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舍人笑道:“今儿个三小姐大喜,能有此殊荣,沾染三小姐的喜气,小的们真是三生有幸。那小的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很自然地从花小刀手中接过钱袋,顺手放入怀中。
众人也纷纷将手中红包收入怀中,一番拍马溜须的祝福。谢晚晴笑着谢过,坐上花轿。
湖心居外,谢朝英带着谢方氏、谢晋华等家人早等候在那里。
谢方氏微微蹙眉,有些微不悦。谢晚晴很理解她,毕竟自己一个小妾的女儿现在风头是盖过她女儿不知到多少倍,作为母亲,为子女自私一点难免。
谢晋华还是一袭紧身蓝衣,满脸担忧,看到谢晚晴看他。他因焦急略晦暗的眸光陡然明亮,嘴边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
谢晚晴不敢多看他,立即移开眼。不知为何,她看到他那关切的眼神,担忧的模样,就觉得很是焦急。她总会想起谢红玉的脸,觉得自己是一个贼,偷走了谢红玉的亲情。所以平日里,她是尽可能不跟谢晋华相处,偏偏谢晋华又极爱来找她,像是因为她娘亲的死,他要给她更多亲情的补偿。
在放下轿帘的那刻,谢晚晴将目光移向站在人群之前的谢朝英。谢朝英神色平静,眉宇间满是淡然。
谢晚晴略笑。按照习俗,她本该穿好衣服,在吉时之前,要接受父亲的训诫,告知良好的家训。她料定那时,谢朝英会给自己交代,可这番,徳启帝却是捷足先登,直接下旨将她接进宫去。
谢朝英也看着谢晚晴,眼神并不凌厉,反而在日光下呈现出别样的柔和,竟让谢晚晴觉得那神色很柔和。
见鬼,该死。谢晚晴有些不屑自己。
突然,谢朝英略略抬手,表面上是在扶正被风吹偏的官帽,而那手势却是那个数字:十二。
谢晚晴知道这是在提醒她慎言慎行,别生出二心,否则糯米团子就会受苦。
谢晚晴面不改色,带着淡淡的笑意,将轿帘放下。面对谢朝英,她已经不会去抓狂,或者去郁闷。
今日,她在书房已经想得很清楚,这是一局大棋。不管是谁跟她下,都得看她的心情。心到波澜不惊,才能接近空灵澄澈,那样才能有跳出棋局观大局的锐利。
宫廷,本小姐来了,有一个辉煌的中国历史与我同行,我还怕你不成?她唇角挂上一抹笑。继而又噗嗤笑出声来。因为她想到以前一句流行的话:生活就像QJ,既然不能抗拒,那就好好享受。
现在自己对待宫廷的心态,是不是类似于是此?
“三小姐,可有何吩咐?”轿外的王舍人问道,想是因为她莫名其妙的笑声。
谢晚晴装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清清嗓子,说:“多谢王舍人,颖华只是不习惯这浓郁的花味,打个喷嚏罢了,不碍事。起轿吧。”
“好叻,花轿起。”王舍人喊道。
轿子徐徐而起,果然是训练有素的人,轿子十分平稳行进,颠簸较小。
一路出得尚书府门,王舍人又喊道:花轿出门,谢礼开始。
随即,是谢朝英的声音:“微臣恭送。”
大约是没有封号,这之后的封号便省去。
按照礼仪,谢晚晴落轿拜别父母,抬眸的片刻,眼神蓦然冷冽,这一记眼神理应不该出现在谢晚晴脸上,但她想起谢董氏,便算是替谢董氏给她这记眼神。
谢朝英一愣,眉头微蹙,他不喜欢这女娃用这种眼神看他,冷漠、还带着嘲弄。
“大人,赠礼啊。”谢方氏轻轻拉拉谢朝英的衣襟。
谢朝英这才想起,忙从怀中掏出一卷锦帕,念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克妒大度,相夫教子,以夫为纲。
然后将那锦帕递给谢晚晴,语重心长地说:“这是谢家家训,惟愿你谨记,以后在夫家,不失礼才是。”
“女儿多谢爹爹教诲。”谢晚晴将那锦帕收入袖中,俯身行大,礼礼毕转身,几个宫妇扶着她上花轿。
谢朝英突然喊:“颖华。”语调甚是急切。
谢晚晴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谢朝英脸上浮着急切,像是有什么话要说,那眼中竟有不舍。
这老家伙又搞什么鬼?
