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猛然一惊,连忙改口说:“没、没什么意思,兰陵那边不用刘夫人照看了么?”
景渊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她慌乱的神色如数尽入眼中。
“从今晚起,你住到品雪轩来。晚霞,去收拾一下十八姬的物什,送过来。”他吩咐道。
阿一大窘,“那、那我睡哪里?”
“哪里有床你便睡哪里。”
“我……”阿一的脸涨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我不习惯……”
“不是说我是断袖吗?再说,该看的地方都看了,不该摸的地方也摸了,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寝,除非,你自己想入非非心怀不轨。”
“我没有!”不假思索地回答,快得不用思考,明摆着就是心虚。
“那好,”景渊站起来张开双臂,“宽衣。”
这一夜,本来阿一躺在沁凉的紫檀木大床上身体僵直有如挺尸,本来和景渊之间隔得极开楚河汉界两不侵犯,本来……也不知道谁先去扯谁身上的锦被,谁先伸手去推开谁反被拉入怀中,薄荷气息淡淡地飘入阿一鼻端,只觉得无端的熟悉与安心,梦里又回到了那个清风绰约的凉夜,火树银花渐近阑珊,他夺过她手中的糖人,把桂花糕往她嘴里塞去,幽深湛亮的桃花眼带着脉脉笑意……
他握住她的手,一同走在空寂的青石板大街上,她看向路的尽头,那里有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有扇幽深院门,她多想这条路的尽头他和她永远都走不到……
景渊把怀里的人抱得紧了紧,那几不可闻的抽泣声声声落在心头,伸手抚过她的脸庞,紧闭的眼帘下尽是凉凉的泪水。
“我知道,我欠你许多解释,”他低低的叹息,在她唇上烙下一吻,“什么时候你愿意听,不再逃避,我会一一对你坦言……”
欢喜佛,薄情赋 第九十六章 该来的始终要来 1
第二天一大早,阿一起来时已经不见景渊身影,洗漱后匆忙吃了早点便往三松院赶去,结果伺候沈默喧的家仆沈飞说他早就离开侯府去接什么人云云,阿一想了想便头也不回地往凤栖馆奔去,结果在凤栖馆的院门一不留神就撞到刚从里面出来的景渊身上。
景渊皱着眉看她,道:“一大早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晚霞呢,她怎么没跟着你伺候?”
阿一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也和丫鬟没多大区别,她自由惯了也没人说她什么,她盯了一眼站在景渊身边若无其事的十六姬,只见十六姬还是那样清冷高贵,亭亭而立。见到阿一带刺的眼神,亦毫无所觉,只对景渊福一福身说:
“侯爷慢走,十六姬不送了。”说着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返回院内。
“走吧”他一手拉过她,她仍然盯着十六姬的背影,“锦绣坊和玉留斋的人应该到了。”
到了品雪轩的花厅,阿一看见那里早有人在恭敬的等候着,三四个中年仆妇满脸堆笑,两个掌柜模样的人马上上前行礼,沈默喧走过来对景渊道:
“侯爷,锦绣坊和玉留斋的掌柜已经按照侯爷的吩咐把当令最好的货物都带来了。”
景渊负手走过去,目光在那些仆妇手上捧着的衣饰上稍事停留,道:
“月白的这套,绎紫的这套,还有浅柳色的这套……”回头对阿一说:“傻站着做什么?晚霞,伺候十八姬去试衣。”
锦绣坊的卢掌柜连忙对其中一个仆妇打眼色,于是一堆人闹哄哄地推着阿一进了厢房换衣梳发,而玉留斋的刘掌柜瞅淮了时机让人在景渊面前打开两个桐木盒子,黑色的缎子上摆放着一支支钗钿簪子还有各色镯子耳坠玉佩。景渊白皙的手拿起一枝绿得莹润的簪子端详着,刘掌柜马上说道:
“侯爷眼光真好,这簪子因为玉质本来就好,俗称‘帝王绿’,所以没怎么去雕琢,朴实天然,光华内敛,和十八夫人很是相衬……”
景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神飘得有点悠远,薄唇一勾,竟然微微的笑了。
刘掌柜不是第一次见景渊,以前在建业谁没见过俊美的像块冰冷的玉石般的公子渊驱车自闹市而过?久违了的鲜衣怒马的纨绔少年,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能见到他也能有这样温和平静的笑容。
景渊淡淡地说:“好了,都留下吧。除了那耳坠……你们玉留斋,可有不用在耳垂上穿孔就能戴的耳坠么?”
