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妍哆嗦了一下,忽的,脑袋一沉,终于晕了过去。
迷蒙中,张清妍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只听他疲惫地问道:“只剩下你们了”
“是。”哽咽的声音回答道。这是另外两个男声,十分年轻稚嫩,一个正处于变声期,声音古怪,另一个则完全是个孩子在哭泣着回答。
“只剩下我们三人了啊咳咳咳”
“大伯”两个孩子焦急地喊道。
“我没事放心,在把家族绝学交给你们,让你们独当一面之前,我不会死的。咳咳”那声音坚定而温柔地说道,“其他人的魂魄呢”
“爹娘、哥哥们和六叔、三叔两家都已经灰飞烟灭了三姐和七叔一家被一个贼老道囚禁五叔、八叔两家被杀,魂魄入了地府。”变声期的那个少年答道,悲痛、仇恨、庆幸,几番情绪变化。另一个孩子则在不停哭泣着。
那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父亲呢”
“祖父十年前就战死了。我们没能保住他的魂魄。”少年呜咽了一声。
“原来如此”男人长叹一声,“好了,别哭了,我们走吧。”
“大伯,我背你吧”少年吸了吸鼻子,说道。
“好。”
张清妍恍惚间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大的那个背上还有个残缺的背影,缺了一手一脚,鲜血在他们背后铺开,地上是无数人、兽的尸体。
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呢
这些张家最为悲戚的过去。
张清妍的脑袋疼痛起来,四肢也开始痛了,好似那五枚无极钉再次钉入了自己的身体。
魂魄被撕裂的感觉席卷而来,眼前的景物晃动,她看到了如山高的牌位。最上面的那一个,写着“张家初代先祖张龘”字样,其后,二代、三代、四代牌位一点点变多,一直到了四十一代,无数的牌位隐隐散发着光华。
她看到了有许多人走到了牌位前,他们抬着一副棺材,将棺材横放在了牌位山前。为首的老者捧着一个牌位,大声念诵经文,其他人附和着,清朗的念经中,一道虚影从棺材内升起,化作点点繁星,散入那牌位山中。
牌位山亮了起来,光芒闪耀了一瞬,又都归于平静,一道道虚影从牌位上飞升而起,须臾间又全部消失了。那些牌位朴实无华,没了先前的奇异景象,只有最上面的张龘牌位还有朦胧的光芒。
那老者跪地,痛哭起来,“历代先祖在上,不肖子孙终于重聚你们的魂魄了”
“扑通”的跪地声和嘤嘤的哭声在祠堂内响了起来。
张清妍却是抬头看向张龘的牌位,仿佛透过那个牌位看到了一个孤寂的身影。那身影站在幽冥之中,面色平静无波,眼中却是带着欣慰又苦涩的笑意。
她对着那身影跪了下来,无悲无喜。
第二百一十三章 计划
“大仙,您没事吧”
甜美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张清妍一醒神,看到了谭念瑧可爱的脸庞和疑惑的神情。
“什么”
“我是说,大仙,您没事吧”谭念瑧局促不安地问道,扭头看了看姐姐谭念瑶。
谭念瑶轻咳一声,“大仙,我们刚才在说,谭家受您恩惠太多,您先是在宣城救了母亲,现在又救了念瑶”
张清妍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黑猫光滑的皮毛。她居然走神了,还看到了那些奇怪的幻影。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棪榾的那个师父对自己的影响那么大
谭念瑶看张清妍浑不在意,根本没怎么听自己说话,不由尴尬。她往日里接触的世家、勋贵小姐都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来,哪怕是关系再恶劣,在对方说话的时候总要做出温顺平和的模样要反击,也得摆出个优雅的姿态,并且从对方的话语中去捉马脚吧最初见面的时候,张清妍还会对自己客气地笑笑呢,现在直接无视自己了。这是关系熟了之后,不用装模作样了吗谭念瑶想从张清妍的行为中找个合理的理由来。
