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去尚书府的路上,他都在琢磨如何在事后为自己自圆其说。却从没想过如何去对付一个小女娃。
因为,在他看来,一个小女娃不足为惧。虽然昨日替七殿下送熏香去,这女娃还有几分狡黠,处事也算圆滑,但终究没有见过大世面。
可眼下,她却是控制整个局势。不仅懂得处处敲击在他的要害上,而且身上备着药剂,手中竟还有如同尚方宝剑的匕首。
让她就这样过去?王舍人看着轿子缓缓升起,漫天花瓣飘飘洒洒,和着五月倾城的日光,呈一种不真实感,王舍人觉得自己是骑虎难下,隐约感觉到大限已来。
没阻止她,徳启帝会办了自己;阻止她,她有能力让自己马上喋血胭脂门。
现在横竖是一死,只是选择死法而已。
王舍人惨然一笑,想必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徳启帝也是知晓了。这番让自己这样死,也算是对得起自己。只是或许玉蟾宫的秘密就要永远埋葬。
他摇摇头,迈着步子快步追上那花轿,拦住花轿,喝道:“慢着。老奴奉旨让谢三小姐从胭脂门进入,还请谢三小姐不要为难老奴。”
谢晚晴没有说话,轿夫也没有落轿。周围只剩下风穿梭带起花轿帘子微微作响的声音。
唉。谢晚晴微微叹息,这王舍人是在逼自己下狠手。
“请三小姐移驾。”王舍人拱手在轿门前,一脸淡然。周遭的舍人、宫婢与宫妇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眼前的形势他们是不懂。但有一点众人都明白,那就是轿子内的三小姐不容小觑,她手中的匕首直接掌握着他们的生死,甚至比宫里好些主子的权力还大。
“王总管,您是不是生病了?眼前什么情况?”花小瑞上前一步,扯扯他的袖子,悄声提醒。
王舍人略略抬眼,看看这宫婢,那微蹙的眉峰,倒让他讶然一惊。这宫婢的神色与方才截然不同。
王舍人一时也分不清是敌是友,只知道自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即将头一扭,心一横,咬牙说道:“若三小姐不移驾,老奴也只能得罪了。”说着就要来挑轿帘。
周遭的宫妇想要阻止,但看到王舍人那眼神,平日里那种被虐待的恐怖让她们抬起的手又缩回去。
看来是不依不饶了。谢晚晴有些烦躁。她并不想要那种结果,但是眼前的王舍人步步紧逼。难道这就是徳启帝的意图么?
谢晚晴当即作出决定,于是在王舍人挑帘的当口,谢晚晴清脆的童音滚落在胭脂门前的猎猎风中,“落轿,本小姐跟王总管谈谈。”
这一句话对周遭的人是一种解脱。小舍人迅速将轿子放下。
谢晚晴兀自挑帘而出,一脸平静,就连眼神也很平静,那眸光仿若没有热度,却又透着一种温暖,仿若没有焦距,却分明透着一束精光。
她平静地看着王舍人,提着裙子走向他,走到他身边时,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微小声音问:“王伯伯当真要逼颖华吗?”
这句话是谢晚晴最后的底线,也是最后的一丝维护。她想豪赌一把,只要这老舍人不再阻止自己,自己顺利从正阳门进入皇宫,那么他在徳启帝那边的死罪,她会想方设法去免。
王舍人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浮上奇异的光彩,随即这抹光彩黯淡下去,脸上笼罩上一层死灰。尔后,他冷冷地喝道:“老奴奉旨行事,若谢三小姐要入宫,须得走胭脂门。否则就踏着老奴的尸体过去。”然后,整个人站到轿前,紧绷着脸,神色狠戾地看着谢晚晴。
风出来,带起他衣袂猎猎作响。
谢晚晴抬头看看高高的红墙,红墙之上,是蓝得欲滴水的天,她唇角上扬,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徳启帝,这是你给我上的第一课吗?
