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知道是谁?你的爱妃那么毒辣,还对我施以催眠术。对了,你们那么熟——”她故意将“熟”子咬得很重,拖得很长,瞟他一眼,继续说:“你总该知道她会的那些个玩意吧?”
萧成熙不语,韩青洛的脾气他向来知晓,这几年在后宫的所作所为,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韩家的人,何况西南与西北一代将会有大的战事。
“如果没有其他事,小婢要回宫婢所了。”谢晚晴施施然一拜。
萧成熙没有去抓她,只是坐在风床上,隔着帷幕,小声问:“谢晚晴,你告诉我,你是真心想做我的妃么?”
“你说呢?”谢晚晴顿住脚,倏然一笑,反问道。这个时刻要让他去理解,她没有义务去表露自己。
“我不知。”他语气里露出颓败,越发哀伤:“毕竟羽翎的事,我欠你一个道歉,虽然这道歉似乎并没有什么用。还有,四年了,你都不曾想要回来,这下突然回来——”
谢晚晴听得他这样说,自是窃喜,这谈判进行到这里,倒是跟着她的步调来的。
“答案已然在你心中,你还问我作甚?”谢晚晴负手而立,咄咄逼人。
萧成熙低着头,轻声问:“这几年,你还好么?”
谢晚晴暗赞叹自己当日没有揭开青离的易容,如今才得有这般对阵下去的必要,二人之间若是这层窗户纸都捅破,将来的赌局就没任何意思,何况她心中还是一种隐秘的向往。
“皇上明知故问。派了月影等人监视着我,还这般来问,到底是做戏的高手,当日能一人分饰两角,今天,总算是彻底见识了。”谢晚晴一笑,倒是不急着走,兀自做到梳妆台前梳头。
“谢晚晴,别不知好歹。”萧成熙恨恨地说。他觉得害怕,到底是低估她的智慧。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将自己灌醉,跑得无影无踪。醒来时,他睡在她的床上,下意识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脸颊,没有任何的手脚,何况那丫头学易容术很不用功,要不露痕迹揭开他的易容根本不可能办到,他才略微松了口气:她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皇上昔年为熙王,拿自己的角色来威胁我。不知今日,又要拿什么来威胁小女子呢?”谢晚晴头也不回,满是讽刺。她知晓:若要真正进行契约,二人之间必定有一个平衡点来支撑。
“谢晚晴,你既然知晓月影的存在,你就知晓这四年来,你没有一天瞒过我。”萧成熙觉得自己实在是走投无路,本来才走出羽翎的怪圈,可眼睁睁的,又要陷入另一个自己设置的怪圈里。
“皇上还真看得起我。谢家即使未亡,也终究是元气大伤,涌不起什么浪。我不过一介小女子,竟得皇上如此厚爱,用顶级的精锐暗卫来看住我。”谢晚晴笑着说,轻描淡写的,含着讽刺。
萧成熙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不想再去解释,从在尚书府后院那堵墙上遇见她开始,他们就好像站在对立面,越走越是荒草丛生,怕是终生都没法去解。
谢晚晴斜眼瞟过去,轻纱帷幕中的萧成熙仿若是靠着床头睡着,一动不动。这可不是她的步调,于是她又讽刺地说:“如今谢晋华也在你手上,你且要如何?”
萧成熙眉头微蹙,当真是低估她。他忽然觉得很烦躁,不由得想起父皇在世时所语。父皇说驾驭得了她的,在八兄弟里,只有他而已,前提是不能对她动情。不然,萧家江山非得被她拿过去不可。当时的自己应承着父皇,觉得父皇危言耸听,心里却是一丝都不信。而今看来,却由不得他不信,这女子实在有逼疯他的能力。
那四年,她像个单纯的少女,不过摆弄香薰,八婶将她看得很紧,她如何能知晓谢晋华的事?
