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我的个人问题,碍于我的自尊心,不便当面问我罢了。我首先向你透露这个秘密,我已经有了未婚妻,是我们老板的堂弟。一位副教授……你看,女人就是这么怪,个人秘密无人透露都会觉得失落……”

而老潘从徐克家回来,收到了郝梅深入工厂以后写来的第一封信。
老潘迫不及待地打开,郝梅那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我一切都很好。工人们对我非常欢迎。都愿意和我交朋友,有什么话都愿意对我说。尽管我只能用笔和纸与他们交谈……我有点儿担心的是儿子。怕你放松了对他学习上的督促和管教。最近我常常反省。是不是我们由于先前那个芸芸的不幸夭折,对我们现在的芸芸有点儿太宠爱了呢?是不是由于我们自身经历的坎坷和使命乖张,滋生了一种想从我们下一代的身上补偿回什么的心理呢?我可不希望培养出一个从小无忧无虑,似乎什么满足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儿,而长大了却认为这世界什么什么都没为他们准备齐全,因而只会抱怨乃至憎恶人生的人……小姐少爷型的一代,是对任何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最大的报应,而对一个穷国一个在觉醒的民族,则简直无异于是报复……
读完信,老潘照例检查儿子的功课。一边检查,一边就发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老潘教训儿子:“你看看,这么好的纸,你每张上画一两笔,就作废了,这不等于是糟蹋么!”
儿子嘟囔:“也不是花钱买的。是妈妈的朋友送来的!”
“可妈妈的朋友为什么送给你呢?还不是因为你爱画画?如果那位阿姨知道了你这么不珍惜。才不会送给你呢!你知道这叫什么纸?这叫未用的复印纸!很高级的,很贵的!一毛钱多钱一张呐!而爸爸小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一张这么好的纸。爸爸小时候读的课本,用的作业本,都是‘马粪纸’印的!当年咱们国家的孩子用的都是‘马粪纸’。一流大学里的教授的讲义,也是印在‘马粪纸’上的!”老潘说着,他打开儿子的铅笔盒,倒出许多支笔:“你看你,不管什么笔,到你手里,几天就坏一支!”
儿子辩解道:“都是妈妈开会发的。”
老潘说:“那也得爱惜!”儿子没说话,但心里显然并不服。
老潘又翻阅了他的作业本:“好嘛。连3分都出现了!你妈妈不在家才一个来月。你学习就这么退步。她回来我怎么和她交待?”
儿子说:“我们全班都退步了!”
“你!……我问你。你们学校做校服退回来的拾元钱,为什么不交我?”老潘继续质问。
儿子从兜里掏出一毛多钱放在桌上。
老潘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花剩一毛多了!怎么花的?”
儿子委委屈屈地说:“都买雪糕了。”
老潘问:“一天吃一只雪糕?”
儿子反驳着:“我们同学还有一天吃好几支的呢!”
老潘隐忍地说:“你给我耐心听着,爸爸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总共吃了不到三四十支冰棍!是冰棍儿,不是雪糕。三分一支,明白吗?舍不得吃五分一支的。更不敢奢望吃一毛一支的!”
儿子反问:“现在哪儿有卖三分一支的冰棍!”老潘教育儿子:“不是非叫你吃三分一支的冰棍。是叫你明白,一支紫雪糕九毛多,是爸爸每天基本工资的四分之一!可吃可不吃的时候,就忍一忍馋不要吃!反正不能养成每天至少吃一支紫雪糕的臭毛病!爸爸是工人,妈妈虽然是作家,可并不是一位大作家!现在出一本书难得很!书出了还得自己去书店签名销售!一本书不过才几千元稿费!你妈妈两三年才能出一本书。你也看到了。她每天夜里写的那么苦!还得了神经衰弱,骨质增生,颈椎病。”
儿子毫不示弱:“那是你们混得不好!吴叔叔怎么就能当上大经理?徐叔叔怎么就不用每天上班,每天爬格子?人家吴叔叔的儿子有电子游戏机。我有吗?人家吴叔叔和徐叔叔的家是什么样儿的?咱们的家又是什么样的?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你们就让我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里。你们还有理啦?你们对得起我么?”