“小姐,时辰快到了。”花小瑞在谢晚晴耳边提醒。
谢晚晴很是烦躁,砖头恶狠狠地瞪她,吓得花小瑞慌忙低眉垂首,退好几步。
“王总管,本小姐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的话。”她还是不甘心说出那几个字。因为那几个字可以让这个老舍人喋血当场,那几个重若千金。
“老奴奉旨办事光明磊落,倒是三小姐屡屡抗旨,其罪当诛。”王舍人紧紧咬着唇,他看到这女娃脸色略显出苍白,即使是鲜亮的粉底也掩饰不住。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可这是徳启帝的意思。
是啊,徳启帝的意思。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徳启帝真正的意图在何处:不是要除掉她,而是要以自己作为她试练的第一块石头,告诉她宫廷是血光弥漫的地方,要入宫就要做好准备。
是的,作为徳启帝,匕首的去向,他怎么会不知?作为徳启帝,对这个女娃如果不了解,他怎会随意允许她参加群芳宴。她是一颗搅乱棋局的棋子。
徳启帝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么懦弱,虽然貌似马家掌握着后宫朝堂。
王舍人看着眼前的女娃,她清澈的眸子浮上一层水汽,朦朦胧胧的。这女娃聪颖,终究是心软,不是适合宫廷的角色。
可就在这瞬间,她突然闭上眼。不一会儿,再睁开,却是一双冷冽的眼。语气也变得冰冷:“既然王总管一而再,再而三,假传圣旨,欲要以此卑鄙手段将颖华从群芳谱除名。那也别管颖华不客气。”说着,她将目光投向胭脂门的两个卫兵,问道:“二人可愿替本小姐执行这格杀勿论的圣旨?”
二人一听,面面相觑,还没动。便见前面红墙尽头转过一队士兵,整齐划一列队走过来,约莫二十人,皆是铁衣铠甲,兜鍪上缀着红缨。领头的一人披着一件灰布披风。
这队士兵渐渐走近,在离胭脂门约莫二十米处,领头的男子厉声喝道:“何人何事,胆敢聚集在此,滞留宫门?”
谢晚晴打量那男子,黝黑的脸,棱角分明,浓眉大眼,未曾留髯,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一手按在腰间的宝剑上。
谢晚晴没有回答,周遭的小鱼小虾自然也没资格回答。王舍人抱着必死的心,也不想回答。倒是让那领头的尴尬在那里。
他身旁一个年轻士兵喝道:“御林军王统领问你们话,为何不答?哪个宫里的人,如此不知礼仪。”
谢晚晴拢拢衣袖,气定神闲地看着那士兵,脸上浮上一抹讽刺。
那士兵看见谢晚晴的神色,很是恼火,就要冲上来破口大骂,却被旁边的黑脸男子伸手挡住。随后,那黑脸男子径直走到谢晚晴的面前,拱手拜道:“小姐,宫门口不能聚众,滞留,请尽快离去。”
这男子倒不愧是御林军统领,眼力也算勉强。谢晚晴略略躬身还礼,抬眉看他一眼,又迅速覆下睫毛,不疾不徐地说:“颖华也想尽快进宫,无奈王舍人再三阻扰,非逼颖华从胭脂门入宫。”她说到此,语调黯淡下去。
面前的男子讶然一惊,道:“您是群芳谱秀女谢三小姐?”
谢晚晴略点头,还未说话。王统领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群芳谱秀女。论罪当诛。”
王舍人并没有畏惧,脸上还是肃穆的神色,抬手向天行礼,朗声道:“老奴奉旨行事,岂能不尽力?王统领也是领朝廷俸禄之人,岂不明此理。”
“胡说。皇上怎么会下这样的圣旨?你别污圣明。”王统领旁边的士兵叫道。
谢晚晴因士兵的这句话略略皱眉,不禁暗自感叹:好一个徳启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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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喋血胭脂门
“老奴一生侍奉宫中,虽不能战场杀敌,却也懂得忠心二字。岂敢污圣明?今日老奴所作,皆为萧月国,其心日月可鉴啊。”王舍人双手一摊,语气激昂,倒颇有屈原问天的气势。
谢晚晴一琢磨,这感觉,这对白怎么那么熟悉?
再一琢磨,恍然大悟,敢情是妖妃苏妲己故事里的对白。这感觉,倒是王舍人是比干式的忠臣,而自己则是那个祸国殃民、食人心肝的苏妲己了。
她顿觉头顶一群乌鸦列队飞过,不觉抬手抹抹汗。
“王舍人,你口口声声说奉旨办事,可有圣旨在手?”王统领觉得事有蹊跷,冷静分析,问道。
王舍人眉毛一竖,手一挥,厉声喝道:“皇上口谕所示。若王统领不信,即刻遣人去问便可。”他说完,又略略转眼看谢晚晴,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谢晚晴被那眼神一看,浑身发毛。
王统领听王舍人这么一说,通过查看他神色,也觉得他不像说谎。此事关系重大,徳启帝和谢朝英的矛盾,这两年是朝野皆知。何况对这个突然成为群芳谱新贵的三小姐,外面的传言也是众多,自己几个碎嘴的兄弟也私下分析,觉得是谢尚书太猖獗,设计了十二殿下。
那么,徳启帝命人让谢颖华从这胭脂门进入皇宫,也未尝不可。本来这秀女是酉时才入宫,可这次却是开先河,平白无故整出个什么百花之首出来,让她早别的秀女一个多时辰就进宫,这不能不说蹊跷。
所以,他转身对谢晚晴拱手拜道:“谢三小姐轻稍安勿躁,待末将前去禀明皇上,一切定会水落石出。”
说完,他转身吩咐手下生保护谢三小姐。安排好一切,便往胭脂门里走去。
谢晚晴半垂着眼,眸光敛住,就那么看着他匆匆疾走的背影。心里面是将徳启帝咒骂个遍。这不是明摆着给她难题么?
