话一般。
就在这玄妙的对话中,韩淑妃突然俯身对她说:“有人上折子,弹劾你爹贪污,皇上将此事暂且压下。本宫甚是喜欢你,今日便露这么点风,你且自己心中有数。该为自己打算,便好好打算。”
当时,谢晚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韩淑妃,她脸上却还是云淡风轻,手执念珠款款出门去。
谢朝英贪污,如果一查属实,谢家老小都会被连累。如果是巨贪,那么谢朝英必死无疑,而谢家老小女子为官妓,男子会全部被流放。下场自然不用说。
谢晚晴很是感激韩淑妃,却也觉得隐隐透着古怪。
却不计,是在这里等着她。想必那是徳启帝给韩淑妃的圣旨之一吧。
“小主,抽吧,莫要误了吉时。”陈舍人极有分寸地提醒道。
谢晚晴一咬牙,伸手将那条桃红色的丝带扯过来,紧紧攥在手中,然后拢着衣袖坐下去。
这些人真是厉害,一个个都将自己吃得死死的。她冷冷一笑,抬头看徳启帝,他神色淡然,眼角眉梢都是笃定的笑意。
第19章 大放异彩銮庆堂
陈舍人又托着托盘让别的秀女选择,秀女们也纷纷抽出自己认为的吉祥丝带。
陈舍人这才高声喊道:“礼毕,群芳艳,春燕纷纷入紫宫。”
话音刚落,屏风后转过一队粉衣宫婢,梳着宫女髻,额间有着胭脂花黄,左手拖着各色颜料和笔、纸、砚。
然后走到秀女前面齐齐跪下,将托盘举过头顶。
谢晚晴用眼瞟瞟其他秀女,只见她们拿起托盘中的笔、开始调色。
原来是要画画,可是画什么?那晚大公主好像只告诉她要画画,却没有告诉她到底画什么。一时间,她也没去接那笔。
陈掌宫看着她愣住,不由得上前在她耳边提醒道:“小主,要画春燕归,点上你选的色彩之睛。”
谢晚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忙拈起笔,可中国画这等高雅、高深的艺术,她从来都只能是看石磊画的份儿。就连那手漂亮的毛笔字也是她被石磊刺激得不行,才死活练出来的。可如今,要让自己画国画,不管是写意、还是工笔,都是要她的老命。
她边笨手笨脚地调色,边琢磨如何画图啊。竭力回忆石磊那厮作画的神情与笔法,却发现自己当初根本就没注意那些,只很花痴地坐在秋千上看着他的脸,就在那里犯花痴地冥想:以后跟石磊一起,养个小孩,他也教他们画画。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谢晚晴一阵哀嚎,不过,她毕竟是做过主管的人,前世就是QQ表情也是看过不少。那么,此路通,另辟蹊径吧。
于是,谢晚晴提笔蘸墨少许,用线条勾画出春燕归的画,又用另一只小毛笔蘸上桃红色颜料在燕子眼睛上略点。
整幅画要意境是绝对没有的,全部用线条构成,那燕子都有些变形。不过看起来,倒是很Q版。谢晚晴很认真地欣赏自己生平第一幅用毛笔完成的美术作品,很是无耻地想:我成为太子妃后,不知这种画法会不会在天下学子之间流行开来。如果流行开来,那是不是要以我的名字命名这种画法呢?
“咦?小主这种画法……”饶是陈掌宫再冷静,也没法对着这么一幅毫无意境的画冷静。这小主运笔像是从未学过画画,难道这谢尚书竟没培养过?
谢晚晴转头对着陈掌宫一笑,说:“陈掌宫,这画如何?”
陈掌宫赶忙说:“小的愚钝,小主让小的欣赏画便是让小的牛嚼牡丹了。”
谢晚晴猜想得出陈掌宫的意思,也不点破,只径直看看周遭,别的秀女都还在作画,尤其是自己的大姐,一笔一划,运笔流畅,那春燕归的图是栩栩如生,现在就差一些细枝末节的勾勒了。
唉,管他的,出丑就出丑吧,反正自己到底占一个第一:最先画好的。
所以,她将那画好的画往那托盘上一放,对那宫婢挥手道:“画完了,你且去交了吧。”
那宫婢看那画,脸上露出一抹震惊,然而还是低眉顺眼地应答,便捧着那画到御台下,交给陈舍人。
谢晚晴也不看那御台之上的七大评委神色。因为猜都猜得到,当场就震惊了:尚书千金居然连运笔都不会。
不一会儿,各大秀女的作品也完成了。
堂上的七大评委在看到谢晚晴的作品时,果然是震惊了。太后不得不点她的名,问道:“谢秀女,你这画,是什么笔法?”