“你!”老潘举起了手,但是终于极力忍住了,没打下去:“你怎么不跟韩叔叔家的小铃比?人家已经连续三年是三好学生了!你给我那边反省去!”
儿子不满地站到了墙边去。
老潘朝墙上的照片望去:“你姐姐要是活着,绝不会像你一样!”
儿子不服而且委屈地叫起来:“我早就知道你们不爱我!你们就爱死去的小姐姐!还给我起她的名字!你们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生我!”
老潘的巴掌终于忍无可忍地落在了儿子的脸上。


9.
静静的夜。雪静静地下着。韩德宝几乎绞尽胶汁,终于解决了女儿的疑难问题。
第二天早晨。
女儿已穿好衣服,趴在窗前大叫:“哇!好大的一场雪呀!”
韩妻说:“今年雪也下得太早了点儿,刚进十一月嘛!”
韩德宝将造反用托盘端入:“小铃,今天穿棉鞋吧,别冻了脚!”
女儿听话地说:“嗯……”坐到他跟前去吃饭,边问:“爸,昨天我们书上那道思考题,你想出来了么?”
韩德宝说:“想出来了。你来看。”
桌上有九颗围棋棋子摆成的图形。
韩德宝将棋子都拿在手中,一边重摆一边讲:“一个等腰三角形,是由三条边组成的。可每条边又都是由两个点构成的线段。这两点可以看成是两棵树,要求是每行三棵,那么,我们再在每条边的中点上,加一棵树,现在几行了?”
女儿回答:“三行了。”
韩德宝说:“如果我们再在它的高上加一棵树,现在几行了?”
女儿说:“五行了。”
“于是我们知道,一个等腰三角形,如果我们在它的三条边和高上各加一个点。它可以构成五条线段。每条线段由三个点组成。而再有一个这样的三角形,我们就有了十条线段,每条线段都是由三个点组成的。这样的一个三角形,我们用去了几颗棋子呢?”
“七颗……”
“我们还剩几颗棋子?”
“两颗……”
韩德宝说:“我们再用两颗棋子,另外组成一个三角形的话,显然是不能够得。所以我们只有借助已经组成的这个三角形的条件,看看我们把剩下的两颗棋子,摆放在什么地方。能从另外一个角度,也成为一个三角形……”女儿从他手中拿过两颗棋子,想了想,摆放在正确的地方——
韩德宝说:“数数,几行?”
女儿脆生生地答道:“十行!爸爸,你总说你笨,其实一点儿也不笨!”
韩妻说:“你爸昨晚摆了一夜,才摆出那么三行来!”
“爸爸是笨,从小学习也不太好。都是为了辅导你,都四十多岁了,还要重新去翻小学五六年级的课本儿。等你上了初中,爸爸想辅导你,也辅导不了啦。好女儿……”韩德宝摸了摸女儿的头:“到那时,就全靠你自己了,你可要为自己,为爸爸争口气哟……”
女儿懂事地说:“爸,你放心吧。上了初中,我要更努力学习。”
韩德宝又吃了几口饭,放下碗筷,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对妻子说:“今天我得早点儿去,说不定交通部门要求组织街道居民义务扫雪……”
他一出门——见门口蜷缩着一个人。
他奇怪地弯下腰拍那人的肩:“哎,同志,你是哪的?怎么蜷在这儿?”
那人缓缓抬起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韩德宝很纳闷:“姑娘,你是哪儿的?遇到了什么困难?”
姑娘缓缓站起,袖着双手,凄楚地说:“我是你女儿……”
韩德宝一愣:“姑娘,你搞错了吧?”
姑娘说:“我没搞错,我也是你们的女儿……”
“看你冻的,有什么话进屋来说清楚吧!”韩德宝开门,让那姑娘。
韩妻和女儿以困惑的目光打量那姑娘。
韩德宝问:“你昨晚,蜷在我们门外过了一夜?”