若这会儿,让这王统领去找徳启帝询问,那岂不是将难题丢给徳启帝?到时候,徳启帝若是说下旨了,那就是公开和谢朝英撕破脸,君臣不合,那局面就一发不可收拾;要是徳启帝不承认,这对一个骄傲的君主来说,将是一生都挥不去的耻辱,难保他日不会对自己发难。
这人心的事,谁说得清。
徳启帝啊徳启帝,你可真是厉害。横竖里是要逼得我今日双手沾血进宫啊。
谢晚晴不禁闭上眼,对已经走出几步的王统领喊道:“王统领且慢。”
王统领顿住脚,转过身,不觉讶然。方才她一直半闭着眼,那眸光幽暗不明,神色也慵懒。可这时,她一双眸子清凉,脸上的慵懒尽褪,花冠上的珠串轻摇,双手交握在前,从容站立,自有一种淡雅与高贵。
听闻只是十岁女童。这般气质却已不是宫内的那些个小主子、公主们能比拟的。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她是董皇后的转世?
谢晚晴盈盈一拜,绞着手帕,用略带恳求的口吻说:“王统领,皇上给颖华规定了进宫的时辰,若再迟就来不及了。”说完,她用一种焦急的眼神看着他。
王统领心中一震,这眼神简直是让人没法拒绝。
自己到底怎么了,向来是公允的啊。
“王统领,你可想过,颖华才是受害者?”谢晚晴抬起眸,看看王统领黝黑脸庞上的一脸疑惑,闲庭信步般走向他,边走边说:“颖华若从胭脂门进入,固然不会误了入宫的时间,但却不能再参加群芳宴。一旦皇上追究起来,以为是颖华的过失,颖华必定不知如何是好;如今,王统领刚正不阿为证实王总管所言,亲自面圣,这样倒是好办法,但颖华进宫吉时一误,影响了萧月国的国祚,那该如何是好?”她说着,垂下睫毛。
这话语的意思已经够明白的吧?谢晚晴兀自想。
王统领也明了这其中的厉害,他一时竟也无法决断。真是后悔,明明酉时才是自己的班,不知为何大统领通知他带队巡查这里。碰见这档子事,真是棘手。
谢晚晴等在那里,默数着数字。这是她以前在职场上养成的习惯:在与对手周旋时,她会习惯性地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她向来不愿意与人撕破脸。
但凡是与她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只要她闭上眼没说话,一定是在等对方妥协。等她睁开眼的时候,便是她出招的时候。
一、二、三…….她慢慢地数着,一直数到她的极限,也是她认为的幸运数字:五十八。王统领也没有说话,而王舍人也一副看戏的姿态站在一旁。
谢晚晴没耐心在与他们委婉。既然上天让她穿越过来,她就是这个时空的人,她就要顺应天命,不可能去装B,做大好人。
所以,她蓦然睁开眼,眸光凌厉,冷笑道:“没想到本小姐还没有进宫,宫里倒是生出这等要谋害本小姐的幺蛾子。王舍人其罪当诛。”说着,她吩咐花小瑞捧上篮子,她亲自打开盖子,在那衣衫之上,赫然明黄的卷轴,正是徳启帝册封她为群芳之首的圣旨。
“王统领,请看。”说着将圣旨高高捧起。
王统领略皱眉,就在方才,那女娃睁开眼的刹那间,那种肃杀之气陡然从她脸上迸发出来,作为一名军人,他知晓那意味着什么。
他不愿意走过去,但她小小的手中捧的是圣旨。他不得不挪步过去查看,圣旨上确实写着入宫时间。
“王统领,可看清楚了?里面可有让本小姐走胭脂门的语句?”谢晚晴朗声问道,语气咄咄逼人。
“没有。”王统领据实以报,觉得自己好像飘在半空中,很不踏实,像是随时要摔下去万劫不复。
谢晚晴此刻是主动出击,自然顾不得许多,反正得罪谁,自有谢朝英去摆平,他不是自诩了不起么?
