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还是他自己认错人了吧?……没我什么事儿,我不奉陪了!”那姑娘从审讯桌上扯去自己的挎包,并将那鳄鱼皮钱包也装了进去,打算心安理得地离开。
审讯员说:“站住!”又对那个公安人员说:“她涉嫌本案,先给我收容起来!”
那姑娘急了,叫道:“哎哎哎,你们讲理不讲理?我要给我的律师打电话!”
公安人员将她不客气地推了出去。
徐克对小俊摇了摇头:“你何苦呢?你这不是更搅得说不清扯不明了么?”
审讯员瞪着小俊:“是啊,你这不是更搅得说不清扯不了没?哭什么?说要枪毙他了么?说要他把牢底坐穿了么?会去买点儿好吃的好烟给他送来……”——他又望着徐克说:“我们心里已经基本有数了。委曲你再多坐几天,免收你的床板费,公平吧!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到这种待遇的!”
小俊破涕为笑,但那笑转瞬即逝,跺了下脚,狠狠地又说:“大哥,我受骗了!他们原先让我演女一号,后来又让我演壁橱里的女尸……再后来,我才发现,那摄像机不过是个空壳子!有天早晨我一起来,他们连帐都没结,全溜了!”
徐克急切地:“只被骗了钱,没受其它……什么人身损失吧?”
小俊领会地说:“那倒没有,我处处防着呐!”
徐克也放心地笑了。
审讯员说:“这社会,真精彩,真来劲儿!”
数日后,在公安局同志的努力之下,徐克见义勇为的事迹所列证实,这天,他被公安局彻底“释放”。
三辆小车并排停在公安局门前。
一辆是吴振庆的老板专车,两辆是出租车。
一位公安干部陪同徐克出现在台阶上——与徐克握手。
徐克走下台阶,三辆车的门几乎同时打开,下来的是吴振庆、张萌、小俊。他们都微笑地望着徐克。徐克也微笑地望着他们,一时犹豫着,不知该走向哪一辆车。他的犹豫使小俊有些生气,她视为地转过了身。徐克的手搭在她肩上,她回眸自得地笑了。徐克像位检阅的将军似的,举起手臂,朝左右两边的吴振庆和张萌示意一下,搂着小俊的肩钻入车内。
车走开……
吴振庆和张萌对望——张萌耸耸肩……
吴振庆说:“你看,这小子连句感激的话都没有,你说咱俩是何苦来着呢?”
张萌说:“你是应该的,我才是何苦的呢!”说着她欲钻进汽车……
吴振庆叫:“哎!”张萌回头看他。吴振庆说:“我说他那些话,你可别告诉他!”
张萌一笑:“你请求的晚了点儿,我来看他那天就如实告诉他了!”——看得出,她存心用话气他。
张萌坐的车也开走了。
吴振庆低头看手——手里一迭出租车票据。
他嘟哝:“好人全她做了,我却要给她报销车票……”
小俊和徐克坐进出租汽车里。
小俊展开一张报:“死者已验明正身,是一越狱逃犯,息爷徐克见义勇为的事迹,将受到有关方面嘉奖!奖金据悉一万元之巨。大哥,你要是一个月有这么一次机会,收入也行啊!”
徐克说:“一万元还算之巨啊!喝果茶中奖还好几十万哪!”
两个人各用一只手,抻着报纸,挡住了他们的脸。
报纸上醒目的黑体字是——歹徒行凶自食恶果,歌女获救善无善报——
司机说:“给二位制造点气氛。来段曲子吧?”
小俊学四川口音的声音:“要得!”
于是车内响起了歌声——《爱,要怎么说》:
爱上了什么样的我你应该知道当你流泪的时候恨不恨我爱上了什么样的我你应该想过当我离去的时候不要难过……
司机打趣他们:“一次普通的热吻大约消耗九个卡路里,亲三百八十五次嘴儿可以减肥半公斤,二位可都不算胖,悠着点儿,别下车的时候都变成迎风倒啦!”
出租车在歌声中驶上立交桥。
7.
