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用毒的高手,但是她对药理与植物药性毒性的认识仿若是天生的本能,如同她对水的熟悉一般。
当日,从瀑布上跳下去,他是一场豪赌,入水的那刻,他竭力护住她,像是包裹住一个小婴儿般,水的巨大冲击力让他浑身剧痛,胸口被挤压得难受,竟是涌起血,在喉鼻之间翻腾。
他竭力保持清醒,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早就昏迷的她却似一条鱼一样,倏然展开双臂,反而拖着他在乱流之中寻找到平稳的水流,然后竟变作她利用水流的力量抱着他浮出水面,顺着水流一直往下。
就这样抱着,无止境地漂着,不知方向,也该是一种幸福。然而,父皇的死,母妃还在皇城中生死未卜,萧月国周遭还有无数的豺狼觊觎良久,他不可以沉溺下去。何况,直到这一刻,生死一线,她爱的人始终是那个敢爱感恨,无忧无虑的羽公子,而不是背负着家族使命与国家兴亡的萧月国的熙王。
所以,在某个水流平和的地带,他拖着她慢慢往前游动,将昏迷的她放在河滩上,自己将肺部里的积水和着血尽数吐出,狼狈不堪地在她身旁坐一阵子,她还是昏迷着,紧蹙着眉头,湿发贴在额前。
他调息一番,渐渐平复,想要找干衣服给她换上,却又下意识地觉得如此做的话,她便真以为羽翎还活着,她跟羽翎的牵绊就没完没了,而羽翎终究是要个虚幻的身份。所以,他手略一迟疑,然后狠狠地背到身后,却听得她喃喃地在絮语。
他抱起她,将耳朵贴在她唇边,听得她小声地说:“石头,我疼。”
石头是谁?他眉头轻轻一拧,这句话让他想起她葵水来的那个夜晚,迷迷糊糊中,她在喊“羽翎,我疼。”
那一刻,他忽然就很生气,很难过,明明方才抱着她的就是他萧成熙,可是在迷迷糊糊中,下意识里喊的还是羽翎,他感到绝望。
在这生死关头却听得她喊“石头”,这石头又是谁?难道是当年尚书府后院的那个叫董小川的小孩?
萧成熙很想知道,却更加怜惜她,在她耳边轻声问:“我在,你那里疼?”
“石头,晓芙心疼。”她紧闭着双目,指指胸口。
“怎么了?”萧成熙耐着性子,在她耳畔轻语。
“爸爸妈妈不在了,外婆也不在,石头你也好多年不在了。晓芙一个人,心疼。”她嘟嘟小嘴,啧啧地说,神色更是痛楚,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衫,将衣衫拧出水来,皱皱一团。
她的呓语让萧成熙更是惊心,她自称晓芙,喊着一个叫石头的人的名字。
难道她竟不是谢朝英与董佳慧的女儿。可明明跟董佳慧长得非常相似,连自己的母妃都这样认为啊。
“石头,你是坏人,我疼。”她继续哭着,眼里却是没有泪,这一句句竟让萧成熙感觉心像是一刀刀在被割着。这丫头到底有着怎么的过往?
“晓芙,我在,不疼了。”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说。
“嗯,不能走,不许反悔。”她伸手一抓,将他的衣领紧紧抓住,倒是抓得他透不过起来。
他抿着嘴,感到嘴角有一种苦涩。这一刻,他清晰地知道:他不可以放弃她。
所以,他要走一条比任何时候都艰辛的路。
他慢慢抬头看着瓦蓝的天,几丝云慵懒地浮着。这一刻,他们的命运从此后就要血肉相连,他再也不会放开她。命数从这里,开始玄妙的纠缠。
“对不起,为了将来,又要暂时和你分开。”他低语,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紧抓着他衣领的手指。
领口终于一松,大口呼吸,肺部隐隐作痛,有种虚空的难受。
他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在柔软的水草之上,挪步到河边的芦苇丛中,不管伤势带来的疼痛,也顾不得水冷,就那样躲在芦苇丛里,看着熟睡的她。
