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离开,他为何不来找你?”他抽风一般,不觉问出这句话。
谢晚晴听得这般问,也是一愣,支支吾吾,自言自语:“我给他留了字条,说有事要办。对啊,他为何不来找我呢。”
“你回来找萧成熙,到底是为了什么?”慕容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和萧老七都是可怜的人。
谢晚晴不明所以,只是说:“当然是协助他,稳定江山了。虽然他貌似不太需要我。但是,我总不能连累无辜。或者落入敌手。总得给自己找条路。”
“如果天下太平,你会离宫?”慕容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方才还那般幼稚地去嫉妒萧成熙。
“嗯,是啊。我毕竟是谢家人。目前的身份不过是借来的。谢家已经落幕。仁孝皇后已经躺在皇陵,牌位也入了萧家祖先的祠堂。这里便不再属于我。所以,到时候,国泰民安,我就可以去过平淡生活了。”谢晚晴高兴地描绘自己的未来,虽然萧成熙不会在自己身边,会有淡淡的遗憾。可她会有自己的人生,不再像前世那样痴心地迷恋一个人而荒芜自己的青春。自己可以尽情地享受美好人生,可以遇见一个什么人,浅浅地爱,过烟火生活,计较柴米油盐。
慕容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千般滋味,却无法言诉,只得慌忙说:“我得去找些用度,看看外面形势,你且休息。”还没说完,就慌不择路地往外面跑,剩下满心疑问的谢晚晴。
第52章 萧成熙的慌乱
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睁眼看得窗,那窗户已被慕容关上,窗户纸透出一抹微微的亮色。
竟又是一宿无眠,看来人真是藏不得心事。谢晚晴有些无奈,待要挣扎起来,却听得有轻微的脚步声。
自己刚觉得肚子饿,慕容就回来,他倒是回来得及时。谢晚晴正要翻身起来,却听得有些微的人语。
原来不是慕容回来。那谈话声虽压得很低,但越来越近,像是有人挑开帷幕走进来。谢晚晴没穿外衫,翻身下床已是来不及。
所以,她索性缩回被子里,静静躺着,以期看看是何方神圣。
不一会儿,九重纱帐帘幕被挑开,纱幕窸窣作响。走进来两个人,因隔着凤床帷幕,此刻天也未亮,屋内光线不明,倒是看不清楚来人。
那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落凤宫的寝宫里,前面那人斜倚在软榻上不做声。后面那人垂首站在案几前,小声说:“属下知罪,昨日您召属下们回来,让我们去找皇后,最后确定皇后是在宫婢所做洒扫宫婢。”
这一句将谢晚晴吓得一惊,听这话的意思,这坐在软榻上的是萧成熙。
没想到这么快碰面,她好歹这么个赌法,么折磨一下这厮,怎么行?于是她慢慢吐纳呼吸,尽量做到不让人觉察。
萧成熙倒是没说话,只是哼一声,那人声音依旧很小声,不过有些诚惶诚恐:“皇上,当时皇后直接进入林园,属下们出于保护,悉数进入,却不料听得皇后呼救声,没有办法,悉数现身,却不计那林园里种着那样的植物,属下们就全部被迷晕……”
萧成熙还是没有说话,那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发誓道:“皇上,属下若找不回皇后,必定提头来见。”
萧成熙看着软榻上,揉着额头,冷冷地说:“若找不回她,朕要你的头有何用?”
“皇上——”那人匍匐在地上。
谢晚晴到不计萧成熙竟会这般讲理,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是在做什么,朕比你们更清楚,目前全力搜索,封锁帝都四门,一只苍蝇都不要给朕放走。一定要把那刺客捉拿归案。”他蓦然站起身,负手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看着窗外的熹微的晨光发呆。
“属下定当竭尽所能找回皇后。”那人说。
萧成熙冷哼一声道:“谁让你找她?是让你抓住刺客,德妃现在命在旦夕。”
那人像是一下子懵了,跪在地上没说话,呆呆地看着萧成熙。
“还不快滚?”萧成熙看他一眼。
“可是,属下的任务从来都是保护皇后。”那人小声嘟囔。
萧成熙转身一脚踹过去,怒道:“你倒还敢提这保护二字?当初也见你是个人才,委以重任,让你保护她。你却是处处出纰漏。四年前那个晚上,朕告诫过你,任何人要将她从东宫带走,你都得阻止住,结果你做了什么?两个月前,你明明保护着她,却是让这么个大活人消失,从绿柳山庄走掉,消失无踪;前夜让人通知你们回来,说她在宫中,你们昨日午后才找到她,保护她不到两个时辰,全体被撂倒。朕没有赐死你们,皆因朕知晓她的聪颖,你们玩不过她。如今,你要反了不成?”