徐克从公安局回来以后好戏连台,首先是四十年的单身生活就要结束。在爱情的感召下,他和小俊十年分别复又重逢,他们决定举行婚礼,圆了十来年的相思梦。韩德宝做司仪,另外还请了张萌、老潘等。仪式虽然俭朴,但不失庄重。
徐克上下簇新。皮鞋锃亮。领带色彩惹眼。西服没扣上扣子,内穿西服坎肩——他看了一眼手表,嘟哝:“小子,怎么还不来?”
门铃响了。
他离开客厅,欲去开门——厨房里已抢先闪出老潘。腰间系着围裙,手里攥着菜刀,替他开了门。
走入的是韩德宝。
老潘说:“就差你了,徐克豆等着急了。”
徐克责问他:“你还来啊?这都几点了!”
韩德宝说:“答应了你的事。赴汤蹈火也得来啊。最多晚一小时呗!”
他一边换拖鞋,一边将鹦鹉笼子递向徐克:“物归原主。难怪人不愿代你养。嘴太贫了。三教九流的话。什么都说!再不还给你,我女儿都跟它学贫了!”
徐克接过后:“小铃舍得啊?”
韩德宝说:“舍不得也得还!哪能由她?玩物丧志,耽误学习。我没上过大学,还指望我女儿将来给我争气呐。”
他说着,进入客厅,剥了瓣桔子放进嘴里。
张萌推着从小俊卧室走入客厅:“看看吧。新娘子漂亮不漂亮?”
徐克说:“嗯。还行……”
张萌眼睛瞪起来:“什么叫还行啊?我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又是给她化妆,又是给她改头行的,就落这么一句评语啊?”
小俊说:“别听他的!我自己觉得更漂亮了就成!”
徐克说:“你怎么听不明白呢?我说还行。那意思就是——强调的是你的基础条件好,施工的技术成就是次要的……”
小俊嗔道:“我打你!”
韩德宝打招呼道:“小俊,还没叫我呢!忘了我是谁了吧?”
小俊含羞地一笑:“韩大哥呗!我哪敢忘啊,你今天还要给我们主持婚礼呐!”
韩德宝说:“没忘就好,我要吸烟。”徐克赶紧抓起烟盒。
韩德宝挡住了他的胳膊:“轮不到你,不懂规矩!”
徐克只好将烟盒交给小俊。自己退后一步。
小俊毕恭毕敬地说:“韩大哥,您请吸烟……”——接着按打火机,替他燃烟……
鹦鹉在一旁说:“德性!”四人都笑了起来。
“别这么没礼貌。哪儿都插一嘴!”徐克将鹦鹉拎到阳台去了。
张萌瞧着徐克:“别动。一根白头发……”——她替他拽下来,又有所发现:“还有一根儿……呀,不少呐,你头发染过吧?”
徐克看了小俊一眼,违心地承认:“就染过一次,好久了……”
张萌说:“难怪黑白分明的!得,不是一根两根的,我也爱莫能助了……”
小俊笑道:“敢情我嫁了一个老头儿!”
韩德宝指着徐克:“假冒伪劣,露馅了吧。”
老潘拿着一个切过了几刀的“心儿里美”萝卜走入,一瓣一瓣分给大家:“这萝卜脆极了!”
众人吃萝卜。
徐克说:“人多矫情啊!咱们小的时候,见着馒头,吃不到口就直淌哈拉子!现在呢,人们要化比细粮还贵的高价去买粗粮,蔬菜不凭票了,敞开了卖了,又都喜欢吃野菜了。香蕉苹果、桔子、梨摆在眼前,不吃,给萝卜吃到都接着。”
小俊说:“是不是每一代人,都爱对下一代人忆苦思甜啊?”
张萌说:“差不多吧。这是人类的遗传。”
老潘说:“不承认不行。下一代的生活,就是普遍比我们幸福嘛!”
韩德宝说:“是啊,就像我们的父辈对我们忆苦思甜一样。我们也开始整天对我们的下一代唠叨我们受过的那点儿时代的委屈了。好像唠叨唠叨,心里才能平衡一点儿似的。这证明了太多的什么,主要证明——我们确确实实都快老了。”
小俊说:“将来我俩有了孩子,我就不许他整天对我们的孩子唠叨这些。干嘛?嫉妒怎么的?”