看着她醒来,沿河找他,心如刀割;看着她去取钱,惊讶于这丫头的能耐;看着她混迹军营,为打听他的消息,自己躲在暗夜里热泪盈眶,独自微笑;终于在她独自登上太王山瀑布的顶端,他忍不住以青离的身份现身,看着她的哭泣,听着她问:“你说从这里跳下去,有生还得可能吗?如果抱着一个人,还有可能吗?”他想回答“可能”,可他终究是说了“恐怕不能”,那一刻,她幼小的身影呈一种倔强的孤独。他终究难以自持,独自在山巅哭出声来。
他带她回绿柳山庄,为了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绞尽脑汁;为了她的安全,将暗卫精英悉数调到她身边;为了让她变得更强,逼她学习各种典籍。
他要她好好活着,待有朝一日,跟他并肩看着萧月国的富强与鼎盛。
可是,如今,她在自己身边,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假意让黄玉梅来侍寝,试探她的反应,竟让她在大殿下站一夜。
萧成熙,你真是笨得可以的,他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而今,居然还有人对她下毒,且成功了。不用想,这人一定就是这宫里的人,且跟她很熟。否则凭她对植物属性的了解,对毒药与熏香的研究,不会不知自己中毒。
“晚晴。”他肆意地叫她名字,手抚着她滚烫的脸颊,不停地摩挲,心里是绵绵密密的痛。
“嗯。”他气若游丝地回答,眉头紧紧蹙着。
“对不起。”他说。
谢晚晴没有说话,翻一个身,却是浑身瑟缩发抖。他解开龙袍将她贴身抱在怀里,明明是滚烫的脸颊,偏偏浑身冰凉。
他不由得怒声一喝,道:“快去告诉陈文静,一刻钟后还没来到龙渊殿,满门抄斩。”
龙渊殿的宫人何曾见过睿熙帝发怒,他通常冷是冷点,但只是鲜少表露喜怒而已。这回是怒意滔天,宫人们立马感觉脖子颤巍巍的,连忙称是,一溜烟就要往太医署跑。
萧成熙眉头紧蹙,看来不给那帮人一些颜色瞧瞧,他们倒不知他睿熙帝的厉害。
于是,抱着谢晚晴站起身,对着值守的暗卫喝道:“月影,你还不滚出来?”
话音一落,大殿门就被打开,一袭白衣的月影落在龙床前,单膝跪着,“属下没保护好皇后,请皇上赎罪。”
“赎罪有何用?用毒的事,你最薄弱。之前朕让你做的事,可有办妥?”萧成熙铁青着脸问。
“刺客的事已然办妥。德妃娘娘已无大碍,昨晚已醒来,陈御医每日前去换药。”月影禀告。
萧成熙从袖中扔出一道圣旨,冷语道:“你速速去兰馨宫,将这圣旨扔给德妃。尔后持玉牌去一趟石城,将萧大将军召回来,特地命他将小南也一并带回来。”
月影领命,萧成熙转过身,将谢晚晴放到床上,忧心忡忡。若只是单纯中这野藤之毒,他倒没有这么担忧,可这丫头如今却又是风寒入侵,如若不好好照料,倒是可能一命呜呼。
他咬着牙,眉头拧得越发难看。
第68章 月
萧成熙掷地有声,对陈文静说:“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不单单拿你陈家陪葬,更会拿你主子陪葬。”
空荡荡的龙渊殿,回荡着萧成熙阴鸷的声音。饶是多年以来混迹宫廷,早已淡定的陈文静也不由得浑身一颤,眼前的睿熙帝俨然已不是当年慵懒的熙王,更不是那个在政务上苦心孤诣的德启帝。
他更具帝王之相,举手投足,仿若妙手天成,一棋一子落得漫不经心,却又掌控着全局。他不由得心生佩服,到底如月的儿子就是不一般。
看来这场博弈,胜负倒是见了分晓。能阻挡住他的根本就不是那几个自以为是的人,他真正的敌人,不过是这龙床上的女子,还有那个强大的车姜罢了。
历来,他的心就在火上煎熬,却为了一家妻儿,不得不为之。如今,一切都说破,自己反而是轻松了许多。
于是,陈文静施然跪地,淡定地说:“回禀皇上,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萧成熙一甩衣袖,让他赶快来看看谢晚晴,尔后又冷哼一声道:“你倒不要耍什么花招,也不要觉得朕是不近人情,忘了当年你救朕的恩义。这实在是因为你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让朕寒心。从朕还没有封王开始,你的一举一动何曾逃出过朕的掌控?朕这些年,只不过是睁一只闭一只眼,你倒是以为你所做的,朕当真一点都不知?”
