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姐姐夸奖。”韩青洛没想到她倒敢这么猖獗跟她说这一席话,面上笑容逐渐敛起,借天热摇了摇丝绸团扇,却是问:“听说姐姐家的商船来往于锦河,遍及萧月国东部,这江都丝绸团扇生意姐姐家在做啊。”这句话无疑是提醒谢晚晴注意她陈家的身份,商贾是比农人更低等的职业。
谢晚晴没有时间跟她玩这些游戏,何况这宫里值得做她对手,惟独萧成熙一人而已。她故作惊讶状,道:“本宫军人世家,家中世代戎马生涯,戍守边城,何来的商船往来于锦河之上?想必是妹妹搞错了吧?”谢晚晴一字一句敲打,面上带笑,眼神却是十分凌厉,轻扫过韩青洛。
韩青洛这番倒是有些慌乱,这女人为何瞒也不瞒她的猖獗。即使她是谢颖华,可这谢家乱臣贼子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谢家势力早就不在了。
韩青洛倒是没想明白,却又不得不答话,只得讪讪地笑道:“陈家不是商贾之家?倒是妹妹真的记错了?”
“后宫之事繁杂,妹妹向来操持后宫,有所疏忽也是正常的。”谢晚晴也不多说,吩咐宫婢准备些糕点。
正在这时,翠儿进来禀告说:“回禀娘娘,好几位主子在外面,说来探视娘娘呢。”
谢晚晴一笑,吩咐陈掌宫将人迎进来,自个儿却是在主位上坐着也不起身,看着萧成熙的女人们齐刷刷地到来对她行礼,她倒是半垂了眸子,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示意不必多礼,只等着好戏开场。
韩青洛这下像是找到后盾,没有先前与谢晚晴对阵的慌乱。与众人交换眼神,便一抬衣衫站起身,笑着说:“没想到今天倒是在姐姐这里聚齐了,难得,难得。”
谢晚晴也不客气,还是一手支着头,半垂着眸子,道:“本宫也知道今日妹妹们必得来此。早就吩咐厨房依照本宫的菜谱做了些各地糕点,各位妹妹这午膳也就在这翠莲阁一并用了吧。”
这话甚是慵懒,却是猖狂到极致,让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得心里一颤,这话说得这么明显:她早就知晓她们要来。
“那就叨扰姐姐了。”德妃一脸笑意,众人也是一并谢恩。
谢晚晴换了个姿势,继续那副慵懒神色,缓缓地说:“哪里的话?妹妹们能来,是瞧得起姐姐,这翠莲阁上下,可是早就准备好,招待各位妹妹了。”这话说到后来那“招待”二字却是越发咬得轻,越发让人夏日里觉得寒。
一时间,这正厅里倒是没有人说话,只是一片摇扇子的声音。谢晚晴唇边露出一抹笑,跟她玩心理,是找死。玩阴谋,她这几年也不是白活的,在别人动手之前,自己要先动手。
恰巧这时,方云珠带着一干宫婢来上茶,正厅里的气氛这才缓和不少。谢晚晴却还是半垂着眸,等待着看韩青洛如何呈现她的意图。
对于宫中形势,这些时日,她是摸得差不多。再加上颇熟悉后宫动向的陈掌宫的讲述,花小刀的调查,她的团队倒是空前的强大。
果然,茶喝了一会儿,那些个妃嫔倒是拣些有的没的,最后扯到这几日皇上的去向,几位被召见的自然是被众人艳羡。
谢晚晴却是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任由下面的众人叽喳说笑。
那几个被萧成熙召见的妃嫔却是颇夸张地哎呀叹息,道:“你们又不是不知,皇上向来就是来下棋,吃个饭,为国事操劳,倒是就睡了。”
“那谁知道呢?”又有妃嫔打趣。
那几个妃嫔倒是异口同声,道:“你们也不知不知。何必来打趣我们。”
“不过,皇上的睡颜,倒真是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良妃罗扇半掩面,小声说。又引得一干妃嫔打趣得她脸都红了。
“唉,皇上真是太操劳了,这后宫子嗣,太后前日里倒是跟我说起过。”德妃略一叹息,倒是看向主位上的谢晚晴。
谢晚晴还是一动不动,倒像是真睡着了。不过听得她说话,心里倒是暗笑:这般手段,要不是有个爹在后头,早死千二百回了。
其余几个妃子倒是纷纷附和,愁云惨淡一番。倒是有人说:“这后宫中,怀过龙种的倒只有兰嫔一人。”
“是啊。”有人接口道。
羽青青倒是附和道:“妹妹倒是听说兰嫔为此自视甚高,向来不将后宫众人放在眼里,还有那个华妃也是。贵妃姐姐这番生病,二人却都未曾来探视,得知姐姐执掌后宫,会也不来报备。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青青。”德妃语气不悦地喝道:“她二人性子向来如此,不喜与人交往,你偏生乱说什么。”
终于是扯到这上面来了。韩青洛也算是有脑子,今日前来假借还权之名,纠结后宫给她下马威;若她真不知天高地厚,硬要掌权,那便必得要逼她去对付兰嫔与华妃。
第25章 多出来的棋子
谢晚晴心里跟明镜似的,何况她早就想会会这位在后宫中有着特殊地位的兰嫔。所以,她在众人对兰嫔的议论中缓缓睁开眼,连连叹息三声。
在座众人皆惊,良妃上前问:“贵妃姐姐何故叹息?”