谢晚晴早就想好说辞,便滔滔不绝道来:“回禀太后,这种笔法名曰‘印象派’,是颖华自创。”她脸不红心不跳,很厚颜无耻地诋毁着印象派大师们的美名。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太后也是眼睛一亮,面上神色难以捉摸,语气颇有好奇,问:“谢秀女此画技有何精妙?”谢晚晴也是打定主意“瞎蒙瞎蒙,生活轻松”,所以一脸严肃认真地瞎掰:“回禀太后,此画技精髓在于‘繁华落尽见真醇’,所谓‘质朴平淡’之美也。颖华窃以为,万事万物莫不以线条构成,画之所描,应重于神韵,而不该只拘泥于形似。所以,瞟一眼,印象于头脑中,线条之质朴,便是精髓。此乃颖华浅见,还请皇上、太后多多指教颖华。”
小样的,瞎掰还不会啊?那个时代的人,几个不是在QQ上天马行空练出来的?谢晚晴很满意自己的瞎掰。
果然太后一愣,又拿起谢晚晴的画看看,对徳启帝说:“方才听谢秀女这么一说,倒还真看出这画的意境来了,谢秀女果然聪颖啊。”
徳启帝满脸笑意,瞟一眼那幅画,朗声说:“我朝人才辈出,巾帼向来不让须眉。今日,抽签仪式之前,也让诸位爱卿来欣赏一下谢秀女的这幅别致的春燕归吧。”
徳启帝此话一出,大公主面咬着唇,似笑非笑。
谢晚晴顿觉黑压压的乌鸦连绵不断地排队从头顶飞过,赶忙埋着头谢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那幅画在众人之间传阅,人们议论纷纷。
谢晚晴瞟瞟对面的萧成熙,像是被那子弹击中,然后又是强忍着的笑;糯米团子看到那画,也是如出一辙的表情;谢朝英看到那画,没差点抽过去。至于萧文杰与卫风一边看,一边阴阳怪气地赞叹:“好画,好笔法,谢秀女果然才华横溢。”
谢晚晴垂头丧气地低着头,恶狠狠地在心里咒骂:笑吧,笑吧,最好都笑死。我就可不用勾心斗角去获得自由了。
这幅画的传阅,无疑缓和了銮庆堂内紧张的气氛,众大臣免不了一面暗自讥讽,一面虚假恭维一番。
徳启帝似笑非笑,在众人对绘画艺术表现出极大兴趣,展开热烈讨论之际,他宣布抽签仪式开始。
众人一时噤声起身,谢晚晴也跟着站起身,循着众人的目光去看签筒。这一看,她着实吓一跳。
她以为签筒就是寺庙里那种:摇啊摇,掉出来的那支就是了。可眼前的情景实在是超越了她的认知范围。
八个舍人抬着巨大的一个青瓷大缸,瓶身系着一圈红绸,戴着朵大红花,瓶子里是一米多高、约莫五厘米宽的竹片所弄的签,每支签上系着不同颜色的缨穗。
那八人将这青瓷瓶摆放到御案前,徳启帝起身走到青瓷瓶前,用手一挑,瓶身上的红绸落地。
礼部尚书长声喊:“红绸落,春燕绕梁飞。”
然后典礼舍人拿着徳启帝亲批的名单,高声喊道:“颖华小主,桃红签出。”接着,两个舍人将那系着桃红缨穗的签从青瓷大缸中取出,徳启帝与皇后携手走上前,将签上那层桃红色的幕布揭去。
就在这刻,谢晚晴闭上眼,竟没来由地紧张。
果然,不出所料,听见那典礼舍人竭力平静的声音:“颖华小主,首签,春燕归——”
那尾音拖得极长,这尾音还在銮庆堂里打转,銮庆堂门口的舍人马上拖长声音重复着这句话,就这样这声音没有停歇一路传向远方。
谢晚晴知道这声音会一直持续不落,一直传到皇宫外,传到市井中,传遍萧月国。她将成为萧月国新一任的偶像,神诋式的人物,是给萧月国民众信心的人物,一举手一投足都将成为人们的关注。
我成为太子妃了!谢晚晴在心中默念。说不出快乐,也没有悲伤,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肩膀上一重。
即使这太子妃是阴谋的产物,即使将来迟早要跑路,离开这宫廷。但“在其位谋其政”,这是谢晚晴作为现代人的良好职业道德习惯。
所以,这一刻,她竟然开始想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给民众以信心。
是像戴安娜那样微笑,投身于公益事业?还是像日本太子妃那样相夫教子,做温文尔雅的典范?