刘掌柜大摇其头,笑道:“侯爷说笑了,耳坠自然是要耳上穿孔才能戴。”
景渊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交给他,说:“这图,你回去好好参详,就当作是本侯向玉留斋订做,材料手工等费用你可以跟沈总管慢慢谈。”
刘掌柜心里有些讶异,但还是收了图,道:“侯爷放心,刘胜这就回去嘱人赶工,必不负侯爷所托。”
沈默喧走过来把刘掌柜引去帐房,品雪轩当即安静了许多,景渊坐下,一旁的丫鬟连忙奉上茶碗,他接过掀开碗盖慢慢地吹了吹气,这是隔着内室的珠帘轻轻响动,听得阿一小声的嘟哝着说:
“我还是不要穿这样的衣服,凉了些……”
景渊心里觉得好笑,刚才那几套衣裙都是锦绣坊最好最新的式样,阿一平素穿的自然要保守密实一些,穿得不习惯那是自然的。
他一想到她将要窘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心情就无端地好,听到脚步声,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茶,懒懒地抬头看去,却是蓦然一惊,手上的动作僵了僵,茶碗盖子险些就掉落地上。
面前忸怩着红着脸的人穿着窄肩高领广袖襦裙,高起的红色绣金线衣领遮住白皙修长的颈项,领口的扣子是块红得几乎想要滴血的玛瑙,肩袖是透着浅金色的粉色绫罗纱,紧紧地包裹着她瘦不露骨的肩和上手臂,手肘处袖子才逐渐开阔,袖口亦是一圈浅金色花纹亮缎华贵之极;玛瑙扣子下是紧裹胸部的兜衣般的红色窄身衣,浅金色暗纹冲淡了红色的艳丽,腰间五寸宽的腰带完美地勒出她丰腴的胸线和纤细的腰肢,下面是一袭长可及地的粉色绫罗纱三层襦裙,手臂上还缠着长长的浅金纱带,华贵有余。
头发被梳成望仙髻,斜插着白玉鎏金步摇,额发被梳起,露出光洁的额,细细的金线悬着一块下弦月般的羊脂白玉点额。蛾眉淡扫,樱唇微润,两靥绯红,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羞带恼地瞅着他。一身尺寸合适得过分的衣服,没有一处风骚露骨,她也穿出那种高门府第的贵气,艳而不俗,不施脂粉的一张脸依旧有着几分不问尘俗之气。
然而景渊却觉得碍眼得很。
“侯爷,这身衣服可不是谁都能穿得这般好看啊,简直就像是为十八夫人专门订做一样……”
景渊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他顿时收住了话尾,乖乖地噤了声。
“去换掉。”他的目光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上停留了一瞬,“衣服太窄了,你整天像只猴子一样蹦来蹦去上蹿下跳,穿着它会舒服么?”
阿一一脸恍然,“我就说,怎么总是有些不自在,原来是因为这样。”她被晚霞又拉迸去换另一套衣裙,不到半刻钟就出来了。
景渊一口茶含在嘴里差些没有呛到鼻腔里,咳嗽了几声,说:
“换掉。”
阿一看一看自己身上的月白抹胸,翠色晕染的飘云锦缎外衫,上罩着米色纱衣,下身是简单的浅绿丝裙,她承认胸部是裹得有点紧,有点低,精致的锁骨外露,有点凉丝丝的,可是这一袭已经比刚才的要宽松多了。甚至连发髻都重新梳过,是个松松挽就的倭堕髻,随意地插了一根银簪子,不要说大步走路,就是提着裙子跑都可以了。
“侯爷,我觉得这身衣裙还可以……”
“换掉!”
她扁扁嘴,很是委屈。
明明十六姬也是这样穿的。
甚至衣料比她这身还薄,抹胸拉得比她还低,纱衣比她的更透,发髻比她的更招摇。
她知道十六姬穿得比她好看,可是被景渊这样双重标准对待,她的心里酸到发涩了。
咬咬唇再进内室换了一套淡紫的抹胸广袖襦裙,可惜外衫是半透明的绫罗纱,结果被景渊再次否决。
“我喜欢这一身。”她固执地说,“而且,换衣服很累的,我不换了!”
卢掌柜额上冒汗,眼看着景渊的神色越来越冷,他连忙说道:
“侯爷,这儿还有几套比较典雅端庄的……”
“你再让我换,我就穿回烧火丫鬟的衣服,再逼我换,我就穿回我的缁衣!”