姑娘点点头,目光望向桌上的造反。
韩德宝见状,将她按坐在一再上:“那,吃了饭再说……小铃,给这位小姐姐盛碗热粥……”
女儿默默去厨房给姑娘端来一碗热粥:“小姐姐,你喝吧!”
韩德宝对女儿说:“小铃,你还不上学去!”
女儿临出家门,又困惑地看了姑娘一眼。
韩妻将韩德宝扯到小房间内,并关上门,审问他:“德宝,你没什么个人经历……满了我这么多年吧?”
韩德宝:“你看你这人,遇到件小事儿,就沉不住气……”
姑娘已吃罢饭。
韩德宝问她:“吃饱了么?”
姑娘点点头。
韩德宝坐下,拉开谈话的架势:“那么,现在咱俩谈天吧,你从哪来?”
姑娘:“我从郊区农村来。”
“可我,并没有你这么一个大女儿啊?”
“所以我又说,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嘛……”
“你这话,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啊!”
“我爸爸妈妈,当年也是去北大荒的本市知青……”
韩德宝:“后来呢?”
姑娘:“后来,他们图离城市近,搬到郊区农村,变成了插队知青……”
韩德宝:“再后来呢?”
姑娘:“他们把握寄养在一户老乡家。办回城里来了。起初,他们还在一块儿去看过我几次。后来,就只有我妈妈去看我了……再后来,连我妈妈也不去看我了。我就明白,他们是不要我了……”
韩德宝怜悯地望着她,认真地听着……
韩妻也坐在一旁听。分明的,不听明白,不能放心地去上班。
姑娘继续讲述着:“我来城里找我父母。我是知青的女儿。我本来也应该是这座城市的人。我知道你也是知青,所以我说我也是你们的女儿。没说错。”
韩德宝不禁笑了:“是啊,当然,也是可以这么说的。不过,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对不?要不听你解释,我还被你闹懵了。”他瞅瞅妻子:“你也别再坐着听了,该去上班了!”
韩妻起身,使颜色命韩德宝跟出,在门口悄声叮嘱:“你别把家随便扔给这姑娘,这年头……”
“得了得了。这年头又怎么了?我心里知道该怎么处理……”——韩德宝将他妻子推出了门外。
韩德宝回到室内,坐下又问:“谁……给你出主意,让你来找我的?”
姑娘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旧报:“这张报纸。这上面登的,你们成立了一个知青联谊会。这上面还登了你的名字。你是会长。你在报上说,凡是知青们的困难,联谊会都要伸出友爱之手,给予热情帮助。我当年就保留了这张报纸,心想我又一天,一定要上门找到你,现在我来了。”
韩德宝结果报纸看看:“这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现在大家早忘了我是什么会长了。连我自己都快彻底忘了。其实,对哪一个返城知青的实际困难,我们都没帮助过。想想也帮不了,只不过体现了一种愿望……”
姑娘说:“可我没忘。我靠这张报纸打听了不下一百个人,最后才有一个人告诉我——你已经当上派出所所长了。你得帮我找到我父母……”
韩德宝说:“这个嘛……你对我的要求不过份……可你,有没有什么关于父母的线索啊?”
姑娘从兜里掏出一个破旧的夹子,实际上是塑料笔记本的外皮儿,从中取出一张照片,交给韩德宝:“就这……除了这……我也没别的线索。”
韩德宝接过一看,一时呆呆地发愣——他抬起头凝视着姑娘。
姑娘看着他的神态,问:“叔叔,你认识我爸爸妈妈?”
韩德宝连忙说:“不,不……全市几十万返城知青,我认识的,还不到一百人……为了让我,帮你找到你爸爸妈妈,这张照片可以放我这么?”
姑娘信赖地点点头。

韩德宝急着上班,只好吧那姑娘托付给常年赋闲在家享清福的葛红。葛红痛快地答应了。她让姑娘洗了澡,又换了一身行头。现在,她正在给那姑娘吹头。那姑娘坐在圆凳上,穿一件色彩艳丽的宽松的蝙蝠式毛衣。
“洗个澡儿,身上舒服多了吧?”