所以,她将圣旨收起,负手站在那里,朗声道:“王舍人以传旨者的身份,妄图将群芳谱秀女除名。且在阴谋败露之下,污我朝陛下之圣明,不思悔改。今日,本小姐乃奉命进宫,若有阻拦,定当格杀勿论。”
王统领正在纳闷,心里觉得好笑,看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如何格杀勿论。
可就在这瞬间,谢晚晴从宽袖之间将糯米团子给自己的匕首高高举起。
匕首在倾城的日光中金光闪闪。
王统领很吃惊,那把匕首他认得,那是帝都之围时,曾身为东宫六率首领,后来又为御林军十二统领之一的林向南曾手持的徳启帝信物,当时,他冲出重围,以此为信物找寻马将军,身负重伤到底南方,这匕首浸染着他英雄的鲜血,还淬着帝都那难以磨灭的耻辱。
当日,帝都之围解后,徳启帝嘉奖御林军,亲自将这匕首赐封,等同于尚方宝剑,尔后赐给林向南的妹妹,也就是当时徳启帝的林瑾妃。
这匕首等同于尚方宝剑。众人皆匍匐在地,再次发挥皇家文工团的优势,齐声三呼万岁。
这一次,谢晚晴斩钉截铁,拿出当年练习美声的气势,说了声“好。”
众人这才颤巍巍而起,皆埋头站在那里,不敢看当前形势。
谢晚晴转脸看着王统领,脸上全是阴骘。他抬抬眉,朗声命令道:“王统领可在?即刻将乱贼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王统领余光瞟一眼王舍人,那家伙脸上竟浮起奇异的光彩,像是很想死,死是光荣一般。是视死如归的表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有时间
“王统领,你想抗旨吗?”谢晚晴步步紧逼,她不自己有哪怕一秒的时间去思考,去想像鲜血喷射的恐怖,以及血腥味给人的作呕感。她不能想,这是第一战,她不能输。
“末将不敢。”王统领低头拱手一拜,唰地抽出腰间的宝剑,向王舍人走过去。
谢晚晴猛然别过头,她感到浑身发软,喉头发紧,呼吸不顺,她想喊出“今日群芳宴,不宜见血”之类的话语,然而她发不出声音,只能紧紧攥着匕首。
花小瑞见状,赶忙扶住她,见她抖得厉害,寻思着三小姐毕竟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定没有见过这样恐怖的场景。她是宫里长大的,这等情景倒是见得多,比如她妹妹被杖毙的时候。想到此,花小瑞不禁拥她入怀。
锐利的剑杀人的声音那样微小,在谢晚晴的耳朵里却是震耳欲聋,嗡嗡作响。她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血腥味,原本呼吸不畅的她使命屏住呼吸。
“逆贼已经正法,请谢三小姐即刻启程,切勿耽误时辰。”王统领拖着沾满鲜血的剑略略弯腰一拜。
那女娃扭头没看他,将头埋在那小宫婢肩上,身子微抖。只是伸手轻轻一挥,算是知晓了。
这一刻,身为御林军十二统领的王俊心里略略柔软一些。方才那让他就地正法的女娃,那神色没有一丝感情,多么让人心里不舒坦。
好一会儿,谢晚晴才慢慢平顺呼吸,从花小瑞的肩头抬起头,神色平静,眼还是半垂着,微眯眼眸,略略扫视周遭,神色颇为傲慢地说:“此地交给王统领。尔等,起轿吧。”
她说着,提着裙子往轿子里走,一步步走得异常稳健,一步步走向四面高墙的宫中。
(我发现错别字了,所以这章已经修改过,令狐向大家道歉)
第05章 四面红墙入紫宫
正阳门是皇宫第一正门,朝臣上朝都会乘车进入正阳门,在门内下车整冠。车夫驾车向左,在左边有一块开阔地带供大臣的车辆停息。而大臣们则按照品级排好次序依次向右走,走过内外宫墙形成的夹道,这夹道约莫五十多米,便来到第二道宫墙门,这道门是皇宫的内墙门,俗称太华门。
上一次进宫赴宴,因为不是公事,也不是皇帝的正式宴会。因此,谢晚晴与谢朝英一道入宫,走的便不是正阳门,而是后宫捷径月华门。
胭脂门因是正阳门的侧面,所以离正门正阳门并不是很远。轿夫走得很轻,轿子很稳。宫妇、宫婢也不再撒花,只是提着花篮,匆匆赶路。