谢晚晴坐直身子,道:“本宫叹息这后宫如此繁杂,各大事务要操持,德妃妹妹向来处理得井井有条,本宫是怕不能胜任。”
她说着,神色颇为烦恼。
德妃自然得意,良妃却是心领神会,上前一拜,道:“姐姐何来这么一说?皇上让姐姐掌控后宫,自然是信任姐姐,姐姐何必顾忌那么多,我们这一干姐妹倒不打紧,难的是怕这后宫二主,宫人都是些势利的。”
谢晚晴抬眉看看良妃,眸色冷然,心道:林家堂堂军人之家养出这么个人渣女儿,倒算是没落了。
“是啊,姐姐,妹妹掌管时,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倒是被人欺负也没给说处,如今姐姐却是不同,皇上可下了圣旨,这后宫须得整顿一下,咱们皇上为国事操劳,已经够多的事情烦了,我们倒不能给他添一丝烦恼了。”德妃也是趁机撺掇,众妃嫔除了齐红袖,其余众人皆都是一片附和声。
谢晚晴越过众人,看着坐在末位上怡然自得喝着茶的齐红袖,倒是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齐红袖一脸冷然,微微抬头与她目光相撞,眸光虽冷冽,到底不乏欣赏之意。
谢晚晴收回眼神,看着近处低眉垂首的众妃嫔,充分体会到帝王被权臣所胁迫的感受。这一系列的请命都是唯德妃马首是瞻。说白了,德妃这是胁迫,也是显示她是后宫的绝对主宰。
可她谢晚晴却偏不是会让幺蛾子如愿的主。所以她还是很老佛爷地坐在主位上抚摸着刚涂上去的蔻丹,漫不经心地吩咐:“陈掌宫,趁着今儿个高兴,倒是去把兰嫔和华妃都请来。”
“是。”陈掌宫也知晓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件差事,办不好就的让主子难做,长了德妃的气焰,正思量着到底如何办,谢晚晴倒是徐徐地喊:“慢着。”
众人皆惊讶不知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谢晚晴却是心里却是明白得很,她可以耍手段请来谢霜华,但那个兰溪,怕是自己的太子妃的名号也是请不来的。若要请她来,这宫中也只得太后和皇上二人。
而太后中蛊毒,这几年早就形同隐居,自然不能出山。所以,这会儿倒是要假借萧成熙之名。何况,她原本就想逼萧成熙来翠莲阁。
“你去将本宫梳妆台上熏香送一些给兰嫔和华妃,就说今日难得后宫都齐聚翠莲阁,久闻二位大才,皇上也常称赞二位淑德,是美丽的解语花。如今,便是斗胆请二位前来,也好缓解缓解皇上近日为国事操劳的疲惫。”谢晚晴缓缓地说。
陈掌宫惊异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心里暗赞这才是母仪天下的气度与掌控能力。
“陈掌宫可听清本宫所言?”谢晚晴似笑非笑,瞟一眼德妃。
陈掌宫应声道:“娘娘放心,小的一定传达到。”
这陈掌宫刚出去,谢晚晴就叫来翠儿,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吩咐道:“这晌午快到了,皇上定是在御书房看奏折,你且去看看,就说是本宫请皇上过来尝一些糕点。”
谢晚晴早就在算计,这七日是冷战的极限,尤其是萧成熙这等养尊处优的男人,向来都是需要别人哄着、去向他低头的,她将他晾了七日,已经够了。倒不必继续下去,惹得太怒,对之后的路有碍。
再说,这些日子,慕容的情况到底如何,只能从花小刀处听得只言片语,说慕容已经跟兲康开战,北地与车姜是打得如火如荼,萧成熙却是大兵压境,坐山观虎斗。
她要在萧成熙身边,若实在是走投无路,这一局,她就砸锅卖铁认输便是。可这么隔着山隔着水的,到时候,他倒是以为她又在算计,她就是一死,怕他也会以为她是为慕容而死了。
众妃嫔都听说皇上要来,自是喜出望外。谢晚晴眸光微敛,笑得像只老狐狸,道:“各位妹妹都是琴棋书画歌舞无一不精,倒是好好酝酿酝酿,如何为皇上扫却一下烦心事。本宫有些乏了,去小憩片刻,各位妹妹在园子里四处看看吧,这园子精巧,也是皇上亲自设计的。”这一番话,最后一句是重点,足以让无数人恨不得将谢晚晴掐死。
谁都知道睿熙帝向来凉薄,断然不会为任何女子做任何无关紧要的事。他能上一刻抚着李贵人说:“有美人,朕甚是幸运。”下一刻,就能毫不留情地将之贬到底,直接送上死路。
“多谢姐姐。”众妃嫔齐声说。
谢晚晴却是一副慵懒往房里走。
陈月秀趁一干人等往外走,忙跟上来小声地喊:“姐姐。”
谢晚晴一进这厅堂,就瞄到陈月秀神色有异,心不在焉。这会儿,她转过身,问:“月贵人有何事?”