“爹爹,还有何吩咐?”谢晚晴略略欠身,十分淑女地问,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谢朝英看着她,那张脸真像董佳慧,只是那神情让他不舒服。佳慧是一尘不染的冰雪,而她对着他时,随时都有一种笑意,狡黠而带着嘲弄。
那是自己逼的吗?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选这条路。
“爹爹,女儿这误了时辰可是抗旨啊。届时女儿这条命是小,谢家老小的性命,颖华怎么担得起。”谢晚晴一脸悲切,无比深明大义地说。
她看谢朝英那复杂模样,兀自猜测。这才说出这暗含“开弓没有回头箭”的语调。
果然谢朝英一听这话,觉得是当头挨了一棍子。自己也是在血雨腥风里走过来的,这朝廷里的哪块云彩下什么雨,他都能算个八九不离十。今日这女儿一去不回,他也清楚。只是作为父亲,女儿这样一去,就是人家的人,即使将来就算变了天,这女儿也算是毁了。
他想到自己已经毁了佳慧,这会儿连佳慧留给她的唯一念想都要毁掉。心里不是滋味,稍稍流出一丝情绪,却不料被这丫头嘲笑一番,还如此冠冕堂皇地告诉他“棋局已经开始,没有后路可退”。
佳慧当真把她教的如此好。谢朝英有些挫败,挥挥手说:“没有。你起轿吧。”
众人皆以为谢朝英是舍不得女儿,纷纷都劝他,说谢晚晴机灵聪颖,性行淑均,得体大方,连皇上都夸奖,不要太担心;又有人劝他,说女儿总归是要出嫁的。
诸如此类,谢晚晴少不得也虚伪一番,情真意切地抹泪叮嘱谢朝英平日做事不要太过操劳,身子要调理。
这场面就差父女二人抱头痛哭了。
“三小姐,尚书大人,这时辰可要……”王舍人提醒道。
谢晚晴这才抬着袖子,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上花轿。
一上花轿,放下帘子。谢晚晴自己捂着嘴无声笑一阵,才算缓过气来。
她再度恢复平静时,已经路过锦绣街。街上已经戒烟,百姓都被京畿司的人挡在路旁,看着这群芳之首,风头正劲的谢三小姐缀满鲜花的轿子,议论纷纷。
谢晚晴兀自调息,呼吸渐渐平顺,她也不紧张礼仪,兀自闭上双目,趁这段时间,将董青文教给她的药物用法回忆一遍,还有针刺的心法也是背一遍。然后百无聊奈,便开始背诵谢董氏要她背诵的经文。
这才刚背一本,就听见花小瑞厉声道:“你们什么意思?我家小姐为何不走正阳门?偏要走这胭脂门?”
“放肆,岂有你一个小小宫婢发言,来人,掌嘴。”王舍人颇不悦。
谢晚晴听闻,也是略皱眉。都知道这群芳谱的秀女在未抽中签文之前,都算是皇家明媒正娶的,进宫是要走正阳门的。而胭脂门是正阳门外的一处小门,是六品以下,永不再提级的后宫妃嫔以及宫婢入宫的门。
今日,这是唱的哪出?
第02章 宫门口的刁难
几个小舍人异口同声答应“是”,随即就有人按住花小瑞。
花小瑞喝道:“我好歹是贤妃宫里的人,十二殿下的婢女,你们敢!”
王舍人冷哼一声,尖声道:“老奴奉旨办事,岂由你一个小丫头撒野?先掌嘴,再扔到暴室去。”
“是。”那些小舍人声音颇是兴奋。看来真是心理变态的主。
谢晚晴很是头疼,还真是一刻都不让人安静。
这等事,又是皇家大喜,即使这小宫婢犯错,也不至于如此责罚,何况此刻小瑞的身份还是她谢晚晴的婢女。好歹自己那群芳贴也是管几分用的,再不济,自己的老爹身份也是够分量的,摆在哪里,都是一尊佛。
是个人都会好好解释,哪里打狗还不看主人?
这招分明是要把自己闹醒,让自己来管这档子事,然后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只是不知这王舍人是奉谁的旨意给她下马威了。若是徳启帝还好说,要不是徳启帝,这老东西的胆子也太大了。
唉,真是劳碌命,一刻不得消停。谢晚晴无奈地拍拍额头,边挑帘子边打呵欠,颇不悦地问:“何事喧闹?”
还没等王舍人答话,谢晚晴将惺忪的睡眼一揉,看着那几个小舍人,大惊道:“这是做啥?小瑞可有做错什么?”
王舍人躬身过来,笑道:“这小宫婢不懂礼数,小的正在教训她呢?”