韩德宝望望他,望望徐克,认真地问:“你俩,没代沟吧?”
“就是有那玩意儿,他也得主动天平,跨到我身边儿来!”小俊看着徐克:“是不孩子他爸?”
张萌拍了小俊的背一下,笑道:“你叫得也太超前了!”
小俊说:“步子要快一点嘛!没见他头发都白了?”
高压锅喷气声。老潘抽身而去。
韩德宝问:“哎,那个……那个……那小家伙呢?”
徐克说:“我拎到阳台上去了,省得它贫起来没完。”
韩德宝说:“我说的不是鹦鹉……赏赐,我不是还看见你领着个……”
小俊含羞而笑:“那是剧组的孩子。我演他妈,他演我儿子,等我叫他儿子。他叫我妈。叫的都顺口答应的了,又不让我演他妈乐。让我演毕处理的一具女尸了……”
徐克说:“还有脸说呢。记着,以后再也不许做什么明星梦!老婆当好了,也能出名!”
韩德宝也笑了:“那,关于你那位当什么导演的丈夫,也是剧情中的事儿吧?”
小俊不好意思起来。
老潘在厨房叫:“张萌,来帮把手儿……”
张萌站起来,走到厨房。
韩德宝瞅着徐克:“怎么样?我没判断错吧?”瞅着小俊又说:“在你离开那段日子。他还有另一手儿打算呐!这得感谢公安部门。要不是他很快就进去了。今天这新娘,八成就是别人啦!”
徐克笑了。
小俊说:“哼,我那也是考验考验他,丢给他个机会。没想到他还真有这份儿福气!”饭菜摆上了桌,小俊叫着:“诸位,都请就座吧!”
在徐克父母的房间——五个人围桌而坐。
徐克二老遗像,从墙上望着他们。
韩德宝说:“给我找件别的衣服换上,穿着警服主持婚礼不大对劲儿,好像你们二位是刚被改造好似的。”
徐克刚欲起身,老潘按住了他,从椅背上取下自己的工作服地给韩德宝:“换上我的吧!”
韩德宝换衣服的时候,徐克对张萌说:“不贴喜字,不放鞭炮,不张张扬扬的,都是替楼梯下考虑,那老太太替他二女儿克后悔死了!咱做事,不能往人家眼里滴眼药是不?”
小俊说:“就你考虑得周到,显得偷偷摸摸的。好像几位地下工作者的秘密聚会似的!”
张萌说:“他考虑的也对,楼上楼下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尽量别让人家心里醋的慌……”
小俊说:“那我说到饭店去办,他也不同意。办不起呀?”
徐克说:“你看你,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的名字一见报,那也是个新闻人物啦!一些个记者正愁没什么正经事儿可写呢。捕风捉影的,又给你来一篇花边儿。咱们又不想名扬四海,只求平平静静地过小日子,不需要他们的报导。”
一直在拌凉菜,倒啤酒的老潘表示同意:“对,对,还是这样好!德宝你说是不?”
韩德宝瞅着徐克,表扬似的:“看不出,看不出,你还真变得懂事了。我为什么预先就嘱咐,把桌子摆在这小屋呢?因为在这儿等于和两位老人在一起。”——他扭头望着墙上的遗像:“是两位好老人啊!人好,命不好。对咱们的父母辈,咱们都欠的太多。有的还有机会尽点儿小心,有的连尽孝心的机会也没有了。咱们不能在另一个屋里说说笑笑,把两位老人家冷清在这儿。现在,几位都请站起来吧。”
大家肃然站起。
“徐克、小俊,你俩站到老人像前来”韩德宝严肃地说。
二人离开桌子,站到了像前。
韩德宝站在他们身旁,望着遗像:“大爷、大娘,今天,我替徐克兄弟和小俊主持婚礼。这是你们早就盼着的一天了。其实我了解,他对他个人的这件终身大事,也是暗暗着过急的。只不过他想找个他称心的,现在他找到。你们二老,在九泉之下,该替他高兴了。一会儿我们如果多喝了两盅,在你们二老面前放肆了,你们就念在今天是个高兴得日子,多多的原谅我们做晚辈儿的吧!徐克、小俊给二位老人鞠躬吧。”
徐克说:“不,我得给我老爸老妈磕头。”
他跪下就磕起头来。
小俊犹豫了一下,也跪下就磕起头来……
他们磕完头,站起来后,小俊问:“大哥,我能对两位老人家说句心里话么?”
