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本小姐记下了。”谢晚晴坐进轿子,看这程云亮一眼,十八九的模样,眉眼甚是正气,也是一脸聪慧。相由心生这件事是靠谱的。与其让别人提拔,倒不如自己来了。
她对他淡然一笑,然后放下帘子,喊声“起轿”,队伍便继续往前开拔。
这次,她没有再因为胭脂门事件,将花轿当作躲避的地方。
从太华门进去,便是踏进四面高墙的皇宫了。这里是另一个陌生的天地。想昔年暑假,与石磊去故宫,其时正是下午,那日头似乎无光,恢弘的宫殿,高高的红墙,偏生出一种彻骨的苍凉。
而今,自己就要走进这么一个地方,在这里生活。那么就必须要熟悉它,如同熟悉自己手掌的纹路。丘壑都要在心中,否则自己的计划如何去完成,如何去期望与他兜兜转转还能人海相遇?
想到他,那身上那种植物的清香陡然弥漫开来,仿若周遭都是这种香味。谢晚晴的心略略柔软,唇边略略勾起一抹笑。
她轻轻挑开花轿侧面的帘子,开始观察皇宫内的一切。
进入正阳门,一行人往右走,便是高墙夹道,是朝臣早朝必经之路,就是这样一条不足一百米的夹道两旁,却是三米就有一个士兵站岗,每个士兵都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像是雕塑一般,加之宫墙太高,也太窄,日光难以下撤,这里便透着森森寒意。
那些宫妇、宫婢、小舍人也是拢紧衣袖,加快脚步,一刻也不愿在此处停留。
这萧月国门禁倒是森严,很是不错。逃出去不容易,攻打进来也是不易。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味。
但反之亦然。假设某大臣要谋反,而这正阳区的军队放水,与反贼沆瀣一气,这谋反倒是直捣核心,百分百成功。
这是个重要的位置,丝毫不亚于帝都四门。谢晚晴如是判断。
也不知这重要的位置到底是何人负责?皇家心腹,还是某人的爪牙?她略略抬眸看这些兵士,不觉间想起谢朝英。
这约莫六十米的夹道走完后,便是萧月国皇宫的内墙正门,名曰太华门,因有之前的检查,这太华门便没有拦轿,轿子径直进入太华门。
一进太华门,便是富丽堂皇的萧月国皇宫前苑。胭脂河水其中的一个分支便自西往东静静流淌,河边的栏杆柱子皆由汉白玉砌成,这个分支河流在这里有个脱去脂粉味的名字,叫太阿河,太阿河上有一组桥。所谓一组,便是三座。中间的那座只供帝王、皇后以及皇子们行走。而一左一右,文臣走左,武将为右。
至于妃嫔,限定等级的,进出都走胭脂门。若没有限定等级,这一生想要从太华门和正阳门进出,那只有做到皇后级别,又或者自己的儿子将来做了帝王,自己由妃嫔成为太后。否则一生便只有一次走正阳门的资格,那就是秀女初入宫时。
谢晚晴的花轿进入太华门,一直往前,从太阿河上中间的桥上穿过,再往前,是一路向高处的台阶,那台阶顶部有一个硕大的鼎。那里应该就是正德殿。
今早拜日回来用完早饭,谢晚晴在书房抄写经书,最后左思右想,“皇宫”两个字在她脑海里良久,觉着太过虚无,所以便让花小刀来为自己讲一下皇宫的地形。
最为皇家特殊侍卫的优秀者,花小刀熟悉皇宫的每个角落,但是非京畿司或军中将领,私绘地图,哪怕就是帝都地图都是死罪,更何况是皇宫?哪怕就是向外人讲一下都是罪过。
花小刀颇为难。一个侍卫良好的素养,让他对谢晚晴沉默。
谢晚晴知道地图在古代是很机密的事。要不然萧成熙那厮上次就不会不给帝都的地图,后来说给自己讲述,结果却忙着去跟那个嫣然约会而放自己鸽子。若不是羽翎陪她夜游帝都,她哪里能知晓帝都格局?