“你如何知晓?”他问,终究不甘心,到底是哪里露出破绽。
“当年的萧如意是慕容的人,慕容亲口承认。而方婉茹与嫣然自然是你的得力助手,若不是你示意,就借她方婉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千里迢迢,从帝都道啸城去拯救谢晋华。还要我继续说吗?比如方云珠,比如落叶寺……”谢晚晴清朗的声音和着早晨的清风在周遭徐徐铺开。
荡漾在萧成熙心里,却成惊天炸雷,他猛然一跃,连凤床的帷幕都一并扯掉,速度极快,已然到谢晚晴近前,一手掐住她的咽喉,恶狠狠地瞪着她,半晌,语气却缓下来,说:“谢晚晴,你到底要怎的,别逼我。”
第54章 合作
曾有位哲人说过:“有一件艳丽的外衣,叫谎言。一旦剥落,剩下的叫事实。”
当谢晚晴毫不留情地戳穿萧成熙所有的掩饰,他剩下的除了绝望,便再无其他。他只觉得跟她越走越荒芜,没有了路。
他只那样看着她,她却是云淡风轻地笑着,突出两个字“合作”。这两个字于她是目的,于萧成熙却是钝刀割肉的酷刑,心里随着这两个字越发绝望。
他颓然放开她,绕开帷幕的牵绊,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整个人显出几丝落寞。
谢晚晴整理一下衣衫,轻车熟路去屏风后的木柜里拿茶叶,果然还是当日的名品碧影,且是新茶。
跪在案几前,烧水洗茶杯。一切恍若四年前,只是当日的熙王,如今已是这执掌天下的帝王。谢晚晴不疾不徐,轻拢衣衫。如今把一切都弄清楚,彼此再无情分,却是好过将来纠葛不断的牵绊。毕竟,她志不在这深宫之内。若是他日形势可得她所想一般,那便恍若隔世,江湖相逢。
相忘于深宫,相濡于江湖。自由自在,这是她的理想。
可他萧成熙过于骄傲,怕是连他自己要什么都没有看清,她又怎么放心将自己交给他?昔年,有幸跟石磊一家去蒙古,石磊的父亲出身行伍,这骑马自然不在话下。他对她和石磊讲驯马之法,如今大多数的话语早记不清。但她始终记得一句话,当时,石爸爸拍着她的肩膀爽朗一笑,说:“芙丫头,这再好的良驹,未经驯服,都不属于你。”
这句话,她一直记得。后来在职场上,也曾遇见让她眼前一亮的人才。作为主管,她自然不肯放过。然而,用人如驯马,无法收服,迟早会将主人颠簸下马,非死即残。整个团队如若因为这样一个人而毁坏,那倒是得不偿失。所以,她学会了另一样,既然无法驯服就弃之。而后,也逐渐理解武媚娘驯狮子骢,杀掉也是一种弃之。
而今,她成为十五岁的少女,或许是前世关于石磊的执念,或许是羽翎那一段即使带着谎言也美如童话,再或者借用不负责任的说法:“缘分”。
她终究对自己和萧成熙的未来有所期待。如今,萧成熙之于她,就如同旷世良驹,驯好,就是生生世世的幸福;驯不好,那就只能弃之,可弃之的过程如何的艰险?依照萧成熙的性格,怕只有鱼死网破才肯放手,最后才可有个结局。
结局的惨烈已然预见。实际上,谢晚晴只剩一条路,就是十八般武艺、三十六计、七十二般变化来驯服他。而在这一过程中,她所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最后的算计,必定要惊心动魄,刻骨铭心。
“谢晚晴,你说,你这次回来,到底是做什么。”萧成熙看着她微颤的长睫毛,无力地问。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泡了茶,递到他面前,这才无关痛痒地说:“当然是与陛下合作,守护如画的江山。”
她用的还是“合作”这个词。萧成熙看着她端着杯的修长十指,皮肤洁净柔软,他伸手接住茶杯,手不由得划过她的手背。
她施然收回手去,闲云野鹤般的淡闲,仿若这世间一切皆与她无关。
这般淡然到极致。她心中当真是没有自己的吧?萧成熙不禁自问,感到自己跟她是这般没有出路,于是终是心寸寸凉。而后,像是释然一般,自嘲着想:不过一个女子而已,如何的看不穿?
他不由得咬着唇,之前颓然的面色恢复冷然,声音也有了天子的威仪:“你没有资格跟朕合作。”
一句话,一个“朕”字,让谢晚晴略抬头,眼角眉梢都噙着笑意,赞赏道:“好,这才该是昔年的熙王,如今的睿熙帝该有的魄力,这才是有助于合作的状态。”
“哼,就凭你,也想跟朕合作?”萧成熙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谢晚晴也站起身,道:“皇上是觉得晚晴的诚意不够?那么顶级的火器配方,这样的诚意算不算够?”