谢晚晴听得萧成熙怒喝,心中暗道:这厮虽然脾气臭,但历来都是腹黑的主,笑里藏刀,哪里有这般表露情绪的时刻啊,看来真被气得不轻。不过,听这对话,那匍匐在地的该是月影了。
“属下不敢。请皇上恕罪。”诚惶诚恐的声音。
“快滚,去办好你的事。至于皇后,朕亲自去找。”萧成熙甚是不耐烦,又抚一抚额头。
“属下告退。”月影站起身,挑帘出去。
萧成熙像是十分疲累,斜靠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四周安静,谢晚晴觉得空气中都流着一种隐隐的玄妙。
谢晚晴祈祷着他离开,她担心着慕容回来。却不计他没离开,倒是有人挑帘进来,轻喊:“皇上。”
虽然很轻,但这声音很特别,谢晚晴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就是传说中神秘的御林军真正的统领张天华。
谢晚晴心里一紧,她早就想再次会会这个人,揭开那面纱,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她轻轻挪动脑袋,以期看清来人。
却见那张天华还是一袭黑披风,连带的帽子拉得很低,倒很像是西方的死神打扮。
萧成熙缓缓动了下身子,看看他,问:“有何进展?”
“十二区御林军皆报昨夜,并没有人可以出得宫,所以,属下认为刺客是宫里人,或者……”他沙哑的声音让谢晚晴觉得不寒而栗。
“或者什么?”萧成熙坐正身子问。
“恕属下直言。方才属下派人询问过陈御医,德妃之伤乃剑所致。因在胸口,他不便为她止血,故而指导医女所为。根据医女所描述的伤口形状,看剑的发力,应该是自己持刀造成的。”张天华不疾不徐地说。
谢晚晴暗自佩服,这老狐狸倒真是不简单,若是生在现代,必然是辣手神探。
“朕知了。你派遣精锐搜索她的下落,去吧。”萧成熙语气有些疲惫。张天华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的?还有事?”萧成熙问。
“皇上可否老实告知属下,此女到底是仁孝皇后,还是陈家大小姐陈月芙。”
萧成熙站起身,冷言反问:“怎的?你倒是忘记本分,管起朕的事来了?”
张天华略略弓着身子,不疾不徐地说:“属下不敢。只是皇上这几年不曾为哪个女子如此。属下前日里也听得这陈月芙与仁孝皇后倒有九分相似。所以,属下大胆揣测皇后当年与羽公子一道坠落山崖并没有玉陨。这倒还请皇上见谅。”
谢晚晴不禁纳闷,这事怎没有和她有关了?
萧成熙看着他,语气陡然冷冽,压低声音怒道:“别以为你是父皇留下的所为栋梁,就可是越发放肆。这天下,朕要宠谁,也是你能管的?”
“属下不敢。只是当年龙渊殿一役,谢家父女的所为。即使不是皇后她的本意,先皇驾崩还是……”张天华不卑不亢,语调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惶恐。
“你只需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其余的不必过问。”萧成熙语气还是冷冷的。
“是。”张天华一拱手,又说:“不过,属下有一事提醒,当年先皇驾崩前的遗训,还请皇上谨记。”
“朕乏了,你退下。”萧成熙六个字一出,将手一挥,衣袖生风,竟朝凤床走来。
谢晚晴一阵慌乱,这偷窥别人的事,虽说不是主动的,但也被现场抓包,也是很尴尬的。现在是避无可避,只得装睡避祸了。
她赶忙闭上眼。听得张天华说:“属下临危受命于先皇,希提醒皇上您时时不忘遗训。”
“可以滚了。”萧成熙说,挑开凤床的帷幕。
“属下告退。”张天华挑开帷幕转身离开落凤宫。
谢晚晴闭着双目,做安静睡眠状。萧成熙这厮明明是早就挑开了凤床帷幕,却为何迟迟没动动静?她很想睁开眼看看,却又怕被抓包,于是她只得装睡着,偶尔还轻轻翻身,啧啧嘴,继续睡。
萧成熙此刻就站在床边,他方才知晓这床上有人,还猜测会否是她。这挑开帘子,真是她安静地熟睡着。