所以,花小刀沉默,她也没说话,继续在案几上安闲地写着字。
这种沉默的效果,她常常用。显然这对花小刀极其有效。他最终是败下阵来,对谢晚晴讲起皇宫的格局。
现在,她所要做的,就是将花小刀所讲述的格局一一对上号。那么以后在她心中,便有一份儿皇宫的地图。到时候,她就可以很王八之气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胸中有丘壑,便自有应付自如的能力。
这过了太阿河,向前是台阶,台阶之上是朝堂;向右走,穿过一道门,进入的院子叫:上议院,那是皇帝与大臣商议大事之所,其中的大会堂式的建筑叫銮庆堂,那里是宴请大臣、别国使臣的场所,相当于现在的国宾馆。当然入夜后的群芳宴也将会在銮庆堂举行。
而向左走一段,再向右转,有一道朱红色的门,名曰永秀门。那道门后便是后宫六所,这个皇宫中最阴暗的所在,埋葬青春与红颜的地方。
那里,便是女人的牢笼,女人的斗兽场。谢晚晴看着那道朱红色的大门,以及永秀门几个字,心里感觉阵阵发毛。
前世里,看的那些宫廷斗争的电视剧场景历历在目。一向喜欢历史的她知晓,后宫是比那些电视剧里所描绘的更可怕的存在。
而现在,传说中,光永远照不到的地方,充满着怨气与怒气的地方就要真实出现在她眼前。饶是前世里在职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她,也不得不略微颤抖。
那红如血的朱漆大门徐徐打开,像是张着血盆大口。
谢晚晴拢拢衣袖,将花轿窗帘挑开,问:“小瑞,这是去哪里?”
花小瑞没有回答,倒是一名老宫妇回答道:“回禀小主,群芳宴开始前,各位小主都要去储秀宫检查身子,小主您早到,也须去储秀宫检查,然后沐浴打扮,稍事休息,待群芳宴开始后,会有专门的花轿接各位小主去銮庆堂参加宴会。”
谢晚晴“哦”了一声,想着该在群芳宴开始前,见徳启帝一面,这个老家伙把自己拖入战局,方才又给自己出那么大个难题,逼迫自己取人性命。这老家伙葫芦里到底埋的什么药,她到要亲自看看。
所以,她在进入永秀门前的那刻,突然问:“依照本小姐的级别,可有面见皇上的资格?”
众人面面相觑,谢晚晴甚至感觉到花轿微抖。
接着,花小瑞手一扬,示意花轿停下。然后她恭顺地站在那里,很小声地说:“回禀三小姐,依照旧制。小姐属于群芳谱秀女,进入这永秀门,到储秀宫检查,一直到群芳宴开宴前,不能见任何男子,包括皇上。”
呀。还有这等避免瓜田李下的规定,实乃是保护萝莉不被皇上怪叔叔觊觎的好策略。值得赞赏,值得赞赏。
谢晚晴暗自感叹,嘴上却是“哦”一声,整个人陷入沉思,随即又一脸天真地问:“那本小姐还未进入永秀门,现在也是新制,那可以面见皇上么?”
她语调极其天真,带着女童的清脆。一干宫妇、宫婢和小舍人齐刷刷跪下,异口同声地说:“请小主莫要为难小的们。”
谢晚晴看这阵势,自知此刻与徳启帝来一次短兵相接是没戏。算了,来日方长。自己方才还是太心急。
所以,她装着很是委屈地说:“不可以就不可以。你们直说就是,何须又如此来吓本小姐?”
一干人等又齐呼不敢。她一抬手,不耐烦地说:“还不赶快起身去储秀宫?这花轿坐着难受。”
“是,是,是。”一个年长的宫妇一边回答,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裙子,见周围人动作慢,又责备道:“还不赶快?磨磨蹭蹭的。”
一干小宫婢与小舍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顾不得拍裙子上的灰尘,便抓起自己手中的花篮,各就各位。
谢晚晴看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他们,觉得现代人真他娘的舒服。与此同时,她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悲凉。人的尊严在这个时空以等级与出身而定,很多人的尊严被肆意践踏,命如草芥。如果这些人生活在现代,恐怕就是当个乞丐也是惬意的。
当然她不是装逼流的人,以为穿越就了不起,就要普及所谓人生观与历史观,去拯救苍生。她向来是会按照游戏规则来玩游戏的人,所以她只是稍微同情,便敛起心性。继续靠着花轿,看日光倾泻在这碧瓦飞甍上,泛起金色的光芒,如同梦幻般不真实。
队伍恢复如常。然而,轿夫刚刚走出两步,还没进入这永秀门,便有尖细却又浑浊的声音喊道:“且慢。皇上有旨,宣群芳之首谢颖华御书房晋见。”