“姐姐是在怪秀儿么?秀儿也是逼不得已。”陈月秀脸上满是难过,诺诺说着。
“本宫倒是不知月贵人在说什么。前尘往事,本宫或许劝过月贵人,不过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走的路付出代价罢了。”谢晚晴向来不觉得自己是善类,她得要活着,没有空去管那么多的闲事,而对于陈月秀,她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姐姐,秀儿还可以叫你姐姐么?”她伸手想来拉谢晚晴的手,却是看着谢晚晴冷然的脸,迟疑着终究没有伸手过来。
“你这不是叫着么?好了,本宫乏了,你且去院子里转转,也好想想等一下皇上来了,如何取悦皇上,早日承蒙恩宠。”谢晚晴最后一句话,她自己说完也觉得有些过分。
陈月秀却是要哭的模样,小声说:“姐姐,原本秀儿是想为陈家做一些事的,那时,你的身子那样,秀儿是怕在这宫里,我们姐妹都被扔去做宫婢,那便是永无翻身日,陈家毕竟商贾之家……”
谢晚晴却是不爱听这话,打断她的话,道:“陈家需不需要光宗耀祖,你可问过陈家?你倒是忘记临行前,爷爷的嘱托了?”
陈月秀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谢晚晴看她模样想到逝去的谢陈氏,心里不忍,只得轻声说:“你跟着她们那么久,想必听她们说过我的身份吧。原本也是与陈家有渊源,不过前尘往事了,你好自为之。”谢晚晴觉得这种谈话最是艰难,又不能交心,更不能耍计谋,还得顾及到对方的玻璃心。所以,刚一说完,便转身往屋内走。
“姐姐,如果能够,还可不可以?”陈月秀小声说。
谢晚晴转过身,却看她低头在那里,心里直觉怕是自己的缘故,她也是过得艰难。心也是一软,问:“怎了?”
陈月秀见谢晚晴又转身,心里自是高兴,便凑上前,问:“红袖姐姐说原本你是想送我出宫的,姐姐,现在还可以不?”
谢晚晴心里警铃大作,齐红袖竟然洞悉她当初的意图,莫非她偷出储秀宫,夜探宸宫,跌入月波湖,这一切,齐红袖竟都是知晓?