陈文静手一滞,一个帝王将一切毫不留情地戳穿,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对他宣布:你的大限已到。
陈文静略略慌乱,随即平静,当他进入这政治斗争的那天开始,他就料想到有今日,不是“飞鸟尽,良弓藏”,就是在斗争的漩涡中死亡。
“皇上宽厚,微臣一直铭记在心。”他整个人倒因为知晓结局的到来,反而是更加淡定。
“铭记在心?当年为父皇推荐你救朕的是韩成焕吧。”萧成熙斜瞟他一眼,直呼自己大舅舅的名字,然后一屁股坐在床边上,紧紧握着谢晚晴的手,这丫头正是冷热交替,瑟缩发抖。
“皇上胸中自有丘壑,萧月国大幸,天下大幸。微臣深感荣幸,死而无憾。”陈文静垂首站立在一旁。
“你倒是会说话,如果今日,她没事,朕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如果她有事,朕会让所有的阴谋家替她陪葬。敢谋划朕的江山,还敢暗害朕的女人。”萧成熙一字一顿地吐出来,狠绝无比,一脸阴鸷地看着陈文静。
陈文静没有说话,他深知大势已去,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再说谁让自己当年欠了韩家。
现在的他只作为一个大夫,而龙床上的病人却甚是特殊,每一次给她看病,都是一次政治的风起云涌,都有一番交锋。第一次,她初入宫闱,在储秀宫,他见识到一个十岁女娃惊世骇俗的智慧;第二次,她受太后的针刑,他见识到她的狠绝,苦肉计用到那般境地,直直将太后逼得退避三舍;第三次,葵水初至,引得一向波澜不惊的熙王,如今的睿熙帝是如临大敌,慌乱无比;而今,这算是第四次,却更是牵连甚广。
他露出一丝苦笑,伸手把脉,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咦”一声。
“怎了?”萧成熙慌忙问。
陈文静把脉一会儿,道:“回禀皇上,娘娘中毒乃野藤之毒,此野藤来自令州,生于阴寒之地,帝都的气候不可能存活啊。可看样子,娘娘中的是新鲜的毒。”
“可有解毒之法,可别忘了,你全家系于你手。”萧成熙看他一眼,又继续抬着袖子替谢晚晴擦着额上的汗珠。
陈文静没有说话,继续把脉,好一会儿,才说:“皇上,微臣有句话要说,先请皇上恕罪。”
萧成熙一眯眼,不耐烦地说:“讲。”
“娘娘所中之毒很凶险,加上娘娘风寒入侵,更是在鬼门关前打转。”陈文静不紧不慢地说。
萧成熙咬牙切齿地喝道:“陈文静,你以为朕是幼童?这些病情,朕看不出?”
“皇上息怒,这二种情况一相遇,最是凶险,可娘娘却无大碍,娘娘身上还沉积着一种若有似无的药物,保护着娘娘的心脉。而这种药物,看样子应该来自于车姜。”陈文静抹着额上的汗珠,冒险讲出这句话。
萧成熙眉头一蹙,替她把脉,果然有另一种温性的药物,抗拒着寒气最终入侵,而野藤之毒也甚是缓慢,像是在慢慢向前入侵,却越入侵越流逝,最终消失在血脉深处。这样一来,这丫头的情况看似凶险,却是一丝大碍都没有。
萧成熙的嘴唇抿得更紧,这丫头居然见过车姜的人,接触到那么核心的机密,而她到底选择站在哪一边?如果今日一怒之下办了韩青洛,他萧成熙无疑于与韩家撕破脸,断了左膀右臂,车姜倒是有机可趁,他们倒是熟悉他的软肋。
他看着床上极端痛苦的谢晚晴,眉头微蹙,心里暗道:谢晚晴,如今,你与母后一样成为我的软肋,可你到底是否是真心实意要呆在我的身边?
他实在不确定,因为谢晚晴仿若对周遭的人都比对他好。尤其是十二弟与慕容睿辰。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陈爱卿的方案是什么?”
