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就笑着问我,林晓晓能嫁给谁当正妻
我那时候已经知道了林晓晓的处境,再也说不下去了。
谭夫人听说了之后,登门找我,让我一定要拒绝,随便找个丫鬟做通房就行了。我依旧连连点头。谭夫人说了半天,最终气呼呼地一甩袖子就走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上门。
母亲也上门来看我,我们相坐无言,她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说委屈我了。我摇头,深呼吸了好几次,扬起笑容来,同母亲说起林晓晓的好。母亲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我知道,母亲并不是真的赞同我,也不是真的高兴。我也是。
如此,到了下月初九,林晓晓就被抬进了王府。
我很高兴能有林晓晓和做伴,又觉得这样的自己自私可恶。
那时候的我已经知道何为士农工商,何为妻妾。林晓晓本该嫁给读书人做正头娘子的,即使是因为林夫人的关系,出嫁困难,要做妾,也不该给王礼仁这么个还未出仕的没落世家子。
第二日敬茶,婆母让下人们喊林晓晓二夫人,我笑着答应下来,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叫她妹妹。林晓晓垂下了头,头一回避开我的目光,但我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光,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林晓晓许是我的福星。她来了不久,我和她就一同怀孕了。我喜极而泣,林晓晓也是笑着流泪。但这样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和她双双难产,我的孩子活了下来,她却生下一个死胎。林晓晓很难过,我同样不好受。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从那一刻起变了。
父亲母亲和兄长都很开心,最近几年长出的皱纹舒展开来。
婆母虽然仍旧看不上我,但对贤哥儿疼到骨子里。相公平日里对我也多了几分笑意。
桃红那会儿成了我的大丫鬟,她抱着我的贤哥儿,劝我离林晓晓远一些。我不以为然。旁的人家妻妾斗法,但我和林晓晓不会。更何况桃红一直疑神疑鬼,总觉得旁人都要害我似的,连我的奶娘、前两个大丫鬟,还有现在的另一个大丫鬟柳绿,她都小心提防着。我觉得好笑的同时,并不放在心上。
不知何时起,奶娘和其他陪房、丫鬟都散得七七八八,我能有桃红这样忠心耿耿的丫鬟在旁伺候已是幸运,所以,我一直由着她的性子。
我觉得好日子要来了。就像出嫁前母亲说的,女人出嫁,只要有了孩子,就站住脚跟了。
唯一令我难过的就是林晓晓,她看贤哥儿和我的眼神总是透露出几分悲伤来。
第五十二章 番外 崔颖(三)
我想着她胎死腹中的孩子,总觉得我现在的幸福是从她那儿偷来的,对她更是百依百顺,执掌中馈的差事,我分了她一半,只希望她有事情忙活之后,能忘掉丧子之痛;又时常劝相公去她房里安置,初一、十五拜菩萨的时候,总是祈祷她能快快有孕,到时候我俩的孩子能成为兄弟或兄妹,同我俩一样亲密无间。
这样想象着,我做梦都看到两个小娃娃手牵着手的模样,笑醒过来。我同林晓晓说了,林晓晓也笑了起来。
我有些失神。那时候,我已经许久没看到她这么笑了。
桃红劝过我不要对林晓晓这么好,我没有听。柳绿劝我约束桃红一些,我也打了哈哈。
二哥曾偷偷对我抱怨过,夹在媳妇和母亲中间难做。我那时候还小,觉得二哥是说母亲和二嫂坏话,贼头贼脑地拿着这事要挟二哥,得了两对珍珠耳钉。现在倒是体会到几分二哥的烦恼。
我就这样在琐碎的烦恼中度过了四年。
前段时间,噩耗传来,林晓晓的父亲抄了我家,灭了我家满门。
我吐了一口鲜血,一下子就倒了。
相公没有来看我,婆母把贤哥儿抱走了,林晓晓来探望我,被桃红挡在了门外。
我那时候醒着,听到了她的声音,但我没有作声,八年来头一回没有理睬她。
林晓晓后来又来了几次,但我都没有见她。
我躺在上浑浑噩噩的。
期间谭夫人来过,我看到她眼角划过的泪,却是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这些时日,我脑海中满满都是过去的回忆,有父母,有兄长,还有林晓晓