韩德宝点点头。
小俊说:“妈,我虽然没见过你的面。可常听徐克说,您早早的就瘫痪了,他又早早的就下乡了,等他返城,您已经不在了,可他对您,是怀着一颗孝心的。我小俊正是冲他这一点,认准他是个好人……大爷,对您呢,我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说了,我小俊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能是一个好妻子,能是一个好媳妇,能是一个好母亲,我们一定向您们二老保证。抚养和教育咱们的第三代,让孩子考上大学,还当博士。”
徐克向小俊投去满意的一瞥。
韩德宝作了个手势。大家重新就座。
韩德宝说:“这么着,咱们吃着喝着,该说该笑,我心里就安生了。腰部,我这个主持人,心里怪不安生的。来,为新娘新郎,一辈子过的和和美美,白头到老,干!”
于是大家碰杯。
老潘说:“这是我的手艺。这是张萌的拿手好菜——她自己说的啊,好不好,大家吃了才知道!”——一边说,一边往客人碗里夹。
徐克连说:“好吃,好吃。”
小俊问:“张姐,这菜怎么叫哇?”
张萌说:“龙井三鲜,你要诚心学的话,我就诚心收你这个徒弟,哪天来教你!”
韩德宝说:“小俊,你郝梅姐,到大庆体验生活去了。你振庆大哥呢,现在在美国,小嵩大哥在日本,我们几个,也代表他们。今天将徐克,移交给你。你今天也算当面验收了。这叫货一出手,概不负责。今后他变成怎么样的个人乐,那就看你调教的如何了。”
小俊斜视徐克:“听见没有?这是叫我要好好调教你!”
张萌:“我们可不实行三包啊!”
大家皆笑。
桌上菜已减少——添了水果和饺子。
徐克在唱:“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心……”——他将一杯啤酒传给身旁的张萌。
张萌接过杯子:“心中的太阳,暖又暖……”——她将杯又传给身旁的韩德宝。
韩德宝:“暖……”“暖……”不上来。
众人叫:“喝!喝!”
张萌说:“其实我本来想唱——新盖的房,雪白的墙,屋里挂着毛主席的像……”
韩德宝说:“那你为什么不唱?我不就可以接——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像太阳了么?”
张萌说:“就是成心让你接不上来么!”
韩德宝把酒一饮而尽,倒满一杯,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将酒杯传给老潘。
老潘唱:“走上这高高的兴安岭……”又将杯传给小俊。
小俊:“岭……‘岭’”不上来了。
老潘说:“看在你是新娘的份儿上,我垫你一句——我了望南方……”
小俊绞尽脑汁地翻起眼睛:“方……”
老潘说:“也太难为你了。那就再垫你几句——山下是茫茫的草原,那时我可爱的家乡……”
小俊获救似的唱了起来:“乡亲们啊,乡亲们……”
徐克挠腮帮子……想不出“们”该接什么。
小俊赶紧接着唱:“黄家追债,打死我爹爹!”
徐克唱:“天大地大……”
众人大叫:“喝!喝!”
小俊瞪他一眼:“真笨!你倒是接爹亲娘亲啊!”
徐克说:“想是那么想的,可舌头一打弯儿……”
夜深了,韩德宝等陆续离去。
徐克夫妻二人躺在床上静静的谈心。
小俊说:“你不在乎我以前和别的男人……有过的事儿吧?”
徐克摇摇头。
小俊不大相信的:“你真的……这么解放?”
徐克抚摸着她的肩膀:“不是解放不解放。我也闯荡过,那好比人在江湖,有时候什么事儿都得认,都得忍,没法子,何况你又是女的。”
小俊说:“可我发誓。这次和那帮假冒摄制组的骗子,我绝对没有!……我想我起码也得为你……在乎一次啊!你不信?”