谭念瑧却是气闷又无奈。她也觉得姐姐这番话无聊透顶,这种道谢的话,两姐妹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重复同样的说辞,只会让人觉得虚伪,像是谭家要赖掉张清妍的恩情,只在口头上感谢似的。但张清妍这表现也未免太不给谭家面子了。好说姐姐也是谭家嫡出的大小姐,虽然是出自无权无势的三房,但谭家上下只有他们那一房有姐妹两个,所以她们两个在谭家、在整个京城小姐们的圈子里面都有几分脸面在,谁会这么给她们两姐妹脸色看
张清妍不配合,谭念瑶这出戏唱不下去了。她有些焦急。看张清妍这架势,若是两姐妹没有正事,那等会儿停车歇脚后,张清妍就要回自己马车了。谭念瑶给了谭念瑧一个眼色。
谭念瑧只好露出了笑容,说道:“大仙,您这只黑猫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啊”
张清妍“嗯”了一声,依旧在走神。
谭念瑧气鼓鼓地回望谭念瑶。
谭念瑶无奈。
谭念瑧收起笑容,板着脸说道:“大仙,我们也不是故意没话找话的。”
张清妍这时才把目光放在了谭念瑧身上,“你们要做什么”
谭念瑶偷偷拉了拉妹妹的衣摆。谭念瑧不为所动,问道:“大仙,您和那位姚公子是什么关系”
“关系”张清妍诧异了一下,思索了片刻,说道,“可以算是师徒吧。”
按照张家的规矩来看,长辈带小辈修行是传统。都是一家人,也没有外人在,所以张家在教导晚辈的时候并没有师徒名分,还是按照家里面的辈分来算。现在张清妍和姚容希双双穿越,说是叔伯和侄女,那就太诡异了。所以张清妍选了“师徒”这个答案。
张清妍所说的师徒,姚容希是师父,她是徒弟。在谭家两姐妹听来,姚容希是徒弟,而张清妍是师父。
两姐妹吓了一跳。谭念瑧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是姚家不会让姚公子拜师的。”
“嗯,我知道。”张清妍淡淡说道。
“你知道”
“对啊,我知道。”张清妍莫名其地看着花容失色的两姐妹,“他是谭家的嫡长子,所以姚家会让他继承家业嗯,应该是考科举,进入仕途,对吧”
谭念瑶点头,愁眉不展,“正是如此,所以大仙您和姚公子这师徒的事情还是莫要当真的好。”
“哦,谢谢你的提醒。”张清妍的语气依旧淡淡。
谭念瑧却是兴奋地问道:“大仙,您教了姚公子什么也可以教我吗”
谭念瑶瞪了妹妹一眼。谭念瑧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坐了回去。谭念瑶细心留意了张清妍的表情,琢磨了一番,再次说道:“大仙,这京城里面人多口杂,许多人喜欢捕风捉影。姚家如今声势鼎盛,尤其是姚公子的父亲姚大人是大理寺卿,位高权重,颇为受人瞩目,连带的,姚公子被许多世家、勋贵看好姚公子的外祖家是博川董家,您也见过博川董家出身的许夫人了,那位许夫人加入许家后低调了许多,年轻的时候可是赫赫有名的淑媛。姚公子的母亲是她的堂妹,与她齐名,当年也是个世家、勋贵争相想要迎娶过门的嫡妻人选。博川董家到了今朝名声不如过去显赫,但要论人脉、资历,他们”谭念瑶洋洋洒洒地说了起来,语气小心谨慎,一直在留意张清妍的神色。
张清妍若有所思,看了眼谭念瑶,让她滔滔不绝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张清妍对这小姑娘笑了笑,“多谢你关心,我心中有数。”
若是有张家在背后撑腰,或是清枫的事情较为简单,那张清妍自然不用忌惮什么姚家、董家。今时不同往日,她已是知道这个时空没有张家,而清枫的死亡又牵扯进了皇位更迭这样的朝堂大事之中,博川董家、京城姚家,都成了举足轻重的关键。她是该考虑一下姚容希的建议了,不然要是姚家捣乱添堵,会成为大麻烦。张清妍心中暗想,进入京城之后,要去一趟天灵寺那位了然大师给两人看一看。当然,她不是要请了然为他二人算命,而是要用障眼法改了命之后了然“看一看”,借了然之口传播出去。只要京城的人相信姚容希命中有一劫,而她是为姚容希挡劫的人,姚家就不会再来找她麻烦了。
午时,车队停下休息,张清妍去找了姚容希,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姚容希没有说话,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张清妍身上,却又时不时地扫过在不远处的谭家姐妹。