桃红让我提防林晓晓,我没有听。我家被她父亲抄家灭族了,父母兄嫂,还有侄子侄女都没了现在想想,或许就是从林晓晓流产,而我保住了孩子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吧。
桃红来劝了我几回,想把贤哥儿带到我跟前来,婆母没有同意。桃红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莽撞的小丫鬟了,这回她没硬碰硬,没被婆母捉到错处,只是无功而返。
桃红没了法子,看到我这副模样,她咬牙说道:“夫人,我可以帮你家报仇。”
报仇
“我是会法术的,能招来崔家人的魂魄,弄明白抄家的真相,还能利用鬼魂报复真凶。”
我的眼睛亮了起来。
桃红说这法子要我的血肉之躯和魂魄为引,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对于家人,我无以为报,如果能替他们报仇雪恨,那要剥我的皮、抽我的筋都行。
桃红要准备好些东西,我打起精神从上爬了起来。我需要主持中馈,我需要帮着桃红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法术准备好。我这会儿开始怀念起我的嫁妆来。
我一辈子从没吃过拮据的苦,到了现在才知道,我原本不放在心上的黄白之物有多重要。
谭夫人来了一次,欣慰地同我说了些话。我同往常一样,在她跟前做应声虫。
林晓晓也来看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还信誓旦旦地让我不要担心崔家的事情。我心中冷笑,三言两语应付了她,殷切期盼着快点完成法术。
经过漫长而煎熬的等待,桃红终于把事情安排好了,她施展了法术,我死了。
死去之后的感觉很是玄,我好像被禁锢住了一般不能动弹,一颗心变得冰冷,脑海中的记忆逐渐退却,渐渐的,我这些时日朝思夜想的父母兄长都逐渐淡忘,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要复仇。
复仇。
复仇
不知过了多久,我可以活动了,桃红往我的魂魄里头注入了什么,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婴孩的魂魄,我同它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愤怒充斥了我的魂魄,复仇的念头变得更加强烈。
桃红让我把一个魂魄送进婴孩的魂魄中,我照做了,那个婴孩变得更加凝实。
我想要杀死林家和王家满门,桃红压制了我,放任了婴孩去折磨王贤之。
王家的人要逃去庄子上,桃红让我跟着他们,等到王贤之被折磨死了,再作祟吓唬王家人。
我和婴孩一一照做。
但王贤之最后不是被婴孩折磨死的,而是林晓晓掐死的。
林晓晓我记得这张脸,记得这个名字,但再多的,却模模糊糊。
王家只剩下三个人,但不管我怎么做,王老夫人被吓疯,王礼仁整日提心吊胆,林晓晓却始终非常平和。我甚至专门吓唬过她好几次,她反而是激动不已地在屋子里面大喊大叫“姐姐、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桃红没有告诉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王家的人似乎又要逃了。
他们这回逃去了林家。我和婴孩跟着他们,在林府门口,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姑娘。我多看了她一眼,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什么东西,茫然地抱着婴孩进了林家。
桃红找到了我,让我耐心等待。
我心中又涌出杀意来。
终于,桃红说可以了,我跟着她在林府主院现身,看着林家人和王家母子屁滚尿流的模样,我痛快极了。转眼又看到了林晓晓那副古怪的样子,我又不开心起来。
在一片昏暗之中,之前在林府门口看到的那个奇怪姑娘微微闪着光芒。我被那光芒刺得眼睛生疼,一路疼到了脑子里面,脑海中的迷雾散去,我找回了记忆。
死后,我第一次开口说话。
我听到那个奇怪姑娘说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又看到林晓晓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神情,我的心颤抖起来。