她兀自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周遭的丰富表情:比如太后与皇后意味伸深长的眼神,一干大臣故作激动抬袖擦泪的动作,萧成熙微眯眼眸不明所以的神色,糯米团子的若有所思,萧文杰微蹙的眉,卫风唇边荡漾出的笑意,众皇子脸上也是各有千秋,至于那一干秀女除却谢霜华、方落英、马玲儿、韩静茹,其余的秀女皆是愤愤不平。
“还愿于天,焚签祷告。”典礼舍人高声喊道。
谢晚晴巍然坐在席位上不动,众人皆齐唰唰地看着这女娃,她裹在宽大的男式披风里,本来就小的粉嫩小脸更让人觉得玲珑小巧。她眼半闭着,眉头微蹙,像在思考极其重要的事。
坐在对面的萧成熙一直看着她,从宣布抽她签的那刻,她就半闭着眼,在认真思索着。思索良久,像是遇到极其棘手的难题。
她向来狡黠,到底与什么事能难得到她?萧成熙想不透,也不免有些焦急。此番,要她亲自点火焚签祷告于上天时,她却还在神游,更该死的是,她怎么看起来那样单薄,似乎整个人随手都会摇摇欲坠倒下去。
这不是她的作风,一点都不是。萧成熙莫名烦躁,狠狠瞪一眼对面的陈掌宫。
陈掌宫一愣,这八个皇子里,七殿下脾气最好,从不责罚宫人,脸上一贯带着笑意,眼神柔和。再加上俊美,宫人都甚是喜欢他。他何曾有这样凌厉的眼神?陈掌宫怀疑自己眼花,又仔细一瞧,那眼神确实是凌厉如刀。
陈掌宫本来想提醒谢晚晴,被这么一瞪,倒是闪了神。等她回过神来,弯腰对谢晚晴小声说“小主,该你点火焚签祷告”时,太后也同时不悦地发话:“谢秀女好大的胆子,敢置礼法于不顾。先是不洁身自好,披男子披风上堂;其次,竟敢抗天意,不祷告上天。此等作风,何来母仪天下?众卿家,今日此事如何处理?”
谢晚晴听见太后的厉声指责,迅速从方才的恍然清醒过来,还未等众大臣出声,先站起身走到御台前盈盈一拜,道:“回禀皇上、太后,今日颖华如此,实有隐情。”
徳启帝狐疑地“哦”一声,截住太后的话语,对谢晚晴说:“你且说来。”
谢晚晴暗自吐出一口气,扬着天真的小脸,清澈的眸子看向高台上的众人,随即马上敛起眸光,略带童音的声音响彻銮庆堂:“昔年,娘亲教导颖华,人生在世有‘十不可’,正所谓:一不可忘国,二不可不孝,三不可徇私,四不可害人,五不可有贪念,六不可落井下石,七不可心生妒忌,八不可见死不救,九不可对人心存怨恨,十不可轻视自己。颖华自认为,国为第一,孝为其次。今日,颖华之披风,乃爹爹之物。记得颖华那年高烧不退,时而发冷,爹爹从林州风尘仆仆而回,整夜未合眼守着颖华。当日,爹爹就穿着这件披风将发冷的颖华抱在怀里,不断安慰,颖华才侥幸存活。今番,偶感风寒,幸得陈御医妙手回春,让颖华多着御寒之物,颖华,故而更加想念这珍贵的披风。因此,颖华大胆,今日披着这披风来,实乃认为:作为百花之首,即使未曾抽中‘春燕归’,也该以身作则,弘扬‘孝义’。我们作为臣子,定当尽忠;作为子女,定当尽孝。颖华拙见,还请皇上、太后宽恕颖华的鲁莽。”
谢晚晴一番话语,让整个銮庆堂鸦雀无声。
萧成熙不由得眯起眼睛,他知道这丫头聪慧,但不知竟然是如此伶牙俐齿,这番话一出,即使是太后也不好给她什么大的责罚,只是这丫头锋芒过露,终究不太好。看来以后,自己要多到宫中走动了。萧成熙想到此,不由得摇摇头。