谭家两姐妹不知为何,心中狂跳,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谭念瑧扯了扯谭念瑶,低声问道:“你说大仙在和姚公子说什么呢”
“应该是在说他俩的事情吧。”谭念瑶忐忑不安地回答。
“结果是我们俩瞎想了一通,原来大仙和姚公子是师徒关系啊。”谭念瑧忽然感慨道,然后笑眯眯地盯着姐姐猛瞧,“姐姐,你是不是春心萌动,所以看谁都像是情投意合啊”
谭念瑶捏了捏谭念瑧的脸颊,“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是这么想的”
谭念瑧支吾着说道:“谁叫他们俩那么亲密啊看起来就像是那样嘛”
两姐妹调笑了两句,那股寒意消散了几分。
“就是这样,你觉得可行吗”张清妍已经阐述完了自己的计划。
姚容希问道:“你有把握骗过那个了然”
张清妍想了想,点点头,“应该没问题。”
障眼法也有区别,有些修士顶多是将树叶变铜板,在凡间骗吃骗喝,有些修士则能欺瞒天道。张清妍自知敌不过棪榾的师父,但要欺骗其他修士,她信心十足。她信心的来源之一是天灵寺的和尚们念经念得好,修行颇高,但论法术修为就惨淡了许多,这一点从慧心、慧能师兄弟身上就看出来了。
姚容希答应了下来。
车队休息了一阵,再次启程,张清妍仍旧坐在谭家的马车上。
谭家两姐妹松了口气,身姿轻快地上车,却同时感觉到犹如芒刺在背的目光。两姐妹同时扭头,正好看到姚容希的身影被马车帘阻挡,两姐妹面面相觑。
“姐姐,你说其实这问题是不是出在姚公子身上”谭念瑧不安地问道。
谭念瑶同样忐忑。张清妍不谙世事,但姚容希这个游学多年的世家贵公子肯定知道轻重,张清妍和姚容希之间的亲密关系或许就是姚容希刻意纵容出来的。谭念瑶想到此,不禁头疼起来,悄声说道:“如果真是姚公子那也得回了京城,让大伯或祖父来同他说了。”
她们两姐妹可不方便和一个外男详谈。
两姐妹谈论的同时,黄南这个大嘴巴直接吃惊地问道:“大仙不坐我们这车”
陈海则回头看向了已经落下的马车帘。
第二百一十四章 活祭(一)
马车帘阻挡,陈海看不到姚容希,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黄南嗓门大,照理来说,姚容希应该听到黄南的问题了,不回答,或许就是一种回答。
“喂,这是怎么回事啊”黄南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
“闭嘴”陈海低喝了一声,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快赶车。”
大仙和姚公子的事情哪轮得到他们插嘴的看两人刚才避开众人详谈,说不定是有什么要事。陈海的心情紧张了起来。张清妍这一路走来可不太平,现在还多了个谭家,说不定大仙和姚公子分开就是为了方便保护他们。
陈海暗自琢磨着,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是一路无事,但前头马车上的谭家两姐妹却总觉得别扭。
张清妍上车后,说了一句她要打坐就不理睬两人了。两姐妹看张清妍这模样,也不好意思打扰。只是她们出行匆忙,只带了必备用品,回程又准备全力赶路,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带,现在就只能静静发呆了。这一静下来,又有了刚才诡异的感觉。
刚入秋的天气,让两姐妹觉得凉飕飕的。
谭念瑧受不了这压抑,眼睛盯着黑猫猛瞧,偷偷瞄了眼闭目入定的张清妍,她伸手将黑猫抱了起来。
谭念瑶被妹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轻轻拍了她一下。
谭念瑧晃了晃黑猫,对上黑猫琥珀般的双眼,轻声赞叹道:“你这小东西长得真漂亮。”
黑猫“喵”了一声,似是对谭念瑧的称赞不屑一顾,伸出爪子拍了拍她的手背,仿佛在说话似的喵喵叫了起来。
谭念瑧突然间偷笑起来,“你是位姑娘,还是位公子呢”
谭念瑶皱眉,压低声音叫道:“谭念瑧,你在胡闹什么这是你该做的事情吗”
黑猫也是喵喵叫了起来,琥珀色的眸子瞪着谭念瑧。
谭念瑧被姐姐一训斥,忙认错,不再抓着黑猫了,转而将它抱到了怀里,替它顺毛。