无法披拂,散落在藕荷色锦被上,眉目平静舒展。他的眼眶竟微微湿润,就在那里撩着帘子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仿若呼吸声大一些,她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这几个时辰,倒像是过了漫长的几年,他第一次完全失去她的消息,连方向都打不到。他的人生第一次显出慌乱,他当年跌落悬崖在水中扑腾,命悬一线没有显得慌乱;当他抱着她从容跳入瀑布,计算着水流与入水角度时,那其实是一种豪赌,拿生命做赌注,那时的他也没有慌乱;三军列阵对垒,桐竹纷披横刀跃马,他亦是从容。
从他记事以来,他就开始将周遭一切掌握在手中,没有一丝的遗漏。可这一次,她到底是让他向来波平如镜的心慌乱了。
从不说懊悔的他,一瞬间十分厌恶自己那样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想太多,做出那样的决定,将她放在视线之外,让她误会。
他贬她为宫婢,固然是因有怒气的成分。谁叫她竟然将他灌醉,独自一个人出走,尔后,他派出的明里、暗里的人,都搜寻不得她。
她素来有本事,可敌人是多么强大。他紧蹙眉头,那一个月,他也是极少能入睡,每日听着月影战战兢兢地报告“无果”,他就恨不得马上将她揪出来,狠狠教训。
在秀女宴会上再次见到她,他在珠帘后,心里倒是欢喜,横竖舍不得教训,与她对弈,却是痛快山河的感觉,那一刻,恨不能将之拉入怀中,尔后藏起来。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不想她暴露在众人面前。成为他的妃必然会吸引更多的人的注意,而这宫中潜藏着各方势力,目前的他,还未能一一挖出来,何况还有守旧一派抱着先皇遗训,
在没有找到适合的途径前,他不能明目张胆成为她的避风港。他不想最终和她楚河汉界,作出伤害她的举动。
她一定是对他失望了吧。萧成熙站在那里,看着熟睡的容颜,久久移不开眼,就这样窗外渐渐有了清脆的鸟鸣。
谢晚晴本身就是装睡,可挑开帘子的萧成熙却迟迟没有动静。她又不敢贸然睁开眼,便依旧是闭着目,呼吸也调整得越发自然。
他淡淡的熏衣香弥散在四周,两宿未眠的她竟是有了睡意,迷迷糊糊的,感觉甚是舒心。可又不敢真的睡去,否则倒是错失与萧成熙摊牌的好机会。
窗外鸣声上下,估摸着该是起床的时刻,何况肚子倒真是饿了。她嘤咛一声,翻个身,装着刚醒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欣欣然展开眼。
萧成熙看她醒来,想要闪避,却又挪不开脚。就那样看着她酣睡的娇态,施施然醒来的可爱模样。
谢晚晴一睁开眼,就瞧见萧成熙还挑着帘子站在那里,装着吓一跳。这会儿到底是以何身份跟他说话,自己倒是一时拿不定主意。
于是只得怔怔地看着他。他脸上微露疲态,眸光却越发黑亮,流动着惊喜。
他也张张口,却不知该喊她哪个名字。
于是二人又这样对望着,彼此都觉得玄妙而尴尬。
这局面很有利,但须得有一个人去解。于是,谢晚晴装着一下子回过神来,猛然坐起来,尔后又惊觉身上锦被滑落,慌忙又拉起来被子裹住身子。
“奴婢惶恐,拜见皇上。”谢晚晴怯生生地说。
萧成熙这才反应过来,只是放下那只举得有点发麻的手,坐在床边,也不好意思看着她,只是淡淡地说:“免礼。”
二人之间,却又是沉默。谢晚晴觉得这个感觉很诡异。这几年来,无论她面对羽翎,还是青离,都很自然,惟独面对萧成熙,她看不透,不知如何去应对,如何去把握。
“皇上,奴婢这就起身,去打扫御书房。”谢晚晴裹着被子从床的另一侧欲要翻身下床。心里想着:你个萧成熙昨晚出动御林军弄得鸡飞狗跳的,这会儿,我就在你面前,你却还要装,那么大家一起装到底算了,看谁先沉不住气。
萧成熙一听她说打扫御书房,仿若觉得她在责怪他贬他为宫婢,心里更不是滋味,倏然一跃,滚上凤床,将她连被子一起搂住,头放在她肩头,她发丝间隐隐清香,是属于她惯有的气息。
“对不起。”他在她耳畔轻声说,语气充满自责。
嗯,这还像句人话。谢晚晴心里陡然华丽,可面上却继续装:“皇上,昧心打扫御书房是分内之事,皇上没有什么对不起昧心的。”
萧成熙脸色更是难看,这赐名之事确实是在气头上所为。要知道那一个多月,他简直是气疯了,觉得这女人简直是狼心狗肺到极致。所以秀女宴上,一怒之下,也便赐下这等名字来指责她。
“晴儿,你倒不肯原谅我么?”他说,还是如同从前一般,没有自称朕,这语气有些急,倒像是急于要辩解的孩子。