“连心里边儿……都觉得舒服了……”
“今天变天了,不给你吹干,会着凉的。”葛红说着收起了吹发器。
那姑娘起身,去到了一面大镜子前——只见她下穿牛仔裤,皮靴,长发披肩,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样子,俨然一位大城市的摩登女郎。
她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
葛红也望着她,欣赏地说:“你很漂亮呢!”
姑娘缓缓转过身:“阿姨,你家……真豪华!”
葛红笑了:“哪儿谈得上豪华,不过……还可以吧!你叔叔当总经理,免不了经常在家里招待国外商客。太寒酸了影响事业。说句冠冕堂皇的话,就算工作需要吧!”
姑娘说:“阿姨,我就长期留在你家吧!”
“那怎么行!”葛红坐在沙发上,拿起了烟……
姑娘赶快拿起打火机,替她点烟。
姑娘说:“那有什么不行?我认你干妈!”
葛红说:“你不找你亲生父母了?”
姑娘说:“其实我也主要不是为了找到他们。他们当年忍心不要我了。我对他们还能保留什么感情?我是想回到城里来,我本来就是城里人的女儿嘛!不重新做城里人我心里委屈。连我们那疙瘩的人,背地里都认为我这么俊个女孩子,窝在农村瞎了!”
葛红持烟站了起来,走到这儿走到哪儿地说:“孩子你对我说的,倒也是实情话儿。不过呢,最好还是要找到亲生父母。兴许,他们也在想找到你呢。”
姑娘哼了一声说:“想找个屁!我就在那个村子里长到这么大,十好几年了,他们想找我,不早回去把我弄到城里来了?”
葛红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她手里托着烟灰缸,很会来事地说:“干妈,烟灰长了,点点吧,看落在地毯上……”
葛红点了点灰:“甭拿着,放下吧!”
姑娘放下烟灰缸后说:“干妈,你经常一个人在家里,不闷的慌啊?”
葛红说:“习惯了,但有时候也闷。闷了就练着写小说儿。”
“干妈,要是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你,你就不会闷得慌了。我练练字,将来还可以帮你抄稿子呢!”
葛红笑了:“你这孩子,真会哄人儿!我要是有你这么个体体面面的大女儿。那感情好了!还不把你当成掌上明珠哇?”
姑娘趁势撒娇地往她身上一偎:“干妈,那我从今天起就认定您了!以后您打我骂我我都不带后悔的!”
葛红哄得晕头转向起来。
她掐灭烟,从指上摘下了戒指:“好,我就认下你这个干女儿!来,这给你。 纯金的,算是干妈的见面礼吧!”
她将戒指戴在姑娘的手指上。
姑娘受宠若惊地说:“谢谢干妈!”
葛红说:“都干妈干女儿的关系了,还谢什么!不过,你刚才说你生身父母那番话,干妈听着可有点儿不对味儿,他们当年肯定有他们的难处,后来肯定有他们后来的原因。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儿女骨肉的呢?心里再别那么去想了,啊?”
姑娘低下了头……
葛红牵着她手走到了衣柜前:“打开……”
姑娘打开了柜门——内中许多衣服和鞋,令姑娘羡慕不已。
葛红说:“这边的,是我喜欢的;这边的,是我穿着不合身了的,凡是这边儿的,你都可以穿,啊?”
姑娘扑在她身上,双臂搅住了她脖子:“干妈,你真好!”
葛红爱抚地摸着她的头,说:“苦命的孩子!你说得不错你也是我们的女儿嘛!你首先找到了你德宝叔叔,真是找对了人。他那人,心眼儿善良的没比。责任感又强。他一定会帮助你寻找到你生身父母的。 ”


10.
韩德宝在组织接到居民们义务劳动,和人们一道儿铲雪,扫雪。
韩德宝一边扶着一位老人,一边领着一个孩子过马路……
韩德宝持着手提话筒在宣传 :“骑自行车的公民们,请当心缓骑,免得摔倒,引发交通事故,造成个人和他人的不幸!过马路的老人和儿童。请你们左右看好车辆。雪后路滑,请一定走人行道,千万不要与机动车辆抢行!公民们司机同志们。我们目前正在义务清楚马路雪层。希望大家配合。如果给您的行走或行驶暂时带来了什么不便。请多多包涵。谢谢了!”