“我信……”徐克说着流下了眼泪。
小俊有点着急:“你怎么了?你还是……在乎……和我结婚,还是怪委屈的,是不?”
徐克说:“不,不是……这十年当中,我也用钱买过男人那点儿需要……有一个,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对我开口说,我问她什么,不是摇头,就是点头,凭我怎么摆布她,就是一声不吭。小俊,我虽然有一颗孝心,可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好。我……我忘不了她当时那种眼神儿,和她那种表情……强装笑颜的表情下,有一种对我这种有了点儿钱的男人……的憎恨……”
小俊将他的头搂抱在怀里,像宽慰一个忏悔的孩子似的说:“别太和自己较真儿了。也别太和自己过不去了。今后就好了。今后,你有我了……我要好好爱你,让你觉得,你的老婆是一流的。”
她捧起他的脸,深情地吻他……
8.
韩德宝从徐克家出来,天已经黑透。天上铅灰色的云密密地布满天空。好像要下雪。韩德宝身上热乎乎的。徐克如愿以偿,他这个作大哥的,似乎比徐克本人还高兴。
回到家中,打好一盆水,韩德宝把脚泡进去,非常舒适地拿起一张报纸看起来。
韩妻照例一编织毛衣,一边看什么港台言情录像带。电视屏幕上正放映到煽情情节,韩妻泪流满面,显然受到很深的感动。
她一边被感动着,一边骂:“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一个德性,吃了葡萄就说酸的!”
韩德宝头也不抬地说:“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韩妻恨恨地:“从那个忘恩负义的男主角说起呗!”
韩德宝说:“那你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别打击面儿那么宽!”
“打击面儿宽?那不叫典型么?不是从生活中来的么?”韩妻掏出手绢儿,很响地擤鼻涕,擦眼泪,又说,“你也给我看看啊,好好受受教育!”
女儿从小房间走进来,拿着书,走到韩德宝眼前,问:“爸,九棵树,栽十行,每行三棵。怎么栽?”
韩德宝想了想,肯定地说:“没法儿栽。别动这些用不着的脑筋,先把作业认真完成。”
女儿说:“作业完成了。这是一道思考题,做出来了加十分呢!”
“唔?你们小学生的书上就有这种替啦?”
韩德宝接过书看了看,还给女儿说:“那就先睡吧,明天不是还小考么?爸爸笨,一时也答不上来。得想想,明天早晨告诉你行么?”女儿听话的去了。
电视关了。韩妻已睡了。
韩德宝坐在桌前。在台灯下,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地摆着九颗围棋棋子。
徐克终于成亲了,张萌也很激动,当天从徐克家回来,就坐在桌前,在台灯下给郝梅写信……
“郝梅,你好。”她写道:“今天,在德宝的主持下,徐克和一个叫小俊的姑娘结婚了。我和老潘也参加了小小的婚礼。算证婚人的角色吧。总共我们才五人。徐克不愿大办。这在我真没想到。在今天,简直可以说是一次悄悄举行的婚礼。连喜字都没贴。那姑娘挺好。我喜欢她的性格。相信你以后和她接触,也会喜欢上她的……”
“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在返城的最初几年,我有意疏远大家。尽量避免和大家来往、联络,而这几年,又变得主动了?怎么说呢,人谁不需要友情啊!尤其像你我这样,已在世上没了血缘之亲德女人。尤其像我这样,至今还是独身的女人。这几年,我的社会接触面儿宽了,认识的人多了,结交的人多了,可是,却越发地感觉到友情的难寻可贵了。潇洒的是外表的活法。孤独的是自己的内心。我每天都看到那么多互相利用的人际关系,在亲亲热热的背后,有时甚至不过只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物质关系。友情正在我们的中间逸去,像严重的水土流失一样。生活变得很精彩,生活也正变得很无奈。我像一头想要寻找到某种温馨的小群体的孤鹿。没有友情的感觉,也常常会像赤贫一样威胁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