谢晚晴心一软,却觉得难得处于优势,非得不要这般容易就与这家伙冰释前嫌。于是很惶恐地说:“皇上,您认错人了,奴婢被刺名之前叫陈月芙。”说着,就要挣脱他怀抱。
萧成熙陡然觉得怒火丛生,他都说对不起了,这丫头竟还这般别扭。他不由得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抱住,有些不悦地说:“谢晚晴,你别跟我装,再装,我就现在宠幸你好了。”
谢晚晴却是被他这么一抱,碰到背上针刑的伤,痛得她龇牙咧嘴,也不顾不得他这句色情狂似的威胁,嘴里直直呼出一声:“痛。”
第53章 形势的逆转
一声痛呼,既有本能所为,又带着几分娇嗔,眉头略皱。大凡男女对阵,先动情的一方就处于颓势。谁先露出慌乱,便是输了一半。从今以后,局面是要反转的。
尤其是在看了他家的变态家训后,窥得他一丝内心,谢晚晴就更加笃定这时局于她最有利。
对于善于揣度人心,审时度势的高手来说,随意一瞟眼的一丝内心就足够纵观全局。所谓一叶知秋便是如是。
萧成熙果然慌了神,四处检查,询问她伤在那里。
萧成熙,你这般到底是如何能与我对抗。谢晚晴心里不由得摇头,面上却低下头,小声说:“多谢皇上关心,昧心没事。”那“昧心”二字咬得脆响。引得萧成熙心里一片兵荒马乱,恨恨地说:“你就非得如此任性别扭么?也不想想我多担心你。我一时气愤的所为,你倒是要揪着不放么?”
谢晚晴低头不语。萧成熙见她模样,觉得是自己话语说重了,语调不由得柔和下来,轻声说:“我错了,还不行么?”
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这一个时辰不到,竟是听得这样一个骄傲的男人两次道歉。谢晚晴在心中替他哀叹:萧成熙啊,你这样如何赢得了我?
“好么?”萧成熙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轻声询问。四目对视,萧成熙只觉得她明净的眸光盈盈秋水,眉宇轻蹙,结着淡淡的哀愁,却是卸下了所有防备,这模样倒是他从未见过的。以前的她精于算计,与他说每句话都是暗藏起伏,脸上全是防备之色,神色终究过于清冷,眸光总是幽深不明。而今她这模样,淡漠烟雨水墨画般浅浅的,让他顿觉得浑身都舒展,却又有不明的燥热。
他咬咬嘴唇,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柔柔地说:“你恼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做的事总归是为你好。”
“为我好,那就封我为妃。”谢晚晴抓住契机,很笃定地说。是的,在这个后宫之中,做宫婢固然也可查得事情,可终究不够招摇,不够明目张胆,不能快速地达到自己预期的目标。惯于赌博的人都知道做庄家看似输了,实则都赢了。所以,做庄家才是爽的事。
萧成熙听得这话,心里更是一紧,有些许的暗喜:这是她变相的表白么?
在绿柳山庄她因知晓羽翎之死而伤心,尔后知晓那次跳瀑布竟是自己一手策划的布局,而她则是一枚棋子时,她更是一颜不展。那时,萧成熙就悲哀地觉得他与她之间大势已去,这辈子与她怕都得戴着一张张的假面才能靠近。
昔年化身为羽翎在她身边,一开始本是想以另一种身份去窥伺她的内心,看另一个她。可如今想来,那时太多的是情不自禁,他萧成熙要看清一个人,何须去化身为谁。他为她解咒,不惜冒着危险去谢家真正的祠堂找青锦鲤鱼子,那一次一旦被谢家发现,整个萧月国全局都要被扭转,他却自欺欺人地告诫自己:她是关键的一环,不能出任何差池。
他为她受制于萧文杰,带她回杏花楼。当他为她细细描绘那红梅的纹饰,也曾点了遗忘香,想她忘记他羽翎这段,可是终究不舍她在羽翎面前的娇羞与女儿家的姿态。他自己倒像是着了魔,向来对女子没有多大兴趣的他,对这这么一个十岁的女娃有着那样的念想。
他害怕,所以纹好梅花后躲开。纷乱如他,竟是一路策马出城,不知不觉竟是走到天明,抬眼一看,才发现走到一座寺庙:落叶寺。虽是夏初,可寺庙前的高大林木依然飘下片片黄叶,林间落叶堆积好几层。不愧是落叶寺,上一柱香,与老方丈谈起禅语,曾问:“若一人进可得兴天下,退可得安稳生活,退可亦进可?”