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声带起花轿四角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原来帝都五月的风这样大。谢晚晴斜靠着花轿椅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仿佛刚才稳健地走那几步,已用完所有的力气。
虽然,刚才她瞧也没瞧王舍人喋血的场面,但此刻她眼前却涌动着血色,明明是花香浓郁的花轿内,偏偏是血腥味浓重。
她紧紧咬着牙,手抓着裙边,那把代表着尚方宝剑的匕首早就颓然滑落脚边。
想要哭,却始终没有哭出来。谢晚晴很清楚:在这尔虞我诈的时代,不能哭。一哭,心就会软,接着整个人都会柔软下来。
柔软,便意味着露出更多的破绽,会被人牢牢牵绊在手中,说不定还会连累更多的人。
不能哭,不能哭。谢晚晴咬着唇。
“三小姐,正阳门到了。”花小瑞的声音飘起。
谢晚晴像是从梦魇中蓦然清醒一般,浑身一阵汗,身子渐渐缓和过来。便听得卫兵要例行检查。
花小瑞自然是拿出圣旨与群芳贴与对方交涉,对方不依从,很是不耐烦地让花小瑞少罗嗦,就是当今皇后的鸾车也得检查。
花小瑞也不甘示弱,冷言道:“大胆,花轿中乃群芳之首,也是你几人看得的吗?”
那士兵没理花小瑞,反而是来到轿前,对谢晚晴恭敬地说道:“属下职责所在,任何人进出正阳门,都须检查。还请小主见谅。”
花小瑞还要说什么,谢晚晴便抢先喊落轿。
随即,轿夫落轿。花小瑞还没来挑帘,谢晚晴将滑落脚边的匕拾起放入袖中,兀自挑开帘子。谢晚晴正要踏出去,花小瑞慌忙过来挡在谢晚晴的面前,着急地说:“我的好小姐,你怎么挑开帘子了?这群芳谱秀女能随便让人瞧见么?”
谢晚晴自知花小瑞是为她好,对她一笑,示意她退到一边。
花小瑞心有不甘地退开,谢晚晴走下轿子,对盘查的士兵做了“请”的手势,说:“这花轿是从皇宫里抬出去的。想必也是走的正阳门吧?”
那兵士的神色不自然起来,低头拱手,向谢晚晴施礼道:“请小主见谅,属下职责所在,情非得已。”
谢晚晴也不紧逼,只笑道:“忠心可嘉,本无过错,何来见谅之说?只怕是要误了进宫时辰,还请小哥快些检查。”
那士兵一听这柔和的语气,在略略扫视一眼,那粉嫩的脸上也是和风般的笑意。她实在不像其他小主那般傲慢,且还称他“小哥”。这士兵心里很高兴,脸上却又是汗涔涔而下。因为这种客气的称呼真不知是祸是福。
他便一时愣在那里。
“大胆,给你检查,你磨蹭,是要耽误三小姐进宫的时辰,害我家三小姐吗?”站在一旁的花小瑞喝道。
之前,她正在暗自惊讶:刚才明明是三小姐第一次见到那样残酷的场景,就连她上轿时,那一步步看似稳健,但那紧握着匕首的手却是显出她的脆弱。可这才片刻功夫,她再从轿中挑帘出来,却是云淡风轻,浑身自有一种收放自如的气势,仿若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而且这份轻松与收放自如却不是装出来的。
能在短短的时间就走过自己,太不见简单。这种认知,让花小瑞不禁抬眼想细细打量她,企图找出一丝她外强中干的蛛丝马迹,却是看到这个士兵像个傻子一样跪在地上。
她当即就火了,这王舍刁难,这里士兵又磨蹭,若三小姐真出一点岔子,十二殿下不仅会亲自灭掉她,还看能灭掉她全家。
那士兵听得一声娇喝,自知自己失态,平日里的冷冰与骄傲也荡然无存,慌忙起身,走到花轿前,也不敢伸手探入花轿,只是例行看看,就转身走到谢晚晴面前,躬身弯腰道:“请三小姐上轿。”
谢晚晴自是看在眼里,微微一抬手,宽袍衣袖带起一阵香风,用沉静如水的童音说:“有劳小哥,不知小哥尊姓大名?此等敬业,当该禀明皇上,以资嘉奖。”
那士兵一听,顿时一愣,有种被天上掉馅饼砸着的感觉,随即腰身更加弯下去,很是尊敬地说:“回禀小主,属下乃御林军正阳区士兵程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