景渊眉一挑,眼中似有星火窜过。还没发话,便听得身后有一威严的女子声音说:
“十八姬,侯爷是你的夫,你的天,你怎么敢语出无礼大胆违逆?!”
阿一倔强的表情瞬即软了下来,哀怨地看了景渊一眼,景渊转身便见到穿着淡黄暗花绸缎襦裙梳着一丝不苟的棰髻的刘夫人,她款款上前行礼,身后跟着的佳月和微雪也跪下向景渊请安。
“都起吧。刘夫人从兰陵一路兼程,辛苦了。”景渊眸色渐暖,表情也温和多了,“让默喧带夫人到荷湘馆安置稍事歇息,今晚在南苑花园设宴,给夫人洗尘。”
刘夫人起来,虽然已经近四十的人,但是风韵犹存,一双丹凤眼犹为有神,犀利地扫了一眼阿一,然后敛神静气,对景渊说:
“侯爷的事就是老身的事,岂敢轻言疲倦?自当尽一己之能急侯爷之所急,还请侯爷放心,十八姬就交给老身调教了。”
“那就有劳刘夫人了。”景渊道:“晚霞,带十八姬到荷湘馆。”
荷湘馆的长廊中,刘夫人手中拿着尾指租的柳条,冷冷地说:
“十八姬,当你还是小尼姑阿一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阿一头上顶着两册书,站立在走廊中央,一动不敢动。
“身入万丈红尘,便当随遇而安。侯爷纳你为十八姬,女子的名分一旦定了,就应出嫁从夫,规行矩步,不得有半点偏差,你可记得?”
“阿一记得。”她苦着脸道。
“把肩膀缩回去。”柳条一下于招呼到她肩上,阿一下意识地一闪身子,头上的书啪的一声掉到地上了,正伸手去捡,又是一下,手腕上顿时多了一道红痕,火辣辣的痛。
“你是主,她们是仆,你掉了东西,自然是要让奴婢们给你捡的;像你这样走到外面去不嫌丢了侯府的脸面?”
佳月连忙过来捡起书放回阿一头顶。
“以前是顾念你本是佛门中人所以心存怜悯,随意地让你懂一些规矩就放过你了;可是如今一见你依旧顽劣……一直往前走,脚要走在同一直线上,身子不要摇晃……”
“目光漂移到哪里去了?!”
“下巴抬得那么高,是看不起人吗?!”
“手,手不要那么僵硬,像个木头人的!”
……
阿一不知道自己这两个时辰是怎么过的,用晚膳时没精打采地扒了几口随便填了肚子便在佳月微雪的伺候下沐浴。这回她不敢自己动手了,乖乖地让她们两个去张罗,温热的水漫过了她的肩,她舒服地轻喟一声,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倦意袭来,擦干身子换过衣服后爬上紫檀木大床拉过被子一下子便睡着了。
景渊回来时已经是夜半,晚霞拿过他脱下的外袍,他坐到下了一半帐子的床沿,伸手抱过熟睡的阿一,手指抚过她微微泛青的眼睑,问:
“都伤到哪了?”
“肩上…还有小腿……”
“把白玉膏拿来。”他伸手解开她的中衣衣结,拉下肩上的衣服,果然有密密的红痕狰狞地映入眼帘,他接过晚霞递来的药膏轻轻给她抹上,忽如其来的清凉让她眉头蓦地一皱随即又舒展开去;再掀起她的裤腿,亦是惨不忍睹的一片。
“忍一忍,就当是为了我。”他在她耳边悄声说。
她侧过脸,身子往他怀里钻了钻,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睡得更沉了。
欢喜佛,薄情赋 第九十七章 该来的始终要来 2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晨光熹微之时便有几声清脆鸟鸣扰人清梦。阿一翻了个身拉过被子蒙住头,不管不顾继续睡去。
十天了,每天鸡鸣便要起床,走路的姿势要正,行礼的姿态要美,发髻梳好还要插上累赘的钗钿,往脸上涂红抹绿什么的都不是最最恐怖的。那本什么佶屈聱牙的《女诫》要一字不漏地背下来,才是属于她阿一独一无二的杯具。
连日来她的脑袋都昏昏沉沉的,直到昨夜用膳时累得一直发呆走神,竟然把点缀盘子用的紫荆花瓣一口一口地吃掉,看得景渊一脸黑线,二话不说就把她扔到浴桶里泡了两刻钟,然后捞起来直接扔床上去,勒令她明天不过午时不许起来。
阿一如获大赦,感恩戴德地蒙头大睡。烛影摇曳,品雪轩的花厅里,刘夫人对景渊说:
“侯爷可是觉得老身太严厉了?”