“哦?是吗?那可坏了。颖华的礼数还是小瑞教的。这可如何是好…..”谢晚晴作出非常紧张的模样,拍拍额头,很是焦急。
“三小姐,小瑞可没失礼,是他们欺负人,你可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花小瑞急急辩解道。此刻,能倚靠的便只有这三小姐了。虽然跟着她只有短短几日,但她看得出这三小姐是有主意之人。
“哦?”谢晚晴这才抬眉缓缓地看看眼前的宫门,“胭脂门”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再看这门,也是比一般宫门要小得多。
谢晚晴揉揉自己的眼睛,问道:“小瑞,是本小姐眼睛花了吗?”
“回禀三小姐,没有,他们让你走‘胭脂门’进宫。”花小瑞眼睛都红了,手中篮子摔在地上,还在篮子盖子还算严实,里面的东西没有露出来。
谢晚晴也没看她,没接口说话。只是脸上的笑意缓缓敛起,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用凌厉的眼神扫过周遭。然后缓缓地吩咐道:“落轿。”
抬轿的舍人看看王舍人。王舍人点点头,几人缓缓放下轿子,几个宫妇将轿帘挑起来。谢晚晴也不急着下轿,也不哭闹。只是神色平静地坐在那里,斜睨着抓着花小瑞,扬着手的小舍人。
那几个小舍人汗涔涔而下。眼前的小女娃不说话,只那样看着他们。这是他们从来没有过的经验。他们的记忆里,各大主子一旦生气,总是马上进行惩处,就算是断手断脚都是马上执行。
可这女娃分明不高兴,却又不发作,只一脸安静地看着他们,那眼神像是一把钝挫的刀,在他们身上一刀一刀地割,边割还边悠闲地撒盐。
有些人觉得自己已经被她的眼神凌迟处死,适才的气焰完全消下去,不觉间放下高高扬起的手。
谢晚晴气定神闲地看着这一切,缓缓地说:“这花小瑞,本小姐甚是喜欢,小瑞啊,这日后,跟着本小姐,可好?”
花小瑞一愣,随即眼泪花花地说:“小婢求之不得,只愿三小姐不嫌弃,大凡小姐有吩咐,小婢赴汤蹈火赔上性命也在所不辞。”
谢晚晴眸光微敛,责备道:“跟着本小姐,又不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赔性命一说,就莫给我提了。”
“是,小婢谨记。”花小瑞被人箍着,没法行礼,只得重重地点头。
“嗯,好了。”谢晚晴懒懒地说,又将眼神投向王舍人。心想:你这老家伙,老娘都表明花小瑞是我的人了,以后要跟着我,你还敢掌嘴,拖到暴室去?
王舍人此刻也是心有余悸。谢尚书自然是得罪不起,但宫里那位也是得罪不起。更让他郁闷的是,这小丫头不仅聪颖过人,字字珠玑,而且还很让人琢磨不透。
几个小舍人也觉察出情势不妙,不知这掌嘴还要不要进行,一时愣在那里。好一会儿,周遭只有风声。
谢晚晴也懒得说话,眯着眼睛肆无忌惮地欣赏起胭脂门门口站岗的帅哥,那行头身姿还真是有模有样。
可惜没去过英国,看那英勇的禁卫军,否则倒是可以比比谁帅气。
此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谢晚晴不着急。因为迟到,王舍人就是罪魁祸首,即使不掉脑袋,徳启帝要找个台阶,王舍人也是最的好替罪羊。
怎么算,都跟她谢晚晴没关系。她着急个什么劲儿?
王舍人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于是走到谢晚晴轿前,低声说:“三小姐,这时辰不早了。耽误了时辰,可就…..”