谢晚晴说完那话,就躬身低头站在那里,周遭寂静,只有风从门口不死心地绕过屏风穿进来,吹得周遭的绸布低低地响。
仿若过了一个世纪,銮庆堂的寂静之中,响起单调但清脆的掌声,这掌声自然来自九五至尊的徳启帝。
“谢秀女聪颖,高瞻远瞩,抽中‘春燕归’,定是天意,实至名归。”徳启帝赞美着,又转过头看着太后,笑道:“母后,这小颖华倒是很有母后您当年风范。想必这丫头先前虽未在皇家学府,但到底功课也没落下。”
太后面上扯出一个笑容,站起身摆手道:“哀家乏了,快进行仪式吧。”
第20章 没有太子的太子妃
因为第一个秀女签就抽中“春燕归”,所以别的秀女便不需再抽签,那些来不及见天日的签依然在青大缸中,被舍人抬到銮庆堂门前的祭祀台上。
按照祖制,谢晚晴作为未来太子妃,手提着衣裙,在一干秀女的簇拥下来到祭祀台上,手持着莲花造型的火把将那些签点燃。
谢晚晴跪在这青瓷大缸里前,看着那些代表着这一干女子命运的签霍霍燃烧,有些恍惚,仿若那烧的不是签,而是女子们的青春以及命运。
“小主,祷告。”陈掌宫将那支代表着她命运的签放在她手中,慢慢退下祭祀台。那签是竹片,很轻,但她觉得很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支代表着荣耀、权力、束缚的签高高举过头顶。
夜风微凉,火苗乱窜。祭祀台上,身着百花袍子,戴着恐怖面具的巫女正在跳舞,咿咿呀呀念着不知名的词句,她一会儿仰头向天,一会儿匍匐在地。
寂静无声之中,只有巫女衣袂飘飞声、祷告声,以及偶尔签燃烧翻出的毕剥声。
祷告冗长无比。谢晚晴一开始觉得手臂酸,尔后觉得手臂要断掉了,到后来觉得那手臂都不是自己的。
那巫女还不断地咿咿呀呀,冗长得令人烦躁。最后约莫一个时辰,这烦人的祷告才完成。她膝盖麻木,双手没有知觉,以致于在司仪舍人拖长嗓子喊“告知于天,春燕归来也”时,她站不起来,手臂也动不了。
陈掌宫赶忙上得祭祀台来,将她手中的签接过,递给旁边的小舍人,扶她起来。
“小主,如何?”陈掌宫悄声问。
谢晚晴摇摇头,说:“只是腿麻手酸。不碍事。”说着,在陈掌宫的搀扶下,慢慢转身。身后跪的自然是八位皇子,尔后是臣子,最末是众大臣。
至于帝后与妃嫔则不需参加这仪式,都坐在銮庆堂之内,因为这仪式是萧月国下一任继承人的祭天祷告。
八位皇子也在各自贴身舍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皆未转身,因此倒是一抬头,好些人都与谢晚晴打个照面。
谢晚晴有些呆,如果自己无法逃脱这命运,那么这八个人中会有一个人是自己的夫君。那么自己希望是谁?
她颓然垂目,脑袋里一闪而逝的竟是萧成熙那厮。
可怎么可能?那厮虽然聪慧,也是个演戏高手,但他背后不过只有一个舅舅,远在令州镇守,轮施礼,八辈子也轮不到他。
那么其他人呢?萧成锦不仅年龄小,而实力更差劲,母妃去世不说,外公不过是林州守将而已,功劳还比如萧成熙的韩家。
剩下的六个,除了安北王,其余几个都有酒色之徒与阴谋家之嫌疑。
谢晚晴想到此,不由得抬目看向安北王,是将近三十的男子。为何自己会觉得他是不会耍阴谋的呢?