黑猫依旧不搭理谭念瑧,从她怀里蹿了出来,躲在了张清妍身后。
谭念瑧气鼓鼓地瞪着黑猫,眼珠子一转,又露出了笑容,从马车储备物品的小格子里面翻出一个食盒来,“原本母亲给我们准备的点心都被我吃完了,这是在汝乡买的,味道比不上母亲准备的,但也很不错哦。”她冲着黑猫摇了摇一个酥皮点心。
黑猫依旧用屁股对着外面,小尾巴一动不动。
谭念瑧看不来黑猫,只得泄气地把点心往自己嘴里塞。
谭念瑶哭笑不得,但也知道妹妹是憋着了。她这么一胡闹,那种寒意倒是褪去了几分。
这大概也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谭念瑧用这种方法让自己轻松下来。只是这不过是短暂的放松罢了。
谭念瑶想到后面马车上的姚容希,不由轻轻蹙眉。
姚家的这位嫡长子在京城名声不显,似乎只是个代号。他在好几年前就被姚大人给送出家门远游求学,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但谭家不同于其他家族,谭老太爷帝师的名号太过响亮,在读书人之间的尊崇不是普通清贵官员能比得上的。谭老太爷当年之所以能当上帝师,就是因为他学问做得好、教学生教得好,各大书院的山长、各地隐士大儒都和谭老太爷有千丝万缕的,书信往来频繁。京城的达官显贵不知,谭老太爷却是知道,这位姚公子一路游学,拜过各地书院、大儒,却是不显山不露水。要说他没有真才实学,但他偏偏能够不靠姚家的背景就拜见到某些怪癖的文人隐士;要说他学问过人,见过他的人一考校都觉得不过尔尔。谈起这位年轻的姚公子,所有人都是一个评价讨人喜欢的好孩子。这个评价放在京城姚家的嫡长子、大理寺卿姚诚思的嫡长子身上,着实有些可笑。
谭老太爷看过不同人的书信,给姚容希的评价却是“心思深沉”四个字。小小年纪就被谭老太爷冠上这四个褒贬未明的字,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谭家和姚家来往不多,也没有利益纠葛,所以对于姚容希,谭家只是好奇观望。没想到谭家三房这边却是因为张清妍和这位心思深沉的姚公子接触上了。而谭念瑶接触下来,只觉得这个姚公子一点儿都不像“讨人喜欢的好孩子”,反倒是谭老太爷“心思深沉”的评价切实无误。
谭念瑶心里面沉甸甸的,思索着是不是要先写信回去,转念又想,说不定信没到,他们人就到了。
在谭念瑶的坐立不安中,两天过去了。他们到达了天水城。
天水城就建立在京南运河边上,人口数量远超利州府,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谭家的车队进城的时候排了好一阵的队伍,进去之后才发现,整个天水城空荡荡的,连守城门的卫兵都少了许多,所以放行的速度才这么慢。
谭念瑧好奇问道:“我们来的时候满城都是人啊”
“嗯。”谭念瑶对车外问道,“城里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车外是谭家的下人,谭念瑶的丫鬟含笑。
含笑请谭念瑶稍等了一阵,才回答道:“大小姐,今日是天水城的祭祀盛典,所以今天城里面没什么人。我们行程要耽搁两日了。”
“怎么回事”谭念瑧惊奇地问道。
原来,自京南运河挖通、天水城建立,这里每十年就要举行一次水龙王祭祀大会。祭祀大会持续三日,码头也会因此关闭三日。
“姐姐,我们去看看吧”谭念瑧抱住了谭念瑶的手臂,撒娇道。她这两天可要憋坏了,深深觉得让张清妍和她们一辆车是个烂主意,不光是因为佛像似的张清妍,还因为那种挥之不去的诡异感觉。
谭念瑶想了想,就对含笑说道:“去看看是怎么个祭祀的。”转头又对谭念瑧说道,“若是人太多,我们就不去了,免得出了差错。”
“人少咱就下车去看看,人多,我们就坐在马车上呗。”谭念瑧轻快地说道。
谭念瑶不置可否。
含笑又让人去打听清楚了,这才说道:“祭祀大会就在码头上,人很多,但有官府维持着秩序。小姐,您二位要去看看热闹吗”
谭念瑧期盼地看着谭念瑶。
谭念瑶无奈,却是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转头看向了打坐中的张清妍,一时踌躇。
“大仙还在打坐呢,我们别打扰她,直接去吧。”谭念瑧摇晃着谭念瑶的手臂。
谭念瑶只能叮嘱道:“只坐在马车上看一会儿,我们就去客栈。”