谢晚晴抬抬眉,一副不明所以的神色,很是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恍然大悟地说:“哦,是颖华不好,干预王舍人办事。你继续,继续…..”说着,轻拢衣袖,抬手做一个请的手势。
继续个屁!王舍人很想将这句话骂出口。这谢三小姐摆明说花小瑞是她的人,而自己只是个阉人。阉人,生于宫,死于宫,若结了仇,日后她要真是太子妃,自己还不知如何惨死。再说,尚书府的势力在那里,她哥又是驸马爷……
王舍人越想就越觉得徳启帝简直是在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当时自己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这样难对付,也就满不在乎地应承下来。想当年,在宫里多少小主子,他都没怕过,谁料到这个丫头……
王舍人冷汗连连,偏有个不知死活的小舍人战战兢兢地问:“王总管,这掌嘴……”
“掌什么嘴?到那边墙根下,自己掌自己的嘴。”王舍人正在窝火,这小舍人就直接闯到枪口上。
“你们几个蠢蛋还抓着小瑞姑娘作甚?还不快放开?”王舍人又喝道。
那几个小舍人如释重负般放开花小瑞,那个被勒令自我掌嘴的小舍人哭丧着脸往墙角走。谢晚晴想:如果是小说里的女主,此刻应该要拯救这个小太监,让他感激流涕,从而顺利收个可以用的小弟。
可惜这不是小说。她谢晚晴很清楚在宫廷这个地方,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信任的。何况,她没那么招摇,还在皇宫门口,就去拯救苍生,得罪这老太监。
所以,她看也没看那小舍人,继续斜倚在花轿内。
花小瑞愤怒地瞪瞪刚才抓着他的几个小舍人,兀自理理衣衫,拾起篮子快步走到花轿前,垂首说道:“三小姐,依据先例这群芳谱秀女断然没有走胭脂门的道理,这是侧门啊。”花小瑞的声音越来越小,甚是委屈。
谢晚晴“哦”了一声,挑眉斜睨王舍人一眼,问:“王舍人恐怕要给本小姐一个交代了。这走哪一个门进宫,本小姐自是不介意,可我谢家好歹也是簪缨士族,你让我谢家的脸面往哪里搁?假如,本小姐有幸抽中‘春燕归’,那时,今日之事岂不是又丢了皇家颜面?”谢晚晴露出颇为难的神色。
王舍人不得不佩服这女娃的思维敏捷,他实在是打死都不信这女娃才十岁。不禁抬眼偷偷打量她。只见之前斜靠着在轿里的女娃此刻已端坐花轿内,牡丹花冠加上那身花蕊黄的衣衫,那份气质竟真如同百花之首,粉粉嫩嫩艳冠枝头。
谢晚晴此刻也不想与之纠缠,便命令道:“起轿,从这正阳门进宫,莫要误了时辰。”
众人一时无声,也都没有动,一干宫妇和宫婢都耷拉着脑袋。
谢晚晴环视四周,随即冷笑一声,喝道:“王舍人你好大胆子,敢阻扰群芳谱秀女进宫,你可知这是大罪?”
“老奴只是奉旨行事。”王舍人略略鞠躬行礼,他哪个也不想得罪,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者,他只能尽量不得罪宫里那位。至于眼前这位,若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到时候再使计夺得她的信任吧。
“倒不知,你奉的是谁的旨意了。”谢晚晴接过花小瑞递过来的篮子,轻轻翻着衣衫。
“当然是当今皇上吩咐的。”王舍人双手一抬,露出无比自豪与崇敬的神情。
他的底气十足落入谢晚晴眼里,她略一笑。原来真是徳启帝跟自己玩阴谋,是想试探自己?那好吧,既然你想看看本小姐的能力,也就露给你看看。
王舍人还在得意,下一刻,他只闻到一股熏衣香,便觉得浑身使不上一分力。抬眉的时候,他看见谢晚晴冷冽的眼神,和架在他脖颈间的金色匕首。
“老奴…..老奴有旨在身。”王舍人想运功,却一丝力气也没有,只得大惊地看着谢晚晴。
谢晚晴似笑非笑地说:“本小姐作为群芳谱秀女,新晋百花之首,即刻进宫,也有圣旨在身,皇上特免,胆敢阻拦者,杀无赦。”说着,她手中匕首更深入一些,王舍人脖颈间隐约渗出血丝,周围一时寂静无声。
第03章 徳启帝的逼迫
胭脂门的卫兵看到这种情况,一时也不知如何。
王舍人此刻是一分力气也提不上,平时的一点功夫此刻是一点都没有。像是中毒,可何时中毒?这女娃会施毒?
冰凉的刀锋和她清澈凉薄的眼神,让帝都五月的日光显出微漠的寒。
王舍人毕竟是宫里的老舍人,即使刀在脖颈,依然保持着冷静,他斜睨着谢晚晴,缓缓地说:“老奴奉旨办事。且是宣旨舍人,斩老奴在萧月国如同谋反。”
那话语虽平静,但掷地有声。谢晚晴抬眉略一笑,轻声说:“王总管,你确信你掂量得清眼前的形势?”