整个队伍鸦雀无声,齐唰唰地看着站在花轿后的老舍人,拂尘轻甩。
轿夫呆愣了几秒,这才意识到要落轿,让小主子下轿谢恩。
正要闪力落轿,却听得那老舍人吩咐道:“不必落轿,直接抬到御书房。走吧。”说着,那老者已转身而行。
谢晚晴听闻这老太监的宣旨,挑起花轿帘子,很是淑女地说:“颖华失礼,实在羞愧。”
那老舍人扭头看谢晚晴一眼,慈眉善目,须发都白了,看来衣着,与王舍人无二,都该是上品舍人,但他的腰带做工精细,花纹更为复杂,这是别的舍人没有的。想必这就是伺候过三代帝王的陈舍人了。
“小主无须愧责。这是皇上的旨意。”说着,又转身而行,身子略微佝偻,但步伐却是稳健。
不知会不会是武林高手。好像电视小说的总管太监都是武林高手来着。
谢晚晴一路YY着,这花轿便停在御书房前。
御书房整排的房子与周围建筑相比,略要矮一些,廊檐上挂着做工精致的红砂宫灯,描着各种花。御书房前的花圃内,种着各种花。一树白玉兰开得恣肆热烈。
这倒是奇了。都五月了,这玉兰还开得如火如荼。谢晚晴站在御书房前的花圃边,等待着陈舍人进去通报。
她趁着间隙,辨认着花圃里的花草,有些是可以作为药用价值的,有些则是她没见过的。看来以后若有机会,这里倒是可采到一些好料。
不一会儿,御书房的大门缓缓打开,陈舍人正声喊道:“宣群芳之首谢氏颖华御书房晋见————”,那声音拖得很长,在这御书房周遭倒还有点回响,仿若在梁柱里飞行。
谢晚晴想到“余音绕梁”这个词语,陡然是汗毛直竖。原来这个词语可以这样用。
边撇嘴边往御书房里去,经过陈舍人身边时,很是懂礼貌地递上一锭银子,低声说:“这大热天,有劳陈总管。”
陈舍人笑眯眯的,也不推辞,将银子拢入衣袖中,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慈眉善目里含着略略的笑意,然后替她推开门,轻声说:“小主,小心。”
谢晚晴脚步微顿,这四个字是有所指吗?
然而,这当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略欠身,轻语:“多谢陈总管。”
随即挺直腰身,提着衣裙跨进了御书房。
第06章 短兵相接御书房
身后的门徐徐合上,将午后强烈的日光挡在门外。谢晚晴站定,略略抬眼,便看见一身明黄的徳启帝背对着门口,正对着一堵绣品屏风发呆。他并没有戴帽子,只是以束发冠将发束得一丝不苟。
再看那屏风上,不出所料绣得也是“春燕归”,只是这幅图比别处见到的要多些花色,但做工却反而不那么精细。像是一个初学者绣出的。
这样一幅有碍观瞻的绣品摆放在雕龙画凤的御书房,那背后定是有故事的。只是这时的谢晚晴无心去挖掘这屏风的故事。
因为她一踏入这御书房,就莫名紧张,觉得这屋里有种压抑的气旋。她提着裙子的手心里全是汗,身子也禁不住微抖。
天子威仪真不是盖的。她咬着唇,紧紧攥着衣衫,走到自认为合适的地点,轻轻跪下,行大礼,道:“颖华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徳启帝这才转过身来,随意挥手,漫不经心地说:“平身吧。”
谢晚晴连忙谢恩,然后站起身低眉垂首站在原地,等待着徳启帝的发难。
徳启帝也不说话,坐在案几前,继续披阅奏章。
谢晚晴心想:这是做啥?叫她到这御书房来晾着的?难道这是第二关:考验她的耐性?
她百无聊赖,也只得静默,数着徳启帝钻火圈。这是属于她的自娱自乐与泄愤方式,昔年被老师罚站,她也就这么数着老师不断钻火圈打发时间的。
御书房里安静好一会儿,徳启帝轻笑出声,说:“颖华不是要见朕么?这会儿又不说话了?”
谢晚晴听闻,心里一惊,不禁抬目打量徳启帝。
他很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正百无聊奈地翻着一本册子,面上略带笑,样子很悠闲。那神情是猎人看陷阱里的狐狸时所特有的神情。
谢晚晴感觉背脊发凉。这御书房与永秀门隔着好一段距离,她在永秀门前才说一句想要见皇上,那陈舍人就来了。打死她,她都不相信是徳启帝耳听天下听到的。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猜测的。
谢晚晴分析到此,更是吓得不轻。若非对她秉性十分了解,怎么会冒险设计胭脂门事件,毕竟在百姓心目中,她谢晚晴的口碑已经等同于董春燕转世,在这个崇尚偶像,迷信横行的时代,若破坏百姓心中的念想,再加上有心人一撺掇,百姓们造反都是可能的。
再者,若非对她的秉性了解,又怎么会笃定她在胭脂门事件后,会敢有魄力想要来见他?