可是,我应该死了才对,只有魂魄,哪来的心呢
我一动就能看到自己面部全非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鬼魂呐
原来我家被灭门有这么多隐情
原来我敬而远之的谭夫人一直愧对于我
原来我信任的桃红未必是对的
原来我恨着的林晓晓自始至终都在保护着我
原来
我糊涂了一辈子
幸好,成了鬼之后,反而遇到了大仙,反而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那位大仙说,等我投胎入了地府要受到惩罚。谭夫人为我不平,可这是我应得的。
我错了一辈子,我连累了那么多人,我理应受罚。
只可惜这辈子无法重来。如果能重来的话
我和林晓晓想的一样,那日赏花宴,我如果没有去找林晓晓就好了。
一念之间,我害了自己,害了家人,害了桃红,还害了林晓晓
我和桃红、婴孩没有再杀人。
林晓晓将佛珠送去了我家的祠堂,桃红和婴孩留了下来,我则跟着林晓晓走了。桃红这次没有再劝我,只是抱着婴孩,默默流泪。
不久之后,林晓晓的大舅舅带着圣旨,抄了林、王两家,林晓晓也被带走了。我一直跟在她身边,这时候她已经看不见我了。但我知道,她能感觉到我的存在。
我陪着她一路上了京城,她的身体消瘦起来,精神却越来越好。
三司会审,她、婆母和林氏夫妇被判斩首之刑,林、王两家其他人被连坐,判流放之刑。
林晓晓行刑那日,我站在她旁边看着,看到她带着微笑,人头落地。
我想着应该能见到她的魂魄吧。
果然,她的魂魄离体,一眼就看到了我,我们相视一笑,眼眶含泪,魂魄随着泪珠一起消散在了空中。
“唯愿来世能成真正的姐妹,换我庇护你一生。”
那是我最后清醒的念头,我一遍一遍念着,生怕自己会忘记。除了这句话,我的脑海中只剩下地府森冷的环境和无边无穷的痛苦折磨。
卷二·血光
第五十三章 诈尸
橘村是利州肃城附近的一处小村庄,原本也如同大胤朝千千万万小村庄一般有个朴素或土气的名字,但自从几十年前的老里正上台,为小村庄赢得了当年最好的橘树苗后,这个小村子就逐渐被称为了橘子村,这两年甚至经过官府改了村名,正式叫做“橘村”了。
劳苦功高的老里正十年前过世了,他过世的前几年,里正的位子就平稳地交接给了自己的儿子。
新里正和老里正长得八分像不说,行事说话也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他还未当上里正的时候就被老里正和村子里有声望的老人看重,早早被当做接班人培养。
上台之后,他就像是个老里正的翻版,延续了橘村的平静生活,并且青出于蓝,比老里正更有手段,搭上了一家南北货商,将橘村的橘子运去了北方,的价格翻了个倍。
原本被村中老人叫做小魏的新里正,在村人们拿到白花花的银子后,被称为了魏大爷,老里正则没人再提了。
风和日丽的一天,魏大爷正在巡视着橘村的橘子。
这会儿橘子树上已经冒出了一颗颗青色的小果实,再过两个月就能收获了。
算算日子,那支南北货商的商队应该到了肃城附近,不过这会儿他们不会来橘村,而是要继续南下,在沿海城市采购些舶来货和海货,在返程的路上才会到橘村来,带走橘村橙黄硕大的果实。
魏大爷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在肃城附近迎一迎那支商队。去年听那领队说,今年东家的少爷兴许会随队过来,若是能和未来的东家打好关系,那等他把里正的位子交给儿子之后,也不用担心那小子坐不稳了。只是,他要怎么做才能给东家少爷留个好印象呢
魏大爷停住了脚步,背着手,仰头望向天空。
这是村里一个老秀才常做的动作,他小时候跟着老秀才念书,觉得这动作显得很有学问,很有头脑,就学了过来。小时候他还会因此被大人嘲笑,经年累月之后,老秀才死了,他原本依样画葫芦的模仿变成了习惯,村里没人再想起老秀才,每次他摆出这样的姿势,村里人都会虚心地绕道避开,生怕惊扰了他的思绪,走远了才会回头崇敬地望着他,仿佛他那会儿崇敬地望着老秀才。
远远的,有唢呐声和哭声传来,越来越清晰,甚至一声高亢嘹亮的乐声直接将魏大爷给惊醒了过来。
魏大爷皱眉看着急匆匆走过来的队伍。
村里最近有人要出殡他这个做里正的怎么没被请去魏大爷有些不满。
等那支队伍走近了,看到了前头捧着牌位的人,魏大爷的不满变成了鄙夷。
捧牌位的是一个半大小子,脸上一点儿哀戚都没有,反倒尽是不耐和敷衍之色。队伍里的人都是如此,包括被请来吹奏的乐师、念经的和尚。
唯一哭得凄惨的就是一对老夫妻了。