景渊摆摆手,道:“夫人外冷心热,尽职尽责,本侯心存感激,并无异议。只是铁打的人也会累,且让她歇一天。”
“侯爷已经向掖庭递了婚书要晋十八姬为兰陵侯正妻?”
景渊颔首,“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请夫人到建业来。”
“十八姬虽然大有长进,但是掖庭里的人不好打点。那太监总管尚公公,脾气古怪,手下的几个嬷嬷也是狠角色,有很多内命妇到了掖庭受训承戒的三日都战战兢兢苦不堪言,但那些是出自名门的闺秀,妇容妇德自是不在话下,就连琴棋书画也是精熟于心,阿一她连字都写不端正,恐怕……”
“西晋朝掖庭专管王公贵族内命妇的训诫考评,但并非是最终决策者,阿一只要能挨过这三日,皇上那里我自然有办法。”
“可是侯爷,十八姬她好像对此事一无所知,有时候总心不在焉。”
“本侯是故意不让她知道的。”景渊略一沉吟,“明天的凤池雅会,你打点一下,她与本侯同往。”
“是。”刘夫人行礼退下,景渊坐下,目光瞟到云石红木桌上阿一扔下的绣得歪歪扭扭的帕子,不禁苦笑着摇头。西晋朝对一品命妇的要求是极为严格的,要是告诉了阿一,恐怕只会让她害怕,让她更想逃避。倒不如让她这无知者无畏,说不定就能闯过去了。
凤池是建业最美的内湖,传说是天神的一滴眼泪,恰好落在暝云山脚下,形状有如凤眼,于是便有此称谓。凤池延绵六七十里,浅处清,深处绿,宛如碧玉内映群山。岸边有高槐深竹,褪暗千层;皇家在此建了一处幽窗别馆,十数间竹屋连在一起院墙篱落与一般别院无异,诗棋茶酒各各功用不同,唯推窗便见幽绿盈人,水木明瑟,风雅之人常爱聚会于此。
阿一随景渊下了马车,一眼望去尽是山峦叠翠波光凝烟,不由得讶然中有些惊喜。
景渊却只是看了看她身上的广袖襦裙,橘黄色作底的染白花纹丝罗缎子抹胸,淡淡的烟草绿襦裙长可及地,外罩同色宽肩对襟广袖衫子,腰间是串羊脂白玉环以丝绦坠着,笑道:
“你倒是与这番光景相宜得很。”说着牵了她的手便往幽窗别馆那扇质朴无华的竹门走去。竹门前站着两个童子,一见景渊便马上恭谨地躬身行礼道:
“侯爷,请随小的来,虞公子已经等候多时。”
走入别馆,绕过回廊,阿一低声问景渊:“侯爷你约好了人,还带阿一来作甚?”
“你害怕?不过是寻常聚会而已。”
光线骤然变亮,童子把他们带到一处竹庐,竹庐很大,十丈见方,竹庐前有大片空地是露天的,临水生风。竹庐的门是圆门,隐约听得里间有人说话的声音,一听到童子开声启禀,里面随即有个欢快清脆的声音响起:
“景渊,你来了?我就知道你偏心,虞铭让你来你就来,我三催四请你都不给面子。”话语末了就变成了嗔怨,阿一抬头看去,圆门飞快地闪出一袭华美衣裙,月白抹胸外罩浅金色锦缎罗裳,身下也是绣了金线的淡黄襦裙。女子梳着个螺髻,头上插了扇形的金钗,眉心贴了花钿,眼睛大而有神,睫毛纤长,樱唇红如朱丹,唇畔带着笑,一直向景渊奔来。
“三公主见笑了,景渊哪里敢怠慢公主?上次实在是不得已。”景渊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施礼说道。
司马凝霜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这才落在阿一身上,阿一低头向她行礼,她不禁皱眉。就一眼,她没有忽略她那白皙细致的肌肤,光洁饱满的额,还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纯净的眼睛。她的笑容里也许带着一丝怯意和拘谨,但是不卑不亢,没有任何的慌张和惊讶。
她更没有忽略,她的手被景渊紧紧握着,而那张淡施脂粉的素净的脸依稀在何处见过。
司马凝霜的笑容凝结在嘴角,她一手拉过景渊的另一只手,说:“景渊,你还不过来?虞铭他们都等了你很久了,这次你要把虞铭嚣张的气焰压下去,谁让他总说你的仕女图画得不够细致!”说着便拉着他要往竹庐走去。
任是阿一再迟钝,也看得出这位身份高贵的公主无视她的存在,心里觉得气闷,瞪着景渊就要挣脱他的手。景渊不客气地回敬她一眼,像是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另一手拖住司马凝霜的手一顿,道:
“公主,这是我侯府的十八姬,她姓兰,叫兰一。阿一,还不赶快见过三公主?”说完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不顾凝霜瞬间变得雾气蒙蒙的目光,阿一连忙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凝霜知道这次不能再回避,便冷冷地道了句:
“免了吧,这又不是在宫里。再说了,兰陵侯府上这么多姬妾,真要逐个行礼,本宫还没那样的空闲。”
“是,三公主贵人事忙。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要扰了三公主的雅兴,先行告辞了。”景渊唇衅挂着笑意,却是冷冷的不达眼内。携着阿一的手转身就要走,司马凝霜恨恨不已地叫住他:
“景渊,就你敢对我颐指气使!你竟然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姬妾冷落我……”
“景渊不敢,这当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景渊放开阿一,大步走回凝霜面前,道:“今日本就是想来凤池一游,顺便来见见故友,不想扰了公主的情致,还不如尽早离开……”
“谁许你尽早离开的?”一个穿着宝蓝色常服头戴白玉发冠的儒雅男子信步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位儒生打扮笑容温和的人一起走到景渊面前,虞铭稍稍打量了景渊一眼,笑道:
“阿渊,别来无恙?”
虞铭身后的画师韩山和窦频也向景渊点头问好,虞铭看了一眼余怒未消的三公主,道:“阿渊你就不应该了,三公主知道你应了我的帖子,今天一大早就过来等你,你却一来便说要走,半点风度都没有。难道兰陵酒乡容易醉人,你便忘了建业的人情美?”
景渊微徽一笑,道:“如此清爽宜人的初夏,景渊只是怕扰了各位的雅兴,毕竟兰一她少不更事,不谙人情世故。”
虞铭眼中稍露讶然之色,不由多看了景渊身后静寂而立的女子一眼,道:
“这位就是据闻得兰陵侯盛宠的十八姬?阿渊,那就更不许带她走了。”
“还不上前见过虞先生?”景渊侧身对她笑了笑,笑容明朗而温暖,她本来忐忑的心就这样安定了下来,上前行了一礼,道:
“兰一见过虞先生,虞先生万安。”
虞铭笑道:“十八姬无须拘礼。阿渊,我好久没见过你的画了,来,不如先看看我的近作?”他对正从竹庐走出来的一位穿着紫纱长裙的妙龄女子道:
“阿宛,替我招呼公主和十八姬。”
“我不要!我要跟你们一道去看画。”司马凝霜的任性自然是没人可以违逆,于是她硬是跟看虞铭他们进了竹庐。
阿宛走过来把阿一请到一处竹亭,看门的童子这时候拿着小火炉和水壶茶具过来放好,叫阿宛的女子饶有兴味地盯着阿一看了几眼,道:
“我还跟虞铭说,景渊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原来他是要把人带来给我们看一看……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是虞铭的未婚人,我爹爹是太学学监苏庭,我叫苏宛,我从小便与阿渊认识。”
阿一点点头,想了想,迟疑着问:“他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他啊,从小就长得漂亮得不像男孩,所以三公主最喜欢跟他玩,太学里要是有人欺负景渊,三公主肯定饶不了他。不过,后来不知怎的就发生了一些事……景渊没跟你说?”
阿一摇头,阿宛这时远远的喊那童于过来煮茶,那童子却不知去了何处,阿一拿过紫砂茶壶,道:“我自己来吧。”
“你会煮茶?”阿宛瞪大了眼睛,“怎么好像谁都会煮茶,就我不会……”
阿一不算熟练地洗茶,又听得阿宛自言自语般说道:“都怪那该死的虞铭,不许我去学煮茶。对了,刚说到哪了?”
“发生了一些事。”
“对,景渊六岁那年开始,性情渐渐的变了,冷漠,不喜与人交往,要么就是在公主府闭门不出,要不就是驾着马车在闹市横冲直撞强抢民女,从那时候起,我们就很少与景渊接触了。不过这次他从兰陵回建业,感觉上又是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