“好”谭念瑧点头如捣蒜,不用谭念瑶开口,就对含笑说道,“含笑,快去码头”
谭念瑶补充道:“和后面的姚公子说一声。”
含笑应了下来。
车队驶向了码头,渐渐听到了人声。
谭念瑶和谭念瑧两人戴上了帷帽,掀起了车帘,看向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人群,倒吸了口凉气。
这祭祀大会可真是盛大,几乎全城的人都集中到了码头附近。里层的是天水城的百姓,外圈的是过往的商旅。外圈人声嘈杂,嗡嗡嗡的,里层却是寂静无声。
谭念瑶看到,里层的天水城人面容肃穆,甚至带了悲伤和些许狂热虔诚。再往前的祭台上站着几人,正中的是个须发皆白的道士。在他两旁,道人、和尚分立左右。台下则是坐着几人,被衙差环绕着,为首的那个穿着官服,在他一旁坐着的却是一身布衣,在两人下手坐着的人非富即贵,可以看到衣服和饰品反射阳光的光芒。
谭念瑧兴致勃勃,但红通通的小脸一眨眼的功夫就变得雪白,“那是什么”
因为带着帷帽,谭念瑶看不到她的脸色,却能听到她颤抖的声音。谭念瑶再抬头,看到祭台上上去了两个人,抬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是一对婴儿,阵阵哭声远远传来。谭念瑶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活祭”一声惊讶的疑问从两人身后传来。两人转头,看到了睁开双眸的张清妍。
第二百一十五章 活祭(二)
“大仙,您说的活祭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谭念瑧焦急地问道。
张清妍远远眺望祭台,不紧不慢地说道:“很正规呢,祭台、祭旗,随行的道士和和尚那个主持的,唔”张清妍眼神一暗,直接撩开车帘步出了车厢,站在了马车辕上四下张望。
“大仙,怎么了”谭念瑶赶紧跟出来。
谭家下人们略带恭敬地围绕着张清妍,也是阻挡外面的人群。
张清妍面色凝重,眉头紧皱,缓缓摇了摇头,“活祭是活祭,但这整个城算了。”她一转头,对谭念瑶说道,“走吧,我们去客栈休息,明日一早就启程。”
谭念瑶心头惴惴不安,赶紧解释了一下活祭要持续三天、码头关闭的事情。
张清妍微微蹙眉。
谭念瑧却是不依不饶,“大仙,那个活祭是真的吗要杀了那一对婴儿”
回答她的不是张清妍,而是马车附近的一个商人,“可不就是真的每十年一次祭祀水龙王,都要送一对童男童女给龙王爷它保佑天水城风调雨顺。”
那中年商人语气淡淡,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谭念瑧气得发抖,“怎么可以如此丧心病狂官府呢官府不管吗”
那商人看了看谭家一行人,改了语气,劝道:“这位小姐,你看知府老爷不就坐在祭台边上吗再说了,这事情轮不到官府来管。官府就是派人维持秩序,参加一下这个祭祀大会,真正组织这祭祀的是这里的漕帮。”
自京南运河开通,沿岸码头城镇建立,漕帮也兴盛了起来,是这一条河边的无冕之王,官府都要给三分颜面,不然他们在背地里动动手脚,哪怕是皇亲国戚来了都得灰头土脸地回去。漕帮虽然势大,但颇为知晓分寸,一路上的官员都被他们打点得两袖鼓鼓囊囊,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相安无事的。
那商人说着,指了指坐在祭台边上的布衣男人,“喏,那位就是漕帮现任的帮主顾长生,掌管漕帮三十多年。他平日里不住在天水城,但每十年一次的祭祀都会出现。”
顾长生是个好脾气、讲道理的人,所以自他三十多年前接管漕帮,漕帮和官府的关系愈加紧密。
活祭一事却是不知道延续了几百年,历史大约和京南运河一样长。顾长生接管漕帮之后,对于活祭一事也有所不忍,他头一次组织水龙王祭司大会的时候就改了规矩,将童男童女改成了一对纸人,另投入了许多牲畜、珍宝。结果当年京南运河沿岸决堤,河水泛滥,死了百余人
顾长生大为悔恨,连忙补祭,送上了自己的一双亲生儿女。当年,他的儿子五岁、女儿才三岁。为此顾长生的发妻哭瞎了双眼,顾长生也苍老了十岁。但此次祭祀之后,泛滥的河水奇异地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