萧成熙顿住脚,转过身来看她,脸上全是肃杀与阴冷,他一字一顿地说:“记住,这世间根本没有那样的火器配方。”
“如果果真是有呢?”谢晚晴很笃定地看着他。其实这也是一种忽悠,她理科极烂,动手能力极差,废柴一个,就算给足她制造枪械的材料与方法,她也是断然造不出的。
但与人合作,非得要跟合作者找到共同的利益目的,才能拧成一股绳。所以,必定不能有任何的问题,哪怕是感情上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
“当日,太王山瀑布顶端,你不是骗谢朝英的?”萧成熙疑惑地问。
谢晚晴展颜一笑,道:“这火药制作工艺,齐凡算是第一,如今镇守东北的有时齐家。而齐红袖有来到这宫中。陛下,何不问问齐凡关于董家的事。”
“你这丫头,到底又知道什么了。”萧成熙也不由得一软,这丫头向来就是这般古灵精怪,让人震撼,要不然当日御书房里指点林州谈判之后,父皇也不会突然觉得这枚棋子隐约有颠覆全局之相,从而留下那等遗训。
谢晚晴看到他略略舒展的眉,狡黠一笑,道:“皇上听了,可不得抵赖,有所隐瞒。”
萧成熙眼一扫,道:“你当朕是什么人?”
“有皇上这句话,晚晴就放心了。”谢晚晴往熏香炉里放上几味安宁香,又道:“皇上经常活动于这落凤宫,可得有吃食?我可是有几顿没吃好了。”
萧成熙眉头一蹙,这丫头惹他生气,他倒是连这茬都忘了,不由得狠狠地瞟她一眼,走出落凤宫,片刻后,又挑帘进来,说:“我吩咐人准备了饭菜。”
那话语倒是烟火生活平凡男子的语调,谢晚晴唇边露出一抹笑,说:“如是甚好。那晚晴就将这所想与皇上说一说,看看,看晚晴的能力与筹码,与您那帮子大臣如何。”
“哼,自以为是。女儿家不安分,总得是有杀身之祸,知道么?”他说,带着宠溺,带着警告,眉头也拧得难看。
谢晚晴知晓定是方才的对话,让他闪过杀她的念头。他与她不过是同样的人,如果良驹训不服,弃之,这弃之包括丢弃,也包括杀掉。
如此甚好,不然将来如何深刻?
谢晚晴唇边的笑意更深浓,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继而很笃定地说:“说句不客气的话,理论上杀得了我的人很多,可实际上杀得了我,倒还没出现。”
萧成熙整张脸都黑掉,责备道:“谢晚晴,你这样狂的样子,很无耻。你这是在走钢丝,玩火。”
“皇上,无耻这个词语用得很。”谢晚晴赞美道,拨弄着熏香炉中的香说:“富贵险中求。不赌大一点,不玩得大一点,你说这回报怎么会大呢?比如,将该拉入战局的都拉进来,越多越好玩,不是么。”
萧成熙这倒是看不明白她,为何她要把意图说给他听,且说得这么明显。她就不怕,他对她最后一丝情谊都没有,直接灭掉她么?她说没有人能灭的了她,其实他错了,如果他与她没有任何纠葛。他皇权路上,第一个要扫清的就是她。
“你不过是仗着我宠你罢了。”萧成熙冷哼一声。
谢晚晴听这话,竟是脸上一烫,他说他在宠她?本来和顺的气氛竟是掺杂了几丝暖意的暧昧。她觉得甚不自然,便话锋一转,道:“关于齐凡的事。陛下不是想听么?”尔后,她也没有管萧成熙的反应,径直说:“当日,有幸与陛下一起上城楼看烟火,齐凡那样的杰作,又怎可能是普通商人可做到?后来,您与我一起下城楼时,我曾看到过齐凡与谢朝英站在城墙的阴暗角落在说着什么。起初,我以为这齐凡是谢家,曾为陛下您是捏一把汗。后来,谢朝英领兵于加洛山灭马晨的马家军,却是迟迟拿不下伧都,如果齐凡是他的人,凭借当日的火器,攻打成家关,根本不会久攻不下。何况卫风与越王大战于长野,也是将近半年。依照形势,当时,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如果她们有如此火器,断然不会藏着掖着。哪怕这火器生产不易,只需在关键时刻使用一些,加上谢朝英的排兵布阵的能力,就算是董启芳加固的伧都也不会是固若金汤。所以,我认为谢朝英会利用这新型的火器快速结束战斗,也好借此机会威吓各大州府,乃至于四方,包括与之合作的红日国。可那几个月,却依然是惨烈的旷日持久的刀枪剑戟的杀戮之战。后来,逐渐领悟,那齐凡是陛下您的人。而这样的旷世奇才,到底这世间能有几个?屈指可数罢了。”
“所以呢?”萧成熙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这丫头倒是会分析,抽丝剥茧,但她到底知晓道何种程度?