说着,她很自然地将匕首移开,命花小瑞取来一方雪白的丝巾,将匕首上的几丝血迹细细擦去,又将匕首在日光下晃晃。那是一把金色的匕首,手柄上有复杂的纹饰,匕身上“仁德”二字熠熠生辉。
饶是王舍人再老眼昏花,他也认得出这是徳启帝的信物之一。当年帝都之围,林瑾妃的弟弟就是拿着这把匕首作为信物,冲出重围去找马将军解帝都之围。林瑾妃的弟弟身受重伤,见到马将军后,便吐血而亡。因此,徳启帝在帝都解围后,将这匕首赐给林瑾妃,后来林瑾妃亡故,这匕首就转手在十二殿下手中。
这匕首等同于尚方宝剑,徳启帝曾说过这匕首代表着“如朕亲临”,可先斩后奏。可为何在她手里?王舍人这才感觉五月的日光其实一点暖意都没有。
谢晚晴见他脸色倒是没变,只是额上沁出密密的汗,也暗自佩服。
此刻,是牵涉人命的事。她还是想大事化小。所以她暗自决定:只要对方不再为难,那她就给他这个机会。
于是她缓缓走几步,将匕首举过头顶。那些宫妇比较有见识,看到是这把匕首,齐唰唰跪下,匍匐在地。小舍人与小宫婢不明所以,察言观色的本领却也让他们连忙跪下,就连胭脂门当值的两个卫兵也是跪下,众人异口同声地称“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家文工合唱团的水准果然比较高,没人指挥之下,竟能如此异口同声。谢晚晴略惊叹,斜扫这些人一眼,然后就当没看到这一行人,只吩咐花小瑞扶自己上轿。
花小瑞应声而来扶住她,她作弱不禁风样,提着裙子坐到轿子上,淡淡地吩咐道:“轿夫何在?误了入宫时辰,你们有多少脑袋可以掉?”
那几个小舍人慌忙起身就要去抬起轿子。王舍人知晓这女娃是给自己台阶下,只要自己不计较,任由她从正阳门入宫,自己决计不会喋血此处。
然而,去尚书府宣旨之前,在御书房中,徳启帝曾严肃地说:“你从前跟着谢贵妃,也算尽心尽力。尔后跟着淑妃,对七殿下与淑妃也照顾得无微不至。算是在这十二个舍人总管里办事最稳妥的。今日,朕将你调到身边,一是因为朕身边伺候的陈总管年事已高,理应颐养天年;二则是因为你办事稳妥、心思缜密,顾得大局。”
“多谢皇上夸奖,老奴惭愧。”王舍人表面上激动无比,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他打死也不会相信徳启帝会将他当做心腹。
“何来惭愧?从前,你办的事,朕都是瞧着的。”徳启帝说着,斜睨他一眼。那一眼很随意,但王舍人偏偏感觉像是一股劲风扫来,他不由得后退几步。
徳启帝偏偏像是没看在眼里,径直走到御案前的屏风前,看着那“春燕归”的图案,重重叹一口气。
王舍人吓一跳,慌忙反射性地问:“皇上何事叹息?”
徳启帝摇摇头,缓缓说道:“王成,朕可以信任你么?”
这句话让王舍人骑虎难下,只得俯身郑重叩头,道:“老奴为陛下,为萧月国江山赴汤蹈火,死而后已,在所不辞。”
“好。”徳启帝大喝一声,赞叹道。随即,他快步走到案几前,一字一顿地下口谕:今,舍人总管王成,接引群芳谱秀女谢颖华从胭脂门入宫。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王成瞬间蒙了。谁都知道从那胭脂门进入宫廷的女子,品级永远都不会超过六品。而作为群芳谱的秀女,每一个都可能是太子妃,每一个都可能是未来皇后。
那皇上下的这道圣旨,实际上是宣判了这位风头正劲的群芳谱新贵的死刑。那么,实际上,看似风光的谢家还是只有谢霜华一位秀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成略略一思量,便觉得徳启帝实在是高,想出这么一招:让谢三小姐先入宫,这入宫,家人是不能护送的,她唯一的侍卫花小刀作为男子并不能与她同行。届时,抬着她从胭脂门进入皇宫,那她在群芳宴上也是没有抽签资格,顶多配给皇子、王爷做六品一下的嫔妾。
再者,之前,宫中早有传言:十二皇子在尚书府落水,谢三小姐救他,分明就是谢家的一个圈套,目的就是要将谢朝英精心培养的谢三小姐推入群芳谱。
尔后,帝后祭天回来,凤梧宫那边也有言语愤愤,说外面那些流言定是谢家在造势,那是一种对皇家的变相胁迫。
所以,这徳启帝定是不愿这女娃入主群芳宴。只是这替罪羊非得自己来做。
唉!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这烫手山芋,在徳启帝“此事重大”的言语下,他不得不再三保证,发誓若办不好这件事,就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