一队少先队员从马路对面而来——他们在人行道上列成了一队,向韩德宝敬礼,“警察叔叔,您辛苦了!”
韩德宝笑了,摸摸其中一个男孩子的脸蛋:“脸蛋冻的冰冰凉。冷不冷啊?”、
孩子说:“不冷,我喜欢冬天!可以滑冰,打爬犁!”
韩德宝说:“可不许在马路上啊!”
孩子说:“我向您保证不再马路上!”
韩德宝:“好孩子!”
他目送少先队员们远去——拿起铁锨,又开始铲起雪来。
铲完雪,韩德宝惦着那姑娘,骑车去吴振庆家。刚走了一小段路,被一群人挡住了。
——是两个男人在吵架,路旁倒着两辆自行车。
韩德宝瞎了车,将倒着的两辆自行车扶起,每辆都查看了一番,两个男人还在不依不饶地吵着。
男人甲:“可我愿意摔倒么?”
男人乙:“你才不讲道理呐,你得赔偿我的损失!”
韩德宝分开众人,向两个男人分别敬礼。说:“两位公民,我已经查看了一下你们的自行车,其实都没摔坏……”
男人乙说:“我那是前天才买的新车,磕掉了一块漆……”
韩德宝说:“对,对,我注意到了,不过才磕掉了小指甲大的一块漆……”——又面对男人甲说:“他那是辆新车,虽然不过掉了小指甲大的一块漆,当然也不免心疼,您就向他道个歉吧!”
男人甲不听:“我向他道歉?谁向我道歉!”
韩德宝说:“是啊,谁向您道歉呢?应该是这条马路,可马路又不会开口说话。这么着吧,算我请求您,向他道个歉。毕竟,他因您而摔了一跤,受了一点儿小小的损失,您看,再吵也吵不出天上地下的个理,聚了这么些人,妨碍交通,多不好。”
男人甲悻悻地说:“好,看在这位民警同志的面上,我向您道歉——对不起,行了吧?”
男人乙得理不让人地说:“那不行,光道歉不行,得赔偿我损失。”
男人甲又火了:“你这不成心讹人么!”
围观者中有人嘟哝:“这人,太矫情了!”
“可不么,一小块漆,值当的么!”
男人乙恼羞成怒地:“我就成心。你又怎么了!?”
韩德宝又向他们敬礼:“两位公民,不是看在我的什么面子上,而是看在生活的面子上,都别发火儿。大家活的都不轻松,再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就窝一肚子火,不是等于咱们中国人自己虐待自己么?重要的是,心里真发火了,就会带到别处去发,还能带到国外去么?还不是又发在咱们自己同胞的身上么?别人因为我们再窝一肚子火,肯定又要发在另外一些人身上,而那另外一些人,兴许就是我们亲爱的人、好同事、朋友,大家说对不对?这位公民,您已经给过咱们的生活一点儿面子,向他道过谦了,那么就请你彻底忘掉今天这件不愉快的事儿,走吧,剩下的问题我来出来。”
男人甲内疚地看了韩德宝一眼,走了。
“而这位公民,您提出赔偿损失,也自有您一定的道理——您若让我现在就把这辆自行车买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那一小块漆,究竟应该赔偿您多少我也拿不准,估计您也拿不准……”
韩德宝从兜里掏出钱包,打开:“这么着吧,这个月到我发薪还有十来天,您看着拿,给我留点儿过日子的钱就行……”
男人乙大惭:“您看您这位民警同志,我不过说的气话,您到认真起来了!您这不是当众‘磕碜’我么!”
韩德宝笑了:“那么,您也打算给生活一点儿面子了?”
男人乙说:“给!我给!您快把钱包收起来吧!任谁的面子都不买,还能不买生活的面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