“屈指可数,而且与谢朝英是旧识。那也只有——”谢晚晴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尔后眯着双目看着萧成熙问:“对否?陛下。”
萧成熙仔细看着她好一会儿,说:“恭喜你,猜对了。可是没有奖励。”
“有合作的资格就好。”谢晚晴抿着唇笑。
“好,合作。可你能为朕带来什么利益?”萧成熙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像打量货物一般打量着她。
“陛下自知。”谢晚晴抿着唇笑,轻轻一转身,避开他的手。
“好,你待要从何开始?”萧成熙一甩龙袍,潇洒地往软榻上一坐。
“封我为妃。”谢晚晴不屈不挠。
“这个免谈。”萧成熙掷地有声。
第55章 末路
萧成熙答应合作,却拒绝谢晚晴的提议,无论她如何磨蹭,他巍然坐在软榻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实在被谢晚晴问得急了,就吐出两个字“不行”。
软磨硬泡里,有人挑帘送来饭菜,来人竟是花小瑞。谢晚晴暗自激动,面上却是装作根本不认识,对一脸惊异的花小瑞略略点头致谢。
尔后往萧成熙身边挪挪,做小鸟依人状,很是惊讶地问:“这东宫不是禁止人来么?这女子如何来的?”
萧成熙双眸微眯,不置可否,只往她碗里夹菜,道:“多吃些。”
花小瑞一脸的惊喜转为疑惑,竟是一脸傻忽忽的呆愣。
“小瑞下去吧,那院里的几株茶花该修剪了。”萧成熙漫不经心对花小瑞挥挥手。花小瑞这才回过神,一边拿眼偷瞧谢晚晴,一边应声往落凤宫外退。
宫内又只剩二人,皆埋头吃饭,一时无声。酒足饭饱,萧成熙向她摆摆手,很恶少地命令:“煮些茶来。”
谢晚晴翻一翻白眼,没有去煮茶,却是自顾自捶捶着肩膀,说:“咱们是合作关系,还是谈清楚的好。”
“封你为妃,不可能。做我萧成熙的女人,也得看资格。”萧成熙瞟她一眼。
谢晚晴也不与他计较,反而是笑嘻嘻地说:“我也没兴趣做你的女人,不过是要这么个身份罢了,如今这后宫中的幺蛾子,难道你要太后去帮你查不成?当年太后脱围出帝都,受了伤,如今没有复原。”
萧成熙脸色一沉,凌厉的眼神唰地甩过来,冷言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不过,也不可能为妃。除非——”萧成熙说到这里,也是顿住没有说下去。他觉得自己说不下,自己不该对一个没有心、对着他全是阴谋算计的女人有所期望。
“除非什么?”谢晚晴一听有转换的余地,很是高兴,赶忙拖住萧成熙的胳膊,贼贼地问:“皇上,除非什么条件?”
“没门。”萧成熙后悔自己方才抽风,如果跟她说“除非她是真的想做他的女人”,恐怕这个为达到目的的女人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好,我愿意做你的女人”吧?
谢晚晴不屈不挠,道:“皇上,凡事好商量。小婢马上为您煮茶。”说着,便跪倒案几前,开始煮茶。
鬓边几缕乌发垂落,映着缭绕的水雾,藕荷色的宽袖轻摆,她专注地煮茶。不时抬首,媚眼如丝地对着萧成熙笑。
他觉得自己有些沉溺,却又不得不提醒自己:这丫头对他没有心,眼前的柔情不过是为达目的的手段罢了。她随时都可能是他最厉害的敌人,会是萧月国的心腹大患。
于是,他移开眼,倒是越发烦躁,对她愤恨起来。
“皇上,喝茶。”谢晚晴笑得一脸灿烂。
萧成熙看也不看她,只接过茶,沉思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问:“如果,你与朕一旦合作成功,扫除威胁,你倒要如何打算?”