看来到真是小觑她了。也对,毕竟她也是谢家的女人,谢朝英的四个女儿,原本的谢晚晴不知是如何的,单看谢霜华、谢林芳也不是省油的灯,这谢红玉也必定不弱。
但是,她让这陈月秀来透露她知晓一切的意图又是什么?谢晚晴一时倒是想不透,只觉得浑身发凉。
棋局里多出一颗棋子是最让弈棋者慌乱的事,而这齐红袖却是带着这种暗黑棋子的潜质。
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敌人的强大,而是猜测不到敌人的举动出于何目的。
对于谢晚晴来说,如今的齐红袖就是这种人,所作所为无迹可寻,越发让她惊心。
“可以么?”陈月秀轻声问。
谢晚晴眉一蹙,原本以为这陈月秀是自己想通了,却不料又是被人的枪,谢晚晴甚是不悦,冷冷地回答:“夕阳西下你几时见它回来过?”说完一拂袖往屋里去。
一进屋,吩咐花小瑞替自己另外梳妆。这一次,她换下大红的锦绣衣衫,着一袭粉色衣裙,上面缀着几朵桃花,皱褶的如荷叶边的袖口腰带,多了几分婀娜,头发由方才的飞星追月偏发髻放了下来,换做垂云髻,朱钗环佩倒是统统取下,只斜插了一支木钗,在发髻上缀了几朵海棠。
花小瑞不明所以,只是啧啧地说:“三小姐穿什么都好看。”她还是改不了口,一熟络,就叫三小姐。
谢晚晴只是笑笑,在软榻上斜躺着,道:“本宫有些累,你且去看着,若是皇上来了,便来叫醒本宫。”
花小瑞应声出去,方云珠却是闪身进来,小声说:“娘娘,都吩咐下去了。”
“嗯。”她点点头,仍然在软榻上懒懒地躺着。
“可是皇上一定会来吗?还有那个兰嫔可是出了名的,皇上曾因她贬了颇受宠的李贵人,且还有人说是皇上亲自赐的毒酒。”方云珠很是担忧,她向来知晓自己主子的厉害,但现在看皇上与主子之间是罅隙颇深,那兰嫔不一定买账。兰嫔一不买账,那主子要掌控后宫,必得杀鸡儆猴对付兰嫔,这实则又将在主子跟皇上之间划下一笔啊。
谢晚晴又怎会不知其中道理,只是有时形势所逼,她也不得不如此,况且关于兰溪的事,她还打着别的算盘。
“娘娘,小婢总在想,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方云珠见她久没有说话,便贸然进言。
“那依你之见呢?”谢晚晴问。
“依小婢所见,娘娘还是抓住皇上的心之后,再另做打算。毕竟这后宫,还是皇上说了算。”方云珠说。
抓住萧成熙的心?
她何尝不是在做。可惜那个人的心深如大海,却又情商低得可怕,什么事都得反着去理解。他对她不是不好,却是算计与不信任太多。
爱情哪里需要算计,密布怀疑?相爱的人若是如此,怕是走不了几步,就是散伙的结局。她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也是赌一把而已。只是这一把押上的筹码是她的性命、他的江山,甚至还连累了慕容。
谢晚晴想到慕容,心情就黯淡下去,缓缓睁开眼,看了看方云珠,叹息道:“云珠,这几年在暴室,倒是苦了你。”
方云珠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这话,忙不迭地回答:“能蒙娘娘得救,小婢几辈子修来的福了。”
“你倒是不复以往看得透彻了。皇上说了算,那要看皇上说不说,能不能说。你说今日韩青洛敢这么猖獗是为何?还不是韩家势力。而今,本宫已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谢家三小姐,而是顶着商贾之家大小姐的头衔。”谢晚晴说着,将一扇窗户打开,看着窗外的大片荷塘。好一会儿,才有些落寞地说:“这个中原委,跟你说,你倒也不明白。只是你只需记得今日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每一件事,皇上都能替翠莲阁想,愿意替翠莲阁说话,就是了。”
“是,小婢紧记。”方云珠垂首回答,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
谢晚晴看她神色,轻轻一笑,道:“本宫当日倒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你会跟本宫一条心。云珠你倒不必担心,皇上一定会担心他的美人们,所以肯定会来。至于那个兰溪,今日来不来,结果都一样。”
“多谢娘娘信任小婢。”方云珠这一下倒是受宠若惊,赶忙跪地。
“不必谢本宫,你且出去陪着德妃她们逛园子。记得,无论她们有什么要求都答应,不要逆着。不过,西边那小木屋,你要事先告诫各位主子那里是禁地,而且一定要强调那是‘先祖的禁地’,可知?”谢晚晴唇边一抹笑,却似一抹残阳如血,极其诡异。