这徳启帝到底是怎样的人?不过才见过一面,就算他如何如光锐利也不至于到X光的程度,一眼扫尽她的所有。又或者在她身边安插了什么眼线,但也不至于让她觉得他像躲在自己心里的鬼,对自己一清二楚。
自问没有露出过那么多破绽啊?谢晚晴略略皱眉,双手紧紧抓着腰裙的裙摆,低垂着头,用天真的语气说着虚伪的话:“皇上威仪,颖华景仰,乍一见,甚是高兴,遂不知所措。请皇上见谅。”
徳启帝站起身,笑着问道:“颖华就那么想见到朕?”
谢晚晴最烦的就是打官腔,应付人。如果可以,她想将眼前的人打晕,拖到门角落放好,自己回去蒙着被子睡大觉。
可现实是这个男人掌握着她的生死。是的,即使今天她以弑君罪被当场诛杀,他对天下百姓还是有交代。那就是以皇后马氏一族为替罪羊。反正外面的流言直指马氏专权,再者马家与谢家向来不和,朝野皆知,只是没讲出来而已。
谢晚晴想到这点,简直像是被雷劈了。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她还一直洋洋自得,觉得外面的流言保护着自己,自己性命不堪忧。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是一把双刃剑呢?假使有人要除掉马氏一族,杀掉自己,就可应百姓呼声,名正言顺诛杀马氏一族。
她真想去撞墙。亏自己之前还以为这次自己略略占着上风。可这个情势,无论在徳启帝这里,还是谢朝英那里,她都是颓势。要说这名声真有威慑力,只能是对马家了。
看来,在自己没抽中“春燕归”之前,倒是马家要费尽心思保护自己。真是可笑,对头费尽心思保护自己。
谢晚晴只感觉浑身的凉意倏忽间都被抽走,只听得喉间滚落机械的声音:“万民景仰皇上,皆期盼一睹威仪。颖华自不例外。”
徳启帝冷笑道:“小小年纪,这套礼仪倒是学得精通。不愧是名门之秀啊。”
谢晚晴听得话中的讽刺,却也只能假装不懂。连忙跪地,行礼道:“颖华惶恐,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如此赞美。”
谢晚晴低垂着头,心里也不免打鼓,她这般说话,实则是在逼徳启帝先显山露水,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徳启帝听闻她的回答,冷哼一声,径直走到她面前站定,也不宣她平身,也不说话。
谢晚晴顿时觉得头顶像是压着一座大山,又像是风暴来临之前,空气中那种让人抓狂的沉闷。
这逼得她不得不先露出颓势,她将头埋得低低的,小声说:“不知皇上宣颖华来此,有何事叮嘱颖华?”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略微颤抖。然而徳启帝并没有说话,反而是缓缓蹲下身,低声命令道:“抬起头来。”
“颖华不敢。”谢晚晴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
徳启帝冷哼道:“你连朕派去的宣旨舍人都敢斩,还有何不敢?”说着,他伸手过来,企图抬起谢晚晴的头,想看看这个女娃脸上是否真有惶恐的表情。
谢晚晴看到他的手徐徐过来,自然是本能一避,将头埋得更低,下巴几乎抵在胸前。整个人反而因徳启帝的这个动作放松下来。
不能害怕,不能紧张,尤其在关键的时刻。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清脆的女声,带着略微天真的童音,不疾不徐地说:“请皇上恕罪,实乃当时情况紧急,颖华情非得已。”
“哦?如何情非得已?朕倒要听听。”徳启帝收回那只尴尬的手,很自然地站起身,语调里略有了几丝柔和的笑意。
谢晚晴这时也有几分明白:这徳启帝让她来御书房,一则是进一步考验她,好做下一步安排;二的话,恐怕是对她有所指示。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的认识,让谢晚晴紧悬着的心稍微放下。她调整呼吸,然后抬起头,不疾不徐地说:“颖华窃以为王舍人假借皇上之口谕让颖华从胭脂门进入,定是受歹人指示,欲污皇上圣明,陷皇上于不义,从而挑起事端。颖华从胭脂门进入皇宫,不能参加群芳宴抽签事小,但若因此让狼子野心者有可趁之机,扰乱我朝,颖华定是死不瞑目,故而不得不将王舍人斩之。还请皇上见谅。”