“届时,陛下如画江山稳如磐石,周遭算计我的敌人已经涌不起什么浪涛,我当然是要寄情山水,过平淡生活。”
“是回到令州吗?”萧成熙问,感觉胸口堵得慌,急切地等着她的回答。偏偏谢晚晴慢腾腾地倒着茶,缓缓地说:“我很喜欢令州,也很喜欢…..”她故作娇羞状没有说下去。
萧成熙却是感到悲哀,却还是不甘地轻声问:“喜欢什么?”
谢晚晴抿嘴一笑,轻声说:“没什么。只是有想与之白头到老的人,到时候能与他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那样一辈子到老就好。”
她如同初次怀春的少女,面上含着粉嫩的娇羞,神色飞扬充满未来。萧成熙听得那话,心里有苦说不出。他不禁想起在绿柳山庄醒来的那个午后,浑身直穿着贴身的衣衫,睡在她的床上,隐约想起时夜,她也喝醉了,他是抱她上床的……
难道自己没有忍住,对她做了不该的事?他陡然紧张起来,四处查看,没有处女落红,没有床单的凌乱,可是睡在她床上,这关系到底不一样,怕是这丫头先醒来,不好意思,便躲起来了。
他信步走出里间,转过屏风,看见黑木大圆桌上,有一幅卷轴,徐徐铺开来看。是她飞扬的字迹“郎君勿念,晓芙自去办事,事成之后,定与郎君白首不相离”。萧成熙看着那墨迹淋漓的字,却再也无法自持,扶着桌子坐下,懊悔地拍着桌子。他本意不是这样的啊。羽翎的身份已经让他两难很久了,这番他再度陷入怪圈。
“他是青离?”萧成熙下意识地问,声音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谢晚晴却是脸色一变,道:“皇上果然神通广大,这几年,倒是将我监视得死死的。”
“谢晚晴,他是你师傅——,你这是乱伦。”萧成熙不甘,低声强调。
当年,与她跳瀑布,其实也是赌博。而后,他担心她,又不敢再以羽翎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只得化身青离,收她为徒。要的就是身份隔开彼此,而当他励精图治,肃清一切之后,那时再来赢得她,那多好,彼此之间,没有隔着别人,没有隔着世俗,没有那些所谓大臣唧唧歪歪的叮嘱,他甚至可以给她另一个举足轻重的身份。那时,他们可以并肩看这锦绣河山,如同开国的定弘帝和董春燕那般成就一段永不灭的神话。只是,肃清阻碍的道路比他想的艰险很多,时间也拖得更久,久到这丫头居然爱上青离。
“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谈不上乱伦,再说我师傅行事向来不羁,哪管江湖悠悠众口。”谢晚晴不以为然地说,眼睛余光偷偷打量他。他眉头紧蹙起来,英俊的面容拧得很难看。谢晚晴暗自得意,为她之前写的那张情书横幅暗自喝彩。
“谢晚晴,你长得有不好看,脾气也不好。又自以为是。你师傅一定不喜欢你的。”萧成熙循循善诱。
谢晚晴脸一沉,撇着嘴说:“才不是呢。我师傅可宠我了。我不高兴,还专门给我抓小狐狸养呢。”
“那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罢了,朕儿时,在御书房,父皇还让我当马骑呢。”萧成熙终于找到身份这一支撑点,不遗余力地企图说服谢晚晴。
谢晚晴心情也是很好,这个男人从出现在尚书府墙头开始,就处处算计着她,还用那么个身份骗她一颗诚挚的少女心(虽然貌似她前后加起来都三十多岁了),让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托付终生的人,可谁知只是空欢喜一场。
如今逮到这么一个机会,自然是要好好报复一番,所以,她不屑地耸耸肩,道:“皇上从出生就是众星捧月的皇子,而后又是九五自尊,有好家世背景,又有好的皮囊,哪个女子不是对你趋之若鹜?你自然懂不得什么是爱情。”
萧成熙不由得笑出声来,道:“你倒是谈爱情,朕倒是知晓这是人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谢晚晴摇着头,收好茶具,倒是将那旁边一盘残棋移将出来研究,漫不经心地说:“所以,皇上无法理解我跟青离之间的情分。”
萧成熙觉得挫败,真是如何都说不服这个丫头。他突然站起身,按住她即将要挪动棋子的手,低声问:“谢晚晴,如果是…..”
谢晚晴抬眼看他的神色,疑惑地问:“是什么?”
“是羽翎呢?”萧成熙的问话没头没脑的,倒真不像是这个冷静得要死的男人会问出的。彼此都知道羽翎是一个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