“入席,太子妃大典开始——”司仪舍人高声喊道。
众人在舍人的搀扶下移开一条道,小宫婢连忙铺上红毯一直延伸到銮庆堂内。陈掌宫扶着谢晚晴在众人注目中迈着淑女的步子,一步步迈进銮庆堂。
众人坐定,再度入席。
陈掌宫将谢晚晴扶到御台前,司仪舍人拖着嗓子喊:“小主,请上台位接礼。”
谢晚晴提着裙子一步步迈上那台阶,走到徳启帝的御案前跪下。
典礼舍人捧着托盘,皇后走上前,将谢晚晴头上的牡丹花冠除去,将四屏凤冠替谢晚晴戴上。谢晚晴只觉脖子一沉,这凤冠果然是货真价实,真是沉。
皇后将明黄布帛包裹的太子妃印绶郑重地递到谢晚晴手中,慈爱地说:“太子妃谨记,慈爱为怀,克妒大度,以夫为纲,以民为子,以国为己任。”
谢晚晴匍匐跪拜:“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皇后将她扶起来,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两步,众大臣与秀女、舍人自是一同行躬身礼,齐声道:“愿太子妃,佑我萧月,国泰民安,国泰民安。”
谢晚晴看着台下一干很是激动的大臣,小小的脸上略略绽放出笑容,那笑容如同一朵洁净绽放的莲花,映着五彩的凤冠,华贵却又干净。
然后,她轻轻鞠躬回礼,不紧不慢地说:“上天所示,天下归心,我朝定是风调雨顺,众卿齐心合力,庇佑子民,本宫亦当竭尽所能。”
“谢太子妃娘娘。”众人又是齐声合唱。
“免礼,今日仪式众多,众卿也未果腹。现就着歌舞吃些果食,等下,随本宫与陛下登楼同庆吧。”皇后轻抬手,示意众人入席。
然后,牵着谢晚晴走到御座前,她这才发现,这御座前,左边与皇后相对的地方还有一个空着的小位置。
皇后慈爱地牵着她到那位置坐下,笑道:“今日开始,颖华就是太子妃,就是我萧家人,理应在此。”
谢晚晴免不了一番客套的感激流涕的表白,不经意看到徳启帝,他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好像心情颇好。
再看看谢朝英,面上也略含笑意,看来下棋的双方都对她这枚棋子所处的位置很是满意。只是皇后也面目平和,一脸笑意,偶尔和徳启帝说笑,脸上是幸福的光彩,貌似一对恩爱的模范夫妻。
这皇家的人倒真让人佩服。若是换作自己,这般没有爱情的婚姻,恐怕自己是一刻也不能将息的。
不过,在这个看似歌舞升平的乱世,在阴谋交错的时代,爱情或许比她做周晓芙时更难得到吧。
或许,也是有的。她眼前不禁浮现出那极好看的唇,那唇边的笑意是那样温暖而真实。他身上的气息是那样干净而清香。
只是,自己而今的身份,或者渐行渐远吧。
说实话,她虽然处处谋划,但她实在没有把握可以彻底逃离这个宫闱,或者说她不知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那么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走下去吗?
她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萧成熙,他自斟着酒,面色沉静,没有喜怒哀乐。
是太沉静的男人,幽深得不见其底。何况还风流无边,或许终其一生,他都懂不得爱情是何物吧。
她收回目光,有些沮丧,暗自对自己说:谢晚晴,罢了。他不过长着与石磊一般面孔的陌生人而已,你怎么可以将希望寄托于他?他不过是宫廷孕育出的男子,能逃得过规则么。这是个什么地方,你自己不知么?
这是个什么地方。
她微微闭上眼,又睁开眼。
此刻,她端坐在这高台之巅,小宫婢为她布菜,她小口吃着,维持着母仪天下的吃相,不知其味。
缓缓抬目扫视銮庆堂,耳畔的鼓乐欢庆,堂内歌舞升平,光影摇曳,觥筹交错,众大臣的互相的笑意,耳畔是他们互相的吹捧与客套的官腔,谢晚晴只觉得这里没有一处真实,空气中全是虚伪的因子。
在这样的地方说爱情,是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罢了,我不过一个没有太子的太子妃。以后的际遇,不过是尔虞我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