“回禀皇上,微臣以为,这药恰巧是克服这病症的,所以,无须解药,只需为娘娘加减被子就行。”陈文静平静地回答,等待着即将而来的命运。
“不会对她身体留下别的影响?”萧成熙抚摸着她的脸,很是担忧。
“想必皇上也觉察到这药是在娘娘中毒之前被人下的。所以,在毒进入娘娘身子后,先入的药一直起着防护的作用,所以是没有任何遗留影响的。”陈文静回答,站在一旁。
萧成熙兀自沉思片刻,道:“陈爱卿,今日,朕要委屈你了。”
“能为皇上做事,为天下做事,是微臣的福分。”陈文静跪地,今时今日,总算是摆脱那么多年的束缚。
“你可信得过朕?”萧成熙问,那毕竟关系着陈文静一家二十余口。
“皇上历来胸中有丘壑,今日能对微臣说这番,定是有十足把握,微臣信皇上。”陈文静说,他也深知没有退路可走,在当今睿熙帝的眼里,任何的小动作都是透明。他早就可以拿下这一干人等,可他一直按兵不动,像是在等某个时机,某个一劳永逸的时机。
而如今,他只有跟他合作。何况,他是如月的儿子,是这个国度里最适合这个天下的人。他陈文静虽是一介书生,寄身医药,却也是有着满腔热血的男子。
“好。朕保你全家毫发无损。”萧成熙一挥手,一阵烟雾弥散在整个龙渊殿。
在烟雾消散之前,陈文静想了一句话,怕来不及,慌忙说:“皇上,儿女情长,便是英雄气短。娘娘今日之毒,怕是自己种的。”
“朕自有分寸,你且安心去吧。”萧成熙一挥手,妙手天成,一张平常的宫人脸,面上迷离的神色。而旁边赫然倒着陈文静的尸体。
这日,睿熙帝于龙渊殿下诏:御医陈文静意图谋反,其罪当诛,伏法龙渊殿,其家人皆流放东北佳州。
与此同时,帝守龙床,为宫婢昧心派人加急召回石城萧文杰大将军。后有宫人皆传,宫婢昧心,兹江都陈家大小姐月芙,肖似其表妹,即仁孝皇后,深得帝宠。
当然,这些是后话。
谢晚晴在正德殿支撑着,直到大臣走后,才晕倒在萧成熙怀里。彻底失去意识前,倒是看到萧成熙一脸担忧,嘴唇张合,像是在喊“晚晴”,又像在喊“晓芙”。不知怎的,明明浑身都是冰火两重天,疼痛得不得了,心里偏偏就想笑。
“萧成熙,你要聪明些才好。”她想要叮嘱他,可是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萧成熙这厮如果都不够聪明,看破其中奥妙,那这世间可真是清平无比了。于是她放心大胆地晕过去。
迷迷糊糊里,浑身都是灼烧,却又是冰凉的水在蔓延。一袭白色袍子的男子,分明是石磊,偏生又穿着萧成熙的淡青色袍子,那发丝没有绾着,肆意披拂。有个紧身的黑衣男子,驾着马车,在月光下悄无声息地行进着。
“你是谁?”谢晚晴呆呆地问,觉得很冷,便抱着身子。
“萧成熙。”他说,唇边带着一抹熟悉的笑,慵懒温暖。
“丫头,我们去赏月,可好?听说峨眉山上的秋月甚有风味。”他轻柔地说,然后从马车上弯腰将她从地上拦腰抱起。
她惊呼一声,他唇边露出一抹笑,手上一捧傲人的红梅,低问:“可否喜欢?”
她埋头,看那团如同火焰的红梅,继而惊呼:“呀,竟是冥界之花?”
他唇边的笑意扩大,伸手搂她在怀里,道:“秋季是你生辰的季节,可惜红梅在冬日开,我便送这礼物给你,以后它都为你而开,可好?”
她不慎娇羞,温婉地说:“胡说,你也知道这只是一个传说罢了。传说冥神为他心爱的妻子所改造的冥界之花。这花在我那个时空,通过基因工程还可以培育,在这个时空,很难的。”
他还是笑着,露出整排洁白的牙齿。谢晚晴看着他,背后是一轮硕大的圆月,巍巍的青山轮廓。
“永远都要相信我,好么?”他问。
“好。”谢晚晴毫不犹豫地回答,尔后想一想,又摇摇头,一把推开他,嘟哝着道:“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宠幸别的女人,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还让我怎么相信你?”