魏大爷见状并不觉得奇怪。
死掉的这人既没有子嗣,也没有人愿意为他忙活丧事,他家大闹了一场,他的老父老母再次玩了一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还咬牙拿了银钱出来,才让他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同意帮着置办丧事,磨破了嘴皮子才说通几个乐师和和尚帮着出殡超度。
说是“再次”,是因为这家子不是头一回闹出这种笑话了。
前两年那人要娶亲的时候,他的老父老母闹着要他几个兄姐出聘礼的钱,玩这把戏的时候还差点儿成了真,拖了他当大夫的八堂弟去把人救了回来。家里鸡飞狗跳的,还闹到了他的面前来,让他一阵头疼。
魏大爷每次见到二老和他们的宝贝儿子,就想将他们直接赶出橘村,省得他们三天两头地找麻烦。
大半年前,他找到了一个由头,全村人都义愤填膺。万事俱备,只欠他一声令下了。可惜那对老夫妇实在是精明,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两人居然能藏下那么多私房银子。看在那黄白之物的份上,他捏鼻子认下了。村里面沸反盈天,但看到他如此沉默,那些声响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兴许是老天爷开眼,看他可怜,这才过了半年,先是宣城里的一户人家闹鬼闹得沸沸扬扬,遮盖了他们村子的丑事,不久之后那个祸端先是痴傻,后又暴毙。
他想,这对老夫妇总算没了折腾的理由了吧。
魏大爷的心情好了一些,还给出殡队伍让开了路,和气地同那家人打了招呼。
“魏大爷,你可要替我们财厚做主啊”老太太一把攥住了魏大爷的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痛哭起来。
魏大爷的好心情顿时就没了。“卫婶子,你家财厚可是自己发病死的,我能做什么主啊”魏大爷挣了挣,却甩不开卫老太太的手。
卫老太太哭得更响了,“我家财厚身体可好着呢怎么可能突然间病死都是那个女人害得啊那个狐狸精那个妖怪啊”
魏大爷脸上的表情维持不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卫婶子,你别多想了,节哀顺变,先给财厚入土为安吧。”
卫老大爷瞅见魏大爷的脸色,连忙拽了自己老太婆一把,“魏大爷说的是,先入土为安,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卫老太太倒是听话,连忙松手,还挤出笑容来,感谢道:“魏大爷你有心了,我们先把财厚葬了,再去你家说这事情。有这么个妖孽在,我们村子也不太平,肯定要抓住了烧了才好。”
魏大爷面部僵硬,没有吭声。
卫老大爷拉扯着卫老太太过去,出殡的队伍再次急匆匆地行走起来,似乎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事情办完。
魏大爷见他们走了,四处瞧了瞧,没看到人影,就粗鲁地往出殡队伍的方向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回自己家了。
他回家后没坐下多久,自家那个小兔崽子风一般地冲了进来,大声叫道:“爹不好了出大事了”
魏大爷没好气地拍了他脑壳一下,“瞎叫什么你说你都成亲了,怎么性子还不定下来我怎么安心把里正的位置交给你”
魏虎躲了一下,说道:“爹,你别急着打,你猜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情”魏大爷瞥了一眼他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表情,心头咯噔一声。
魏虎遮遮掩掩,脑袋凑近了魏大爷,却压抑不住自己的音量,叫道:“卫财厚他诈尸了”
魏大爷耳朵一疼,脑袋一蒙,“你说什么”
“卫财厚他诈尸了卫家的人,除了他老子娘,都跑光了,那些乐师和尚也都跑了。”魏虎激动地说道,“他老子娘不信是诈尸,说八叔是个赤脚大夫,差点害死卫财厚,扶了卫财厚回家后,就往八叔家跑呢”
魏大爷噌地一下跳了起来,“快去叫人去你八叔家看看,快”
说完,他自己就蹿了出去,往他八堂弟魏灵芝家飞奔。
那个卫财厚,活着的时候怂恿他爹娘给他找麻烦,死了之后也不太平,诈尸不算,还要砸他八堂弟的家不成魏大爷边跑,边恨恨想着。