连连应声的方云珠也不由得浑身打颤,纵使娘娘对翠莲阁上下极好,她还是对她有着天生的惧怕。
谢晚晴看着方云珠走出去,却是翻身下榻点了安息香,又在案几上铺开宣纸,慢慢研磨,写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过犹不及。
左右端详一番,觉得颇满意,这才拉了薄被,就着雕花木窗口吹进的凉风躺在榻上假寐。
今日,她要让这后宫众妃嫔看看什么叫做后宫手段。
第26章 计谋
一枝桃花伴竹眠。
萧成熙看到软榻上熟睡的谢晚晴便想到这句话。略略舒一口气,这几日来的紧张倒是缓解了一些。
半个时辰前,他在御书房听前方督战的羽萧汇报慕容睿辰与车姜铁骑的战况。他到底是小觑了慕容睿辰,竟是打得车姜节节败退,且攻心为上,倒是三天拿下萧月国与车姜的边境上的三座城池。
车姜人心涣散,长期受车姜欺压骚扰的北地军民扬眉吐气一把,倒是越发推崇慕容睿辰,与萧月国王庭越来越离心。
没想到慕容睿辰倒是难对付的角色。他揉一揉微微疼痛的太阳穴,挥退几位军机大臣。独自一人坐在御座上,御案上,一边摆着萧家家训,一边是她的丹青。
他看看祖训,又看着丹青发呆。那画中人一袭红袄,丝带绑着小辫,大大的蝴蝶结在头上跃跃欲飞,从一丛芭蕉后探出头来,满眼的狡黠。
这是她十岁时,成锦画来找她的那幅,成锦只在慌乱中见过一眼,却就画出这样的神韵,怕是初见就将她刻在心上了吧。
想到成锦,萧成熙心里又是一阵烦躁。她与他离心,却又不断扰乱他的判断。
此女不除,怕得祸害江山,若除此女,说不定会又会失去成锦。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皇家向来最是无情,尤其兄弟之间更是凉薄。想他兄弟八人,从年幼开始,彼此就处处算计,欲置他于死地的却是不少,他的成长也是险象环生,只是出于孝顺,怕父皇闻兄弟相残愈发伤心,他便是防范着来自兄弟的明枪暗箭,并没有主动出击。
而兄弟八人,惟独成锦最是依赖他,对他毫无防备。
他记得初见成锦,是在御书房。当时,成锦尚在襁褓,父皇抱在怀里坐在这御座上一言不发,眉头紧拧。他不明所以,踮着脚看襁褓中的成锦,一直熟睡的他却是突然睁开眼,眸光干净得如同晴朗秋日高远的长天,然后,他对着他笑,露出浅浅的酒窝,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抚摸他的脸。
他俯下身,任由他触碰着他的脸,感到婴儿的奇异芬芳以及那种细腻的触碰。自此后,他用心对待着失去母妃的成锦,也曾央求过母妃去将成锦要过来。母妃却只是一味念经,见她说得烦了,只是一句:“宫廷之事,自有帝王说了算。”
他便不说话,却是明里暗里保护着成锦。小孩子到底也是敏锐,知晓谁对他最好,与他虽不常往来,却是越发亲近。
而今——
他看着那丹青,细腻的线条,跃然纸上的女娃。想到成锦几日前对他的态度,心里更是一片烦躁。
正在这时,却有人敲门,怯生生地问:“求见皇上。”
他听得是翠莲阁翠儿的声音,心里却是莫名一喜。
这几日,他忙于对局势的掌控,却也一直等着这丫头来道歉,估摸着两天就该来了,可这该死的就是没动静。他火是一路往上烧,好些个大臣不慎,还被烧得不轻。
尔后,他就天天一用过晚膳,就让陈总管收拾折子,到各大妃嫔处下下棋,批批折子。那丫头却还是没有动静。
他也疑心她是不是伤还没有好。召来小南一问,小南却是说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每日里没有精神,愁容满面,大多数时间在昏睡。
他一喜,却也烦躁。
这番到底是遣人来了。他听得翠儿说是她让他去用糕点,忙起身,又觉得自己仿若太过急切,便站定身子,咳嗽两声,询问:“芙贵妃身子可好?”
“回禀皇上,身子还好,只是渴睡,不敢吹风,这天热也只得捂着。今日,宫中各大主子都来看望娘娘。娘娘亲自写了菜谱,让厨房准备了糕点、风味菜,想皇上定是操劳,便命小婢来请皇上去品品。”翠儿跪在御书房内,按照谢晚晴教的说了一遍,心内无比紧张,头埋得低低的。
“翠儿去翠莲阁几日,倒是越发口齿伶俐了。”萧成熙说着拂袖而出,他自然知晓这些话语是谁教的。谢晚晴明着说宫中各大主子在,倒是让他不得不去了,韩青洛的那些个小算盘,他又不是不知。
平素都是闲庭信步似的来这翠莲阁,如今却是心提到嗓子眼,毕竟未曾为这丫头正名。急匆匆而来,翠莲阁静悄悄的。看到门口站着的花小瑞在张望,他心提到嗓子眼,刚走过来,花小瑞赶忙跪拜,忙不迭地又要跑去通传。
他挥手叫住花小瑞,才知她精神不济,与众位妃嫔谈笑了一阵,困乏了,趁着皇上未来的间隙,小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