老方丈在缭绕的香烛烟雾里徐徐地说:“退与进,此人心中已然明了。”
萧成熙在那刻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听周遭风盘旋着,眼前里竟是漫天黄叶纷纷坠落,而后是她渐渐远去决然背影。
心如刀割,猛然睁开眼。这一局在这个节点上,她可不必继续下去。策马狂奔赶回,却只是她与谢朝英在集市上父慈女孝的情景。
他苦笑,她终究不是普通的女娃,知晓这朝堂局势,皇家手段,可是这样傻,都不曾问过他,就擅自做主去自投罗网。
他隐没在人群里,看着她笃定的眼神,清冷自持,那份不着痕迹的算计隐匿其中。
他忽然觉得生气,为何她做任何事,都要将他排除在外,他不清楚这个女娃到底有没有惶恐的时候。
去尚书府送熏香,去见她一面,本有话问他,却是大姐与谢晋华皆在场。她果然考虑周详,不留得一丝的机会给人陷害她心爱的羽翎。
他只能内心苦笑。这一次,他是没有退路,要的便真的只是这天下,要的也只能是萧成熙这个与她终究隔着河岸的身份。
尔后的日子,他不顾父皇的劝诫,不断以萧成熙身份出现在她面前,试图一改局势,她却连回避都懒得,肆无忌惮地说只有羽翎。他觉得自己再度体验了八岁那年跌落山崖下的水潭里,溺水的感觉,四面八方的水灌进耳鼻,不能呼吸。
他终究是恨起她,让羽翎死去,却终究败于那空洞的眼神。
如今,谋划那么多,怎可半途而废?
谢晚晴见他一动不动,也没回答。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紧蹙的眉。
“封我为妃,如何?”谢晚晴再度问。
萧成熙一怔,决然地说:“不行。”
谢晚晴脸一沉,道:“不是说为我好么?你若封我为妃,我何来会遭受这般屈辱?”她知晓他的打算,这个男人总是喜欢全面布局,又极其有狙击手的潜质:能不动不摇,不露声色待很久,为的就是最后的致命一击。
可她等不起,所以,她要更激烈的方法。
此话一出,萧成熙脸色一沉,忙问:“韩青洛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谢晚晴撇撇嘴,道:“自然是施刑。”
她说得云淡风轻,萧成熙一颗心却是提到嗓子眼,忙问:“到底什么刑?伤到哪里了?”
谢晚晴瞟他一眼,挣开他的怀抱,道:“你若是真为我好,早就封我为妃,现在何必假惺惺来问。”
萧成熙一把抱住她,谢晚晴又是一阵痛呼。他却是唰地撕开她的衣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一向死鸭子嘴硬的谢晚晴何曾遇见过这样的场景,倒是一下子懵了。在她的印象中,萧成熙是不会做这等事的。
“你——,你冷静些。”谢晚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萧成熙不语,艰难地咬着唇,查看她的背部,她的背部呈现少女的曲线,玲珑有致,肌肤光洁。他竭力稳住心性,闻着肌肤上细微的药品味道。
“针刑,蜂蜜,烈火焚身——”他念着,声音越发阴鸷,最后化作一声:“这个青洛居然越发毒辣了。”
谢晚晴听得他喊“青洛”二字,顿觉得不爽,之前的慌乱如潮水退去,这才惊觉不能让他知晓慕容的身份。
于是,她翻身挑开帷帐,黑发倏然披拂而下,从容拉开衣柜,挑一件淡青色衣衫往身上一套,淡然地束好腰带,道:“皇上此举真是有失一国之君的风范。”
“谁替你上了药?”他面色倏然阴鸷,暗怪自己是被她扰乱了心智,竟连追问刺客这等事都忘记。而且想到别人检阅过她的伤口,手指曾覆上过这逛街的背,他就恨不得想将那人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