很快,他就看到了魏灵芝的屋子,还看到魏灵芝正在院落里面悠闲地晒药呢。
卫家老夫妻的脚程可没他快。魏灵芝眼下没有事情,可这事情该如何解决呢
魏大爷奔跑的步子停了下来,愁眉苦脸地对上魏灵芝惊讶的面容。
诈尸这叫什么个事啊
第五十四章 暴雨
这里是距离肃城三十里的驿站,两层的小楼,一个后院,配有一个大马厩,客房宽敞整洁,被褥干净温暖,厨子还有一两道拿手菜。路经此地的官吏可以免费食宿,平头老百姓只要愿意花一两银子,也能在后院的一排小平房内住,喝口热水,吃碗清汤面。
镖局的人走镖常经过驿站,同驿站的驿丞有几分交情,由他们出面,同样花一两银子,吃的、喝的都和招待官吏们的一样,要是愿意多花些钱,还能住上二楼的客房。
这么好的条件,张清妍这会儿却是有气无力地半趴在大桌上,懒洋洋地扒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她现在切身地体会到科学的好处,最起码的,再破烂的四轮小轿车只要开两三小时就舒舒服服到达的地方,放在古代,两轮马车要跑上整整一天,还颠簸得她快要散架了
头一日,张清妍只觉得浑身酸痛,第二日,她疲惫不堪,到了第三日,她就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了。
李成尴尬地瞥了眼张清妍,对两位镖师说道:“两位师傅莫要在意,大仙原来没有出过远门,不太习惯路途劳顿。”
左边的镖师叫黄南,长得五大三粗,听得这话,一边狼吞虎咽地吃饭,一边大声说道:“小丫头身子骨还没长好呢,去什么京城啊这一路过去,不死也要半条命”
黄南嗓门大,声音粗,一说话,方圆一里地都能听到,震得人耳朵疼。
李成扯了扯嘴角,耳朵一抽,想要抬手捂耳,被自己强行克制住了。
右边精瘦的镖师叫陈海,拍了黄南一巴掌,“说什么傻话呢”斥责完,他看着李成笑道:“李公子别同他一个粗人一般见识。大仙今日可好好休息休息,我们明日再上路,明日傍晚就能到肃城了。”
“今天不走”李成疑惑地问道,“那今天这工钱”
这行程是他们从宣城出发时就定下的,托镖的价钱也是按照这行程计算的。
陈海还没回答,张清妍就淡定地说道:“多花的时间,到了京城我补钱给你们。”
陈海笑了笑,“大仙客气了。今日不赶路是因为过会儿恐怕要下雨,雨天路难走,到时候来不及进城,在城外露宿,可就难办了。”
黄南想要说话,被陈海一把捂住了嘴巴。
这四人中,难办的只有张清妍一个。两位镖师是习惯了以天为盖、地为席的,李成七八岁上头才进了城,之前一直在农村疯跑,露宿对他而言不是大事。陈海隐下这些没说,还阻止了黄南。
这趟镖,没有贵重物品、没有重要人物,所以只有两个镖师驾一辆马车走镖。
张清妍从谭、许两家赚了不少,她既没有此时此地的物价观念,也没有节省存钱的念头,想做什么、要什么只管开口,不问价钱,出手阔绰如暴发户。
幸好有李成一路随行,主动揽下了这些差事,不然张清妍身上的一叠银票不定能不能撑到京城。
四人订了两间屋子,张清妍独自一间,李成和两个镖师挤一间。往常镖师们都是睡后院大通铺的,如今三人一间也是提高了待遇,所以陈海看着张清妍的时候一直是笑容可掬的,还多了几分关照。
“没想到陈师傅还会观天象。”李成佩服地说道。
“在外头时间长了,就有些经验了。”陈海谦虚地说道,“我这点本事在镖局中算不得什么。”
“既然今天不走,那我回房休息了。”张清妍慢吞吞地起身。
李成看她脚发软,就要伸手扶一把,忽然“轰隆隆”一声巨响,让他手一抖,惊愕地扭头向外望去。
狂风席卷,转眼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当空劈下,将大地照得惨白,紧接着又是一声惊雷在天空中炸响。声势惊人的天地变化后,就是倾盆大雨一泻而下,震耳欲聋的声响连绵不绝。
“幸好咱们没上路哇”黄南庆幸地嚷嚷起来。
这雨势,就是习惯露宿的镖师也觉得遭罪。
“陈大哥,你可真神了啊,说下雨就下雨了。”李成赞叹道。
陈海脸上还留着和众人一样吃惊的面容,听到李成这话就失笑摇头,“我可不知道会下这么大的雨。”
“一大早就出发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办”李成望着瓢泼大雨,说道。
江南人口密集又商业发达,白天官道上熙熙攘攘,夜间驿站里人头攒动。他们四人这几日一直与其他行人一样的作息,今日陈海有意停留,清早的时候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将张清妍叫起来,自己也多歇息了些时辰。