徳启帝哈哈一笑,说:“小颖华,你就怎知那不是朕的意思?要知道王舍人刚升为朕的总管舍人。”
谢晚晴很想说:你丫的,真当老子是白痴。就算那你的意思,也不能如你所愿啊?我生来又不是做炮灰的。
那都明白着骑虎难下的事。不斩,老子就是祸首,别人就借口这件事挑起事端,到时候,不管哪一方赢,自己都不得有好下场。只有斩了,维护住自己的地位,将可能的事端消除,自己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谋划。两害相权取其轻者。这是她做人的哲学。
她在内心王八之气了一把。面上却是诚惶诚惶的模样,抬头看一眼徳启帝,又赶忙怯生生地埋头,匍匐在地,语调惶恐地说:“颖华愚钝,想不出皇上会那样做的原因。”
“哦?小颖华向来聪颖,怎会不知?再说,小颖华就不怕你斩错了王舍人,朕治你的罪?”徳启帝语调里略带着戏谑。哪里还有君王的模样。
谢晚晴轻轻抬手擦擦汗,若不是这声音比较沉静浑厚一些,她几乎要认为御座上的人是萧成熙那厮。
果然是父子,不用亲子鉴定都可笃定。说话语调都几乎相同。想到萧成熙,谢晚晴就觉得火大。自己倒霉好像就是从遇见他开始。还有莫名其妙说娶她那次,如果他将事情的严重性说清楚,那么她是宁愿假结婚一次来换得自由的,那么自己就不会傻兮兮地问他是不是只娶自己一个。
之后,这厮搅乱她的皇家学府第一课;说好讲解帝都格局,居然放她鸽子,与那个青楼妖精嫣然私会…….
今日自己跪在这里受的种种苦楚,半数是他萧成熙造成的。
还真是老娘生命中的扫把星。把老娘的好运统统扫走了。谢晚晴想到萧成熙的种种劣迹,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想着将来一定要将萧成熙那家伙绑起来,用刀在他脸上晃来晃去地恐吓,那么如花似玉的男人定然是爱惜容貌的。
哼哼,肯定很有趣。她兀自露出笑容。
“小颖华,朕在问你话。”徳启帝本来等着这丫头说下文,看她还如何编出一套说辞。却不料她跪在那里,低垂着头,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没出声。还没有谁跟自己说话敢走神,果然很强大。徳启帝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不得不出声再次提醒。
谢晚晴听得耳边响起徳启帝颇不悦的声音,暗喊“糟糕”,能跟帝王说话走神,自己果然很极品。
一边暗自责骂自己,另一边已颇为得体地说:“回禀皇上,颖华方才一直在思考,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啊,啊,啊,经典的废话。谢晚晴吞吞口水,算是用这话来为自己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
徳启帝微皱眉头,若说方才有点逗逗这女娃,看看是不是如某人说的那么聪颖有趣。那这丫头的说话之绕之罗嗦,真还让人哭笑不得。
他不耐烦地抬抬手,说:“你且说就是。朕赦免你的罪过。”
谢晚晴抬袖抹抹额上沁出的汗,微皱着眉,若有所思地分析:“颖华当时也曾有那么瞬间怕那真是皇上的意思,但后来颖华就觉得不应该啊。如果是皇上的意思,那当初皇上又为何给颖华下群芳贴呢?颖华的大姐本来就是群芳谱秀女。就算颖华碰巧救了十二殿下,皇上赏赐一下,也可。但皇上给颖华下的帖,那么皇上又为何会多此一举呢?所以,颖华以此为判断,王舍人是假传口谕,用心歹毒。”
徳启帝有些哭笑不得,本来他竖起耳朵在听她那句“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话,结果她说了这么一堆,也没见着那句是“当讲不当讲”的。
他咳嗽一声,伸手端过茶,喝一口,赞赏道:“小颖华果然聪颖,不负当日朕赐字为‘颖’啊。”说到此,他顿一下,问:“但朕怎么没有听出哪一句是当讲不当讲的。莫非是朕的理解力下降了?”
谢晚晴刚才是胡诌,谁知道这徳启帝还记着这句话。真是父子同一个德性啊。那萧成熙也是这般跟人精似的,无论你怎么绕,到最后他还是记得那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