她说着,轻轻一跃,从马车上跳下,滚在青石板上,背脊咯得生疼。
他喊“晚晴”,声音飘飘渺渺。
她固执地捂住耳朵,不想听。
“晚晴,怎了?”他的声音更固执。
“我恨你,萧成熙。”她摇着头。
“你睁开眼看看我。”萧成熙拍着她的脸。
谢晚晴被拍得很痛,挥手一推,手无意识地打在他脸上,听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道:“你这恶女人,想要弑君啊。”
谢晚晴倏然睁开眼,怒目瞪着他,他果真捂着左边脸颊,眉头拧得难看,看着她,倒是一笑:“你醒了。”
谢晚晴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躺在床上,床帷幕绣着气势辉煌的龙,床柱、床头,凡所应有,无所不有龙的图腾。
原来这是某厮的龙床,没用他爹的那张紫檀木的,这张看样子像是梨花木。她四处打量一番,慢慢回过神来,自己是在正德殿晕倒的,现在在这里,那么某人定是做了些许对他来说,稍微出格的举动了。倒不知他做到何种程度。
“晚晴,感觉身子怎样?”萧成熙看到她醒来,想起刚刚她在极端痛苦的呻吟中大声指责他“居然当着我的面宠幸别的女人”,那一句话让他高兴,又让他愧疚。
她是那样在乎自己,当日在选择时,她就与谢家决裂,选择站在他身边,即便是被董佳慧挟持,她为了防止谢朝英害他,所做的种种,不早就表明她要站在他身边么?可他却还要怀疑,要用这种方式去试探她。惹得她咬牙切齿地呓语“我恨你,萧成熙”。
谢晚晴听着他软软的语气,总觉得是她老爸该有的语气,从他口中说出来,总是怪怪的,也没有回答,只是瞅着他。
“丫头,认得我么?”萧成熙是慌了,她这样子怎么这样恍惚。
谢晚晴没说话,只是耸耸肩,浑身酸痛,像是散架一般,那几种药混在一起果然霸道。她伸伸懒腰,不由得翻个身,又看到龙床,想到昨夜的种种,她的心倏然凉薄。
猛地坐起身,板着脸,没好气地说:“怎么不记得?化成灰都认得。”
尔后,翻身下床,将自己落在地板上的外衫捡起来,慢慢穿戴好,道:“皇上,小婢一宿未睡,请允许小婢回去睡一觉。”
萧成熙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很不爽,亏自己还那么愧疚。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就在这床上睡,如果要朕陪你,也可以。”
真是混蛋流氓。谢晚晴暗骂,猛然转过身,狠狠一甩手,指指龙床,道:“这里,脏。”
第69章 决裂
谢晚晴三个字将萧成熙打得彻底懵了。这三个字代表的在乎自己?
他略有几丝惊喜,一把拉住谢晚晴。
她却是决然抽手,道:“我累了,请放手。”声音很轻,语调决然,面上波澜不惊,眸光中闪着几丝居高临下的笑意,那眼神像是扫视物品一般,仿若眼前人根本无关紧要。
萧成熙向来是天子骄子,何曾遇见过这等情景以及如此的蔑视?他搞不懂谢晚晴为何如此善变。只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为她做这些。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抓过来,一口一口咬碎。
而谢晚晴只是淡然地看看他,这般的抓狂模样,注定这场博弈里,他已略处下风,只是他是萧成熙,心狠手辣,必要时,必定也可舍弃一切。
所以,她不可能暂时处于上风,就掉以轻心。在这场对决里,他杀掉她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也唯有他有如此性格,她才敢这样来豪赌一场。
见他不发一言,只是阴鸷地看着她,谢晚晴一甩衣袖,施然转身挑开帷幕,走出龙渊殿。
屋外正是午后,日光猛烈,毫不留情全部,全部倾泻在浓密的植物之上,抬头看看碧瓦飞甍的宫殿,在远处就是绿色掩映的高高红墙,那红墙之上,是纯净的蓝天。
用不了几日,自己就该是这红墙之内身份尊贵的女子吧。她想到此,不由得苦笑,转身往宫婢所走去。
萧成熙站在龙床边,看着谢晚晴施然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云淡风轻地走出龙渊殿。
他狠狠地咬着牙,一拍龙床,大殿另一侧闪出一个黑衣蒙面者,肃然立在他面前,问:“皇上,有何吩咐?”
“她这几日,都跟什么人接触?”他原本不想去问,可这一刻,他必得是一个帝王的狠戾。
“跟慕容公子和陈总管接触的比较多。昨日下午,她有去林园,因属下对林园不熟,待属下在林园找到她时,她跟慕容公子在凉亭里弹琴。”黑衣人垂首回答。
“她昨天下午没有休息?”萧成熙心沉到冰凉的深渊,声音也不由得阴鸷。
“像是要休息,可是好像是遇见什么事,斩断了窗户的一支红梅,尔后越墙而去。”那人还是将自己埋在巨大的阴影里。
“红梅,这个时节哪里来的红梅?”他狠狠一掌将旁边一张红木的案几劈得稀烂,在他心里有陈文静先入为主的警告,有谢晚晴当日与大公主的亲密,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笃定这红梅不过是他们彼此约见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